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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霜月刀-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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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尔宽叹喟的道:“这人间世上,也真有些思想观念及心性节操完全相反的人,大忠大奸与善恶正邪的分野便由而各成异端,又演变为多少可歌可泣或神人共愤之事……”
  金申无痕缓缓的道:“如果世上俱皆善良之辈、忠义之士,就会和祥太平多了,今天我们也不必困坐山洞,计议怎么样去流血,怎么样去报复……”
  申无忌大声道:“妹子,流血报复可怪不得我们,是姓单的肇的始,启的端,他若不行逆反,背天道,我们的刀口子怎会总想朝他脖子上架?!”
  金申无痕道:“话这样说是不错,但溅血泼命的实质却不可否认,我们乃是不得不为之,只要还有一点别的办法,谁又愿意同室操戈,自相施暴?”
  费云接口道:“老夫人,单慎独设若也能有老夫人这种想法,又何至于做出这等不仁不义,灭绝天良的恶行来?!”
  无声的叹了口气,金申无痕没有回答,事情业已到了这步田地,除非以暴力与鲜血来冤冤相还,尚能有什么更为有力有效的方法?打叛乱的计划甫一萌芽,对方就该明白将不会是个好的收场。成功与否,结局总免不了是浸浮在血泊中的。
  这时,一架轻巧的软兜,由两个人抬着来到,软兜上,是气色相当不错的展若尘。
  按住了欲待坐起见礼的展若尘,金申无痕为他引见了刑堂的这位首要;展若尘所受的创伤,比起他们三人来并不稍轻,但在外观上,他却显得颇为润朗爽逸,对照之下,
  费云他们就益发憔悴了。
  大家寒暄几句之后,展若尘的背部由人垫高了两只枕头,使他可以较为舒适的斜依着。金申无痕微笑老道:“刑堂的几位首要,全都脱险归来,紧接着的步骤,就是该决定一下,如何打回去重整基业的问题,若尘,把你请来,便是要听听你的意见与看法。”
  展若尘平静的道:“楼主可能已有腹案了?”
  金申无痕道:“我早已告诉过你,想是早就想过,但不敢说周详细密,集思广益,大家都聚在一起商量商量,订下的计划才更为完美无懈。”
  展若尘道:“楼主,我认为大司律及二位护法的高见最为重要,请他们先说了,我再聊为续貂如何?”
  金申无痕道:“也好,费云,你就先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大家再参酌参酌。”
  轻咳一声,费云低沉的道:“这个问题关系重大,我在避难期间,便曾一再思量过;老夫人,我们现存的实力不够强大,正面硬拼,难操胜算,即使两败俱伤,与敌偕亡,也失去了我们复仇雪恨,重整基业的原意,惩叛歼逆之举,似以各个击破,迂回闪击方为上策!”
  金申无痕道:“我在基本上也是这种观念,我们的目的是收回我们已经失去的一切,予叛徒以严惩,因此我们就要像个赢家的样子,得在事后留下力量撑这个局面,如果弄到玉石俱焚,‘金家楼’砸扁招牌不说,获得渔人之利的就会是其他那干隔岸观火的混儿!”
  申无忌道:“原则是如此,但却该怎么个‘各个击破’‘迂回闪击’法?好歹得定下细节,大伙才能遵从,老费,你倒是摆出来听听。”
  费云严肃的道:“我的意思是这样……将我们现存的人手,按本身艺业的高下先做适当搭配,分批分时,掩入‘金家楼’之内,伏袭对方的硬把子,目标的选定要预为拟妥,一旦行动,不管什么武林道义,江湖规矩,狠杀快宰,一切以达成任务为主!”
  一拍手,申无忌道:“我举他娘双手赞成,这个法子好,和那干豺狼虎豹,不沾人性的恶棍,啥他娘的臭规也不能谈,就像他们对付我们一样,抽冷子运刀便行!”
  易尔宽道:“大司律已经跟我说过这个法子,我也认为可行,再在行动时的进退掩护上深入设计一下,便极可能收到我们预期的效果!”
  沉吟片刻,金申无痕问展若尘:“你的看法呢?”
  展若尘安详的道:“费大司律所见极是,但动手袭杀的搭配必须要先抱定成仁的决定——这类任务,陷入敌围或冲突下去的可能性很大,若然,则只有拼搏至死了!”
  费云双目冷芒闪闪,肃煞的道:“局势至此,在座诸君无不抱定必死决心,如若失手陷危,我相信没有人会苟且偷生!”
  淡淡一笑,展若尘道:“大司律说得不错,问题是代价不够,另外,附不附合原则——我们眼下人力单薄,设如目的乃是为了玉石俱焚,将来既便成事,又用什么来支撑‘金家楼’的根基?再说,以目前双方力量比较,一对一我们固是吃亏,二对一我们在比例上也不算占便宜,是而能将牺牲减至最低,收到最大的创敌功果,才是我们活用手段的精要所在!”
  拱拱手,费云道:“展兄见教,果然超凡,这一点,我们确须细加研讨。”
  展若尘道:“大司律客谦了;大司律对于反击叛逆的行动方式我极为赞同,唯其地域及伏袭之手段似可稍做活用……我们可以在‘金家楼’外的任何地点歼杀敌人,也可以用任何方法诱袭敌人,但凡对我们有利的一切条件俱须列入考虑,而敌明我暗,目标的选择与下手的时地全都操之在我;如此一来,将使他们疲于奔命,防不胜防,在眼前敌逆根基未稳之际,足可加以震撼,更一举摧其崩溃!”
  费云由衷的道:“好,展兄的法子好,确实较之费某高明得多……”
  申无忌哈哈笑道:“我说老弟,你还真是有些名堂呢,这么搞,不叫那些灰孙子呼天抢地才怪,娘的,我好像已经看到他们一个个在抱头鼠窜,溜地翻滚啦!”
  展若尘摇头道:“前辈,这只是我们考虑到的报复方法而已,单慎独城府极深,思维细密,我们能想到的,他不一定就想不到,因此,我判断他亦有了各种情况下的应对之策——”
  呆了呆,申无忌道:“那……那我们的计议岂不等于白搭!”
  笑笑,展若尘道:“不见得,前辈,运用之妙,存乎于心,我们原则既定,该要如何施展,就要看当时的形势。加以灵活变异——机运和时空的把握,却不是任何人可在事前能以揣测得准的!”
  金申无痕道:“若尘的话很有道理,你们大家认为如何?”
  申无忌抢着道:“再没有比他说的更完美的见解了,妹子,我看就照此行事吧!”
  费云也颌首道:“老夫人,展兄心思明敏,高瞻远瞩,正宜循其尊见而行。”
  金申无痕是一种宽慰又得意的表情——她没有看错人,她赏识的对象,果是出类拔萃,见地高远的杰士;慈祥的一笑,她道:“好的,原则上我们就这么定了,至于人手的搭配与出击的时机,我看今天还不能确定,说不定尚有人回来,我们得再等上几天。”
  费云忧虑的道:“老夫人,其余的弟兄,是否一定能回得来?”
  金申无痕苦笑道:“不敢说,但只要他们不曾泄漏,个人指定的避难匿藏处所,照理都该回得来才对!”
  一直甚少开口的“矮土地”翁有方,这时搭腔道:“只怕不甚可靠;老夫人,弟兄们安稳日子过久了,太平粮吃了这多年,平时几个相好的聚在一起,两杯老酒下肚,谁敢说他们不漏底?又有谁敢说漏底之后不听进敌逆的眼线耳中?这种情形之下,一旦事发,还会有他们的好运气?”
  金申无痕道:“我也想到了,如今这些人的安危,便全系在平素他们的口风上,我们又能有什么挽救法子?”
  “二判官”易尔宽道:“老夫人,无须担忧,说不定他们也像我们刑堂上下一样,个个守口如瓶,不曾漏底,刑堂所属,但凡活着的这不是回来了?”
  金申无痕沉沉的道:“刑堂司赏罚,维纪律,注重的就是遵谕令,从规矩,一干弟兄哪有你们这样的习惯同警觉?我也不敢往好处想,听天由命,且看他们的造化吧。”
  费云道:“是十卫中的人去接引他们了?”
  金中无痕道:“公孙向月、韩彪、平畏三个负接引之责,韩彪已经接了你们回来,公孙向月与平畏还没有消息,不过我想也该见好歹了……”
  一时之间,有股子沉重的气氛翳压在与会者的心口上,到底还会有多少人回来呢?谁也不能肯定,谁也不敢往好处想,而金申无痕说得对,是好是歹,不用很久,便可分晓明见了。
  轻轻挥手,金申无痕又道:“散了吧,我想独自静一会;费云,你们三个这身伤,趁这几日注意调理,好生养息,待到了时辰,还指望你们都能挺得出去!”
  费云道:“老夫人放心,我们包管派得上用场。”
  申无忌招呼着费云等三个人前去歇处,当展若尘的软兜再被抬起,在目光一瞥里,他发觉跌坐原处未动的申无痕竟已显得苍老了,眉宇唇角之间,隐含着那样灰涩悒郁,悒郁似更凝刻一道道清晰的皱纹里……
  洞中是没有日月的,洞外却是拂晓的时分了。
  在一片暗蒙蒙的天光里,“金家楼”的三当家“火印星君”潘得寿踽踽进入洞口,他形色落寞,表情凄寒,见到金申无痕之后,激动得泪水盈眶,久久不能出声。
  金申无痕倒还平静,她强笑着道:“老三,把持着点,能活出来归队就好,见着你,我很感到安慰!”
  潘得寿抑制着腔调,噎窒的道:“楼主,你以为我也反?”
  金申无痕道:“不,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如果你也反了,则他们哗变时的那场热闹,你便不会不参加。”
  深深吸了口气,潘得寿道:“我很惭愧,当发生恁般重大变故之际,竟未能为楼主,为‘金家楼’尽上丝毫力量,在楼主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曾在楼主的身侧!”
  金申无痕缓缓的道:“那可是一场惨烈的厮杀,赤焰映着鲜血,白刃炫红了人眼,我们是在如此凄厉又悲愤的情景下撤出的,好漫长的一夜……”
  明白楼主并非只在做一次描述,而是含蕴着一个询问——潘得寿阴晦的道:“出事的晚上,单老二突然闯进我的住处。说是奉下楼主的密令赶回,并且间接转谕楼主指示,要我即刻赶往‘三仓埠’查明老四是否有暗中谋反情事,我当时十分吃惊,但单老二形色严肃,言语急迫,我不疑有他,亦未想到面谒楼主亲做对证,便匆匆收拾,悄然上道——”
  金申无痕道:“难怪那天晚上一直没看见你——不过,你真相信老四会谋反?”
  潘得寿沙哑的道:“组合里这些日子来早已是风声鹤唳,疑云遍布,忠奸之间,扑朔迷离,一待有了线索,况且又是二当家的亲口指明,由不得我不信,既便心中存疑,总也得去探查个水落石出,我哪里会料想到这全是他们的阴毒诡谋?”
  金申无痕道:“单老二可要你处置老四?”
  潘得寿道:“他说过,如若查出老四确有不稳迹象,即可权宜处置,不必上复楼主,我当时就感到十分为难,老四是否真有叛意乃是另一回事,在权责与职掌上说,我实在不能擅加处置,一路思忖,我只有私下做了决定——”
  一扬眉,金申无痕道:“什么决定?”
  喉结移动了一下,潘得寿道:“我暗里定了主张——前去‘三仓埠’,若是查得老四忠耿如昔,自是万事皆休,否则,我也只能倾尽全力,将老四生擒回来,呈交楼主发落,任怎么说,我也不便向老四下那毒手!”
  金申无痕道:“固然不错,但主要的,是你‘不忍’向老四下那毒手吧?”
  潘得寿有些窘迫的道:“楼主明鉴……”
  点点头,金申无痕道:“这也难怪,你与卓老四历来情感厚笃,亲同手足,又怎能忍心向他执法!何况这压根就是单老二毒计,意图使我们分化离心,自相残杀,如果你一时疏忽,误中其奸,才真个铸成大错了!”
  潘得寿忙道:“如此说来,楼主也知道老四并未与他们同流合污,参与叛变!”
  金申无痕道:“至少,到目前为止,老四还没有这样的迹象或疑点出现。”
  潘得寿急切的道:“老四是忠贞的,是绝对拥戴楼主的,他一点也没有动摇。一点也没有变异,楼主,我可以用脑袋替他担保!”
  微微一笑,金申无痕道:“卓老四性情耿介,为人粗豪,对忠义之道尤所遵崇,我也不相信他会参与逆乱之行,但是,你却又怎敢为他如此保证?你前面不是说过,疑云之下,忠奸业已难做判定了么?”
  咽了口唾沫,潘得寿尴尬的道:“我……呃,我曾经用我的方法对他做了考验,足可证明老四节操未变,忠心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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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板荡人心
  金申无痕和悦的道:“哦!你是如何考验他的?”
  润润嘴唇,潘得寿道:“我…到了‘三仓埠’,故意等到夜阑人静之后,才去和老四见面,他问我有什么事,我先是不说,装做受了委屈的神情,虚编了几样故事,隐隐约约表示出对楼主的不满,我一边发牢骚,一边注意他的反应,到后来,老四的态度越来越按捺不住了,他咆哮着阻止我再往下说,更且把我结实的责备了一顿……”
  金申无痕道:“后来呢?”
  潘得寿道:“后来,我索性向他表明了我待与楼主对立的意思,老四在一呆之后,猛的跳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他骂我忘恩负义,大逆不道,狼心殉肺,总之,什么样难听的字眼全加到我头上来了;我向他诱劝,叫他跟着我走,他气得筋露嘴歪,不让我往下讲,我摆出一副悻然之状,要离开他那里,他立即堵住门口,亮出家伙,声言要擒我回来面谒楼主,治我以叛逆之罪,我向他反复教唆,再三盅惑,许之以利,动之以谊,双方僵持了好久,他终于双目含泪,让到一边,挥手要我自去,并叫我再也不要与他见面,他说若是再遇到我,就休怪他不念故旧之情,白刃相向……”
  金申无痕道:“卓老四粗暴是粗暴,却是个性情中人。”
  点着头,潘得寿道:“老四确是性情中人,我在临走之前,告诉他我在‘三仓埠’的住处,叫他再加考虑,我以一天的时间等他做最后决定,他吼着骂我快滚,全身都在抖,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
  金申无痕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没见过卓老四掉过泪,我真想像不出,他那剽猛悍野的模样,流下眼泪时会是个什么情景。”
  潘得寿缓缓的道:“英雄井非不流泪,只缘未到伤心处;楼主,卓老四当时对我是痛心之极,又失望之极,兄弟道义,故旧深情,面对的却竟是一个逆叛的兄弟,背义的故旧,人天交战,顿成死敌,他又如何不伤感欲绝,难以自持?”
  金申无痕颔首道:“说得是。”
  潘得寿又道:“我之所以有意告诉他我的住处,并且再以一天之时相待,乃是第二步的考验,如果他初萌叛意,或会找来与我洽谈,若他已确屑叛反集团分子,当可料知我是存心试探,亦可借机加害于我,但我整整等了他一天,却毫无消息,至此,我才认定老四的清白无碍!”
  金申无痕赞许的道:“很好,你这法子用得十分巧妙。”
  目注潘得寿,她又接着道:“只是稍微冒险了一点!”
  潘得寿有些不解的问:“稍微冒险了一点?”
  金申无痕道:“不错,如果卓老四确然已与叛逆等同流合污,他自然知悉敌我之分,你这…假意相试,他岂会轻饶过你?”
  潘得寿道:“这个我当然明白,但我从头至尾,根本就不相信老四会行此大逆,楼主,事实证明我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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