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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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已经去了,那节手指却硬生生地保持着方才往前指的姿势,他看见父亲至死不休指向的竟是那壁上一幅用红线勾画出的疆域图。父亲戎马一生打下来的万里河山,顷刻间便落到了他肩上,他在父亲的遗体面前最后一次行军礼,扬言立誓会誓死稳守江山,平定整个天下,完成父亲未竞之业。
那甄茜见他这般心神不宁的神色,不由得伸出手去覆上他的手背,担忧地唤道:“宜生……”他的思绪乱如麻,紧接着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不断闪现着两个念头,身败名裂的下场,父亲的临终遗言……他蓦地闭上眼睛缓缓开口道:“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话甫一出,那甄景天便愈发的确定他有所动摇了,嘴角扯起一丝得意之笑,有意无意地重复道:“是该好好想想,如此千载难逢的机遇。”他办事情向来有收有放,假若逼得过紧,一不留心便会弄巧成拙,眼下见事情马上就要水到渠成,却是突然变了语调,轻轻吁气着开口:“大丈夫做事情要有舍才会有得,绝不能畏首畏尾,好女婿,你自个儿斟酌斟酌。”语毕,那甄景天蓦然走过去拍拍傅作翊的肩头,一脸的深明大义,话不多说,径直往门口处迈开步子去,却在门槛前骤然顿足下来,将头一偏,说:“小茜,改日别忘了替爸爸问候关小姐。”
、【十二章】(3)尤哀民生之多艰
【第十二章】(3)尤哀民生之多艰
那军政办公室便处于整个盛京最高的楼阁里,因着冬愈深,眼下的盛京皆是一片白雪皑皑,放眼远观,草木葳蕤,山河冰冻,天地间就似罩在一张偌大的雪网里,逃不出寒意的纠缠。在这样一个冰冷刺骨的日子里,司令府上上下下一大清早却忙得焦头烂额,纷纷为即将临近的新年盛宴与过年的劳什子作准备。
鳄皮沙发上边儿躺着的男人侧夜未眠,长夜漫漫却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反复擦拭着那幅从壁上卸下来的照片,目光却是疏远而冷峻,未曾做过一刻的歇息,只是这样认真细致地拭着,若有所思。门外忽而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回头便有下人唯唯诺诺地请示道:“总司令,您该洗漱了。”这会子他才舍得放下手中的帕子,声音倦怠道:“进来。”那人答应一声,便端了一套整洁的军装跨步进来,毕恭毕敬地搁置在案上。自圣诞节后,总司令就变得与往常截然不同,若非有什么要紧的军务,否则每一晚都是在司令夫人的小骑楼里过的夜。
那人小心翼翼地替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案上的电话便已呤呤作响,那傅作翊瞟了一眼,道:“你去接。”话甫一出,那人顿时心中一紧,她在司令府也不是三天两月,自然是知道规矩的,总司令的电话必定是什么军机要事,自己仅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使唤丫头,怎敢逾规而行?那傅作翊此时是真的乏了,连接电话的力气也使不上来,眼里布着红血丝,下巴处亦是青色的胡渣,见她顿在一处,不由得蹙起眉来:“怎么?还不快去。”那人听他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一刻亦不敢耽搁,赶紧上去接下话筒,寥寥数语之后便挂上了,回头又朝他汇报道:“总司令,是自行车行老板打来的电话,说是早几日的照片已经晒好了,下午便亲自给您送过来。”
闻言,那傅作翊心中顿然一紧,那自行车的掌柜亲自送过来,倘若叫人看见他与关雪的照片,难免会会招人口舌,若是传入甄茜耳中,又会让她心里不痛快,思前想后,蓦地拿下那落地衣架上边儿挂着的墨绿色斗篷,道:“不必了,我亲自过去。”
冷风呼啸而过,毫不留情抽打在他脸上,却升起一阵阵的发麻,他的一颗心也在发麻,昨天夜里,他坐在那鳄皮沙发上边儿苦思幂想了一夜,望着父亲的戎装照,几次心动,几乎就要提笔在那份“澎湖列岛土地转让文案”上签名,可转念间又想起天下的百姓,出卖国人,其罪当诛,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他傅作翊怎会落得如斯田地?
他走在永邑街上,只觉得步履沉重,街道两侧早早便有小贩吆三喝五着在叫卖,一见着他就高声嚷道:“热腾腾的狗不理包子!军爷儿,来一个吧?”那傅作翊回过神来,接过那小贩手中的包子,热气隔着一块薄薄的油纸渗出来,从指间一路蔓延至心底深处,他心中一暖,道:“谢谢。这包子多少钱?”那小贩道:“算您三分钱。”那傅作翊付了钱正欲往前迈步,突然间又似想起什么来,停下来问:“小兄弟,这卖三分钱的包子,可有得赚?”此言一出,倒真真正正是说到了那人的心坎儿里,他摇摇头叹道:“这包子太贵买的人少,搁着又烂,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呐。如今世道不好,到处战乱不休,俺家里七口人,个个要吃饭,柴米油盐哪样不花钱?军爷儿,您不愁吃穿,不晓得百姓苦啊!”那人愈说愈激动,这些话想是已经在心中憋屈得太久了,他点点头,倒是分外认真地听那小贩说着。
“早前俺听说,那山西的卢司令,云南的霍督军,湘江的张大帅,纷纷向日本人投降,心里就恨得咬牙切齿。这帮龟孙子,丧尽天良,出卖国人,该死!”那小贩一掌便拍在木桌子上:“良心泯灭,陷害一国同胞,该打!忘恩负义,置国家危难于不顾,可耻!贪生怕死,甘与日本鬼子狼狈为奸,可恨!”那小贩讲得头头是道,想来亦是读过书的,语气铿铿锵锵,说得那样疾言厉色,却是句句命中要害,字字*傅作翊心底深处,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是中国人,中国便是他的根,中国便是他的本,假若他无根无本,那跟一个彻底失去灵魂的躯壳又有什么分别?没有人会甘心一生一世只做行尸走肉,在无尽的欺压之中苟延残喘!
一股热流猝然自胸口处升上来,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迸发,不由得点头赞道:“骂得好!骂得太好了。小兄弟能有这样的爱国丹心,我真是深受感动。”他这样说着,缓缓伸出手去按住那小贩的肩头,语气坚定像是给自己许诺一般:“放心!只要咱们中国人还有一口气在,便永远不会输!誓死也绝不向日本人投降!”那小贩微微一怔,不知为何竟觉得眼前人愈看愈熟悉,他的话仿佛是世间上最值得信赖的承诺,听得自己也有些信了:“盛京的统帅是傅作翊总司令,若是他也能这样想便好喽,您瞧瞧,这里哪个不是为了养家糊口一大清早就出来干活的。”那小贩喋喋不休地指着:“喏,水果摊的石大嫂,补鞋摊的坡脚四,还有卖糖葫芦的欧老头……”话音犹未落,那傅作翊的目光便被他遥指的方向通通吸引过去——那抹白色纱裙的女子微微垫着脚尖,举手就去摘木棍里最上面儿那串冰糖葫芦,她手中明明已经攥着一把了,却依旧执拗地去摘最顶端那一串。
那欧伯又是担心又是怜爱地说:“小雪,你当心点儿。”那关雪极力地举着手,纤纤五指扬在半空,眼见仅差区区毫厘却如何也够不着,她今日接到自行车行的电话后满心欢喜,出门得忒急,竟只急急地穿了一双平底鞋子便走出了司令府。这会子才觉得懊恼不已,一咬牙就要触到那糖葫芦棍子,头顶上却骤然扬过来一只手将那串糖葫芦硬生生夺过去了:“也给我来一串?”关雪一时间气结,蓦地回过头来,却见那傅作翊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一手轻轻捏住那串冰糖葫芦,他又不厌其烦地重复问一遍:“你手上拿着这么多,分我一串可好?”她见他分明是在戏弄自己,平日里的他都是一副风度翩翩,严肃老成的模样,如今望着这般子戏谑幽默的他,不由得“哧”地笑出声来:“吃腻了山珍海味,一串冰糖葫芦就让您上心了?”他脱口道:“令我上心的是这糖葫芦的主人。”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不依不饶地打趣道:“原是对欧伯上了心,您真是心怀百姓。”
话甫一出,竟轮到旁侧的欧伯膛目结舌了:“小雪,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牙尖嘴利了?再说下去,这些糖葫芦我可给你算贵些。”他见俩人一人一句,却是有种打情骂俏的矫情,不由得问:“小雪,这位军爷儿就是你的心上人吧?敢情就是一对璧人呐。”那关雪又是好气又是怕羞,正欲开口澄清,旁侧的傅作翊却已先发制人:“老人家好眼力,一看便知,不知情侣买糖葫芦是不是可以多送一串?”此言一出,那欧伯立马连连点头:“呵呵,好咧!送的那一串得一人一口咬着吃,啊?”殴伯语带双关,叫关雪的脸“唰”地一下便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处,不由得嗔道:“欧伯,你老不正经的。”那傅作翊却理所当然接过去,赫然咬下一颗来,又递至她面前,郑重道:“一人一口。”她望望那欧伯又望望那傅作翊,心中隐隐恻动,竟然鬼使神差地咬了下去,那傅作翊原也是在开玩笑,却不想她竟然真的在人前做了这样暧昧的举动,见她此时艰难嚼着那糖果子的模样,只觉得娇态无比,不由得拉住她的手便径直往前走去。
永邑街上全是年久皲裂的灰砖,黄包车的轮子碾在上边儿,竟发出吱吱的响声,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她望着自己那只被他攥住的手,手心里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也许是她太紧张,也许是他的手太热,所以促成这种温暖人心的感觉。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心底处竟萌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她想要这种温暖,她想要这种安逸,她忍不住将手指渐渐收拢,一分一分反攥紧他的手,咫尺瞬间,他却蓦地先放开了。她心里一惊,忙故作不愿地甩开,他不禁好笑:“你做什么?”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只胡乱地找着不相干的事转移话题:“幼稚!”他猝然回过头来严肃道:“辱骂总司令可是重罪。”话甫一出,她忙吓得掩住嘴,那傅作翊忽而绽开了笑意:“讲吧,我倒是头一回听见有人骂我幼稚。”那关雪将脸一扬,辩驳道:“难道不是么?高高在上的总司令为了一串糖葫芦,不惜脸不红心不跳地向一个老伯撒谎,那跟一个小孩子骗糖吃有何分别?”
那傅作翊呵呵大笑起来,好似所有的不如意都在她的世界里消失殆尽了,一时间心情大好:“人这一生总是要疯上一回的,咱们今日不约而遇,算是天赐良机,就这一刻,咱们也来当一回疯子,抛开一切繁文缛节与身份地位,疯疯癫癫地过完这一日。”她骤然打断他的话:“不行!”见他眼里蔓出失望之色,便笑着继续往下说:“等会儿你得陪我正正经经去一趟大杂院,我才答应陪你疯疯癫癫过这一天。”他见她竟敢反过来戏弄自己,倒也不怒,只是扯扯嘴角点头答应。
关雪口中的大杂院便建在永邑街的胡同深处,原是当年一位朝廷高官的府邸,几十年前因为不幸卷入一场腥风血雨的“文字狱”当中,一夜之间竟被下令满门抄斩,主人全家死绝,不落一丝活口,此后这座家宅更是被封整整三十年,直至民国建立后,才被南京国民政府拆封收回,原是作民办学堂之用,后因年久残缺,如今只用于收留那些在战乱中失却双亲的孤儿。
甫一进门,那院子里便有人指着这边儿高声叫嚷道:“先生,哑妞,你们看谁来了?”他还未反应过来,屋子内就纷纷熙攘出一大批的孩子,一见着关雪却是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唧唧喳喳地围着她的裙摆转忽个不停,那关雪见着他们亦是眉眼俱笑着躬下身去,捏捏哑妞的小鼻子,道:“上回答应下给你们一人一串糖葫芦,诺,如今见者有份。”她一面说着一面给他们派分见面礼,那傅作翊见状,也下意识地从口袋中摸出那个还留有余温的包子来,递给了底下最矮小的小娃儿,却不想他一接过包子竟猛地狼吞虎咽起来,那傅作翊心中一痛——这些孩子都饿成什么样儿了?不由得伸出手去摸摸那小娃儿滑溜溜的脑袋,他却忽然仰起脸来朝着傅作翊笑,捏过肉包的小爪子油腻腻地拽住那墨绿色的斗篷大衣,笑眯眯地望着上边儿的金丝沿线。
跟在孩子们身后的便是在那大杂院里维持孩子们日常起居的的老先生,这会子知道关雪又拿了东西过来给孩子们,忙迎上来招呼他们进屋里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狭隘的小屋子还不比司令府的军政办公室宽敞,却打扫得忒干净,地砖都是最残旧的样式,想必是自前清时期便遗留至今的,裂璺中还有细细密密的青苔生出。冷风从疏离的砖缝里肆意地渗入来,吹得那疙瘩上边儿的三盏茶都有些凉了。关雪轻啜了一口香茗,介绍道:“这位是大杂院的莫先生,教过几十年的学堂,退休之后便在此建起了孤儿院,学识很是渊博的。”回头又向那莫老先生说道:“这位便是傅总……”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口,那傅作翊便轻轻咳嗽了两声,示意要她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关雪见势忙改口道:“他是我一位在傅家军中当任旅长的表兄,傅梓生。”
他们初次见面,说的尽是些客气话,不过从那莫老先生的话中,他知晓了原来关雪是在一月前才认识的他们,当时这帮娃儿饥寒交迫,不得已跑去偷那欧伯的糖葫芦,叫旁侧卖包子的小兄弟逮了个正着,原是要带去警察局做处理的,关雪见他们还只是这么小的孩子,于心不忍,便将全部冰糖葫芦买下帮他们解围。尔后,在莫老先生口中知晓了他们的状况,心中分外怜惜,只有时常带些东西过来作为帮补。那傅作翊一面听着他们的遭遇,一桩桩可怜的身世,一件件揪心的死里逃生,他的一颗心也不由得隐隐作痛起来:“眼下时局动荡,到处兵荒马乱的,也苦了这帮孩子了。”那莫老先生接下话:“如今各路军阀都已经接二连三地向日本投降了,怕是过不了多少时日,日本人便会将目标定在盛京,只要傅作翊总司令在那联和书上一签字,咱们老百姓的好日子就算是走到尽头喽。”
那莫老先生说得极轻松,可傅作翊深知他其实是早已对军阀投降之事见怪不怪了,心中只觉得盛京沦陷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心如死灰。关雪几欲说话,想提醒那莫老先生讲话当心,他方才这样说,便是当着傅作翊的面骂他与那些贪生怕死之徒并无分别,祸从口出,她是知晓傅作翊那脾气的,生怕莫老先生会自招横祸,到时候像陆军师长那样落得个风烛残年的下场……
她心中一紧,不由得仰起脸来察看他的神色,他的眉愈皱愈深,脸上却是阴晴不定,她下意识地咬着唇,心里忐忑不安,慌乱中却忽听见那傅作翊斩钉截铁的一句:“老先生,请你相信咱们总司令,他一定不负众望,绝不会让日本人有命在咱们中国的疆土上为所欲为,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哪怕同归于尽,他也绝不会退缩,一定跟日本人拼到底!”
、【十三章】(1)你是人间四月天
【第十三章】(1)你是人间四月天
大杂院距自行车行亦不过数百步的路程,沿途上均是青石砖砌成的小街道,那傅作翊提步走下去几个台阶,甫一转身便顺其自然伸出来一只手欲想拉身后的人,她因着站在逆光的位置,日出扶桑的光阴便盈盈动动全洒在她背上,她来不及多加思绪,竟顺其心意地搭在那偌大的手心里,由着他牵住一步一步走下那青苔蔓延的小石阶,自掌心处传过来的温热便如同春日的旭阳,朦朦胧胧的*,缀着沁人心脾的写意,连呼吸亦萦绕着微弱可闻的懵懂,一丝一丝扣人心弦,即便天地间蓦地黯然失色亦掩不住这般沦陷人心的情愫。
四下里因着罩在寒意凛冽之中,旁侧卖热包的小摊子上氤氲着一大片暖气,漫白的烟雾窸窸窣窣消散在半空,拂在她颊上微痒微湿,她不由得将脸埋入颈项处那一抹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