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恶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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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乱撞,突然撞进了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中。
那是,马的眼睛!
003 北上帝都(一)
更新时间2013916 20:04:45 字数:2071
叶葵原是学过骑马的,但她的骑术一直算不得好。就像是她身上有种气天生不被动物喜欢,就连她弟弟养着的那只拉布拉多见了她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在这样天性温和,无攻击性的犬类眼里,她也这般不讨喜,更别说旁的了。
但眼下,她需要那匹马,所以她必须试上一试。
她手下扶着的那个棚子是个临时搭建用来供人小憩的茶棚。这种混乱的世道中,来往的行人却似乎更多了些。所以自然也就有那不怕死的来开了这种小茶棚,赚些铜钿。她凝神听了一会,里面的人似乎还不少。
马一共有三匹,分别被绑在两棵树上。落单的那只被绑的那棵树位置有些偏,叶葵在心中计量了下,从茶棚里往外看,应当只看得到那只马的后半个身子而已,所以若是她从前方靠近,只要那匹马不发狂便还是有机会牵走的。
偷窃不论如何都是不应做的事,但到了这般迫不得己的时候,她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旁的法子了。
看到那匹马,前路又似乎突然间有了希望。
叶葵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仗着胆向那棵树靠近。天阴沉沉的,那匹马身上的毛也是昏暗无光的,瞧那样子应当也已是跑了许久疲惫至极了。但细看去便会发现,它仍是匹厚实健硕的好马,驮她这小身板,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才对。
马头正前方有只蝇在胡冲乱撞,那只马的注意力似乎已全部被吸引过去了。
就是现在!
叶葵一个箭步冲过去,手稳稳地落在那根绳子上。周围人声嘈杂,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却知道它一定跳的不慢!只是,不对!那绑着的绳结竟然这般难解!
明明看上去不过是松垮垮地绑着,但她一用劲,那个结反而捆得愈发紧了起来!
小小的茶棚里传来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叶葵一慌手已松开,脚步下意识退到一旁去。但过了会,里面并没有人出来。她这才略微安心了些,复又上前去解那个结。
“如今这世道,真是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前几年才旱了一场,今年便涝了……哎,你们可曾听说,上个月咱们在苍城大败了阿莫比的军队呢!”
“这倒是难得的好消息啊!阿莫比那群人野心勃勃,妄想攻打我大越,今次倒叫他们好好尝尝我们的厉害!”
“裴家军出马自然所向披靡。听闻这一次出征的是裴家最小的那位公子,首次上战场便大败了阿莫比,今后怕是要扬名天下了。”
“可不是,听说那小公子今年才同我儿子差不多大哩!”
“去你的,你儿子大字不识……”
茶棚内交谈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说了几句后却又是慢慢低了下去。叶葵只零星听到阿莫比、裴家军几个词,但已大概知道大越如今怕是也不太平,接二连三的天灾,又有战乱,只怕今后天下百姓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手下的绳结终于被她找到了诀窍,这种结被称为水手结,易结易解,却十分牢靠。食指同拇指已被磨出血痕,叶葵咬唇,加快了动作。
风一吹,又有雨丝落到了脸上。
她心头一恼,这没完没了的雨,着实可恨!
手下一松,解开了!叶葵一手抓紧了缰绳,另一手扶住马鞍,一脚踩住马镫用力往上一爬,身子已落在了马背上。
然而还来不及欣喜,身下的方才一直安安静静的马突然嘶鸣起来!她伏低了身子,努力不让自己被甩下去。可是这匹马竟是发狂般拼命地乱踢起来,她莫说让马跑了,根本连让自己不从马背上掉下去都困难至极!
茶棚里蓦地传来一声口哨声,她身上的马闻声便停下了动作,叶葵重重喘息着扭过头。
一群人正从茶棚里出来,打头的那三个竟是她之前在破庙中见过的那几人。这马,难道是他们的?怀中的金镯子硌得慌,她仍旧拽着缰绳不敢松开,若是用镯子同他们换马,是否可行?但这种时候,马匹应该比金子更贵重吧?
走在最前方的那人身形稍矮些,应当便是那日她听到过声音的少年。
那人几步走近,扯住下首的一截缰绳,脸隐在斗笠下看不清楚,但声音却似乎是冰冷的,“若是不想死,还是快些下来的好。我的乌骓可不是谁都能骑的。”
乌骓?
叶葵哑然失笑,旁的她不知道,这乌骓马她可还是听过的。西楚霸王坐骑的大名,那可是如雷贯耳。这人竟将自己的马取名为乌骓,真是可笑!
神色一冷,她拽着缰绳的手愈发紧了些。不是谁都能骑,她便偏要试一试!此去凤城数千里路,她怎么可能走着去?手往头上探去,再收回来的时候手中已握着一支包银的簪子,这还是当初丁多福给他们姐妹三一人买了支一模一样的,也亏得隐在蓬乱发间,未曾被抢走。
叶葵突然笑了起来,若不是脸上沾满了污泥,想来也该是个可人的笑才是,但此刻在旁人看来,不过就是个疯疯癫癫的小姑娘偷了人家的马还不肯归回罢了。
她手往后一扬,猛地落下,那支包银簪子已是狠狠扎进了马臀中!
名唤乌骓的黑马登时便往前冲了起来。叶葵身子压得极低,勒着缰绳的掌心生疼,五脏六腑更像是要被颠簸出来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难受的。
只还未跑出多远,乌骓的动作忽然又慢了下来,而身后追击的马蹄声已经不远了!
她咬咬牙,想要再扎一簪,可是背上猛地一痛,浑身无力,身子已是软软从马背上摔到了地上。
眼前有些发黑,身子忽冷忽热,叶葵心道不好,背上伤口未愈,又淋雨发烧,她已再也撑不下去了。
凌乱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个人低头在查看她的伤势。
叶葵眯着眼睛努力去看,手捏紧了簪子。然而下一刻,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
方才风吹来时扬起的那一角斗笠纱幕下的脸莫名熟悉!
叶葵用尽了力气,突然伸手扯下了那人的斗笠。
少年眼角的红色泪痣盈盈欲坠……
“小九……”
004 北上帝都(二)
更新时间2013917 14:01:46 字数:2060
河水打从路旁流过,飘过来一团破布,又或是一只溺死的牲畜,还有那已肿胀得看不清面目的死人。
沿路的人俱都闭上了眼睛,他们不敢看,却早已将这一幕印刻到了心里。
这残忍的苍天,这潦倒的人世。
已无法关紧的门被风一吹,发出阵阵喑哑的怪叫。但屋子里并没有人起身去关门,只任由那破门在夜风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呻吟。黑衣少年低着头盯着那张已经擦洗干净的少女面庞看了半响,面色冷凝地看向身旁的副将,一字一句道:“死于恶疾?”
副将生得高大健壮,肤色黝黑,衣服下的筋肉鼓鼓囊囊,看上去似是随手便能将问话的少年给掐死,但这样一个人却突然跪在了少年面前。
头低低的,几乎垂到地上。
“属下知错!”
又一阵风吹进来,燃烧着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昏睡中的叶葵突然皱紧了眉头,状似痛苦得低低喘着,口中念道:“小殊……别怕……小殊……”
裴长歌神色复杂地将手抚上叶葵紧皱的眉头,而后转身面向依旧跪着的副将,道:“这一次鸿都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是何处?”
“听闻是个叫西凝山的地方。”
——西凝山。
那便是了。裴长歌吐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门边,用手抵住了木门。一袭黑衣几乎跟夜色融到了一处,他忽然道:“起来吧。你当初为了带我回去,倒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属下惶恐!”那副将依旧低着头,却已依言站了起来,走到了另一个低头不语的年轻男子身旁。
裴长歌的手指在门板上轻轻叩着,唤起那个一直未曾言语的年轻男子来,“秋年,想法子去寻架马车来,我要带着她一道回凤城。”
名唤秋年的年轻男子抬起头来,左脸上有一道狭长的伤疤自眉骨伊始直到嘴角,在幽暗的火光下看上去尤为狰狞可怖。他道了声“是”便带上了斗笠准备离开。
“小侯爷,这……”
“我可曾说过,不准这般唤我?”裴长歌侧身让秋年出去,随后看向副将厉声喝道。
副将抬起头来,“少将军,如今情势未名,我们急着回帝都如何能带着她?马车行进,所费时间需多小半,我们没有时间了!”
裴长歌突然笑了起来,白玉似的面上有着讥诮的笑意,“你怕什么,我没回去,老头子都不会死的。再说你以为他真的病重?不过是想提前让我从战场上下来罢了!”
“……侯爷这也是为了您考虑。”
“罢了。如今鸿都到处是流民,我不可能将她一人丢在这里,事情便这么定了。”裴长歌敛了笑,不再言语。
这世道要在突然间寻辆马车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不过一个时辰,秋年便驾着辆青油布马车回来了。马车有些旧了,但看上去却仍是好的。裴长歌撩开帘子一看,里面还铺了床不知哪里寻来的干净棉被。他拍了拍秋年的肩道:“很好。”
秋年淡淡应了声是,随后问道:“即刻启程还是等到天亮?”
连日来,他们已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但时间的确是紧张的,哪怕他不在意老头子那突来的“病情”,也得赶着回去一趟。但叶葵的情况是否能跟着他们上路?他有些头疼起来,揉着额角道:“天亮再走吧。”
“不必,即刻便能启程……”
身后忽然传来虚弱的少女声音。裴长歌扭头一看,叶葵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一旁的柱子喘气。
头还在疼,浑身都疼。
但叶葵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单凭她自己的力量绝没有可能顺利到达凤城。可跟着他们,一切在她面前显得犹如难以攀爬的“峭壁”就都会变成低矮的土坡。
燃着的火堆因为没有人添柴,已黯淡了许多。就着这昏黄的光,叶葵小心打量起眼前的三人来。方才他们说话之际,她已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些。但意识未全醒,听到的话便也不怎么清晰。
那个黑衣少年身上有着她不陌生却又熟悉的气,眼角下那颗泪痣更是叫人忘不掉。小九的脸,即便长大了,辨识度也依旧高的可怕啊……
她当初的怀疑并非全错,躺在丁家坟地里的那个根本不是小九。
“小九哥……你,还活着?”虽然心中一直都存着这个怀疑,但此刻见到了人,叶葵却仍旧故意抛出了这个问题。她要表现出她的震惊,要让他内疚,不会在半途将她丢下。
五年未见,她不知道他变了多少,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一切都还不能掉以轻心。
而裴长歌心中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当初被带离桃花村时,他央了人回去将叶葵姐弟俩一道接出来,但传来的消息却是叶葵已死在他上山的几日后,叶殊亦不知所踪。他知道叶葵不过是想寻个安身之处罢了,所以才想要将他们接出来,但是事情却这般出人意料。
按说,他那时便该想到的,老头子既将他寻了回去,便绝不会再让他跟流落在外时认识的人有任何交集,副将当初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便可想而知。但当时,他身陷“泥沼”,根本自顾无暇。
“小殊去了哪里?”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而是问起了小殊。叶葵心神一凛,脸上却露出个惆怅的苦笑,“他在凤城。”
不过十二三的少女,衣衫褴褛,发辫凌乱。但裴长歌却清晰地从她身上感觉到了种熟悉的东西。论起来,他们可是一道杀过人的交情啊……
除了一人问了一句话外,两人便再没有寒暄。
裴长歌朝着秋年皱了皱眉,道:“再去备点水跟干粮,一炷香后我们便上路。”
他要回凤城,她也要去凤城,那便捎带一程当是了了过去的情分。但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副将显然心中不是这般想的,等到叶葵先上了马车休息后,他终究忍不住对裴长歌道:“少将军,属下有话不得不说。如今是什么世道,她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又那般巧就遇上了您,这世上哪有这般多的巧合?”
005 北上帝都(三)
更新时间2013917 20:04:26 字数:2163
马车停停走走行了数日,到了一荒林。
叶葵半寐半醒,被裴长歌唤起来之时只觉得浑身疼痛,动一下便有如刀割般难耐。马车内地方狭窄,她摇摇晃晃地半立起来,躬身朝着外面而去。
“难受得紧?”裴长歌见她脚步趔趄,伸手扶了一把。
叶葵微微颔首,哑着嗓子道:“只是倦得很罢了。”
她不想将情况说得太好,却也不能说的太坏。若是说无事,她这般样子又能瞒得过谁去。但此行因带着她,这一路已浪费了太多不该浪费的时间。每每瞧见那副将朱朗的脸色,她便知道若是她再惹出什么事来,只怕就算裴长歌不许,他也会将她给丢下的。
黑衣少年的脸隐在斗笠纱幕下,看不清神色,“秋年,将药拿来。”
叶葵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其实她背上的伤口应是发炎了。但一则男女有别,裴长歌几人不可能帮她查看,二则位置刁钻,她自己根本无力去看。原先池婆帮她想法子清理过,但隔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又不好了。
她咽了口唾沫,唇舌干涩,迟疑着道:“哪里来的药?”
“秋年先前一步去隔壁镇子买回来的,你烧得厉害,实该吃药了。”裴长歌将她扶到了一旁的树下,接过秋年买回来的药丸,又取了水袋一道递给她,“这些地方也没什么好药,原本若是买上几帖熬了喝应当效果好些,但行路不便,只好将就些了。”
叶葵心知这已是极不容易,便也不多话,只点点头将东西接过来服了药。
不过稍作休息,几人便又趁着暮色赶起了路。
秋年的车驾得极好。明明行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但却令人丝毫也察觉不到颠簸。叶葵蜷在那床被子上,趁着意识还算是清醒,探头往马车外看了眼。
这一路上,她大多时候都在沉睡中,每每醒来周围的景色便又陌生了几分。如今行到何处,她已全然不知了。
看着看着,眼皮又沉重了起来。这幅身体竟已疲惫到了如此地步……
伴随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叶葵再一次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突然晃荡了一下,叶葵身子一动差点被甩了出去。
“哐——”
短促而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葵循声一看,地上不知何时多了支簪子。车内没有旁人,那簪子自然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
眯着眼细看去,那簪子竟十分眼熟。
不好!
叶葵猛地想了起来,这是池婆的那根包金发簪!但这怎会在她的身上?不过略微一想,离了池婆后她一直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且根本没有换过衣物,身上的味道连她自己都觉得快要无法呼吸,昨日里才央了秋年到下个落脚点时帮着想法子弄件衣裳来。
难道这簪子早在跟池婆走散的那日便已在了她身上?
若是这样,那池婆……
叶葵突然不敢再想下去,她不懂为何簪子会在自己身上,池婆又为何要这般做?池婆知晓她要上凤城,莫非是恐她无银钱才这般做的?但他们的东西已尽数被人抢走,池婆身上除了这支簪子外应当便再没有别的东西了才是……
“可还好?”马车的帘子突然被只手撩起,探进来个戴着斗笠的脑袋。
叶葵勉强笑道:“我无事,外边怎么了?”
“前方路不好走,改个道罢了。你歇着吧。”说完,帘子又落了下来。
叶葵心中一动,急忙去阻,趴到马车入口冲着裴长歌走开的背影喊:“小九——”
重逢后,除了开头的时候,叶葵已不再同幼年时那般喊他,只唤作小九。但显然,副将朱朗跟秋年都对这个称呼耿耿于怀,觉得她僭越了。
“怎么了?”裴长歌转过身来。
叶葵斟酌了几番,终于还是轻声道:“你可还记得池婆?”
“自然记得,你莫非是同她一道来的鸿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