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初次印象-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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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安娜，你可以请莉迪亚去欣赏下葛瑞琴行前几天刚送来的那家钢琴。”
用餐完毕，大家预备去往起居室稍稍休息消食的时候，达西附到自己妹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终于把刚才一直考虑着的决定付诸行动。
“好的。”
听话的妹妹立刻点头，开口邀请莉迪亚跟自己去往琴室，就在伊丽莎白也准备跟着一道去欣赏的时候，达西叫住了她。
“伊丽莎白小姐，能请您留步片刻吗？”
伊丽莎白回头，见他望着自己，神情里仿佛略带了点紧张，不由便点了点头。
“非常感谢！”
他仿佛松了口气。
边上只剩自己和他两个人了。这样面对面站着，仿佛略尴尬。伊丽莎白便踱步停在一个花瓶前，凑过去闻了下插在瓶子里的鲜花。还是等不到他开口。想了下，她转过身去，直接说道：“达西先生，不知道您想和我说什么。不过，我其实也有话想问您。倘若您不介意，让我先说？”
达西立刻点头。“您说。”
“我也是经由一个无意的机会才得知，莉迪亚之所以能顺利进入圣公会教堂圣诗班，除了有霍克伯爵夫人的推荐，另位琼斯先生好像也起了不小的作用。达西先生，您认识这位琼斯先生吧？”
达西起先一愣，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呃……”
他有点答不上来的样子。
如果说，起先还只是伊丽莎白自己猜测的话，见他这种反应，现在已经能百分百确定了。
她暗叹口气。
“达西先生，就算您不承认，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老实说，我很意外，没想到您竟然也关注了莉迪亚的事。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莉迪亚的变化我也都看在眼里。总之，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报您的好意了……”
“您没怪我自作主张，我就非常高兴了，”达西先生终于接过话，“我也没想到会被你知道。我之所以这样……”他略一踌躇，“是因为之前您对乔治安娜做的一切。比起您对乔治安娜的帮助，我所做的这点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完全不必挂怀。”
“好吧，”伊丽莎白笑了，“虽然我从不觉得您需要因为乔治安娜而报答我什么的，但既然您执意如此，那我们就算扯平吧，免得相互谢来谢去，谢到明天恐怕也未必能分出输赢。”
对面的先生也笑了，显得心情非常愉快。他看她一眼，跟着立刻说道：“伊丽莎白小姐，我还必须向您道歉，为我那天所说的话……”
他停了停，挣扎在某种情绪之间，最后仿佛终于下了决心，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不能为了一味讨您欢心而表示我认同了您的做法。坦白说，我对您接受工作的事仍持保留意见。但我依然要向你道歉。为我那天的态度。您是自由的，完全可以选择您认为正确的路。而且，您肯把您的秘密告诉我，这就表示您对我的信任。现在想想，我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所以我向您道歉，希望您能谅解我。”
这下轮到伊丽莎白惊讶了。
她大概早就忘了那件事吧？没想到他竟一直记着，还这么一本正经地为自己那天的态度向自己道歉……
不得不说，他现在的这一番话，比起那天简直有天壤之别，让人听了心里觉得十分熨帖——即便两人的观点还是分歧，但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准备一起过日子的男女。
“达西先生，我很惊讶您还记得这件事，我也感动于您的这番道歉。现在让我告诉您，我已经不在意那天的事了。”她冲他一笑，“希望您也尽快忘掉。”
达西先生听了这话，在心头压了多天的重担仿佛瞬间得到释放，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忍不住又微微有点惆怅。
倘若自己能及早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说不定那天就能顺利邀请到她去观赏歌剧——
仿佛心有灵犀，他刚想这事，对面的小姐自己就主动提了出来。
“达西先生，为了不让您误以为我是因为生气才拒绝了那天乔治安娜的邀请，我必须跟您解释下——我刚才其实跟乔治安娜也说过，并且得到了她的谅解——那天我确实事先约好有事。怀特先生要去教会学校为孩子们接种牛痘，他的助手却不在身边，所以我代替助手之职和他一起去了。原本以为回来会很晚，没想到那天很顺利，正好怀特先生邀我去看歌剧，我就答应了。就是这样。”
听着她用悦耳的嗓音一句一句地解释，达西先生的心就像只快乐的夜莺，差点就要扑腾着翅膀钻出鸟笼了。
她是去了教会学校！并非因为生气而故意拒绝！
“原来是这样！”他脱口说道，心里的喜悦已经爬上眉宇，由衷地道，“爱德华是个了不起的人。二十五岁就当选进入皇家学会。更可贵的是，他并不仅仅只把自己的才华局限于研究方面。我很敬重他为推广牛痘种植法而付出的一切努力。伊丽莎白小姐，您的举动也非常值得嘉许。比起去欣赏一场歌剧，您的决定显然更有意义。”
伊丽莎白原本以为他又会觉得自己充当医生助手是件有失体统的事，没想到他竟称赞起来。耸了耸肩，正预备谦虚一下，眼前再次浮现出正朝自己招手的拉斐尔、达芬奇、提香，脑子里忽然就跳出一个绝妙的念头。
“啊，达西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让您庄园下的农夫和他们的家人们都种上牛痘呢？这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件受益终生的事！我敢向您担保，用牛痘预防天花，这不但合理，而且毫无风险！”
她说完，立刻暗暗观察对方神色。见他略一思索，就露出一种仿佛终于被提醒的欣喜之色。
“您的这个建议太好了，”他说道，“我应该早点想到的。我立刻就和爱德华联系，相信只要抽得出身，他一定乐意去德比郡一趟。”
“还有您，”他忽然看她一眼，犹豫了下，最后用一种略带了点不确定的口气试探般地问，“您想必也愿意继续帮助爱德华了？”
那是当然啦！
伊丽莎白简直心花怒放。极力忍住才没笑得太失礼。
“嗯。我很乐意为德比郡的牛痘种植推广而贡献我的一份微薄力量，”她一本正经地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达西先生沉思片刻后，看向伊丽莎白，“我先和爱德华确定时间。最迟半个月内应该能够离开伦敦。您在时间上有问题吗？”
就算明天马上动身也没问题！
“我这里没问题，达西先生。”
“好的。非常感谢您，伊丽莎白小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愉快极了，简直就像走路凭空拣了堆金子……哦不对，对于达西先生来说，金币已经不算什么了。应该说，简直像是凭空一脚踩进了爱丽丝漫游记里描述过的那个兔子洞！
、53
用不了半个月；大概才过了一个多星期；德比郡的行程就被提上了日程。
爱德华·怀特对来自朋友的这个提议非常赞成——以达西家族在当地的影响力，完全可以带动整个德比郡的人都接受牛痘种植这种新事物，而一旦发现接受种植的好处，边上的诺丁汉、莱斯特等地自然也会跟风而上。
“更何况，我对大学时代的那次德比郡之行至今怀念。一眨眼都快十年了吧？彭伯里的壮丽至今令我印象深刻。这次也当顺便故地重游；我的老朋友。”
他笑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
八月底，正当最酷暑的时候。当泰晤士河也隔绝不了东岸因为随意抛洒的粪便和横流的污水而变得臭气冲天的空气时；一行人踏上了北上去往德比郡的旅途。
对于达西先生和乔治安娜来说；这是一趟寻常的北上之旅——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结束夏季伦敦之行回往德比郡。但这一次，显然又与从前有所不同。随他们一起去往彭伯里的；除了爱德华·怀特，还有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尽管莉迪亚和加德纳夫妇此前也有意进行北上旅行，但莉迪亚的圣诗班学习刚进入状态，这种情况下无法中断，而加德纳先生的事务依旧繁忙，舅母要照顾几个表弟表妹，所以最后不得不放弃出行计划。
“尽管达西先生通过你的口请我们也一起过去，但那一定只出于客套而已。我们可没指望能在彭伯里得到招待。莉齐，你暂且先替我们去探路。倘若风光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好，等明年我们自己再出发也不迟。”
最后，舅母这样吩咐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虽然对舅母的话有点不以为然，但也不方便替那位先生辩解什么——况且，她也确实不敢保证现在的自己能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让达西先生放下成见欣然与住在丘奇街的舅父交往。所以没说什么别的。只是答应了下来。
所谓喜事成双。到了预定出发的前一天，通过怀特先生，伊丽莎白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一个署名为“卜劳恩先生”的作者，他在新创的《新世界》画报上发表的系列漫画《乡绅小姐的日常生活》，虽然只刊载了短短几期，但因其独特的画风、新鲜的视觉角度和富有生活气息的有趣内容，一下就引起了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的关注。从创刊到现在，编辑部已经收到了不下几十封匿名读者的来信，纷纷表达了自己对这篇作品的喜爱和要求增加刊载内容的呼吁。这也让格林先生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按照先前的约定提高了支付给伊丽莎白的稿酬。
“这是格林先生叫我转给你的读者来信。”
怀特先生把一叠信交给了伊丽莎白。
之所以取名卜劳恩先生这个笔名，是在向她最喜欢的德国漫画家E·O·卜劳恩致敬。她读过每一封信后，按原来的纹路将信件折叠回去，用一条丝带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捆起来，小心地收藏在抽屉里——不论她日后是否能够长久地把这当做事业继续下去，这些来自读者的鼓励都将会成为她最珍贵的财产之一。
第二天，在北上的马车里，与乔治安娜坐一起的时候，伊丽莎白惊讶地发现，她竟然也在看新世界画报。
“哦！您快来看，多有趣的故事！”
乔治安娜招呼伊丽莎白一起看。伊丽莎白探头过去时，发现她正在看的，就是自己所画的漫画。
“好严肃的一只兔子先生！可是又那么的可爱！怎么办？我也想和罗斯小姐一样，养这样一只兔子！”
罗斯小姐是漫画里的女主人公，她养了一只戴硬壳绅士高礼帽、系黑色领结的大白兔先生。兔子先生傲娇而严肃，有时又略带神经质，自诩拥有贵族血统，喜欢絮絮叨叨地讲大道理，喜欢蹲在窗台的一个紫罗兰花盆边心事重重地思考着兔生。时不时会成为故事推动的关键。
“可是——我怎么觉得兔子先生有点眼熟——哎，这副表情，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达西小姐奇怪地嘟囔不停，皱着眉头盯着看。
伊丽莎白吓了一跳，赶紧把画报夺了过来，“让我瞧瞧。”她说道。
——暗搓搓地说，她在创作兔子先生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的就是某位熟人的脸。
当然，这只能是属于自己的秘密。要是被某人知道了她的灵感来源——按照总裁酷帅狂霸拽的套路，会不会大手一挥，“这家报社我承包了”，然后霸气地让自己卷着包袱滚蛋哪？
“亲爱的，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画报？”
伊丽莎白决定转移话题。
“哥哥给我的。”乔治安娜说道，“他说路上枯燥，让我看这个解闷儿。果然好看！我太喜欢了！可惜太少了。真恨不得能一口气全部看完……”
好吧……
非常感谢某位先生为画报销量做出的贡献。自己画的那些，本来就只是供人解闷儿的而已……
伊丽莎白嘟了嘟嘴，不发表意见。
————
经过一段路上旅程之后，一行人最后终于抵达了彭伯里。
在看到彭伯里之前，倘若有人说在自己家里迷路，伊丽莎白一定嗤之以鼻。
在看到彭伯里之后，她终于相信，这不是在胡说八道——在一个被将近两千亩原生态落叶林和针叶林包围的地方，在一多万公顷、足有半个伦敦市区那么大的家里迷路，这绝不是件谈起来令人感到羞耻的事。
完全不同于她所熟悉的郎博恩乡村风光，这里是一派无拘无束的壮丽景色。小肥羊在庄园南北超过五英里长的大草场上努力地吃着油嫩嫩的青草，几十位园丁负责一百多英亩大花园里的草坪和花枝。瀑布、水池、沼泽、树林，还有漂亮的山岗和河谷，你所能想象得到的任何自然景观，在这里都能不费力气地找到。第一天在参观附近地势的时候，亲自拨冗陪同的总管雷诺兹先生用无不自豪的口气说，倘若先生和小姐喜欢骑马，完全可以沿着庄园门口的河道一直跑下去，穿过大片的草场、茂密的香木林、极有可能胯，，下的马儿都已经累得开始腿软，客人却还没抵达那座爬上去后能把整个郡风光都尽收眼底的山坡。
伊丽莎白除了感叹，还是感叹——所谓土豪——拥有多得吓人的土地的富豪，他们的世界，果然和寻常人不一样，而这样的一个地方，反过来说，也绝不是单单凭借抛洒金钱就能构筑出来的——它是一个很难不让见到过它的人怦然心动的王国。
她真的第一眼就爱上了这里——准确地说，她其实才是那个一脚踩进了通往奇妙世界兔子洞里的人吧？
除了庄园外的壮丽自然景色，她更为庄园里的一切所见而惊叹。
庭院东部那幕长达数百米、拾级而下的阶梯瀑布，据说创意来自一百多年前某位喜欢异想天开的达西家族祖先。
东北角有座巨大的玻璃温室，里面栽培了各种难得一见的植物和果树，这是深受现任主人达西先生信任的首席园艺师帕卡先生的地盘。而主人先生来了兴致的时候，也会亲自去伺弄那片从热带移栽过来的菠萝。
……
就是在这样一个令人眼睛根本不够看的地方，抵达后的前几天，当怀特先生已经带着庄园里的药剂师一道去给世代耕种达西家族土地的佃农们接种牛痘时，她这个积极的“倡议者”却还沉浸在自己所见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每天从早到晚，不知疲倦，仿佛幽灵似地徘徊在收藏了数百幅各个时期各流派画作的藏纳间和多达四万册书籍、几乎就是用书筑出四面围墙的浩瀚书房里。
终于明白乐不思蜀的含义了。
她就是想赖死在这里不走、直到被横着抬出去丢掉的那一位。
这样的好日子过了没三两天，她终于被一件意外发生的事儿给拉回了现实。
刚回家的达西先生居然生病了！
您没有看错，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和别的地方一样，这里的佃农和他们的家人们对初来乍到的怀特先生一行持了抵触的态度。尽管有达西家族的威信做保证，但大家还是能躲则躲。为了起到榜样作用，我们的地主达西老爷尽管小时候曾出过天花，此刻还是毅然决定以身作则，率先勇敢地在农民们面前伸出胳膊让怀特医生割一刀。
也不知是流年不利，还是达西老爷在强壮外表下实际却病弱娇的属性，就在大家都放心下来一个挨一个伸出胳膊接种、过后回家该干嘛干嘛的情况下，咱们的达西老爷却在接种隔了一夜之后，生……生……生病了！
出于礼貌，伊丽莎白中断了自己的爱丽丝梦幻之旅，在乔治安娜的陪同下去探望了达西先生。他已经吃过怀特先生开的药了。躺在一张四柱垂了宫廷式帐幔的大床上，发着可怕的高烧，盖了厚厚的棉被却还嫌冷，原本一副有气没力快要死掉的样子了，见到伊丽莎白出现后，仿佛感到十分羞愧，立刻一把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