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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潇湘月-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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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所以她一直都是家里的宝贝,每个人都拿她当心肝宝贝一样,不便她受半点委屈。”
  谭意哥道:“那实在太难得了,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应该是个骄纵使气成性的女孩子,而她居然能有着温柔和顺的性情,简直使人难以相信。”
  “意娘,我说的是真话,你看见她就知道了。”
  谭意哥轻轻一叹道:“我相信你的话,知道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绝对是的,你还可以问秋苹。”
  “我接到过秋苹的信,说到她在京师的优遇,对那位湘如郡主也是万分的赞佩,因此我相信她是个很可爱的人,因此用不到亲自去求证了。”
  谭意哥的神态忽转严肃道:“玉朗,你说了这些话的目的,无非是要我跟着你去。”
  “是的,意娘,我保证你不会受到委屈。”
  谭意哥摇摇头道:“倒不是委屈的问题,但是我不会去,你早就知道,我不会去的。”
  张玉朗痛苦地道:“意娘,你……”
  谭意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自己对我自己的诺言,在我第一天挂名乐籍时,我就对上苍立下了誓言,我将来绝不作妾侍,所以我在落籍后,力保自己的清白,直到那天晚上,我把自己交给你……”
  张玉朗黯然地道:“意娘,我绝非存心轻薄,那时我是下定决心,非卿莫娶,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改变我的决心……”
  谭意哥一笑道:“很好,你还是可以娶我,规规矩矩,正正式式,用你张玉朗的名义娶我,在这里设个家。”
  “在这里设个家?”
  “是的,你总不能在京师另外设一个家,我相信那儿的环境也不允许你如此做。”
  “可是这儿太远了,我很难抽得出空来。”
  “我没有要求你在这儿陪着我,我只需要一个名义,表示我此身已有所属,免得那些人来纠缠不清。”
  “那些人来纠缠你?”
  谭意哥笑道:“自然是一些要替我作伐的人,只不过令人讨厌而已,因为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我不能对人家太失礼,但是婉言拒绝,总使我很吃力……”
  张玉朗吁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有人欺侮你呢!”
  谭意哥道:“以杨大叔在此地的地位,没人敢上门欺侮我的,何况我也不是那么好欺侮的人。”
  张玉朗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知道谭意哥的脾气,一句话说定了就很难改变了,但是要他在此地虚立一个门户,他实在做不到,那样对谭意哥实在太委屈,他的良心也不能安。
  沉吟很久,他才鼓起勇气道:“意娘,假如你坚持不肯跟我到京师去,我倒是希望你另嫁了。”
  谭意哥望着他道:“为什么,难道你连担个名义都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即使把你接到京师去另立门户,我也可以做到,更没人能干涉我。”
  “你现在不是平常的百姓,而是官了,你的行为不能那么自由了,再说你的岳家……”
  “王府的人不会干涉我的,湘如也会去向他们说明,叫他们不要搭理,只要王府的人不理,那些御史也就不会多事,只是我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呢?”
  张玉朗道:“京师有很多人都是在外另营金屋、别业藏娇,这种事并不稀奇,但我以为那样子对你是一种侮辱,而我也不能做这种掩耳盗铃之举,我就是我,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我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也不能这样自欺欺人。”
  谭意哥不禁神色微变道:“你不肯答应?”
  张玉朗庄容道:“意娘,我爱你,我也绝不负你,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在进入洞房后,揭起盖头,首先就是跟湘如谈起到你的问题。”
  谭意哥不禁噢了一声道:“这太不应该了。”
  张玉朗道:“应该,我以为夫妇该相对以诚,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倒是免了以后麻烦,我对湘如说京中对我的底细既是调查得这么仔细,当知我与你的事。”
  “她怎么说?”
  “她说她知道,但是不知道我们的情如此深,否则她就不会插进来了。”
  “这是什么话呢?”
  “她以为我只是你的一个相熟的知己,却不知我们已有啮臂之盟。”
  谭意哥一声冷笑道:“相熟的知己?一个女孩儿家能有几个相熟的知已?”
  张玉朗默然片刻才道:“意娘,你别生气,如果你能平心静气的听下去,想下去,话也才能说下去,虽然你在日常的生活中,一直表现着洁身自爱,但你的行业仍是易于使人误会,因为你不能像一般女孩儿家那样,幽居深闺,你必须要接待一些陌生的男客。”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获得接见的。”
  “我知道,别人也知道,你自视很高,寻常庸俗的客人你不屑一见,那又怎么样呢?这祗能说是你的客人高雅一点而已,实际上仍然是差不多的。只有跟你接近后才知道你的冰清玉洁,但那又不是别人所能知道的,误会自所难免……”
  谭意哥不禁默然了,她没有想到这一点。
  张玉朗道:“如果是别的女孩子,我经常出入你的深闺,别人或许已经能得到点暗示了,但是在你而言,别人只能想到我们或许是略为知己而已。”
  谭意哥终于长叹一声道:“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张玉朗道:“并不可笑,你在那个环境中守身如玉是一件可敬的事,只不过你必须要有个了解,就是你的种种,不能以常情去和一般人比较。”
  谭意哥想了一下道:“好吧,你那位新夫人对我的看法,我可以不怪她。”
  张玉朗欢欣地道:“意娘,我知道你能理智地接受这一切的,所以我才直言无讳地告诉你,事实她对你的种种,在深入了解后,也极表钦敬。”
  “如何深入法?”
  “像我一样的深入,我必须告诉她,因为我跟她的名份已定,也当众拜过天地。夫妇的关系已不容许推翻,我认为她应该知道一切。”
  “告诉她后,你又作何解释了。”
  张玉朗道:“我不必作何解释,因为一开始议婚时,我就加于拒绝了,是她的父亲太热衷,把我母亲接到京师促成了这件事,母命难违,我也必须接受这个妻子,所以我把话说明白,看她的态度,她如果只要一个丈夫,我也不会亏待她,但她如果要跟我一起共同生活,就必须要为我心中的这一段情作个处置……”
  “你在给她一个难题了,而且也很伤人心的,你至少不能在洞房之夕谈论这件事的。”
  张玉朗道:“我认为那时候谈最好,因为我跟你定情在先,她在成为我真正的妻子前,也必须了解到我的感情,有那些是她不能得到的。”
  “她如何表示呢?”
  张玉朗道:“她是个很理智的人,跟你很相像,所以也能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件事,一些遗憾已经造成了,只有想办法来补救。”
  “补救?如何补救?”
  “我不知道,她说她自己会来跟你商量。”
  “她来跟我商量?”
  “是的,她在后面,我先赶来了,最多还有半天,她随后就到。”
  “你为什么不等她一起来呢?”
  张玉朗道:“我也急着要来见你,先向你说明一下我心中对你的感情。”
  谭意哥居然笑了一下道:“不是来道歉?”
  张玉朗叹道:“不是,因为这不是道歉一声就能解决的事,更何况我没有道歉的必要,事情的发生,不是我所能自主的。”
  谭意哥笑得更高兴了,点着头道:“这就对了,我很高兴你这样说,如果你承认你是来道歉的,很可能我连你的夫人也不见了,我们也不必再谈下去了。”
  “那是怎么说呢?”
  “你心中如果感觉对我歉意,那是你存心把我置于一边因而生愧,正因为你自觉无愧,才能证明你确未负我,能得如此,也颇堪自慰了。”
  张玉朗不禁叹了口气道:“意娘,你的心中怎么总是有那些超常情之外的怪想法。”
  谭意哥一笑道:“我很古怪吗?”
  张玉朗道:“是的,你的一切都与人不同,使人无法臆测,我再也没想到当我们重逢相对时,能够谈笑自如地谈话的。”
  谭意哥笑道:“哪要怎么样呢,难道要我号啕大哭,或者是默默地垂泪吗?”
  张玉朗道:“至少也不应该笑吧,难道你心里真是很高兴吗?因为我看得出你的高兴不是出于伪装。”
  谭意哥笑道:“我已经千锤百炼,若非一人独处时,绝不流泪,因为悲哀不是用来博取同情,而是郁闷的抒发,我自己最怕别人哭泣,当然也不会在人前表露自己的丑态,更何况会少离多,欢笑已觉不足,那里还有空暇来哭泣,人在悲哀中最易软弱,我却必须坚强。”
  张玉朗一叹道:“你跟湘如是一对怪人。”
  谭意哥忙问道:“她有什么地方怪了?”
  张玉朗道:“她也是个不哭的,而且她的涵养好得出奇,很少生气,就以洞房今夜,我对她说的那些话,我想像中不是因而勃然大怒跟我吵起来,就是低头不响,默然地流泪吞声。那知道她竟笑吟吟地,一面赔不是,一面拍胸脯把事情一口答应下来。”
  谭意哥道:“她的胸襟是非常人能及。”
  张玉朗道:“最妙的是我问过她何以每天都是含笑对人,从来也没有生气的时候,就是下人们做了错事,她也能找到其中的可笑之处,哈哈大笑。”
  “她跟你一样,说是浮生苦短,为欢几何,何必还要自寻烦恼去生气,以笑眼看世界,处处都是欢愉,等最后走的时候,两肩担满了欢乐岂不是好。”
  谭意哥似乎颇为惊奇地哦了一声道:“这话真是她说的?”
  张玉朗道:“自然了,就是叫我说,我也说不上这么一篇话来。”
  “你心中无此意念,自然说不出这个道理来。”
  “那你们心中又是如何生此意念的?”
  谭意哥轻轻一叹道:“我是因为生逢乖离,自苦悲伤之馀,自生激励,因而萌发此念,顿觉生命中充满了朝气,满眼都是光明。至于你的那位新夫人由何处萌生此念,还不得而知了。”
  张玉朗一叹道:“你们都是心胸豁达的人,也都是懂得在生命中求快乐的人。”
  谭意哥一笑道:“所以你不必替我担心,我懂得安排自己的生活,寻求自己的快乐的。
  “
  张玉朗道:“我怎么不担心,失去了你,我的生命中就不会有快乐。”
  谭意哥道:“玉朗,一个男人的功荣千方百途,儿女之情,只是其中一端而已,你虽然科场中高魁,也只是功名的开端而已,将来的日子还长得很。”
  张玉朗道:“不完全是情的关系,还牵涉到我的为人处世准则,你知道我此身最重言诺,答应过的事,我就一定要做到,所以在前些日子,我答应了胡师兄,要替他完成百件功德的心愿,明知可能会因而影响到身家性命,我也一定要去完成,因此我答应你的……”
  谭意哥平静地接道:“你并没有答应我什么,因为你在事先就声明过,你的婚事要由堂上尊亲作主。”
  “但是我却答应过你,此生绝不负你。”
  “你这不算负我!你到京里去赴考,就是因我之请,你能够金榜题名,将来能够有一番辉煌的表现,就是报答了我的期望。”
  “这些却不是我对自己的期望。”
  谭意哥笑笑道:“正因为不是你的期望,才显得你是为了我而做的,只此一端,我于愿已足,好了,我们的谈话就算到此为止。”
  张玉朗正要开口,谭意哥道:“玉朗,我也对我自己立下过誓言,我不能背誓。”
  这一句话把张玉朗的嘴封住了。
  不错,谭意哥立过誓,而且不止一人听过她的誓言,知道她的心愿。
  “我将来若要求归宿;我一定要求到明媒正娶的正室,甚至争到一付诰命,绝不做人家的妾侍侧室,说什么我也要为乐坊中的姊妹争这一口气。”
  谭意哥曾经不止对一个人说起这句话,当然听的人不会很认真,但是谭意哥自己却是非常认真的。
  有的人很嘉许她的志向,有的人则不免嗤之以鼻,而且嗤之以鼻的,又多半还是她们乐坊中的姊妹,也只有她们,才知道这一番心愿要实践起来是多么的困难。
  以色笑为市的风尘女子,摆出一付圣女的姿态以广招徕尚可,但是要想真正做个圣女,那就只有准备着门可罗雀,喝西北风吧。
  不过,谭意哥的一切使她们改观了,她落籍两年,红得发紫,在客人面前端庄肃穆,不苟言笑,不受狎侮,而趋之者日众。
  那是她自己挣来的,因为她的人美,气质雅,纯洁无邪,使得每一个上门的男人又爱又怜,却又不生邪念。
  再者,则是她的才华高,文思捷,巧句如珠,辩若河泻,也使一些客人仰慕敬佩而不敢轻侮。
  她刚入籍时,没有人相信她能坚持她的心愿。
  她落籍两年后,没有人会怀疑她说的话,因为以她的条件,就是合于她心愿,她也可以抓一把起来逐个挑选。
  别的风尘女子,存有那种想法是奢望。
  只有谭意哥,没有人会以为她所望过奢,反而会以为她若得不到那样一个归宿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张玉朗出现在谭意哥的生命中很突然,以至于大家都还不太知道这件事。
  她脱离乐籍,离开长沙也非常的突然,只有几个人知道内情。
  因此,张玉朗听她说到这一句话--我对我自己的归宿也曾经立下过誓言--就感到完全绝望了。
  所以他只有长叹了一声,虽然还没有放弃希望,但是他知道自己是绝没有希望能说服谭意哥了,因为他找不到开口的理由。
  现在,只有寄望在湘如的身上了,不过他那里知道那可能性也十分渺茫,自己与谭意哥不仅是有过一段情,而且还有过肌肤之亲,而湘如跟她则是完全陌生的。再者两个人的地位还是巧妙的敌对状态,自己动以至情,都无法说得谭意哥点头,湘如又怎么行呢?
  两个人之间突地变得沉默了,双方都不知说些什么好,还是谭意哥首先打破了僵局道:
  “玉朗,你用过了饭没有?”
  张玉朗道:“没有,我一路赶来,只恨不得插了翅膀,那有用饭的时间。不过你也别去张罗,我根本就不饿,我心里就像是堵着一大块东西,什么都吃不下。”
  谭意哥怜惜地望着他道:“东西是要吃的,身体更要保重,我给你弄点东西去。”
  这番话说得情意绵绵,使得张玉朗心中又是一汤,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道:“不!意娘,别离开,你不肯到京师去,我们这一分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得见面,让我多看看你。
  “
  谭意哥让他握住了手,轻叹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玉朗,我此身既已属君,矢志靡他,以后也不是不能再相见了,只是我不能这一次跟你走,以后者我把杨大叔这儿整出一个头绪后,我还是会到京师去的。”
  “真的,你不会骗我?”
  “当然是真的,我会在城郊买一所田庄住着,用两个粗使仆妇。种点化,让人挑到城里去卖了,也可以渡口,闭门杜客,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我来你总会开门吧。”
  “是的!你是唯一可以登门的男人,但我们也只能是好朋友,记住,只是好朋友。”
  张玉朗黯然地道:“是的,我会记得的,意娘,我对你是十分尊重的。”
  “那就好,现在让我们也像好朋友一样,谈谈天,聊聊别后的一切,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没多久就要开晚饭了,娘跟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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