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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唐明皇-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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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接受父亲睿宗禅让帝位的第一年,即二十六年前的玄宗先天元年。八月受禅,第二月,九月的重阳,便和皇后王氏在此赏菊。在殿堂阶前,观赏到了由国舅王守一贡入宫来的一品白菊。那菊色白如秋霜,晶莹洁净犹如白玉琢成。抬眼望去,好象仙姬披着雪白的鹤氅,又似雅好素净的少女不施红妆。王皇后见皇帝正惊喜地观赏这高雅的贡品,她不经意似地轻拂白绫袖。随着这拂动,一对卧于花蕊的白蝴蝶,象被风拂下的白菊花瓣,飘然离开花蕊,并翅飞去!“妙呵!”皇帝赞叹出声。王皇后一撩袆衣,跪了下去,畅声谢道:“臣妾谢陛下赐名之恩!”

“赐名?”

“陛下已赐此菊花名曰‘妙呵’!”

“哈哈哈哈!”皇帝赶紧扶起皇后,欢快地大笑,“花当名‘妙’,卿亦大雅呵!……”

“臣妾惟愿陛下万岁千秋,永如斯兴!”

皇帝不答,却暗含感激之情地携着皇后,是呵!那时,虽登大宝,但太上皇却仍依姑母之意、自掌着三品以上军国大政处置之权,而朝中七名宰臣,却有五名是姑母的私人,南北禁卫,也潜藏着姑母的爪牙……正象那诱人的白菊里,伏着难辨难认的白蝶。皇后的轻轻拂动,正似她平日里忧心忡忡的提醒。记得,皇帝在凝视贤后的簪菊高髻时,竟发现几丝银发,“伊二十来岁,已有银丝,可知伊为朕安危,度过多少不眠之夜,熬去了多少心血啊……”

……伊已作古。但那“妙呵”尚在否?

“嘻嘻,三郎……”

前事之思,如风飘断线,时起时落;继之又传来惠妃的嬉笑声,“臣妾要再敬陛下一盏菊花寿酒!……”

那是在金花落甫成的前夕,皇帝怀着一种辞旧迎新的意味,在这殿廊举行重阳大酺。菊丛间,食榻纷列;香风里,百官献诗。老宋璟和大哥宋王李成器,以羯鼓、紫玉笛相协,击奏出气势磅礴、韵味幽雅的《金秋曲》。曲声里,公孙大娘云髻高耸,锦臂护腕,畅舞《剑器》,巍峨殿宇前,灿灿菊丛里,银光飞泻,清辉闪耀。紫微令姚崇,被鼓笛所激,因《剑器》而起,竟请旨暂赐莹锋剑,脱去紫袍,换上箭衣,与公孙大娘对剑而舞,以其苍然而充满豪气的声音,歌着《夜半》、《还京》曲……

歌、舞激励着皇帝的中兴之志,武惠妃擎起一盏菊花酒,柔声地向他上酒祝寿。刚刚翦除太平公主不久,太上皇下浩自己要清静无为、受敕全权处置军国大事的皇帝,对群贤,依菊丛,听着宠妃的献酒之辞,一种“四海确已属朕”的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他就着爱妃的玉手,将那盏菊酒一饮而尽……

殿廊依旧,菊丛宛在。但二十四年的光阴,却早已如渭河之水,一去不还!……群贤,依秩作古。宠妃,香消魂断已快一年了。

“……朕那王皇后、贞顺皇后啊……”似乎役夫们也知皇帝正在怅然怀旧,分明缓步而行,将这长长菊廊,无形地延伸了。皇帝似见不见地望着那枝枝业已挂着点点夜露的菊花,怔怔地想念着两位旧人,“伊等是深知于朕者!凭着她们的花容、慧心,解释过朕心底无数愁烦……”

“哼,可这杨家女儿!”陡地,皇帝又想起了黄昏时分在太真观中、待度院里经历的不快之事来了:“竟敢不奉朕敕!竟敢忤旨毁琴!竟敢……哼!”他忘情地一拍肩舆抬杖,传出轻轻的一声响:“啪!”

役夫们立即不约而同地颤抖着止住了步履。

流萤般的灯光也在过廊两侧停住了。守候在銮舆窗口旁的高力士,忙向窗内的皇帝轻声奏问:“大家有何敕谕?”

“哦?哦!”皇帝被问得一怔,随之明白过来。想到以这种心情去南内,这长夜如何得了?他瞑目思忖有顷,叹了口气,道,“且扶朕于廊道小坐。”

“停舆,设座!”力士忙向宫侍们吩咐着,待役夫们放稳肩舆,亲打帘子,将皇帝搀出肩舆。

黄毡坐榻早已在廊中设好,但皇帝却并不归座。他背着双手,向菊丛怔怔地望着——一片黄,一片金黄!“当年守一所献之‘妙呵’呢?……”

高力士已从皇帝的眼神里察觉到皇帝在寻找着什么,而且也同时猜着“妙呵”。但面对皇帝此时的心情,他不敢说什么,那到底是被皇帝废弃、病死在冷宫的王皇后的兄长所贡之物啊!虽然王氏死后,皇帝也曾黯然伤情过,但他为什么此时要在此处停留,寻找那“妙呵”,却让这皇帝的近幸之臣一时弄不清楚。万一不慎,使皇帝新愁上再加旧恨,即便是力士,也不敢去揣想那后果。其他伴驾人众,都暗暗盼着盛怒的皇帝早归南内寝宫,自己也可望离开他、保全身首而归。这时竟见他半途下舆,沉着脸伫立菊丛,都屏着气,蜡黄了脸。女官偷偷地向高力士用目光哀求着,求他庇佑。高力士也用目光示意她们:务须小心在意!

“但愿近日便有人能物色得另一佳丽奏献!”高力士心中闪过这一念头,“不然,这后廷之中,便难有宁日了……”

皇帝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绝难找到“妙呵”的了:“朕既废置王氏,宫中还有何人,尚敢将彼族中之人所献之物仍旧留下?即或伊待宫人恩重,然一经贬斥,置于冷宫,伊等便永无还宫受宠之日,六宫人役,谁又敢因其私思,而触怒于朕呢?……唉!惜哉!‘妙呵’……”

不知怎的,皇帝怜惜白菊时,他的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一位白衣丽人,悠悠然的被淡淡的月华照临着,向一座亭阁飘去……啊,那竟是她!——新浴方毕,散发起舞于飞霞阁的杨玉环!

皇帝暗自吃惊:“朕,是怎么了?……荒唐!”

然而,愈欲摈弃这种心思,这心思却如植根心壤,实难剔除。相反,玉环的身影愈加清晰,连同她的飘逸舞姿、抚弄琴弦传出的悠悠琴音,以及甜美柔婉的歌声,都那么一拍不差、一字不漏地重新浮起在皇帝的耳边、眼里。更令皇帝不解的是:他分明听见自己的心声在焦急地催促自己:“快下敕将她召还!”

“召还?废弃的后妃,自古以来,尚不可召还;对一待度女冠,岂可施恩天外?且其当众忤旨,冲撞于朕,罪不容赦也!……”杨太真含嗔而起、掀翻琴台、拂袖而去的忤旨之举,又一一闪现在他的眼前。但那含嗔的细而长的秀目,却显得更加抚媚;那掀翻琴台之举,也因其任性而变得可爱了;那拂袖而去毫无忌惮的行动,在皇帝此时看来,竟别有一番风趣!……那眉眼,那举止,那性情,皇帝一一回想:王皇后、武惠妃、赵丽妃、皇甫德仪、刘才人以至六宫嫔妃,竟无一似彼者!“奇哉,此女子也!”象当年赞叹白菊一般,此刻,皇帝也顺口赞出声来!“朕何曾想到:忤旨的佳人,与忤旨的臣子之神态,竟有天渊之别呵……朕不可无伊!朕不可失去伊!”皇帝一下转过面来,敕道:“起銮!”

看着皇帝转过来的脸面上泛着异样的神采,高力士心头一动。这位将毕生心血都花在揣摸人主心意上的老家奴,已分辨出皇帝的心思了。他一边扶皇帝上肩舆,一边暗自叹道:“看来,是天地间最大的一尊福神,降临在杨氏家中了:否则,怎会令圣心有此反顾!”

“驾返太真观。”

高力士已在暗自思量,皇帝已下了这道口敕。力士又吃惊、又高兴,他朝仍在惊愕、恐惧、颤抖的宫侍们送去一个欣喜的眼色,然后悠悠地唱道:“圣驾驾返太真观呀!……”

太真睁开眼来,见黯淡的灯光下,三姊玉瑶两眼浮肿地盯着自己,念奴捧着一盆水,站在自己身边,仙音正用鲛酰炼鹤潘约憾钔贩笞牛荒潜沟氖烈唤娑倬跚逍蚜诵K吹剑晃话追⒉圆缘睦襄驹诿媲啊K笠话愎欣细疽谎悍裳喙椋暝孪慈チ怂堑脑匣煅眨侨慈晕匏炀酰康弊髑嗨浚氖崾危荒侨战タ菸纳砬希越跞瓜监杉臃8詹牛撬锩娣錾锨薹课蚤健5彼弥媸且蜮柚急怀馊胄敝幸皇潞螅唤鞠⒉灰眩骸敖裆夏茈纺阆鬃嘁磺媸呛频刺於靼。∧阍趺椿徕柚寄兀空媸蔷逃勺匀。逃勺匀『牵“Γ 

太真的泪水,唰唰地顺颊而流。

“事已至此,哭死也无用,还是认命吧!”被称为“守斜妾”的老宫人,将玉瑶扶在榻沿坐下,自己在靠近灯台的一方短榻上坐了,劝慰着新来的四位“守斜妾”。“自从五年前老斜妾去世后,就只有我一人为王皇后、肖淑妃添香献供,你们一来,我们五个人伺候两位贵人,也不算寂寞啦!”

“王皇后?今上最早的皇后娘娘,也葬在此处?”念奴听了,奇怪地问。

“今上?明皇帝呀?不不不。这一位,却是先帝高宗皇帝的先皇后。”

“高宗爷爷的皇后?”

“是呵!可死时,已是‘庶人’了。……”说到这里,那守斜妾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仍在默默流泪的杨太真,叹了一口气,“真是人各有命啊!你呀,本来可象则天太后那样,将皇上的宫嫔都赶出六官,扔进这宫人斜来,自享天地间最大的尊荣。谁知你却一念之差,进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一听这话,杨氏姊妹止住了泪,怔怔地听着守斜妾说下去。老妪长叹一声:“唉!你们也真年轻,真不省世事呵!……秋夜更长,我就唠叨唠叨这段旧事吧……”

她取下髻上银簪,拨了拨灯芯,回忆着,缓缓说道:“那是高宗爷永徽五年春天的事了。那时,埋在此处的这位皇后王娘娘因不生子,高宗爷就特别宠爱也埋在此处的淑妃肖娘娘,王皇后暗暗恼怒。那时,她已发现高宗爷很喜欢太宗爷的才人、太宗死后在感业寺出家为尼的武氏——也就是后来的武太后——便暗令武才人蓄起头发,劝高宗爷纳入后宫,拜为昭仪。

“谁知王皇后这一手,虽夺了肖妃的宠,但不久却丢了她的命!

“原来武太后那时不仅貌美,而且巧慧多智。不久她生下一女,王皇后闻之来贺。可怜这从未生育过的皇后娘娘,抱着那襁褓中的女儿,又怜又爱,逗弄多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武昭仪见皇后一走,便下了毒手,亲自扼杀了自己亲生的女儿!……”

“呵?!”

“是呵!她可不象你,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为了一统六宫,什么事她都干得出来啊……扼杀女儿后,她无事人样仍用锦被将女儿盖上。也真巧,高宗爷也入宫看视来了,武昭仪还笑着,指着被里的死女要皇帝去逗弄。皇帝掀被欲抱,见状大惊,忙问是怎么回事,众人回答说:‘皇后适来此!’高宗爷大怒道:‘后杀吾女!’便欲废皇后、立武氏。谁知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等大臣却苦谏抗旨。

“武太后见此,暗令心腹许敬宗等大臣,上旨请废立皇后,并于朝中散布言语道,‘田舍翁如遇丰年,多收十来斗麦豆,也思易妇!何况大唐天子欲废立后妃!再者,小公主之死,皆言王皇后与肖妃合谋毒杀,此等蛇蝎之妇,岂可留伴圣驾!’

“果然,来年冬十月,高宗爷就下诏说皇后、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

“……祸及门庭了……”玉瑶一听,胆颤心惊地叹出声来。她不禁为裴郎、诸儿女、以及正在来京途中的杨氏满门深深担忧起来。

“大悲大惨之事,尚在废为庶人的一月之后啊!”守斜妾淡淡地笑着,对愁容满面的玉瑶摇了摇头,“高宗爷虽废了二人,将其囚于别院,但有一天却忽然念及,便去该院探视。见其室封闭极密,惟从壁洞中通食器而已。高宗恻然伤心,呼道:‘皇后、淑妃安在?’王皇后闻呼,悲恸应道:‘妾等得罪为庶人,何敢更闻尊称!’高宗爷听说,也抽泣起来。皇后掩面泣道:‘至尊若念昔日之情,使妾等再见天日,乞名此院为“回心院”’。高宗爷应道:‘朕即有处置。’

“二人盼呐盼呐,谁料却盼来了武太后的懿旨!

“武太后下旨,遣人杖二人各一百,然后砍断手足,置酒瓮中!太后道:‘令二妪骨醉!’……”

“呵!”

随着太真、玉瑶恐惧的惨叫,念奴也惊得失手将盆掉落地上。狭小的寝房,被这惨叫、响声交织而成的恐怖气氛所笼罩,太真早一头扑在玉瑶的怀中,不敢再听下去。

但守斜妾却仍徐徐地讲述着:“死去活来的二人,倒也等到了高宗爷的敕令,但却是赐死!废后闻敕,望天大拜说:‘愿大家万岁!昭仪承恩,死自吾分呐!’淑妃却大骂道,‘阿武妖婆,乃至于此!愿来世彼生为鼠,我生为猫,生生扼其喉!’——二人斩后,便被当作宫婢,葬于此斜!

“从那以后,武太后便不准宫中养猫。而且厌恶西内,多住于东都宫中。

“眼下呢,她老人家仍和高宗爷,高卧乾陵;而可怜的王皇后和肖淑妃,却只能在这浅茔薄冢里,接受我等微薄的祭献……女儿之命的贵贱,相差何等之远啊!但若遇人君眷顾,那恩荣又是多么的盛隆呵……你呀,千载难逢的机遇,却被你自己断送了……”

“……废斥……杖刑……砍去手足……赐死!……天呐!我太真还能在这荒坟野狐间,安度此生么?……”

突然,太真一把拉着玉瑶泪水湿透的袖口,道:“阿姊,我们快跪求老天庇佑吧!”

“是,是得乞告苍天庇佑才好呵!”玉瑶也忙立起身来,脸色惨白地应着。

“我去给你们备办香案去吧!”守斜妾起身对二人说道,掀帘迈出寝房。

可是,已向房门外迈出一只脚的守斜妾,却陡然立在房门前僵住了!

她,看见大将军高力士,手捧黄纸敕书,在宫侍们的环护下,出现在庭院门前!

“唉!看来,我还要照料她们的坟茔了!”这念头,象窖冰投怀,守斜妾从心底发出一阵阵颤栗。

“太真观待度女冠杨太真接旨呐!——”

宣敕太监,向院内发出这声宣告。

“?!”

房中八目相对,交换着恐惧、恓惶。杨太真一下子瘫倒在房中!

玉瑶、念奴、仙音却仍失神地站在太真四周,瑟瑟抖动。明亮的灯光,连连闪入房门,黯淡的小屋,一时间竟如白昼。

“敕:着太真观待度女冠杨太真,仍归太真观待度,由杨玉瑶等三人伴之。钦此。谢恩!”

“呵!……太真!你、你快谢圣上隆恩啊!”玉瑶最先从惊恐里回过神来,一下子扑向瘫在地上的妹妹,摇着她那冰冷的肩头,喜泪纵横地说。

“快接旨谢恩啊!”念奴、仙音也一头跪下去,搀着太真,提醒着。

“接旨……谢恩?……”太真却仍惶惑地回顾着,呐呐地问。

“太真娘子,”高力士将黄敕转交给宣敕太监捧着,自己一下跪在太真面前,又似当年迎侍玉环进京一般恭谨,“今上,正在待度院中,待娘子重抚瑶琴呢!”

虽无声响,但宫侍们都一齐跪在太真的面前,伏首等候。

“恭请娘子上路!”力士又柔声告请。

……

“……你这胆大撞天的贱人!还要等人来搀扶你么!哼哼!你还不给我起程!”

……

“恭请娘子上路!”

“这才几个时辰……”我先是坠入地狱,却又要重返天堂……这是真的!……高力士,这天子幸臣,又在我的面前跪下了!骂我是贱人的人,此刻当在发抖了吧?……

“啊,天威!原来就是能使人至贱,也能使人至尊的不可违逆的威力呵!依仗它,尼姑能成太后、女主,皇后、宠妃也会一遭断肢残体、祸及九族……我应该忘记寿王,忘记使我忤旨毁琴的人伦和……今上那苍然的须发;牢牢记住,天子是主宰一切的!”太真思忖着,凭借力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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