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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唐明皇-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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虿豢桑 

“今上严敕捕灭飞蝗,何谓不可?”

“大人!”二十八子连连摇头,急急回道,“今上仁慈心性,我等心领身受。今陛下虽欲拯救我等,我芸芸众生,又岂能不仁君着想!自古以来,‘蝗兴则皇兴’,只可祈拜,万不可因我等而碍今上、危社稷!我皇得兴,我辈纵庄无遗人,也无怨言!望大人转奏今上,灭蝗之事,万不可行!”

“臣子之道,在顺君依旨,”钦差听罢二十八子的祈求,似有满腹苦衷般叹息着,回答道,“今本州刺史不遵君敕,已被本督使看押在衙,本督使岂敢以身试法,再蹈复辙!”

“什么?倪大人已被他关押了?”

“哼,这狗钦差!”

李林甫的话,勾起了人们的惊慌、怨恨。

二十八子朝低声怒骂的人们投去一个恼怒的目光,然后又仰面望着钦差,苦苦哀求说:“大人!倪大人所为,只怕是我全州百姓之心愿,大人就是以刀斧督促,也是枉然!”

“刁民胆大!”李林甫一听,忽地变了脸色,他的亲随,因从未见本官动过这样大的肝火,一时间惊得抽刀拔剑,直逼二十八子,李林甫却紧拉缰绳,训斥道,“君令如天,尔区区草民,胆敢怂恿人众不遵!姑念尔一点忠爱君上之心,且不论处!且速率庄中老幼,折去香案,捕瘗飞蝗,将功补过吧!”说到这里,他从身后亲随恭擎着的尚方剑鞘中,“哗”地声拔出剑来,朝二十八子等一扬,接着说道,“再敢聒噪,定斩不饶!”

“去你那屌剑吧!”尖脸猎户早就忍不住了,一头跳起来,也不听二十八子等人的拉、阻,破口大骂李林甫,“我等因见今上痛惜我辈,所以不愿灭蝗伤了今上、坏了国家!想你这狗官,吃着皇上,穿着皇上,却只知拿那屌剑逼我等去干伤害皇上之事,国家要你这些不识好歹、得恩不报之辈何用!哼哼,谁敢折我香案、捕杀飞蝗,我全庄人就和他拼了!”

“反了!”李林甫原本粉嫩的脸面,被尖脸顶撞之语激得煞白,他举起尚方剑朝二十八子等人吼了一声,复令人役:“与爷毁去香案,挖沟开壕,捕杀飞蝗!”

“谁敢!”原本憋着气的二十八子,被督使的执拗激得性起,也一头跳起来,黑青了脸,颤抖着嘴角,厉声抗衡起来。

“谁敢!”一心要用性命报答皇帝隆恩的猎户们,全庄大多数百姓,也纷纷站起,聚在二十八子左右,齐声抗议。

督使的人役们一齐拔出刀来,惕戒着抗衡的民众。

李林甫冷笑着,突然勒过马头,冲到庄口的香案前,纵缰朝香案踩去……

“皇上!”

“皇上——呀!”

二十八子惊慌地呼吼起来,人们也惊呼起来。望着那青鬃马正在踩踏、摧毁的香案,他们似乎觉得那是在践踏他们曾经一睹的、年轻皇帝大仁大慈的双眸!

“狗官!”尖脸挣脱了众人阻拦,狂骂着,避过人役们的刀剑,向李林甫冲去。李林甫还未看明白,尖脸猎户腾起身,“呵”地尖叫了一声,收拢双腿,又猛地向下一蹬。李林甫感到自己肩头似被半堵沉重无比的巨石所压迫,他虽仍紧拉着缰绳,伹双足却从铜镫里迅速拔出,失去重心,跌下马去了!

“大人!大人!”

“捉住尖脸刁民!”

“香案!皇上!……”

“打死狗钦差……”

汴河南岸这小小村庄,一时间人声鼎沸,尘土飞扬。

恰在这时,从汴河对岸,渐渐腾起一团黑压压的雾状群体。这群体,在稼禾上起伏、飞旋,很快地,南岸便响起一片“唰唰”的咬嚼之声。

“飞蝗!飞蝗!”

“蝗神爷,高升吧!”

蝗群的逼临,似乎暂时压住了庄口前的拼打和呼号。随之而起的,却是这充满了恐惧、敬畏、愁苦的呼喊声。

下了捕瘗飞蝗敕令的皇帝李隆基,一夜之间,眼眶便深陷下去了。

早间虽然饮服了赤箭粉,但高力士亲手呈递到寝处的早膳,他几乎一箸也没有动,便叫人撤去了。他留下高力士,凹陷下去的双目,盯着这贴心宦官,不无焦急地问道:“姚崇处可有什么消息?”

高力士明白皇帝问的是捕瘗蝗虫的进展情形,他嗫嚅着回奏道:“宰相要奴婢转奏大家,望大家圣心毋虑!”

“圣心毋虑,眼下,做得到么?”

皇帝叹了一口气。似乎怕这内侍宠臣为难,低着头吩咐了一句:“你也歇息去吧!”

谁知皇帝的关切,却使内侍长官一头跪在皇帝榻前,泪光莹莹地说道:“恕奴婢欺君之罪!”

“唔?”皇帝悟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用眼光朝高力士询问着。

“这是宰相要奴婢急呈之疏。”高力士抹去泪水,从袍袖中取出姚崇的急疏,双手捧呈上去。

皇帝急忙接过来,又急急览本阅之。只见姚崇奏道:

……今虽蒙圣裁允灭蝗祸,然所遣御史,多囿于古来之说,而未敢尽力,各道、州官民,忌讳尤深!故敕令虽出,蝗祸依然!……依臣之见,当有振聋发聩之举,方能使敕令得行,蝗祸得除也……

疏中,却并未说出“振聋发聩之举”是什么?他收合疏本,朝高力士问道:“疏未尽言,何也?”

高力士见问,窘迫地沉吟了一会,才答奏道:“尚有由奴婢转奏之语。”

“讲。”

“……”

“讲——吧!”皇帝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他知道,非十分难言之语,这宠臣不会如此为难。

“请大家治奴婢忤旨之罪!”出乎皇帝意料之外,一向恭顺的内侍省大臣,却伏地颤声奏答出这句话来,再次回绝了皇帝的催促。

急虑交加,疲乏不堪的皇帝,被高力士极其反常的举动弄得一下子从榻上立起身子,朝内侍省大臣诧异地审视着。但高力士却仍固执地勾着头,不敢正视皇帝的审视。

皇帝揣度一会,终于改了口敕:“召姚崇!”

“陛下!”听到这道口谕,高力士分明更增了恐惧和忧虑;他终于抬起头来,朝皇帝提出了一个恳求,“不知可容奴婢进一言否了?”

“讲。”皇帝急于知道姚崇的主张是什么,只要力士愿开口讲话,皇帝自是即准。

“飞蝗成灾,奴婢亦一一目睹,”高力士拭去眼泪,叩了个头,徐徐奏道,“今宰相以庄王之事,请大家效仿。宰相之心,奴婢亦感知。”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急促起来了,“但以奴婢之愚钝,亦知蛭虽神虫,尚未必与皇家兴衰关联;而自古以来,‘蝗兴则皇兴’代代相因,可知蝗之兴衰与我皇社稷关联匪浅!”说到这里,高力士小心地暗窥了一下皇帝的神情,见李隆基已归榻落座,凝眸屏息静听,便大胆地拱着双手,道出心中之话,“而今大家已传敕捕瘗飞蝗,奴婢正如东岳压胸,吁喘颤骤不已!若再有所谓,则奴婢恐大伤和气,江山危矣!”

“呵?……呵!”

听到这里,聪敏的皇帝已揣摸出宰相要力士转告之事所言者何了,他也不禁怔住了。

不错,昨日皇帝亲准了宰相之请,也估计到了官民之态,才遣出随驾御史,分道督捕;但未想到官民抵制之势如此之大,而御史们的畏惧之心也在他预料之外。急欲灭绝眼前大灾的右相,面对此情此状,竟欲奏请皇帝真的如楚庄王吞蛭那样:亲食蝗虫,以倡天下杀灭飞蝗!

那样一来,官民和督捕钦差,会态度大变;蝗灾,或可得除。

可是,庄王食蛭,乃御厨误杀而烹,非庄王有意杀灭。

今飞蝗上应苍天欲兴我大唐之意,于朕之社稷显现兴盛之兆,朕下敕捕瘗,已伤和气,若再食彼,触怒了上苍……

皇帝不敢想下去了,他太息一声,又从榻沿立起身子,背着双手,子寝堂内缓缓踱步。但思维却未停歇。

……但若系显现灵兆,又何必先山东,次河南,次京畿,再河北……

若不依宰相之奏,蝗群分群更繁,则国中无颗粒得收,社稷又岂能兴盛?

依宰相之奏,但官民仍畏伤“皇”,而不敢遵敕捕瘗,除宰相此计外,又有何计呢?

想到这里,无计可施的皇帝,觉得太阳穴一阵疼痛。

“无论如何,朕若亲食蝗虫,必大伤人天和气,此事断不可为!”

思虑再三,皇帝觉得那样作后果实难预测,他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宰相定在等待回答。

“朕又将何言答对姚崇呢?”

“陛下!”

身后,传来高力士怯怯的呼喊声,皇帝转过面来,从高力士的眼中,他已看出,这家奴似已窥破他此时的想法。他咬着下唇,示意高力士讲。

“大家出朝已久,”高力士忙奏道,“朝中虽有宋老相国留守,但大家仍应早日回朝问政才是。”

这分明是在请皇帝丢下这捕瘗飞蝗之事,一走了之。

这倒也是一计。可皇帝一想到回朝,就记起出西京前,由姚、宋、卢三相相伴,查看东西库房,朝堂库房,太极宫东、西两廊的左,右藏库,以及大明宫、麟德殿的左、右库房的情景,堂堂大唐库藏,别说奇珍异宝,连币帑杂货也很有限了!那样的库藏,面对着众多遭灾州道所需,乃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回去,未必就能安寝于大明宫呵!

“飞蝗啊飞蝗!汝到底是兴朕来?灭朕来?……”被这小小飞虫弄得左右为难的皇帝,又坐回榻沿,暗自埋怨起来。

“启奏大家,姚、卢二相候旨见驾!”

李隆基焦虑不已,王毛仲又在门前跪奏道。高力士听了,抢着低声劝阻皇帝:“大家!你切莫听……”

“一旁伺候!”李隆基虽已打定主意不听姚崇食蝗之计,但苦于无其他办法,因此他打断力士的劝阻,要听听二相还有什么筹措否?待高力士让到榻侧,他便坐回榻沿,对王毛仲道,“宣!”

姚崇、卢怀慎一出现在门口,皇帝就吃惊地看到:姚崇玉笏之上,尚有一袭绯袍,一个印匣,卢怀慎的玉笏之上,也有一袭绯袍,却破烂多处。

“这是何故?”皇帝匆匆地将跪拜的二相唤立身边,指着二人手中之物,忙问。

“此乃倪若水忤旨获罪,退还的印信袍衣!”

“此乃汴州督使李林甫,前往汴河南岸督捕飞蝗时,被百姓抓扯破烂之袍服!”

“放肆!”对忤旨行为既敏感又极反感的皇帝,勃然大怒,他一拍榻沿,站起身来。

“陛下息怒!”姚崇却一头跪在皇帝足前,含笑劝阻。

“他怎么就笑得出!”皇帝不无诧异地望着宰相的笑脸,心里有些不快。

“陛下,依臣观之,倪若水之忤旨,南岸百姓之无法,林甫之被殴,此三事,皆可证官民忠君之心真!”

“‘忠君之心……真’!”

“是呀,陛下!殴李林甫者,正是猎户二十八子等人!”

“呵?!”

“正是他们!请陛下思之:彼等先以仇恨朝廷而谋杀君之钦差以泄其怨;今因畏灭蝗祸君而冒死殴君之钦差以志其忠;若水之举,盖亦缘此!官民之心志,已证为君父社稷不畏刀钺临项!有此臣民,国岂不兴?故老臣为陛下贺!”说着,宰相又伏地三叩,连声道贺。

“有此臣民,国岂不兴?”

是呀!

皇帝听着宰相的贺语,细细一想,不禁以掌覆额,舒展剑眉,露出了笑容。

自古以来,人心向背,关联着国运兴衰。从谋杀钦差、仇恨君父到不惜以死卫君父国运,这其间,相差何止千里!而这一巨变,不正是自己向他们略略表示了仁民慈亲的意愿么?如果表示得更深些呢?……

“蝗兴则皇兴”,虽千古相传,但却并不见何代君王兴蝗而兴皇之史实。

而楚庄王吞蛭,却换得了官民的真心拥戴,迎来了楚国雄称列国,名留汗青!

“蝗兴则皇兴”,虚!

“得民心则皇兴”,真!

皇帝再次亲手搀起了宰相。

他显得轻松、欣愉,笑容可掬:“传朕口敕:明日巳时,朕将于古吹台上与汴州官民会!”

知道姚崇所谏之计的卢怀慎、高力士,从皇帝的这一敕令中,立即预感到了皇帝的某种企图,他们焦急地、不约而同地走近皇帝,呼唤着:“陛下……”

“力士!”

但皇帝这声威严的呼唤,把二人的劝谏之语堵了回去。

“奴婢在!”

“将朕莹锋剑高悬门前。有敢谏止捕瘗飞蝗者,斩!”

是汴水潮声?是淮河浪吼?还是渤海涌出拍天巨涛?被蝗群祸害得一度荒凉寂静的汴州之东,从子夜起,便传来一阵阵夺人心魄的呼吼声。

不,不是潮鸣浪吼。

汴水之潮,哪有如此洪亮?

淮河浪吼,哪有如此宏大?

渤海之涛,哪有如此威势?

汴水之东,古吹台下,涌出的是成千上万的人们发自内心的呼喊声!

“当!当!当!”

铜锣声响彻汴州。

“官民人等听着!今日巳时,吾皇万岁,将与本州官民,会于古吹台呀……”

大唐皇帝的敕令,招来了方圆数百里的男女老少。

呵,古吹台!

春秋时,耳敏目盲的宫商高手、晋国大乐师师旷用善察能辨的双耳,将晋国众高明乐师皆认为音准的晋平公所铸大钟,判为失准!尔后,虽经师涓验明师旷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当时、却不容于国君和同行,师旷被逐出故国,来到这异邦的国都汴州!在独灵峰头,他横吹洞箫,向日思夜想的故国倾吐不幸游子的情思……沧海桑田,人们早在这古魏国的废都东郊,为他建下了这巍巍吹台;但那以盲目而能断人世正误的先贤,气其身影安在?

“朕自思德薄而力拙,”当汴州钟楼向四城八路报出巳时时辰时,古吹台下,人声骤止,古吹台前新搭的高台上,却传出皇帝饱含情感的传谕声,“虽欲重光祖德,中兴大唐,富我黎庶,然灾象迭现,府库空竭。今岁,尤以飞蝗之灾为甚!古来人言‘蝗兴则皇兴’!皇兴者,亦为民幸也!今民陷水火,山东等道,十室九空。若谨依古训,则我子民安存!朕思之:朕以不忍宗庙社稷长陷奸佞之手,亿兆能享贞观之世之志,提三尺剑,两度除奸,竟得侥幸功成,虽天助之,亦亿众同心也!今尔等虽畏伤朕而不灭蝗,而朕又安敢以一己之身而误社稷、天下!昔者,师旷以此台向天下授正音;今日,朕亦借此台,向天下剖示朕誓图大唐中兴之心!姚崇!”

“老臣候旨!”

千万双被皇帝的肺腑之言深深感动的眼睛,望着那高台,皇帝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紫袍乌纱的老臣,只见他双手捧着一个小盏,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从姚崇手中接过小盏,望天三拜后,复朝台下官民朗声道:“从今而后,朕望蝗灾所祸道、州,竭力同心,捕瘗飞蝗!如朕今日,无所顾忌,亲食害民之虫!”说毕,便将盏儿迅速还给姚崇,却从盏中拿出那只炒得油黄的蝗虫,用玉箸搛起,向百姓们展示后,便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而又进行得如此之快,台下官民在那一瞬间,全惊呆了!

“万岁!”

很快,在成千上万的紧紧拥挤着的人群中,传来了饱含着敬爱、感动而又无比恐惧的呼喊声。

“万岁!”

“万岁呀!”

“万万岁!”

寂静的东郊,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喊声。

在狂呼高喊的千万人中,站于人群前沿的一个人,那眉距甚宽的额头紧皱着,静静的,唯有他静静地不出一声。突然,他的鹰隼般的目光一闪,猛地冲到台下那甲胄煌煌的羽林将官面前,一下子从他的佩刀鞘中,抽出了刀刃闪烁着寒光的佩刀!

“你——!”羽林将官大惊!

“二十八哥!”他身边的人也惊呆了!

“咔嚓!”

但迟了!

二十八哥用左手握刀,一下子砍去了自己的右腕!

血淋淋的右腕,引起了骚乱,人们叫着,推着,后退着,前涌着……

“我,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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