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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唐明皇-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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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火炭陡遭水泼,皇帝的脸色,比浇灭的炭条还难看。他敕高力士:“宣宋璟!”

望贤宫虽是行官,但却有着当年秦都宫阙的宏大、堂皇;也残留着汉代宫殿的风仪。重帘密罩,凤炭送暖。殿柱前的盆盆梅花,使处于千里关中雪原上的这座行宫,荡溢着暖气香风。

但是,皇帝和宰相此刻的情绪,却比殿外檐前悬垂的冰凌还要冷峻十倍。

“朕欲封禅,卿极言阻之!朕,功不高么?德不厚么?符瑞不至么?年谷不丰登么?何为不可?”

“陛下功高则高矣,而百姓尚未深受其惠;德虽厚矣,然泽润尚未广被宇内;诸夏虽安,未足以供其事;远夷仰慕,未足以供其求:符瑞虽臻,灾警犹密;积岁虽丰登,但仓库尚稀;臣窃以为不可也!

“若陛下尚未审老臣此谏,则请喻谏之!臣虽未能远喻,但喻于人,请陛下试一省之:

“譬如今有人十年长患瘵,治后将愈,便欲使此人负米千斤,令其日行百里,可乎?

“既不可。则老臣更言之:今韦逆、太平之乱,非止十年。陛下之良医,虽除其疾苦,使大唐中兴,然犹初愈重疾之人,尚未甚充实,便欲告成功于天地,臣窃有疑!”

“卿所疑何来?”

“臣闻先贤云:‘自满者招溢,自骄者招损。’今以我朝方兴而告大成功于天地,臣疑我君臣威威烈烈出望贤之宫之日,即已暗招溢损,致有他日对此望贤之宫,浩叹唏嘘之忧患!……臣身为辅臣,苦谏不得,只有求避相位,让贤者继之!”

“卿之言,亦明指朕为无为庸昏之君,无贤者辅佐,则所事无功!哼哼!”李隆基早已听不下去了,只等宋璟话音一落,便冷笑不止地敕道,“卿老且病,准本罢为开府仪同三司,仍留守西京。下殿去吧!”

宋璟听敕后虽并不感到惊异,但在叩辞皇帝时,却也并不掩饰自己对这一结果的失望和痛苦。他在踱出望贤宫殿门时,那素来如年轻人般挺直的腰背,第一次显得有几分佝偻;素来稳重刚健的步伐,第一次显出了龙钟老态。

如果刚刚敕罢的宰相,仍如往日那样昂首挺胸出殿,李隆基或许会怀着嫌厌的心情畅快地吁出一口气来。可他偏偏是这样出了望贤宫殿门,玄宗看在眼里,心里大大地憋了一口气,更加不舒服了。他想起了许多往事:和姑姑太平公主的廷争,七位宰相中,只有宋璟和死去的姚崇两位鼎力辅助他和势倾朝野的姑姑激争;姑姑狡诈多变地玩弄着易置东宫、动摇他储君地位的阴谋,又是仗恃宋璟和姚崇竭尽心力助他防范和还击,在他初登大宝时,又是宋璟和姚崇,冒着断头、灭门的极大风险,提出远置太平公主的建议。宋璟从广州任上被召还朝阁后,先后兼管吏部、刑部,为振朝纲、兴大唐创功立业,在朝野中博得了“本朝贤相,前有房杜,后有姚宋”的赞誉。而今如此被罢相,罢相后又是这副模样,李隆基身在御辇中,心,却被卷入内疚的漩窝。

“可是,十二年前本朝是何光景,今日大唐又是何光景,尔身为宰相,为何有眼不见,有耳不闻?!”就在御辇出了咸阳县境,进入新丰县界时,李隆基微微撩开辇车侧窗毡帘,只见大地被白雪装扮成的晶莹世界,遍布在新丰山庄田野中的柿树上,悬挂着红彤彤的小宫灯一般的柿子,眼前这派妩媚的雪景和恬谧的田野风光,反倒重新激起了皇帝对宋璟的恼恨,使他摆脱了内疚。他猛地放下毡帘,朝座背上一仰,“非朕,不知今日天下又有几人称帝;又有多少黎庶死于战乱!……臣工们总以俗人常情,作帝王的规矩,真是可笑、可恼!”

发泄了一番之后,李隆基的胸腔,一下子畅爽了。大约御辇已临新丰县城了,随驾乐班奏起欢快的《鸟歌万岁乐》。

戊寅,大唐皇帝李隆基的御辇,经雄伟堂皇的宣辉门,进了大唐东都都城洛阳。开始了紧张的东封泰山的筹备事宜。

东都洛阳,北倚邙山,南对伊阙,形势非常险要。隋朝初建东京时,以尚书令杨素为营作大监,每月役使民工达二百万人。为使宫殿巍峨壮丽,杨隋王朝下令从遥远的江西豫章境内,运来大木作柱。仅一根柱子运到洛阳,花费人工就不知其数。在刀钺皮鞭下,仅一年工夫,一座东面长十五里二百一十步,南面长十五里七十步,西面长十二里一百二十步,北面长七里二十步,周长达五十里六十步的京都便出现在神州东土之上。

东都和方正的西京不同,它南广而北狭。共有一百零三坊,分布于三市。其洛河南岸,处于福善、思顺、延福、永太坊间者,为南市;洛河北岸,处于敦厚,思恭、景行、立行坊间者,为北市;其近邻厚载门、处于广利、通济、从政坊间者,为西市。三市中,北,西二市各占一坊之地,而南市则为大:占地达两坊。由于东都既是唐代丝绸之路东端的起点,而外国客商,又须经广州、扬州首抵洛阳,然后才能抵达西京,故东都繁华盛况,并不下于西京。近年来,随着百端重举,北市的彩帛行、丝行、香行真可谓货贿山积;东面与漕渠汇合的洛河中,停泊着数以万计的本国与各国商船官舟,更使北市的繁华闪射着异彩。方圆四里、聚集着六十六行的南市,经销各种类型、制作精美华丽的车舆。主要由胡商经营的酒肆中飘逸出各种飘着异香的酒气,广布在市西南修善坊,市东南的会节坊等坊中的波斯胡寺、胡袄祠矗立着具有异国宗教色彩的寺庙,里面频频传出诵经声、喇叭声、击鼓声,市中流通波斯银币、安国、康国、史国的栗特人所制的金币。这一切,使人乍临其市时会产生一种陡临异国他邦的错觉。

二十八子提着帷布严罩着的两个鸟笼抵达东都时,正是万家灯火初放光明,宵禁街鼓刚刚敲过的酉时。说来也真巧,他急步赶到傍着洛河东端的通洛门时,那通洛门正被几个守城武士吃力地推着,“嘎嘎——砰!”地响着关闭了。虚着一只袖筒的他,咬着下唇,自嘲地笑了笑,只好从通洛门前退回来,举目四望,寻一个投宿处。

还好,和城外官道接着的一条街坊,两边的几个铺面门枋上边,都悬着招客灯笼。二十八子将鸟笼放在地上,伸出左手来,掸去浑身泥尘,朝一家客栈走去。但是,守候在店门内的主人,待他走拢时,使他扫兴了:“真对不起呀,客官!俺这洛门外的各家客店,都被宫里租定了,还得过了下月,才得接客哩!”

二十八子一听,傻了,“嘿!我怎么就忘了从京畿到都畿道两道间的驿站、客栈都被朝廷包去供有司衙门停歇辇载车辆人马了哩?唉!多赶这三十里地,今晚还将宿在野地里么?”这个惯于在崇山峻岭中餐风饮露的好猎手,能在坊檐下蹲到明日解禁开城,可两个笼里的珍禽却是娇贵异常的。按它们的本性,这时早该在江南一道戏水啼鸣了。今晚如果放在房外,明天不都瞪直了足爪,一命呜呼才怪!

“客官也不要发愁,”那店主看出了他的为难,又见他右袖里空荡荡的,带着残疾,主动地给二十八子出主意,“你转回头去走十里地,有一个庄子,唤作‘刘家庄’,庄主叫刘定高,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你去了,他准会收留的。明儿禁锣敲响,你就可进城去干你的营生了。”

“谢谢店家指点!”二十八子朝好心的店主单手一揖,“明儿再来道谢!”

十里地,对于二十八子来说,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他到了刘家庄庄口,庄里的种地人,多半还在地里拾掇着庄稼。他朝一个家住庄口的织苇席的老人打听庄主刘定高的院宅,那老人从打着的苇席上抬起身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二十八子:“你和俺庄主有亲?”

二十八子摇摇头:“无亲。”

听说无亲,那老人放开了手中苇草,更加目不转睛地问他:“是故?”

“非故。”二十八子笑了。但心里却暗暗察觉出这庄子里有种令人不安的气氛。

“非亲非故,你问俺庄主何来?”老人这俨然盘问的口吻,更令二十八子感到纳闷。他放下鸟笼,对老人回答道:“老伯不知,俺是外州猎户,因捕得些世间少有的鸟儿,特地来到东都,不想刚到通洛门,城门便关了。只有来贵庄找庄主借个宿处,打扰一夜,明日再去东都,故而打听庄主院宅。”

“啊!”那老人听了,又把二十八子从头到足打量了一番,才点点头,为二十八子搬出个木头墩子,说:“客人且坐下歇息。”

“谢过老伯!”二十八子在木头墩子上坐了下来。

“若是往日,老汉也就将你引到俺庄主院房去了,今日……哎!只有烦客人在老汉这家中委屈一宿吧!”不待二十八子说什么,老人又愤慨地补充说,“俺庄主家死了人了!”

“啊?”二十八子有些不安,“不知贵庄主宅上有事,真不该冒失撞来打扰!”

“客人话说哪里去了?”老人一边把打成的苇席卷起来,一边去后屋擎出一盏桐油单芯灯来,放在泥壁上的承灯凹里,过意不去地对二十八子说,“请稍坐片刻,把你的鸟儿安顿安顿,我去把孙儿叫来为你烙点饼、烧些汤。”

“老伯切莫为我张罗!”二十八子忙起身去挡住老人,“能留我一宿,已感恩不尽。我身边有些干粮,只讨碗水就罢了。”

“天寒地冻的,总得烧些汤喝才好!”老人从二十八子的举动中,已看出他确和自己一样,是庶民百姓,眼光和语气,都变得和气可亲起来。他轻轻推开二十八子迈出房门。刚出门,又回头叮咛道,“本庄有些尴尬处,客人就在老汉家中歇息,切莫入庄子里去。”

“知道了,谢过老伯!”老人这番叮咛,加深了二十八子心中的疑惑,但他赶紧躬身应着,老人朝庄子里头去了。

从庄子小巷深处,传来阵阵犬吠之声。满怀疑云的二十八子缓缓坐到木墩上,借着壁上摇曳的灯光,打量着老人房内的情景。土墙尚呈红泥的本色;木椽子露出青白交错的斧劈痕;供着家祖的神龛,也还未被香灰烛泪浸蚀。房内的情景告诉深知眼下民情的二十八子:老人虽说已六十开外,但这一家人并非此地的老户。正象他们汴州乡下的情况一样,不少人在旧朝的逼迫下,携家远出,成了所谓的逃户,而近年才随着新朝的兴盛,逐渐归回原籍。或在旧居的废墟上重建家园,或在故乡的土地上另起炉灶。老人的家,处处反映出这种逃户重归的特征。而这种特征,却又使二十八子想起了他由衷地崇敬、险些死于他那含毒弩箭下的当今皇帝李隆基。自从被皇帝释放,又目睹皇帝在禹王台上吞食蝗虫、因而愧悔交加,毅然断臂以来,十一年过去了。但是二十八子不仅不为独臂后悔,而且还一直在后怕不已:“鲁莽的二十八子啊!如果一代明君真的丧身于你的弩箭之下,你岂非千古罪人!十一年来,大唐江山真可谓日异月新,我们百姓也终有安居乐业的一天,二十八子啊二十八子!若非上天有眼,让那箭矢未中,你成何人啊!……”

去年御驾从望贤宫出发,开始幸临东都、准备今年下月封禅泰山的消息传出,二十八子在春天忙碌了近四十天,终于捕得一对鵁鶄、一对鸿鹜,小心饲养至今。他要奉献给即将东巡的皇帝,让这传说中可以避灾避邪的珍禽,护卫着明君御辇,直达泰山,顺利地登上东岳之巅。

可是一路而来,他却耳闻目睹了一些使他既怀疑又担心的事情。

首先是在汴州歇足时,听见客店中有刚从咸阳来的客人私下议论说:宋相爷曾于望贤宫劝驾不忙东封泰山,以免扰民劳民,而皇帝一怒之下,竟罢了宋相爷的首辅之职!对此,二十八子半信半疑。若说此事是真,皇帝怎么又会把西京留守的重责,托付给宋相爷呢?再说,封禅这桩盛典,古来是兴国之君,告成功于天地神灵的壮举。当今天子正是兴国之君,十三年来,已建立了中外瞩目的丰功伟业,宋相爷难道会看不见、听不着么?官府的露布不是说得明白:宋相爷是因年高岁大之故,罢为开府仪同三司,而改由张相爷总理中书的么?

出得汴州,愈靠近都畿道界,在路途中,州、县城内,客舍酒肆里,二十八子听到不满于本次皇帝东巡的话儿,就愈来愈多了。一些人说:“你们去看看从西京到东都的数百里路间,人畜遍野,装载今上东巡所需器物的胡奴车、辎车,连绵不绝。真象老人们所说的隋炀帝下江南的光景啊!”接着有人叹息:“看来,刚刚装了点粮食的备凶仓,又要见底儿了!”还有人担忧:“我家五丁抽了四丁去赶车驭马,明春的庄稼怎么办呢?”

“难道真有宋相爷劝谏之事?那么宋相爷的话可真说中了。”听着这些议论,兴致勃勃赶向东都的二十八子,不觉迟疑起来。他望着手中的鸟笼,踌躇着,“是去献鸟,还是归乡呢……”

说也凑巧,恰在此时,他在郑州客店里,却听到两位带着书僮的士子说出一桩近闻来,又使他兴致重发。

两位士子说:最近皇帝在东都上阳宫内审查封禅仪程时,特地将礼部侍郎贺知章召来问道:“前代封禅玉牒之文,何故秘而不宣?”贺知章回答说:“君上或有密求于神仙,故不欲他人知之?”听了贺知章回答的玄宗,笑着对百官道:“朕此番东巡封禅,一者为告成功于天地,二者为苍生祈福,祈天神地祇,普降富贵于我大唐官民,何必秘之!”说罢,当场出示玉牒,令贺知章对百官宣读。

“今上思虑得十分周全啊!”听到士子议论的二十八子,叹服不巳,“大唐能有今日,却也靠天地神灵护佑!明君为我等再祈福于天地神灵,怎可和昏君隋炀帝的荒淫兽行,同等观之!二十八子啊,走快些,早日向明君献上这对对珍禽吧!”

他又畅快地上路了。

但是今天,刘家庄潜伏的这种不安的空气和老人对外来者那怀着戒惕的目光,盘根询底的问话,以及发现他确系一介布衣的时候,大为改观的态度,使二十八子想起了曾被朝廷花鸟钦差使臣逼得发疯了的汴州猎户们密谋造反时的种种情形。也是对陌生人的戒惕的眼光,也是对官家的仇恨态度,也是不让外人窜入本庄的尴尬情状……加上沿途风闻来的各种不满、怨恨的议论,二十八子坐不住了。机灵敏感的猎户头儿,用左手扼着空飘飘的右袖,紧张地忖度起来:“要想法打听清楚才好!这通洛门,是今上东巡的必经之路,不能让这些好人儿,干当年我干过的蠢事!”

可是,刚想到这里,二十八子却又禁不住哑然失笑了,“二十八子啊,你有些走火入邪了吧?东都城下的百姓,还不如你个边远州县的小猎户?他们还不知道今上是明君?不知道,他们会重返故土来么?操什么心,快寻个地方把鸟笼收拾好,等着主人家回来,喝碗热汤,舒舒展展困一宿吧。”

庄主刘定高,年纪并不大,今年才四十出头。

可是他却是刘家庄人眼中、心中的长者。

正是他,在十五年前睿宗景云年间,领着全庄人,冲向通洛门内,把霸占了他们全庄地产,害得全庄人沦为乞丐的慈惠禅寺的恶僧们杀伤多半后,又带着全庄人逃向关外,在营州境内安了身。年轻、聪明而又勤谨的刘定高,和契丹百姓很快结成了好友。他领着本庄逃户教契丹百姓耕种田地,编织竹器,打造铁木农具;契丹百姓们则赠送马、牛、羊等牲畜给他们,并请求部落酋长收留了他们。直到八年前——大唐开元四年,听说明君在位,国势好转,思乡情切的刘庄百姓,请求年轻的庄主能潜回国中,探探究竟,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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