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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面包树上的女人-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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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母。”
  “很久没有见面了,你近来好吗?林方文怎样?”她坐在我面前。
  “我们分开了。”我有点尴尬。
  她的表情很意外,问我:“为什么分开?”
  我不想说林方文的坏话,她也没有追问我。
  “我不了解年青人的爱情。”她叹息。
  光蕙也来喝下午茶,她终于甩掉了孙维栋,她找到一个新的男朋友,那个人叫何明翰,是光蕙上司的朋友,是几间地产代理公司的老板,非常富有。他比光蕙年长二十年,已婚。
  “他疼我疼得不得了,我喜欢什么,他都给我。”光蕙春风满脸,她手上的钻石指环比我那一枚大得多。
  “但他是有妇之夫。”我说。
  “我和他一起很快乐。”
  “你这样不等于做了他的情妇吗?”迪之跟她说。
  “情妇是很浪漫的身分。”光蕙说。
  “我才不要做第三者,我要做正印。”迪之说。
  “何明翰跟卫安不同,他很有情义。”光蕙揶揄她。
  迪之冷笑:“他是不是跟你说,他跟那个女人已经没有感情,只有责任?他是不是说,你是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光蕙哑口无言。
  “男人都是一样的。”迪之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那个女人。”
  “我不需要他离开她。”光蕙倔强地说。
  “也许有一天他会离开你。”我说。
  “总比跟孙维栋一起好,这个世界,好男人太少了,我没有你们两个那么幸运,找到条件好的单身男人。”光蕙苦笑。
  迪之听到光蕙自怜,也内疚起来,“我也不见得好,我要跟一个封建家庭对抗。”
  “可能是我有问题吧,我迷恋有缺憾的爱情。我现在才发觉林放从前写给你的《明天》写得真好。”光蕙哼着歌:
  “告诉我,
  我和你是不是会有明天?
  时间尽头,会不会有你的思念……“
  迪之极力讨好田宏的母亲,圣诞节还没有到,她已经在想该送什么礼物给她。我倒想送一件毛衣给徐起飞。那天,我们一起逛百货公司。
  “你爱徐起飞吗?”迪之问我。
  “为什么这样问我?”
  “我觉得你好象仍是爱林方文多一点。”
  “为什么这样说?”
  “只是一种感觉。”她说,“你忘了我们的月经是同一天来的吗?我和你有心灵感应。”
  “我现在爱徐起飞。他对我很好。”
  “你最大的弱点便是爱才。”迪之说。她突然推了我一下,说:“你看看是谁?”
  我看到乐姬,她一个人正在选购男装内裤,手上拿着一条黑色比坚尼内裤。
  “林方文爱穿这么性感的内裤的吗?”迪之问我。
  “也许他改变了品味。”我说。
  “我们走吧。”我说。
  太迟了,乐姬看到我和迪之,并且主动走到我们跟前。
  迪之跟她说:“你真开放,替男人买内裤,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做得到的。”
  乐姬不甘示弱,说:“有什么稀奇,你不是没有看过男人穿内裤吧!”
  “林方文好象不喜欢穿黑色的。”我说。
  “不是买给他的。”乐姬潇潇洒洒地说:“我跟他分手了,我真不明白,你如何忍受他。”
  我以为我一直努力忘记林方文,可是听到他和乐姬分手,我竟然有一个很坏的想法,他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回到家里,走进睡房,我竟然听到艾尔加的《爱情万岁》,林方文送给我的瓷象老人音乐盒开动了,没可能的。
  “可能是刚才替你收拾房间时候不慎碰到了开关。”母亲说。
  为什么那样巧合?瓷象老人悠远地拉奏一百年前的盟誓,每一个音符都教人伤痛。
  电话也在那个时候响起。
  “喂——”我战战兢兢拿起电话筒。
  “是我。”是徐起飞。
  “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今年除夕我不用当值,可以陪你,你喜欢到什么地方吃饭?”
  “去哪里都可以。”我的心很乱。
  “去兰桂坊好不好?”
  “好的。”
  “起飞——”
  “什么事?”
  我突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话,我也许想知道我爱他有多深。
  “什么事?”
  “我们一起度除夕。”我告诉自己,忘了林方文吧,回去他身边,只会换来多一次痛苦,而且他也许已经不爱我了,而徐起飞是我实实在在掌握得到的男人。
  我戴着徐起飞去年除夕送给我的钻石指环,跟他在兰桂坊一间法国餐厅吃除夕晚餐,看到我戴着指环,他很快乐。
  我在烛光下凝望徐起飞,他的脸很好看,甚至比林方文好看,他的脸上没有辜负。我应该是爱他的。
  “为什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我说,“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我把一件灰色套头的开司米毛衣送给他。
  “冬天的时候,可以穿在西装里面。”我说。
  他很喜欢,坚持要立即穿在身上。
  “可惜我打毛衣的技术很差劲,我该打一件毛衣给你。”我有点儿惭愧。
  “挑选一件毛衣也很费心思的。女人不应该把青春花在打毛衣之上,我也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礼物给我,我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只女装皮带腕表,很精致。
  “你用不着送这么昂贵的礼物给我。”
  “你戴上这只腕表会很好看,来,我替你戴上它。还有一小时便是一九九一年了。每年除夕晚上,我们一起看时间,好吗?”
  我点头。
  离开餐厅时是十一时四十分,街上挤满了人,我们到酒吧喝酒。
  我钻进人群里去找洗手间,有一个人叫我,我回头,原来是林方文,没想到我竟然在除夕夜碰到他。
  “你跟谁一起?”他问我。
  “男朋友。”
  那是我第一次向他提及男朋友。
  他看来有点无奈。
  “对不起,我要上洗手间。”我冷冷地跟他说。他用身体顶住人群,留一条小路让我通过。
  “谢谢你。”我说。
  在洗手间里,我在镜前端详自己,想起林方文背叛我的岁月,需要很久很久,那个伤口才不再痛,我若爱惜自己,便不要软弱。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离开洗手间,他站在洗手间门外等我,象一个沮丧失意的孩子。
  “再见。”我跟他说。
  酒吧里有人高声宣布还有一分钟便是一九九一年,人越来越多,一个外籍女人差点把我推倒。
  林方文连忙拉着我的手。
  酒吧里人声鼎沸,大家准备迎接新年。
  “和我一起度过这一刻好吗?”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们曾经这样的,只是你不珍惜。”
  “我很挂念你。”他抱着我。
  我推开他,骂他:“乐姬走了,你太寂寞,是不是?”
  我挤进人群里,心酸得任由人群推撞,突然有一只温暖的手拉着我,是徐起飞。“你到哪里去了?我四处找你。”他焦急地说。
  酒吧内有人倒数一九九零年的最后五秒。
  “我差点以为我们会错过这一刻。”徐起飞拥抱着我。
  一九九一年来临了,人群欢呼,我喝了一口香槟,象水果那样甜,但调和不了心里的酸。
  “新年快乐!”我跟徐起飞说。
  我回头,没有看见林方文。
  新年过后第一天上班,我的上司问我,是否愿意经常往返大陆做商品推广的工作,如果我愿意的话,他会提升我做推广经理,薪水也大幅提高,还有出差的津贴。他给我三天时间考虑,我答应了他。
  “你有没有考虑过徐起飞?”迪之问我。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说。
  “但你一年之中有四个月不在香港,徐起飞怎么办?”
  “他的工作也很忙碌。”
  “你有没有跟他商量?”
  “他不会反对的。”
  “你不害怕失去他吗?他条件这样好,自然有很多诱惑。”
  “不会的,他那么爱我。”
  “你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在虐待自己,本来很幸福,却要把自己弄得很孤单。”迪之骂我。
  “爱情太不可靠了,只有事业才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的,我想有自己的事业。”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就好了。”
  徐起飞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我一直不知道怎样跟他说。那天吃饭,他很开怀,他那阵子收到一位女病人很多封情信,我们常常拿那些情信开玩笑。
  “我还没有收过你写的情信呢。”我跟他说。
  “我写得不好,怕你取笑我。”
  “好歹也写一封嘛,我很想收到男孩子的情信。”
  “这比起做一个大手术难度更高。”他笑着说。
  “我有一件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他问我。
  “以后我要经常到北京工作,一个月大概在那边停留十至十二天。”
  他的笑脸突然僵住了。
  整顿晚饭,他没有再跟我说话,他心里一定恼我事前没有跟他商量便选择了以后相处的方式。
  在车上,他一直没有望我,他从来没有试过那么冷漠。他把车泊好,准备送我上去。在停车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这是一个好机会,你也知道,国内发展的潜力很大。”
  “我不想听这些!”他发怒。
  他头一次对我那么凶。
  “你在逃避我!”他说。
  “你胡说。”我反驳:“你太自私,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你不想我有自己的事业。”
  “你知道我不是的。”
  “我不想有一天,当我的男人离开我,我便一无所有。”我呜咽。
  “你知道我不会的。”他认真地说。
  “谁又可以保证明天呢?”
  “你可不可以不去?”
  “我已经答应了别人。”
  “难道只有这份工作才有前途?”
  “我没有别的选择。下星期一我便要北上,对不起。”
  “也许我提出分手你也不会反对的。”他说。
  我站在那儿,没想到他会提出分手,我没有再看他的脸,掉头跑回家。我一个人跑进电梯里,放声大哭,我骗倒徐起飞,却骗不倒自己,是的,我在逃避林方文,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放逐自己,或者把自己关起来,让自己孤单、伤心、寂寞,我想虐待自己,我害怕我会辜负现在爱着我的男人,回到从前那个辜负我的男人身边,唯一的方法,便是逃避。
  徐起飞一直没有露面。在我准备出门的那天早上,他出现了。
  “我来送你上机。”他温柔地说。
  他替我拿行李,走在前面,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么坚强,那么温柔,那么值得倚靠,我却逃避他,我凄酸地流泪。在车上,我俩默默无言,我不知道他是好歹做一个完美的结局,见我最后一面,送我一程,还是他决定回到我身边,也许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在机场,他替我办好登机手续。
  “你应该入闸了。”他跟我说。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我突然有点舍不得。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问我。
  “下星期一晚。”
  “我来接你好吗?”他脸上绽露笑容。
  我微笑点头,投入他怀里,他把我抱得好紧,跟我说:“对不起,我令你伤心。”
  我在他怀里摇头,我怎能忍心告诉他,令我伤心的,也许不是他。
  原来有本事令人伤心的人,才是最幸福的,是两个人之间的强者。我和徐起飞都不是强者,林方文才是。
  在北京的工作比我想象中忙碌,原以为在那个地方我可以仔细想想我和两个男人的爱情,结果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在北京七天,我连故宫和天安门也没有去过。离开北京的早上,还要参加一个冗长的会议。
  黄昏,我匆忙赶回酒店收拾行装。走出电梯,徐起飞竟然站在我的房间门外。
  “你不是说会接我的吗?”
  “我现在不是来了吗?我来这里接你回去。”他说。
  出于感动,在飞机上,我跟徐起飞说:“我放弃这份工作好吗?那么我们便不用分开。”
  “这是你的事业,不要那么容易放弃,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你太伟大。女人固然不必太伟大,但男人太伟大可能会失去一个女人。”我说。
  “如果结果是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他握着我的手,温热着我的心。
  回到香港的那天晚上,我接到林方文的电话:“你有空一起吃饭吗?”
  “有什么事可以在电话里说。”我冷冷地跟他说。
  “没什么。”
  我挂了线。我为自己能拒绝他而骄傲,曾几何时,他主宰了我的一切。
  留在香港的十多天,有一半时间跟徐起飞一起,因为他,我才有拒绝林方文的勇气。我很想告诉他,林方文找过我,希望他会妒忌,会阻止我,我怕我没有能力继续拒绝林方文。可是,我没有告诉他的勇气,我若把事情告诉徐起飞,他一定会从我脸上看到我的眷恋和迷惘,恼恨我仍然爱着林方文。
  离开香港赴北京工作的前一天晚上,徐起飞要当值,我一个人在家收拾行李,电话响起,我以为是徐起飞。
  “程韵,是我。”是林方文。
  “我就在附近,你可不可以出来见面?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我只是想找一个朋友倾诉。”
  他从来没有试过在我面前那么低声下气,我心软,答应出去跟他见面。
  他在我家附近的公园等我。
  “我来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他一直不说话。
  我按捺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打算继续沉默?如果你没有话要跟我说,我想回去。”
  “我只是想看看你。”他凝望着我。
  我硬起心肠问他:“那么你看够了没有?”
  “你变了。”他说。
  “是的,我已经不是那个躺在你胸膛上看月光的女子,也不是那个听到你的情歌会流泪的女子。”
  “你恨我?”他问我。
  “我无需隐瞒你。”
  他苦笑:“你现在快乐吗?”
  “很快乐。”我故意幸福地微笑。
  “那就好了,我不会再骚扰你。我只是担心你不快乐。”
  “你太自大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也生活得很愉快。”
  “是的,你脸上写着幸福两个字。”
  “是吗?谢谢你。我要回去收拾行李,我明天要上北京。”
  他笑得很无奈。
  “再见。”我跟他说。
  “再见。”他说。
  我转身离开,离开他的视线。我刚才装着很幸福的样子,不过用来抵抗他的诱惑。他的觉悟来得太晚。
  我听到口琴的声音,应该是很远的,却沉重地压在我的心里,那首歌是我熟悉的,是林方文写给我的除夕之歌:
  “这一切的败笔,是因为你的怯懦,我的愚痴?
  千年的等待,难道只是为了等待一次缘尽,一次仳离?
  难道这年代,真是一个属于翅膀和水生根的年代?
  能漂的都漂远,能飞的都远逝。
  只有思念和忘怀,只有无奈和无奈——“
  我仍然是那个听到他的情歌会流泪的女子。
  我在北京和香港之间来回了很多次,林方文遵守诺言,没有再找我。对他来说,那天晚上求我跟他见面,已经很不容易,他从来不会求我。
  八月,迪之和光蕙结伴来北京探我,我们一起游故宫,那还是我头一次游故宫。
  “上次我们一起去旅行是两年多前的事了。”我说。
  “是啊!我觉得自己老了。”光蕙。
  “那是因为你跟一个年纪比你大二十年的男人恋爱的缘故。”迪之跟她说。
  “你和他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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