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馀尽-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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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差又拿出锁魂链将我捆了个七八圈,我竭力的喊,“寒玉!不要送我下去!救我!救我!”
但他只是笑,对我摇了头。天白翻过一丝鱼肚白,他做了个嘴型,“等我。”
忘川河上,我被鬼差押着去喝孟婆汤。那孟婆用皱巴巴的手摸我的绳子,“情痴啊情痴,难道绑着绳子,就当真以为来世能够找到了?”
我手一抖,洒出了大半碗的汤水。
“唉。”孟婆又舀了一碗,对着我的嘴灌进去,“你们把她给我押好了!不能再生孽缘,我喂她两碗。”
眼角有水滴进了汤碗里,鬼也会流泪的啊。我的嘴闭不上,只顾咕嘟咕嘟吞下汤水,想吐也吐不出来。鬼差一松开我,我弯腰去呕。
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寒玉,我怎么才不会忘了你?你告诉我啊,拜托你告诉我。
“这女鬼哭了!”孟婆拍了一下巴掌,大骇,将我往前推,“赶紧丢去往生门!再晚一步,所有的鬼都会跟着哭!”
我在黑暗中下沉,这黑暗就是灭顶的绝望。他的眼,他的笑,他说过的话,都一点一点的记不起了。
这一世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寒玉,来世,来世一定要找到我。
第8章 结尾
江边有个传说,那个望月之夜,百鬼乱舞。
作祟的都是一条蛇妖,而有人亲眼看见,那条蛇妖被从地下出来的阎君罗王斩杀。那蛇妖还犯了泄露天机之重罪。阎君怜悯其千年修行不易,夺走了肉体和修为,留下了原型。
很多年人们都不敢在夜晚去江边,听说会遇见那条蛇的后代。曾经有人见一条小绿蛇在江边徘徊。情急之中拿着石头去砸,小绿蛇动作极快,被砸伤了尾巴,滴了几朵血花,钻进了草丛,再无痕迹可寻。
人们还不知道,那绿蛇在等人。她的来世他来不及去见了,只愿转世的她能来这江边流连。再怎么变化的容颜,他也能认出她,因为她的手腕上有一道勒痕般的胎记。
有位老者来到江边,观望半晌,道这并非蛇妖的后代,乃是蛇妖本体。世人见他目光犀利,便问他姓名,他只言姓高,其他一概不说。
临行前,听他低语道——
他生莫作有情痴,天地无处着相思。
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
众人不解,哄笑一阵,各自散去。
那一路迤逦的血痕,是漫长的等待。
采曲,我已被天诛地灭,誓言做不到了。等我一千年可好?
再一千年而已。
等我千年修成,任你在谁的怀抱谁的家中,我将踏云而来,拥卿入怀。
前篇之燕杀
第9章 江南野燕
姑苏江南,万物繁荣;叶上月下,红翠如画。学者诗人,皆爱着这处繁华。三三两两相聚,执扇浅摇,像极了我的一位朋友,舍寒玉。
舍寒玉乃是一条小蛇。其实不算是朋友,当初我俩为了生存,我去摘野果,而他躲在树林里狩猎,差点将我吞食。
幸而我很敏捷。但是以他的话说,瞧你瘦成这般,定然咯牙。
。。。。。。
数年前,人间出了一场大难。说是程尚书家数十人口被烧的灰飞烟灭,舍寒玉也在那一夜消失了。
难道他也被烧死在里面?
记得他从几年前便极少来找我的茬,模样也稳重了不少,弃了一身的逍遥风流,日日夜夜不知守在哪一位姑娘身边。我想这事定然与他相关。
嘁,不见我也不会念。
我从芍药丛上飞过去,听见一位白衣学生执笔赞叹,“江南果真好地方,花美燕肥。”
翅膀一歪,我差点掉下去。
哪儿肥了?我哪儿肥了?
正要去找他理论,只听另一学生大声说道,“周兄快看!姓文的来了。”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个姓文的,便是文初黎。
这世间,不论是飞禽或是走兽,亦或是人,都有一个缺点——总是妒忌着比自己强的。
文初黎虽然身形文弱,但是飞禽眼中,他与其他人总有一点儿不一样。
他带着笑,一身破衣,对着执笔的学生说道,“周兄安好?文某此次又欲借书。。。。。。”
呼啦,我拍了拍翅膀飞走。
我居住在林间深处,那儿鲜少人至,唯有一座荒宅,是文初黎的住处。我的最大乐趣,是停在文家大宅下,看着文初黎皱眉品读泛黄的旧书。
他清澈的眼,黑玉石一般的眼珠,快速的流转在书上。右手边的书未看,左手边的书已阅,左总是多于右。
他偶尔抬眼,望向我的地方,我就紧张。要是他低下头去继续看书还好,若是他凝视久了,眼中那些我看不懂的韵味,便让我紧张到站不住脚,只得拍翅飞走。
我为野燕,不喜与人接触。即使文初黎,也只是远观着。
夜里,文宅里灯火冷然,灶台上几根稻草。文初黎一向节俭,对于吃不甚在意。那米缸里有着白净的大米,是姚如水带来的。
如今的姚老头开着几个钱庄,年轻的时候却不慎将尚未出生的姚如水定给了贫穷的文家。后悔是定然的,但是文初黎对姚如水颇有好感,坚决不取消婚约。
我极少化作人形,除了替文初黎做饭。我煮了白米饭,上面蒸了一个鸡蛋。
文初黎饿了来厨房时,会看见米饭。他从不惊讶,顶多是一愣,便会端过来吃。
我此时心中很是欢喜,飞回林子时也是上下翩然。
我从不以为如此有何不妥。直到与文初黎对望的那夜。
月色正好,他还在看书。我从窗前飞过,他像是抬头看了一眼,待我回头去确认,他仍是在埋头看书。
油灯暗黄闪烁,他的表情在光中看不真切。
我依旧是用燕翎点火,倒水,倒米。冒着白烟的白米饭做好了,我正准备离开。门口一袭补丁连襟,文初黎背着手站在门口。
“是你替我做饭洗衣?”
那声音像是飘在空里,淡淡的,轻轻的。我盯着自己的脚趾头,不知道如何作答。
肩上一暖,文初黎那件被我洗坏的长襟批在我肩上。
他的双颊上浅浅的绯色,别过眼,“姑娘不着丝缕,委实教人难以出面相见。。。。。。”
如此说,他早就知道了?
他的衣服里有一股味道,令我面上发热,心中乱跳。
“我。。。。。。不知这些。”
他替我将长襟裹好,从灶台上端起米饭,随便找了一个坐处,问我道,“姑娘贵姓?”
我的头发很长,直到脚踝。我将头发绕在手指间,想到,我姓什么呢?
文初黎见我不回答,偏头过来,嘴里还含着一口白米饭,“唔?”
“我。。。。。。我也姓文。”我随口胡诌道。
“哦?”他嚼着那口白饭,含糊着说道,“你知道我姓文?”
那白饭在他泛着月光的唇间时隐时现,像是我的心,在他的齿间跳动。
“那你叫什么?”
“燕。。。。。。”
只觉得他的唇将我的身心都吸了过去,我咽了咽口水,将衣服丢回他身上。
“你也就这么一件体面衣裳。”
说罢,我急忙飞走。
身后文初黎急忙起身来追赶,差点儿将手里的碗打翻。
那可是家中唯一的好碗啊。
文初黎永远不会知道,我是怎样爱上他的。就是在数年前的某个午后,阳光正好,我慵懒地飞。经过他的窗口,刚好他抬眼。
那一双玉落碧湖,泛着涟漪的眼,像是将事事都运筹帷幄。嘴角又是一丝笑,仿佛一朵绽开的花。我看得呆了。
直到撞上文家大宅的横梁,我狼狈地匆匆飞离。
第10章 还君之情
我已有数月不敢去文宅,心中忐忑着。很快冬天便到了,我缩着脖子睡在窝里。
冬至,我最怕的便是冬至。这一年中阴气最盛的一天。
舍寒玉曾告诫我,不可替人做多了事,否则便会天谴。我终是想着,我不过与文初黎多接触了点儿罢了,不以为然。
然而,那和尚善净,很是滑头。偏生选在落雪似花的那日,要来收我。
我正挡不住严寒,用翅膀挡着头。
善净看似轻轻打下一掌,将我惊得一声长鸣,飞腾在空中。善净双眼似乎能看透一切,大手指不断的拨弄着深褐色念珠。
“燕子,为何要接近人?”
我歪头,不甚明白他的话。
他喃喃道,“无因便无果,你可知你将会造成多大的劫难?”
我拍着将要冻僵的翅膀,心想这在大雪天和一只燕子不停说话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于是我飞回窝里。
善净却是执着,又是一掌,将我的鸟窝打翻在雪地里。
这般严寒,我如何过冬?
和尚未免也太过分了。
而他还在低喃,“为妖不恶,偏是由于本性纯良导致血流成河,该如何是好?”
管你如何是好?
我猛地振翅,快速飞向他,欲用嘴喙刺向他的眼。他低低地叹息,将已经飞到离他一寸的我,一掌打在地上。
善净的力道果然很大,我翅膀像是断了,胸口闷楚,呕出一口血。
“与我斗法?”他走过来,低下澄澈虚无的眼,“原来纯良之下掩藏着暴敛么?”
飞禽不离巢,这句话难道你没有听过?我抬头与善净对视。
善净被我瞪得顿了一顿,急忙别开眼,“阿弥陀佛,万物皆是生。。。。。。又是如此灵气的生物。唉。。。。。。”
他叹气,抬脚从我身上走过去,暗红袈裟拂过我的身体。
一只将死的燕子,自然不必再动手了。
寒气浸入肺里,翅膀一只展开收不回,一只几乎折断。我倒在雪地里,空无人烟。
早该学舍寒玉多去人间玩耍,就不必死得如此凄凉。
我如是想。
死是很绝望的,因为好冷好冷。千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温暖的地方,直到飞到了这姑苏江南。却不知,最凉的不是气候,是人与妖不能相容的心。
都道江南无雪无冬,我如今才知道是假话。
每一处都凝结了,每一根羽毛都是绝望。
文初黎清俊的脸,是我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
恍惚之间我被握在有温度的手中,听见他熟悉的声音,“谁对你下了这般狠手。。。。。。”
我极度的虚弱无力,只能用低低地鸣叫回应他。他将我凑到唇边呵了口湿热的暖气,用指头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
“忍一忍便好。”他如是说,简单地替我将翅膀扎起来,用一层又一层布裹了我,放进贴在心口的地方。
好温暖。其实死的时候能遇见文初黎,我也该满足了。
我想死在文初黎怀里,可惜没能如愿。
庆幸并未如愿。
那日文初黎亦是去借书,回来时便见到白雪中有一块突兀的黑。他抱着我回去的时候,姚如水正由几个丫鬟陪着,打着遮雪伞,穿着银白锦貂裘拿了一袋白花花的大米过来。
见到他才借来的那些旧书,皱着眉柔声说道,“文大哥,你不若也去寻思个小生意来做。我爹有个铺子正需要人手。。。。。。”
文初黎对她笑,打断她的话,“如水,后年就有开科,待我考上功名就来娶你。”
一个丫鬟在姚如水背后嗤之以鼻,“就算考上个什么穷官,养得起我家锦衣玉食的小姐吗?”
若不是我不能动,定要去狠狠的啄那丫鬟一番。
梅英淡疏,冰澌溶泄,暖春悄悄的偷转了他的温度。而我的翅膀也好了个大概,能飞到屋檐下去。
他仰头看着我飞,满是担忧,嘴角浅浅梨涡,“小心点儿,别碰着头。”
嘁,想我在这儿飞了多少年了,怎么会碰着头?
我刚一如此想,就撞上了横梁。晕的我七荤八素。文初黎接着我,用指头帮我揉着头。
“都说了小心点儿。”
我的头太小,他的一根食指就足够给与我全部的温暖了。
头不疼了,我又尽量往高处飞。只听一个极低的声音在背后道,“伴我数年,也该我还你一回。”
回头去,他正在看书,空气凝滞着方才的话,仿佛是我的幻觉。
第11章 人兮,人矣。
踏青的人很多,而我看见姚如水的纤影与他人相拥。那公子哥锦衣华服,模样轻佻。
“如水,那破书生怎么也想不到,你已是我的人。”
说罢,将她的腰紧箍,咬上她的耳垂。
姚如水面泛春色,轻推他,“周围好多人,我们去船上。”
我摇了摇头,叼了一枝开得正好的芍药回去。
文初黎依然坐在窗下看书。我停在窗前的乌龟壳上面,一摇一晃。他伸手接过花,不经意笑了笑,随手也将我身上站着的花粉拂去。
离巢的飞禽,无人陪伴的文初黎,我俩一起生活着。日子悠长而幸福,每次依赖在他的指尖,都像是沉醉在百年美酿。
夏夜,文初黎总是看繁星,看月色。我就站在他的肩头,对着他的脸啄了一下。
他一惊,带着笑摸摸我的头,“不会着凉。”
嗄,他如何会知道我想说的话?
所以那夜我化成了人形,回想起姚如水和那公子哥的情景,心如小鹿乱跳。
文初黎能不能搂着我的腰呢?
他正熟睡着,安静的像个小孩子。小心翼翼用指头戳了戳他的手背,他没有反应。又戳戳他的脸,还是没有反应。
我窃喜,悄悄掀开被子缩进去。
被窝里很暖和,比起他给我用破衣服搭的窝要舒服多了。我枕在他的手臂上,欢喜地盯着他的睡颜。
更漏敲响,我从瞌睡里惊醒。文初黎刚好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他不重,对于妖来说,一点儿都不算重。于是我任由他压着,脸贴在他年轻迅速跳动的胸口,慢慢地入睡。
我当然知道我白天会变回燕子。
可是。。。。。。文初黎你压着我的翅膀了!
‘唧唧——’
我无法从他的肩下扯出来,而翅膀已经发麻了。。。。。。
“唔?”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我昨晚上感觉床上有个姑娘的,难道是场春梦。。。。。。燕儿,你怎么在这儿?”
他肩头挪开,我拍着不太灵活的翅膀飞出窗口。
。。。。。。我脸红了。
哎哎,我从野燕,变成了家燕。
文初黎终于开口的时候,我正在往他的茶碗里吐口水。他瞪着眼,“你做什么?”
燕窝啊。
这都不懂,嘁。
他无奈地笑着摇头,细弱白净的手摸我的头,“燕窝不是这样的。”
哈?那该是怎样?
“我也不知。”他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不过我知道,若是你做的燕窝,定然不能吃。”
我偏头,为何?
“因为,你不算是只纯粹的燕子。”他笑着说道。
‘唧。’我低叫一声,哗啦飞走。
“燕儿,燕儿。。。。。。”他在窗口高声唤我。
我。。。。。。去给你摘些野果。
我不愿文初黎去帝京科考,因我不想离开这短暂的温暖。他开始收拾行囊,将借来的书都还回去的那三天,我离家出走了。
第四日,他背着行囊缓缓地往码头走去。
没有唤我一声,没有回头寻我一眼。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从树林间一下子飞到他的头顶打旋。他‘扑哧’笑出声,向我伸手,“我知道你会跟着我来的。”
真是狡猾的人。
‘唧’我站在他的手心,任由他抚摸我的头。
天蓝蓝,山青青,水悠悠。文初黎站在小船上,一身补丁重叠的青布衣裳,却是我眼中最美的色彩。他从不在意自己的穿着,不在意同船人的指点。不过屡次回顾荒凉的码头,双眼之中都是祈盼。
等谁呢?
我落在他的肩头上。
等姚如水。
码头最后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还是没有那一缕倩影。他白净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袖子,脸上氤氲一片。
我想他一定是饿了。于是飞到江边上,叼起几个野果放在他的面前。他笑了笑,如池中莲花盛开一水的繁华,“燕儿,还是你不会弃我。”
他又用食指摸我的头顶,喃喃道,“连飞禽亦通情,人兮,人矣。”
我舒服地闭着眼,收起扑腾的翅膀,感受着他的温暖。
第12章 陨星燕杀
文初黎真是落魄不堪,即使住店都是被小二撵去住的柴房。他倒是不嫌弃,毕竟很便宜,躺在稻草上,手指轻轻地翻过一页书。
我喜欢他总是表现得这般闲逸,万事无忧。
片刻,他合上书,从怀里掏出青灰色的乌龟壳仔细看着。忽然又很是急切地跑出去,我跟出去时,见他正仰头看天。
最近,他越来越喜欢看夜空了。
莫非是想天上掉下金子?
‘唧’我啄了下他的脸,他一手摸着我,呢喃道,“若是不出意外,能在科考后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