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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霜月刀-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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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或又是他的一惯作风,来向自己挑战比试?黄渭又稍稍提高了声音道:“那边的五位,是‘白绫门’卢伏波的五位师兄弟,‘白绫门’的掌门人因病卧榻;不克亲临,这五位,便是奉‘白绫门’掌门余尚武差遣而来,也是为他们的同门聊尽一番心意……”
  叹息了一声,他又道:“另外的十九个后生,皆是我的徒弟,他们也不自量力,想来瞻仰一下你的风采,领教一番你的高招……”
  展若尘明白,黄渭之所以有别常情,在这种不可并立的情势下竟先心平气和的为他──介绍所为客人,其目的只是要凭借这些助拳者的值赫声威来造成他心理上的威胁,从而挫折他的锐气,他不得不益加谨慎防范,因为,挫折他的锐气虽也未必,但至少他精神上的负担却真个沉重了……
  润湿微觉干燥的嘴唇,展若尘平静的道:“黄前辈,你的打算,也和令媛一样吧?”
  黄渭苦笑道:“我势必如此,展若尘,你并没有留给我们圜转的后路!”
  展若尘徐徐的道:“其中因果,我想前辈业已了然──”
  点点头,黄渭道:“不错,我那准女媚惨死的原因,我已知道,你说的也是真话,尚无断章取义,是非颠倒之处。”
  展若尘道:“前辈这样说,我很觉宽慰……”
  黄渭涩涩的道:“但是,我们今天不是和你辩曲直,争道理来的,展若尘,我们只看到一个事实,那个事实是,卢伏波死了,是被你杀死的,至于他为何被杀,我们不愿再行探究。更不愿再作评断,我们要做的,只是替他报仇!”
  展若尘静静的道:“这就是说,各位完全不论是非,单凭亲疏之情来以牙还牙了?”
  黄渭竟毫不迟疑的道:“就是如此!”
  深陷的双目中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闪动,展若尘道:“前辈在武林中德艺俱尊,声名不恶,却未料到也是这样感情用事,偏袒护短,人心人性,果是难以公正无私的……”
  黄渭有些微微不安,他沉沉的道:“展若尘,不要忘记死在你刀下的人乃是我未来的女婿,被你毁掉终生幸福的人乃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也是人,有人的弱点,我不能忍受这样痛苦的现实,而不空口在道理上为是非曲直的辩论求解脱……”
  展若尘沙哑的道:“前辈既然心意已决,看来这场流血豁命的争斗是难以避免的了……”——
  风云阁扫校
  第四章 行刃残影
  冷峭的,“驭云搏鹰”卢尊强接着道:“你早就该明白,展若尘,从伏波死在你刀下的那一刻起,这流血搏命的争斗便已不可避免,你将面临的下场,只怕要比你想像中的更要悲惨!”
  展若尘有些倦怠意味的一笑,道:“这么多年的血海生涯,莽野风云,缀串着的是飘零的日子与那等卑贱又草率的幻灭,生与死原是桩平淡的事,卢总头领,我很看得透,像我们这类的人,有几个的下场会是预期中那般美满呢?”
  卢尊强咬牙道:“你明白更好,如此,在那一刻到来之时,你至少会教某些人痛快些!”
  展若尘道:“这你不必顾虑,卢总头领,我素来的习惯是——杀人或被杀,求的都是干脆利落!”
  注视着展若尘很久的“血魂”邢独影,忽然语调萧条的道:“展兄,对于悟得透生死关的人,我有一种出自内心的敬意,这表示此人的意境业已升华到无我的上界,只是,这样恬淡的人实在不多,展兄,你真是么?”
  笑笑,展若尘道:“各位很可能看得到!”
  邢独影目光直视,光芒尖锐:“你这句话很有意思,展兄,你可是告诉我们,你已经预知我们要以众相凌了?”
  展若尘坦率的道:“从各位现身的那一刹那开始,我便没有奢望过你们会按照江湖规矩来!”
  古怪的一笑,邢独影道:“是这样么?”
  接着,他扭头环顾,似是在询问其他的人:“展兄说我们要以众凌寡,群起围攻,各位朋友,我们真待如此施为?”
  黄渭苦笑着没有回答,卢尊强却大声道:“我们是要这样做,但邢少兄,你却不是!”
  点点头,邢独影道:“展兄,你听到了吧?他们有这个打算,我却不——自我在江湖上行道以来,尚未曾借助我个人之外的任何力量来制伏我的敌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只依赖自己,单挑单的对决是我自己,仇家环围之下的拼战亦是我自己,展兄,天下看得透生死,表得出气节来的人,并非只你一位!”
  展若尘低沉的道:“这倒真个使我喜出望外了!”
  邢独影阴沉的道:“不要把自己份量估计得太重,展兄,这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展若尘道:“轻视本身的能耐,便是缺乏自信,邢兄,只怕更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微微昂起脸来,邢独影道:“我先来向展兄你领教领教,至于他们有没有与展兄亲近的机会,便看我向展兄领教后的结果了,不过,我却希望不必再劳烦他们各位!”
  展若尘唇角勾动了一下:“但我的想法却与邢兄正好相反!”
  青白色的面孔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黑气,邢独影的神色便益发阴森酷厉了,他极轻极轻的仿若自语:“这一次,应该能够使我满足了……太长久的辰光,我未曾遇上过一个堪可匹敌的对手……”
  低喟一声,展若尘道:“邢兄,你插手进这件事里来,原因是什么?可又是你一向的习惯,挑一个你认为虚有其名的人物加以挫辱及击杀?!”
  邢独影的双眸中闪动着隐隐的血光,他的声音却是十分柔和的:“凡是人,便有他的嗜好,譬如,吃喝嫖赌,皆是人们嗜好的一般,当然我也不例外,我亦有我喜好的事;我酷爱刺激,刺激是一种享受,一种满足,一种心灵上的兴奋,及精神上的活力。而展兄,天下各般的刺激,还有胜过血腥的杀气与生死间争搏的么?那凄厉的号叫,突凸的双眼,委屈的面容,那鲜血的迸溅,肌肉的绽裂,肠脏的撕碎,该是多么令人激动鼓舞,百脉贲张?尤其是经历艰苦的拼斗之后,于汗水洋洋中获得如此的收获,在那一声对手濒亡前的尖长呼号里,一切的官感刺激便达到高潮了……”
  展若尘摇摇头,心想:这不是个正常人,这是一个狂暴嗜血的疯子。
  黑气在邢独影狭长的面孔上逐渐浓密,以至看上去他的脸容似罩在一片阴郁的雾层里,显得恁般恐怖,恁般狰狞,又恁般狰狞得幽远了;他的音调越来越轻细:“每在这一刻的到来,我就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那不是任何一桩乐趣可以比拟的,太丰美了,太充实了,也太舒畅了,似是一个饥懂获得一顿盛餐,一个疲累的行旅得到一张厚软的床铺,或是荒漠中的迷途者寻及了甘泉,当然,我也不否认,在意识里,自也会兴起一股荣耀及骄傲
  展若尘喃喃的道:“你倒相当坦白!”
  邢独影缓缓道:“为什么不呢?难道说,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忌惮么?我认为,这并不比一个赌徒,嫖客,或酒鬼的嗜好更违背常情……”
  展若尘暗里冷笑:“这已不是违背‘常情’而已了,这样的‘嗜好’,乃是违背‘人性’;违背‘天理’!”
  邢独影似以一种稍带渴望的韵调道:“展兄,你有‘屠手’之称,看来,我们或许是同路人。”
  叹了口气,展若尘道:“我们不是‘同路人’,邢兄,你施行屠戮是为了‘嗜好’,我施行屠戮是求个平安一良知与道义上的充实,不愧于心!”
  “哦”了一声,邢独影爽然若失:“那倒是我想岔了!”
  展若尘道:“今天我们的这个遇合,邢兄,恐怕不是凑巧,而是你早已存心安排的吧?”
  邢独影道:“这次是你猜错了,展兄,我尚未打算到你的头上,除非我们碰巧相遇,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才能有现下的这个机会呢……”
  怔了怔,展若尘有些意外的道:“莫非黄前辈与你有旧?
  冷清的一笑,邢独影道:“黄渭”与我也配不上有旧,只是……“
  一边,黄渭形色窘迫的道:“邢少兄!”
  哼了哼,邢独影道:“阳光之下,没有不可说的事;明白讲了,也免得窝在心里难受!”。
  站在那里的黄萱,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目光漠然,嘴唇紧抿,冷硬得宛若一尊石塑之像。
  展若尘心中疑惑,看情形,他们这些入当中,似乎也有着某种并不和谐的矛盾在内。
  这时,邢独影又微微提高了腔调:“今天我之所以会在场,展兄,这纯系一桩交易!”
  展若尘不解的道:“交易?”
  邢独影加重了语气:“是的,交易。”
  展若尘猜测着:“约莫是黄前辈付了你一笔钱?”
  左边的面颊突然痉孪了一下,邢独影仿佛被激怒了:“钱?我邢独影岂是可以用金钱或物质来役使的?没有人能用钱来收买我,何况,我自己也很有钱,天下的财富我皆可予取予求!”
  展若尘迷惑的道:“那么,这会是一桩什么交易呢?”
  神态更显得凶狠而暴戾了,邢独影道:“这是一桩人与人的交易——我来杀你,黄渭的女儿黄直跟我走!”
  倒是简单明了!
  展若尘略带讥消的道:“原来,邢兄的‘嗜好’除了杀人之外,尚另有一端!”
  邢独影直视着展若尘道:“难道不公平?展兄,你是天下有名的高手,要杀你,亦必须冒着生命的危险,而我看上了黄萱,为了要得到她,我来替她完成她今生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心愿,我若胜了你,她即是我的人,否则,她毫无损失,严格评论起来,我所付出的,已经超过她所付出的!”
  展若尘望了黄董一眼——而黄萱冷木如故——他摇头道:“黄萱自己愿意么?”
  得意的一笑,邢独影道:“她当然愿意,展兄,你且看她那一身桃红!”
  展若尘道:“一身桃红?”
  邢独影解释着道:“黄萱喜欢穿素色的衣裙,一直如此,但我却爱好鲜艳媚丽的桃红色,黄萱为了表示她的决心,今天,她特地换上这桃红的一袭来加强她的许诺,所以,展兄,你认为她愿意么?”
  展若尘沉沉的道:“你真是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点点头,邢独影毫不掩饰的道:“不错,我是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而且,永远都会是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展若尘敌敌嘴唇,道:“就为了这个,你来狙杀我?”
  邢独影颔首道:“这已是一个足够的理由,展兄。”
  说着,他向着一侧的黄渭道:“对吗?黄渭,这是一个足够的理由?”
  武林中声誉颇隆的“七步追风”黄渭,在邢独影的面前,竟是显得如此忍让,如此委屈,甚且已有些卑懦的意味。
  他陪着一脸凄惶又酸涩的笑,呐呐的道:“是的,是的,邢少兄……”
  邢独影又转向卢尊强道:“你也认为是如此么?”
  卢尊强的态度比较硬挺,但他显然在竭力忍耐着邢独影的狂傲及专横;他冷冷的道:“话已说定了,邢兄,似乎不必再加反复强调!”
  邢独影不似笑的一笑道:“很好,我只是要你们更明白这一点。”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黑煞神”铁彪,突然语声沉浑的道:“邢兄,我们都在等结果——但愿不需要我们在你之后接手!”
  邢独影脸上的黑气隐聚,他森冷的道:“似乎铁兄对我信心不够?”
  铁彪强悍的道:“我对你的信心够与不够并非重要,邢兄,却要看你自己有多少把握!”
  邢独影神态怪异的端详着铁彪,慢吞吞的道:“铁兄,我知道你是一条好汉,但我对任何人的忍耐限度都很浅,希望你和我说话,遣词用句宜多加斟酌。”
  如刀的双眉倏竖,铁彪大声道:“便是天皇老子,我也是这样说话!”
  邢独影两眼中血光突增,他的声音反倒温和了:“看来铁兄是有意展露一下你的威风了?”
  狂笑一声,铁彪夷然不惧:“随你吧,天塌下我姓铁的也不怕一肩扛!”
  站在铁彪身边的“鬼展旗”郝大山,这时已错开三步,双目如铃般瞪视着邢独影,但看他全身肌肉紧绷,弓背蹲身的模样,便知道这位来自白山黑水间的好手,业已聚集功力,蓄势待动,准备帮着他的拜把子兄弟“窝里翻”了!
  邢独影视若不见,淡淡闲闲的道:“二位不必摆出这副架势,二位应该知道,我邢独影早已见惯经多了似二位这等外强中干的角色;眼前,我们先办正事,错开这一遭,我们随时随地可以凑合,但二位如此坚持要和我印证,我也就只好舍本逐未了!”
  此刻,“长山三龙”中的二爷“卷地龙”上官卓才连忙出来打圆场,他朝中间一拦,笑呵呵的道:“我们这是怎么啦?大水冲翻龙王庙不成?正点子还摆在那里消遥自在,窝里人反倒内讧起来了!不该不该,大家都是场面上混的角色,忍着点让着点嘛,大不了谁也小不了谁,别吵啦,真个是办正事要紧哩……”
  黄渭也两边拱手作揖,苦笑着道:“且请看在老夫薄面上,彼此委屈一下、各位全是在帮老夫我的忙,云天高谊,永生难忘,但求各位看开一步,算作意气之争……”
  铁彪哼了哼,终于不再说话,他的把兄弟郝大山也收势卸劲,退至一旁;邢独影微拂衣袖,就像没有这回事一样,古并不波的道:“真是叫人为难,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卷地龙”上官卓才赶忙打着哈哈:“邢兄包涵,大家自己人,可别认真呀。”
  冷眼旁观的展若尘,自是看得出对方这些人与邢独影之间的关系颇不和谐,他们甚至对邢独影有着相当程度的反感,但是,这种情势,跟展若尘目前的处境并无立即的牵连,他们彼此尽管处在矛盾之中,一致要杯葛的目标却仍只是展若尘一个,至少,目前只有他一个!看来,目前这一关,将是层层重重的艰险加上分分寸寸的危难了,展若尘委实不敢抱着一星半点的乐观!
  黄渭踏前一步,向邢独影低声道:“邢少兄,辰光不早,是不是……?”
  邢独影颔首道:“我省得。”
  展若尘从肩上取下他的灰布小包袱,平静的道:“邢兄,你不再考虑考虑?”
  脸上一片黑气;邢独影生硬的道:“若须考虑,我便不来了。”
  闭闭眼,展若尘有些艰涩的道:“或许,你所获的代价与你所付的代价并不相称。”
  邢独影双目凝聚,冷漠的道:“这是我的事,展兄。”
  丢下那只灰布小包袱,展著尘无奈的道:“也对,这是你的事。”
  于是,其余的人们便在这时往四边散开——采取的却是包围的阵势。
  展若尘两手下垂,默然挺立,眼睛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散乱的发丝在风中飘拂,衣袍摆也在微微掀舞——模样在萧索中泛有孤寒的傲气!
  邢独影站在展若尘五步之前,狭长的面孔上没有半点表情,他的目光专注又幽邃,薄薄的晶瞳便宛似遮上一层透明的黑玉,清冽到底,却一无所见。
  空气中宛著已有血红的影像在不成形的、迷蒙的浮动,泛着那种铜锈般的隐隐腥味,它扣紧着人心,炫映着人们由于不瞬而干涩的双眼,四周,是一片死样的沉寂,甚至听不到呼吸换气声。
  大概,这就是“屏息如寂”了吧!
  邢独影的动作之快,和不动几乎没有分别一那真是山岳的宁峙与网电的掣掠最鲜明的比照,他身形宛若只在原处一晃,幢幢的影子便出现在敌人的四面,一对一的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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