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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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肃的眼在黑暗中与另一双眼相遇,他手一颤,匕首掉到了地上。
“哐啷”一声,窗外立即有人问:“王爷安好?”
高肃忙道:“我没事。”
夜色归于寂静。高肃一把拽住宇文邕,将他拽离窗前。黑暗中两人只能看到彼此轮廓,听到越来越粗重的气息。
宇文邕轻声道:“你果然没死。”语气半是自嘲半是怨恨,百转千回。
听高肃没答他话,他又道:“你在齐国,过得好吗?你似乎瘦了。”为了确认自己的话,他伸出双臂,微微发抖地将高肃圈入怀中。
他做好了被他狠狠推开的准备,但高肃任他抱着,竟无一丝反抗。
宇文邕连声音都发抖了,贴在他耳边问道:“你……不推开我么?”
高肃的耳朵尖扫到他炽热的唇,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浸沐在火中,说不出话来。但他伸出双臂,环住了宇文邕的背。
宇文邕心中的欢喜瞬间如烟花绽放,如爆竹纷响,一发不可收拾。但没等他回神,肚子上便中了高肃一拳,痛得他闷“哼”一声,弯下腰来。
高肃提着他领子,将他的头拽到自己嘴边,又轻又狠地道:“你不要命了?走,我先带你出城。”
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但高肃已经等不及了。他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终于拿起披风,准备外出。
值夜士兵天没亮就见到他十分吃惊。高肃解释道:“几次被野猫闹醒,再睡不着了。”他又让人把马牵到他屋前。
马来了,高肃打个哈欠,冲屋外值夜人道:“我要去城墙那儿逛逛,你们也回去吧,好好补个觉。”
众人领命而去。
高肃上了马,一袭黑披风垂在身后,若有若无,几与夜色融为一体。
有个值夜兵觉得奇怪,问旁边人道:“你有没有看到,兰陵王披风下似乎有人?”
旁边人都嘲笑他:“去去去,值了个夜眼就花了,你说你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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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肃带着宇文邕骑马一路狂奔,到了城墙边时,东方隐泛鱼肚白。
守城士兵见到是他,忙过来行礼。
高肃笑道:“我睡不着,出来跑几圈。劳驾开个门。”
士兵们巴不得为他效劳,门一开,高肃连人带马,箭一般飞出。士兵们在后大声叫好,还有人道:“不愧是兰陵王,马跑这么快,他的披风却一点也不扬起,非常人所能。”
高肃驾马又一阵跑,把卫壁城墙远远抛在了身后,这才勒住马缰,沉脸道:“下来。”
宇文邕紧紧趴在他背上,不知是没听见还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高肃火了起来,凌空打了一鞭,惊起旁边树上一窝鸟雀,叽喳不停。宇文邕这才叹了口气,缓慢地从他身后披风中钻出,跳下了马。
他伸展□体,一脸无辜地看着高肃。
高肃想到斛律光和自己都曾评价此人为“一代枭雄”,可看看他此时模样,不知不觉,他便笑了起来。刹那芳华满天地。
宇文邕怔怔看着他,无辜的眼神变得执着,痴情眷恋,一览无遗。
高肃冷笑道:“好你个一国君主。两军对阵,你却趁夜到敌人军营,放火烧垃圾,装猫踢木盆,干的都叫什么事?”
宇文邕若无其事地道:“谁叫你白天这么看我?我若不立即来见见你,求证一下,我死不瞑目。放火是为了让你们加强戒备,我好知你住处。装猫是为了引开你门口那些讨厌的士兵,我好趁机入室。我可忙活了大半夜呢。”
“那结果呢?你求证出什么了?”
宇文邕长叹一口气,道:“你对我还是一般狠心。”
高肃斥道:“胡说。”他忽然跳下马,一把揽过宇文邕,仰头吻在他唇上。
宇文邕只一愣,便立即回应起来。
二人分开数年,各自相思难禁。以往的眷恋与遗憾、来日的分别与动荡,似乎尽求诸于这一吻之中,抵死缠绵。
宇文邕心潮澎湃,察觉到高肃快窒息了,才肯放开他一点,全身仍紧贴住他。他道:“我以为你一辈子不肯承认你爱我。”
高肃浅浅一笑,如水印般稍纵即逝,他道:“我只是想通了。”
宇文邕心中喜悦如要炸开,抱住他便要进一步求欢,却被高肃制止。
宇文邕目露疑惑和恐惧之色。高肃面孔羞红,道:“你是人是畜生?荒郊野外,怎么能……怎么能……”
宇文邕颠倒在他这副情态之下,不能自拔,当下咬牙强忍,将身体的冲动重新逼回巢穴。他恨恨道:“好,那就下一次。下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高肃转头不去看他,眼中忽现忧色,道:“下次,可不准你再冒这种险了。”
宇文邕点点头:“下次,我到你王府中,或者你来我宫中。”
高肃沉默半晌,才道:“你我两国已经势同水火,立刻便要兵戎相见,哪还能如此自由?”
却不料,宇文邕听了这话,想也不想,立即道:“那简单,我马上下令退兵,两国重修旧好。”
高肃看怪物般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道:“国家大事,在你说来,如同儿戏。”
宇文邕执起他一手,贴在自己唇边,苦笑道:“我也料不到会如此。”
高肃一眨不眨盯着他,问道:“你当真么?”
宇文邕低头看他,目光中柔情缱绻:“王霸雄图,虽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但你若肯归我,江山万里,我也弃之如遗。”
这回,轮到高肃呆若木鸡。
他深知宇文邕对己钟情,但想来像他那样的皇帝,爱的极致不过是一生忠于他一人,又或倾尽举国财富,讨他一人之欢心。他实在料不到,在宇文邕心目中,他竟已比他的江山、他的野心更重。他一句话,他就立即同意撤兵。他自认为对他之爱不下于他,但他若要己放弃兵权,他肯不肯呢?
他看着宇文邕,如看鸿蒙之兽,又怕,又渴望,心动如潮。
这时,东方天际越来越亮,云层大半红如火,薄似烟,一轮光秃秃的红日头被云层稍稍吐出,复又吞灭,几次吞吞吐吐,突然一跃,如火毯悬在空中。
高肃和宇文邕并肩站在汾水边上,太阳东升,万物光明,两人沐浴在晓光中,心中也充满了祥和与平静。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宇文邕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安抚我的部下,这就让他们撤回去。你也跟斛律光说说,别再在边境挑衅。以后两国和平相处,你我往来,也就方便多了。”
高肃看着他满腔热忱,忍不住,便点了点头。
宇文邕该回去了,被人发现皇上不见,可是一场大乱,但他好不容易得高肃温柔相待,在他身边,能赖一刻是一刻。
“肃儿,你想出来的那种博戏,我找人正经编成了《象经》,还找王褒、庾信他们作了序,以后我拿给你看。”
“我还学会了握槊戏,以后我们两个一起打水仗。”
“晋国公吗?对,我杀了他。他打了败仗回来,垂头丧气的,我让我弟弟跟他说,太后要他到含仁殿,听他念经。他和太后向来和睦,一点不疑心有诈,就来了。我在殿中埋伏了死士,一见他便动手。不过你知道么?他的致命伤在脑后,是我持玉笏一击毙命的。这奸贼先后毒杀我两位皇兄,又控制我多年,如今总算除了他这颗毒瘤,替我毓哥哥报了仇。”
……
高肃虽然也不想与宇文邕分开,但知道两人再不回去,情况大大不妙。而宇文邕看来是不会主动离开的。
他暗叹口气,将食指抵在宇文邕喋喋不休的嘴上。
宇文邕立即住嘴,深深看着他,多看一眼是一眼。
高肃忍心回头,背着他上了马,道:“你既有此决心,促进两国修好,我焉有不赞同的?我这就把你的意思转告给斛律哥哥。望我们尽快再会。”
说罢,他策马返回卫壁城。
马蹄清脆,不一会儿功夫,宇文邕就成了一个小黑点。高肃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见他果然没走,便拉了拉缰绳,也想掉转马头,回去再跟他说几句话。但马脖子一个劲朝前,不肯回头,把他惊醒,责怪自己:“解决纷端,相见有日。高肃啊高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他狠狠心,继续奔到垒墙处。士兵开门,把他放了进去。
高肃暗暗祷告:斛律光别发现他的短暂失踪。
但他才回营房,就有小兵来报,说斛律光在他房中等候多时了。
高肃吐了吐舌头,只好硬着头皮进屋。
他一脚才踏进房门,就听斛律光声音道:“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他们告诉我,你睡不着,天还没亮就出去遛马了。”
高肃不愿对斛律光扯谎,但若直言其事,不单荒谬,于宇文邕名声也不好。他还没想好如何将周朝退兵之意传达给斛律光,因此只得顺着他道:“不错,久不在外住,有些不习惯了。”
斛律光一双冷电般眸子在他脸上转了转,神色阴云密布,隐伏雷电交夹。高肃没照镜子,自己不知道,他一张嘴被宇文邕狠狠吻过后,红湿透亮,如初次承露绽放的花朵,娇艳而柔靡。任谁一眼,都可看出发生了什么。
斛律光压下胸腹内一团无名烈火和巨大痛苦,勉强道:“慢慢就习惯了。”
他说着一挥手,从外面进来五个人,人手一个托盘,盘中隆起一物,覆以玄布,不知是什么。
高肃疑惑地看着斛律光,只见他冷冷一笑,道:“还记得我说过要给周军一个下马威么?昨夜,我大齐刺客深入敌营,欲取周主脑袋……”
“什么!”
斛律光不理高肃失措神情,续道,“可惜宇文邕那浪荡子不在自己床上,被他逃过一命。但我们的刺客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取了四名周朝大将的脑袋。还有一个,不知是谁,但他住在宇文邕隔壁,想来也是他亲近之人。”
他一边说,托盘的人一边除去玄布。其他人高肃看了就看了,唯独最后一个脑袋,那张清秀面孔他再熟悉不过,忍不住脱口叫道:“青翎!”
、毁约
斛律光侧视高肃,道:“你认得此人?”
高肃点点头。
“他果然是宇文邕身边亲近之人。”
高肃又点点头,脑中跑马般掠过狩猎人小屋中初次相见的青翎、替他化妆的青翎、服侍了他三年的青翎、指责他心如铁石最后与突厥王联手放了他的青翎……他知道青翎是宇文邕贴身使唤的人,地位不高,权限却大。他对宇文邕忠心耿耿,宇文邕也视他如亲人。他这一死,宇文邕又没有准备,怕是要好一阵伤心吧?
一想到宇文邕此时心境,他竟也难受起来。
斛律光却不给他半分缓气余地,拍手道:“能伤了宇文邕身边之人,又胜过杀了周朝将领。”他随即道,“你准备一下,我们趁宇文邕心神不定,立刻就进攻飞壁城。”
高肃心头大乱,不自觉叫道:“等一等!”
斛律光狐疑地看着他,看不了几眼,却又难堪地将头转开,声音中满是倒刺:“等什么?”
高肃道:“兵者凶器,不得已,才使用。我想:若能不战而退周兵……”
斛律光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又是自嘲,又是悲愤,剑戟璆锵,刺痛人耳膜。高肃愕然看着他。他狠狠道:“不战而退周兵?怎么退?你是要把你自己,献给宇文邕么?”
他说着将腰中宝剑扔到僵立的高肃脚下,低吼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看看!”
高肃僵硬地拾起宝剑,抽剑对准自己的脸。剑刃光亮如镜,镜上烟笼雾罩,霁霭霏微。他抹一抹眼睛,再看,却看到一张清冷若仙的面孔,此时却因柔靡的嘴唇,而散放出娇艳□的气息。
他“啊”了一声,情不自禁移开宝剑。
斛律光见他一脸羞愧,怒气稍减,冲他道:“算了,人难免一时糊涂,迷途知返,立定根本就好。走,咱兄弟去战场好好厮杀一番。”
他却料不到,高肃移剑不移心,虽然满面羞惭,却坚定地道:“哥哥,既然你猜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宇文邕昨夜确实来找过我,他提议两国罢兵,重修旧好,我……”高肃咬咬唇,道,“我信他。”
斛律光狠狠盯住他,似猛兽盯住猎物,要吃掉它或逼退它。但高肃不屈不挠,近乎固执地反抗着他。
便在此时,有人来报。来者站在屋外,见屋内斛律光与高肃针锋相对,似乎不妙,便不敢进来。
斛律光撒气道:“伫在门外做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人很少见斛律光如此大动肝火,但事情紧急,又不能不报。他弯腰进门,报道:“周朝将士在城外布阵挑衅,要求一战。”
斛律光“哈哈”一笑,似自言自语道:“豺狼本性,岂轻易能移?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他一抖披风,大踏步离开。五个捧着人头之人亦步亦趋,跟着他走了。只留下高肃一人,在屋中呆立半日,最终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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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光带着本部兵马,已经出城半日。高肃带来的人几次请示他:是否出城支援。
高肃心中左右为难,但想:“躲避不是办法。我出城看看,或许能制止双方进一步互相残杀。”
想到这,他令部分军队守城,自带一千余骑兵,出城掠战。
城门一开,眼前密密麻麻,全是齐国军队。人人挥动手中兵刃,狂喊动天。高肃戴上大面经过他们,他们见了后更是兴奋。
高肃骑马来到军前,见周军在彼,齐军在此,一河隔开,敌我战阵分明。而交界汾水处,却有两员战将,一挥剑,一舞刀,你来我往,正打得不可开交。
挥剑之人身躯雄壮,两鬓飘萧,正是有落雕将军之称的斛律光。
高肃看到他没多久,他便手腕一抖,一剑同时舞出九朵剑花,花花致命,对方躲避不及,右胸、左肋,同时中剑,勒马转身便逃。斛律光得势不饶人,驱马上前,背后透心一剑,结果了那人性命。
齐军一阵叫好,撼天动地。不知是谁,激动地对高肃道:“这已是斛律将军今日单挑杀死的第五人,将军真乃神人,越战越勇。”
高肃大面下秀眉微蹙,他看出斛律光虽杀了对手,自己却也气喘吁吁了。
斛律光却不自知,或者知道了不管,他立马水中,剑指对面山头宇文邕,大声道:“宇文邕,你敢不敢下来,与我一决高低?”
他此言一出,两军哗然。周军大声斥责;齐军中年轻人不断叫好助威,老成之人却觉虽然两国相争,但不可失礼,斛律光也一把年纪的人了,却不顾尊卑,口出狂言,对周主如此不敬,未免让人小看齐国。
宇文邕身边一员大将,太安公阎庆,本已因为斛律光连胜,目眦欲裂,这下忍无可忍,直接向宇文邕请缨道:“皇上,老贼无礼,待为臣下去收拾了他。”
宇文邕面色雪白,如凝九秋寒霜,他道:“去,要么死,要么提着他人头回来见朕。”
“遵命。”阎庆拍马下山。
宇文邕一挥手,又道:“弓箭手何在?”
高肃驻马观战,看看斛律光,又看看不远处山上宇文邕,五内如焚。要在往日,他早已拍马上前,替换下斛律光,但此时他若如此,等于明向宇文邕宣战。明明不久前他刚答应宇文邕,协助他罢兵,修复两国关系。
局势变化出人意料,他没想到斛律光会派刺客前去刺杀宇文邕。宇文邕会作何想?会怀疑他们一丘之貉、在联手骗他么?
高肃的目光渐渐集中在宇文邕身上,多想让他知道:他也是不由自主。
宇文邕派遣阎庆后又打手势招来弓箭兵。弓箭兵离开他后,就混入军中不见。
斛律光已和阎庆战在一处,阎庆一条链子两头挂锤,可近击,可远攻,流星赶月,招招如电,一时与斛律光难分上下。
高肃心中警铃大作。他知宇文邕擅玩权谋,绝非死斗之人。他要弓箭兵做什么?弓箭兵哪去了?
他目光如电,快速梭巡斛律光四周弓箭距离之内。
东北角上,风吹草低,现出隐隐约约的盔甲和箭簇,显有伏兵。
高肃知道不好,大声道:“一、二小队背好盾牌,跟我冲。”
他令下同时,双腿夹马跨,连人带马,如箭冲向斛律光处。一、二小队百余人反应快的立即执盾跟上,反应慢的落在后头,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