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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唐明皇-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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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脑海里浮现出了满朝文武向她顶礼膜拜的情景。近日来,百官确实如这满池似通人意的芙蓉,在她面前,既恭顺、又谦卑。一群归鸦聒噪着飞过荷池,天边,一抹落霞渐渐消失,暮色悄悄降临了。太平公主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纱帷。马前卫队又开始移动。贴近她的坐骑的,是四十多名本府女官、女侍。她们也都戴着太平公主头上的那种垂着轻纱的帷帽,但却穿着绯色和绿色的衣裙,足着长筒皮靴,配上鞍鞯华丽的高头大马,显得既英姿勃勃,又妩媚别致。在太平公主的身边,有两个女侍分别抱着一雌一雄两只拂菻狗。这两只异兽,约长一尺,高五寸,尾如绣球,短耳多毛。那雄的,浑身毛如青缎,偏那嘴、鼻、项、耳廓、四蹄、尾梢的毛色洁白如雪;雌的,浑身毛如白雪,而嘴、鼻、蹄尾又色如青缎。它们见太平公主放下纱帷,转身催缰欲行,便一齐从各自的女侍怀中伸出前蹄,竖着短而多毛的耳朵,朝太平公主的背后大为不满地狺狺起来。太平听见它们的叫声,象忽然记起了什么,回头伸出她那两只指甲猩红的手来,在它们那小巧而喷着湿气的鼻尖上,亲昵地轻弹了一下。它们这才停止了叫声,从侍女怀中挺起那滚圆而玲珑的上身来,把那两只显得笨拙而又可爱的短腿合拢,朝着注视它们的女主人,一抖一抖地作揖,直到引得刚才还在沉思默想的主人破颜一笑,才拱进侍女的怀里,乖乖地卧了下来。

这支老是走不出曲江池的队伍,缓缓走出花遮藤缠的园门,沿着青龙坊至东市各坊间的街道,往太平公主的新府——兴道坊而去。

若讲环境,醴泉坊既宽敞,又幽静,住在那里,她时常怀念起母亲则天皇后专为她开府置官、择婿成礼等难忘的往事。自韦氏专权后,一心想控制她,竟让中宗下敕,将宗楚客的府第与她比邻而造。皇后的所为,实在令她愤怒了好些天。中宗知道后,特地为她平息了愤怒,又立即下敕在朱雀门前的兴道坊,为她重建公主府。动工数年了,直至今年五月才竣了工。这倒不是工匠不力,而是她出格地令皇家建筑衙门按含元殿的图样,给她造起了拥有东西各三重子母阙的正厅!这种作法,不仅使韦皇后惊奇、恼怒,连她那爱子薛崇暕也说:“这可是有僭越之嫌的大事呵!”她哪里听得进去!一听说竣工,便催促搬进新居。

当门禁卫士遥遥望见太平公主的侍从卫队在务本坊和崇义坊的交接街口出现时,立即打开了高大的朱漆中门,府中的仆从也忙提着灯笼,侍立在中门外的甬道上。前队抵达府门时,纷纷翻身下马,挽紧缰绳,也列队在甬道旁。太平公主的坐骑到中门的阶下,便收蹄垂耳,稳稳立住;抱着拂菻狗的两名侍女,却早已下得马来,放开了拂菻狗,一个跪在太平公主的镂花金镫旁边,一个伸出双手,让太平公主撑着、把脚移下马背,踏在跪着的侍女肩上,下得地来。她的足掌刚触到地面,那只雄狗便摇着尾,蹦跳着,叼着公主那匹马的马缰,跟着带它的侍女,打侧门往马厩去;另一只雌狗,早从一个奴仆手里叼过一盏雀形银烛台来,摆着尾,在太平公主前面照着路,引着摘去帷帽、满面是汗的太平公主,进了中门。

“禀公主!”就在太平刚迈进中门时,府总监跪在道旁通报,“立节王殿下已奉令来府,等候公主多时了!”

“啊,”太平公主满意地点点头,“令他在东阙等候,待本宫沐浴更衣后,便去东阙叙话。”

府总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府正厅东侧子母阙内,便华灯齐明了。府总监带领一班奴仆、舞、乐伎,把立节王送进了东阙。

立节王,就是在六月六日之夜,奉太平公主之命,潜入兴庆坊临淄王府,向李隆基密报韦氏毒杀中宗,要临淄王尽快举事的太平公主之子薛崇暕。因平韦后之乱立下此功,最近被睿宗赐爵为立节王。今日午后,他接到母亲的手谕,要他来公主府,伴母亲叙话消夏。他遵谕到了母亲府第时,总监却告诉他公主一时兴起,策马去曲江池赏芙蓉去了。要他且在府中宽候。

对母亲旺盛的精力,过人的智慧,薛崇暕是既欣慰,又佩服的。从六月六日她奉敕进宫和上官婕妤共草遗诏以来,她是在怎样险恶的处境里熬过一个又一个时辰;而平定韦乱后,她又是在怎样紧张、繁忙的事务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啊!可是,险恶的波涛没有把她吞没掉,紧张繁忙的事务也没有把她累垮。为睿宗归位的事,她昨晚几乎又没有合眼,但今天还骑马去近二十里外的曲江赏芙蓉,真是好兴致啊!明天含元殿的庆贺大典,她又是非去不可的。想到这些情况,二十刚出头的立节王,竟感到疲劳得快要站立不稳了,怎么母亲倒有那样的好精力呢?

立节王不仅佩服母亲的旺盛的精力,强健的体魄,更佩服母亲过人的智慧、异乎寻常的胆量。外祖母武太后当朝时,他还在襁褓之中,后来,父亲告诉他,外祖母如何残忍地对待皇室后辈的故事,他也骇得浑身发冷。然而,也是李唐皇室后辈的母亲,偏偏却受到外祖母的抚爱,如果没有超人的机敏,那是不可思议的。这一次,薛崇暕亲眼看到了母亲的大智大勇和惊人的胆识。势如虎狼的韦氏击杀燕钦融之后,他泣求她不要冒险闯入虎口,可是她偏偏去了;而且竟在层层严密防守之中,传递出中宗驾崩的消息,并把他派往临淄王府,策动平息韦乱,安了大唐社稷!当初最可能成为韦氏登极后第一个牺牲品的她,现在却安然无恙,仍在长安城中策马赏花;而那不可一世的韦氏逆党,却全作了刀下的厉鬼!

立节王登上东阙的母阙,一阵阵大风,把他刚才顺级而上弄出的满身大汗都骤然收尽了。凭栏眺望,偌大的长安城,几乎尽收眼底。抬头仰望繁星闪闪的夜空,那北斗星是那样的遥远;俯首看看万家灯火、炊烟飘绕的长安城,却又如立在云天之上。再朝邻近的两座子阙望去,它们真象温顺而恭敬地依立在母亲身旁的一对双胞胎。母亲那大胆得出奇、执拗得惊人的性格,无处不留下这种烙印。修造这座正厅和两阙时,他已是个知书熟剑的翩翩少年了,母亲指令将作监的官员要把她的正厅按含元殿的样式建造,两阁要建为一母两子三阙,那位官员简直被她的指令惊得魂不附体,连渐懂国制仪度的薛崇暕也感到惊恐,跪求母亲万不能那样修造。因为按当时朝廷制度,附属正厅两翼修造的阙阁,分为三等,一般大臣,只能建一对单阙,诸侯王公主,可建一对二重阙,即一子一母的阙阁,唯皇帝本人所居地,接受朝贺、处理朝政的殿堂两翼,可修一母两子的三重阙。母亲不仅正厅要按含元殿修造,还要在两翼修造三重阙,这岂不是犯了僭越的大罪了吗?这是要灭三族的呀!可是她根本不听劝告,还将不听她指令的将作监官员重责八十大杖。打了不说,还去朝堂上禀告了中宗皇帝!……结果呢,打伤的将作监官员,一蹩一跛地带着百工来照她的指令修建!当时,薛崇暕还暗自赞赏母亲那凡有所欲,皆无不可的才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却为母亲的这种举止暗生忧虑。在母亲大胆而固执的个性后面,他总感到有一种可怕的欲望,而这正是灭顶之灾的兆头。作为母亲最喜爱的儿子,他不愿意母亲有那种欲念,他怕那种欲念毁了母亲。向母亲说出自己的隐忧?他又缺乏这种胆量。但随着平息韦乱,朝廷局势逐渐明朗化,他却觉得哪怕招致母亲的大怒,他也要找个机会向母亲进言。因为过去还藏在母亲心底的,但却为他窥出的那个可怕的欲念,近来,分明已从母亲的心底钻了出来,开始膨胀了。恰好,母亲今日来谕招他归省,他认为正是机会。

“暕儿!”

这时,太平公主沐浴、更妆完毕,乘着轻便肩舆,上东阙来了。她下了肩舆,在临着南窗的长竹榻上坐下来,亲昵地呼唤着儿子。薛崇暕忙从画栏边急步过来,叫着“母亲!”便一头跪在太平公主的脚前。

“来吧,象小时候那样,脱掉鞋,就坐在妈身边的凉席上吧!”薛崇暕发觉妈妈今晚显得特别慈祥,心情也显得格外舒畅,他想:“好咧!趁她今晚高兴,一定要好好进言!”他说了句:“谢母亲!”便倚着母亲坐在凉席上,卸去脚上的紫色轻绢长筒薄底朝靴。内侍给他把靴儿拿走,他这才发觉,除两三个贴身的内侍,候立在母阙与子阙的通道内外,其他的奴仆、乐,舞伎,竟都走得一个不剩了。“难道母亲也要向我说什么紧要的话么?”这个念头一下闪过薛崇暕的脑际,他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看母亲。却见母亲在沐浴后,只把那还湿渌渌的浓密的头发随意挽了个松松的髻儿,衣着也很随便,只穿一件宽大的薄纱黄裳,套着锦袖,松松地扎着深黄色长裙,薄薄地搽着一层胭脂的脸上,双眉未经描饰,额间也未贴上她最喜爱的凤形花钿。她那双顾盼灵动的双目,透出一种很强的贯穿力。儿子在看她,她也正在审视着儿子。在她的眼中,薛崇暕虽然身着朝谒便妆,没有半点王侯的威仪,但那双锐敏的目光,却令她暗自欣慰。这双眼睛是她的。这便是她在几个子女中,最喜爱这个儿子的原因之一。

“我已经吩咐做你最喜欢吃的瓜羹了,”太平公主略略眯缝着双眼,笑着对儿子说,“吃了瓜羹,我有话要告诉你。”

“请母亲吩咐!”

“哈哈!真不愧是开府置官了的王爷了!”太平公主的笑声里,充满了自豪、爱抚,还参杂着些微的嘲弄,“在妈妈面前,也有仪有度的!”

薛崇暕被母亲说得满脸通红。

“暕儿!”太平公主笑罢,眼里突然流露出几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凄楚情感,呼唤着儿子。

“母亲!”

“你知道六月六日那晚,我让你去临淄王府通报讯息时,妈妈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母亲……”

“……哎,那时,太极宫简直象要被发怒的雷霆炸陷到地下去似的。你也就是在那时被为娘派走了……旁边,先帝梓宫下的安魂灯光,使为娘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里无缘无故地害怕起来……”

“母亲……”

“……我望望坐在殿阁长案后凝神草诏的上官婕妤。她装得也真象,好象真在用心揣摸字句似的。但她拿惯了笔的手却在发抖!素来好强逞能的上官婕妤也有发抖的时候,我这个历尽沧桑,一味争胜的人也会害怕……”

“母亲!不说了吧!”

“呵!暕儿!你怎么哭起来了?”太平公主惊奇地询问着儿子,不待儿子回答,她又沉浸到回忆中去,“那时,为娘不禁生了自己的气!”

“啊?”

“是啊!为娘当时气得呀……真想拿把剑来,把自己那颗怯懦的心剜掉!”

“啊!”

“为娘想:这有什么可怕的?韦氏为了登上御座,连他丈夫的命她也敢要,我太平公主难道比她没用?当时,为娘就想:哼!等着吧!只消把这伙东西翦灭后,我不仅要让我能干的暕儿陪我在这东阙上消夏、吃瓜羹;我还要文武百官,在含元殿上,陪着我的暕儿吃瓜羹!……”

“啊?母亲!”

“哈哈哈哈!暕儿,这不是么,为娘的第一个心愿,不是今晚就遂愿了么?哈哈哈哈!”

“母亲!”开始,薛崇暕还以为母亲是要向他倾述他也曾经有过的那种心情。六月六日之夜,当他奉命前去兴庆坊时,虽然事关重大,不能多看看母亲,但他一出宫城,泪水就和着暴雨一齐倾泻不已。他的心突然充满了对母亲的依恋。他觉得,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无比疼爱他的母亲了!

他怀着悲痛而又凄凉的心情,进了临淄王府,向李隆基密报了宫中变故后很久,都还无法消散。后来,刘幽求、普润和尚相继来到王府,共定里应外合的大事,众人说应该将此事呈报相王,而李隆基却豪气凛然地说:“我等所要进行的,是用性命去殉社稷、安天下的极险之事。事成,可归功于相王;不成,我们自己担着,绝不能牵累他老人家。现在刚举事就去禀奏相王,他同意了,便算参加了预谋;不同意,岂不败了我们的大计?还是不禀奏为是!”

听了李隆基这番话,众人都很赞同,也很敬佩他的扶社稷,救天下而又孝慈亲的胆识、见地。何为丈夫,何为忠良,何为孝子?薛崇暕从李隆基的举止上得出了答案。他心头一亮,“如果事败,我也应尽力保护母亲,碎尸万段,也不牵连母亲!”……

但是,想不到呵!母亲彼时彼地,却别是一番心思!薛崇暕开始惊诧不解,但当他悟出这番话的弦外之音时,浑身不觉颤抖起来。正想进言劝谏,刚喊了一句母亲,话未说出口,一个侍女送来了两盏瓜羹。

“暕儿,吃吧!”太平公主从侍女跪捧的洪州玉瓷描金盘里,拿出一盏瓜羹,递给儿子;薛崇暕赶紧跪着双手接了过来,坐回席上侍母亲。

“今日不用你伺候。”太平公主对侍女说。那侍女赶紧把另一盏瓜羹端了放在太平公主左手下的长几上,勾着头,退出母阙去了。

“吃吧!不必等候为娘。在这母阙内,你不是什么王爷殿下,而是妈的儿子!”看着儿子还在等她举匙,太平公主又眯缝着眼睛,笑着要薛崇暕吃自己的,不要拘束。

薛崇暕心想:“趁这会儿边吃边叙家常,劝说母亲,她或许不会动怒,……”想到这里,他舀起一匙瓜羹,笑着对母亲说,“母亲也吃吧!”

太平公主笑着点点头,却并不去拿匙,她那慈祥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儿子把盛满瓜羹的匙子送进嘴里。看着看着,她摇摇头哑然失笑了。薛崇暕知道母亲为什么失笑,那是他三岁时,第一次吃瓜羹,又不要人喂,结果弄得满脸都是晶莹的红亮的羹汁……

“暕儿!明儿你舅王登极大典,你的贺表草好了么?”想不到母亲却突然将话题转向了一个严肃的内容。

“早已草好了!”薛崇暕放下碗、匙答道。同时有意试探地说:“舅王这一归位,母亲也就夙愿以偿了!”

“唔,”她应着,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唉!还不成哪!”

“母亲何出此言?”薛崇暕心头一沉,明知故问。

“你舅王归位,是很遂为娘心愿的。可太子是谁呢?”

“母亲!”薛崇暕心头焦灼、担忧,但却强自抑制,口吻仍显得平和,“为把社稷和百姓从韦逆枷锁下救出,你已经耗尽心血,尽到皇室宗亲的力了。现在舅王已经归位,立太子之事,自有舅王和满朝文武商议,你我母子……”

“……你我母子,何须、何须……”

“何须什么?”

“何须预其事!”

“‘何须预其事’?哈哈哈哈!”太平公主听见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深感可笑,“儿哪!照你这样说来,翦除韦氏,使你舅王归位,都是为娘多事了?”

“那乃是母亲扶社稷、救黎民的壮举,儿焉敢指为多事!”薛崇暕惶恐地答道。

“那么,为朝廷择一好皇嗣呢?”

“这个……”

“怎么?”

“不知母亲所择的是哪位皇子?”

“这还用说么?暕儿!那宋王成器,既居嫡长,更兼宽厚平和,正是人君之材!”

“母——亲!”一听母亲所择的,竟是宋王成器,薛崇暕预感到,才从一场恶战中喘过气来的母亲,又已投入了另一场更为险恶的搏斗了。他忧心忡忡地呼唤了一声“母亲”之后,便跪于地上,痛切地说,“宋王虽居嫡长,为人宽厚平和,堪为皇嗣;可是而今满朝之中,普天之下,莫不称赞平王李隆基。他天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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