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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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秀也不甘示弱:“你不好也找?恐怕人家阿声哥早就喜欢你了。”
他们在阿拉面前讲的是普通话。阿拉听得懂,这却令他更加尴尬。
不知怎的,这事传开了。阿拉下班时碰上了毛毛。毛毛问他:“方仔,拍拖(广东话,谈恋爱)啦?”
“瞧你说到哪里去了!”阿拉脸上发烧。
“恭喜。”毛毛扮个鬼脸去了。阿拉耳边响着这几句话,心里很不平静。
回到自己租的小屋里,吃些米,也没洗脚,便躺下了。恍惚中,感觉怀里抱着一个女孩,迷迷糊糊,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一股舒适迷醉的感觉从下体传遍全身,神经琴弦般地颤动。仿佛置身于神话般的虚幻状态,几分醉意几分清醒,思想上朦朦胧胧,缥缥缈缈……
醒来时,天还没亮,刚才模糊的感觉还在。下面的东西硬硬的挺举着,摸过去:冰冷粘湿到处都是。他的脸立即红了。
换下衣服,他把内裤和一些脏衣服撞到一个方便袋里,好带到厂里去洗。这里水贵如油,每桶三角。
匆匆吃了一点剩饭,他骑上车带上阿水一路慢慢往厂里走,脑子里却飞旋着梦里的女孩,越想越觉得像王秀秀。
离七点半上班还有一个小时。阿拉让阿水去放好车,自己去了水龙头那边,恰好王姐也在。
“阿声哥,洗衣服?”王姐笑容格外迷人。
“嗯。”阿拉紧张兮兮地应了一声,越发觉得她像梦里的女孩了。脚在毫不迟疑地挪动,要走开。
“我给洗吧?”他过来提兜。
“啊,不,不,不用。我自个洗,我自个儿洗。”阿拉着慌地说,额头上立时渗出细密的汗珠,说话也结巴了。
“怎么了,阿声?”王姐不大高兴地问。
“没,没什么,我只想自个儿洗。”阿拉更慌了,把包放在一遍,掏出一件衬衫便急急往水里扔。
“那,我来帮你。”说这话,她已掏出了那条最令阿拉提心吊胆的内裤,阿拉慌忙一把夺过:“我自己洗吧!”脸已是红了,慌忙拧开水龙头,把它放在水下冲。
“怎么了?”王姐疑惑地问。
阿拉脸越是红了。王姐目光从内裤移到包上,然后再落到内裤上,才看见上面粘了一些滑腻的东西,立即明白了过来,当下捂着嘴“唧唧”笑个不停。阿拉羞得只差没把脑袋套进那内裤里。
王姐笑够了,还是过来帮阿拉洗衣服。
阿拉沉默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地说:“王姐,我梦见你了。”
“哦。”王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立时发觉阿拉语气不对,又想起刚才,不由得脸红了。
“王姐,”阿拉四下看了看,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王姐。”他伸手去抓王姐的手,王姐连忙跳到一边。
她已是呆不住了,绯红的两颊烧得她心头乱撞,—双白玉般的手伸在水下,无意识地摆弄着指甲。阿拉轻轻抓起她的手。捏了捏,放在嘴边亲了一下。阿秀想缩回去,却被他抓紧了,立时忸怩起来。
这时,阿水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阿拉连忙放开工姐的手,王姐也装作在洗衣服。
“阿水,什么事?”阿拉问。阿水比他要小,是他在武汉认识的,两个一路乞讨着来到深圳,虽然语言不通,却是一直相依为命,情同手足。
阿水吐噜了半天,说得是闽南话。
王姐把他的话说给阿拉,原来是小汤的缝纫机出了故障,四下正找阿声。阿拉这才想起已是上班了,忙拉王姐上班。恰好许先生也在车间,看见阿拉和王姐一起回来,他微笑了。
小汤的机器只有一处很小的故障,打开机头,把几个螺钉拧紧,便好了。小汤感谢不已。
“汤仔,今晚还去学电脑吗?”阿拉问。小汤近来学电脑,很令他羡慕。
“去呀。怎么,你也想去?”
“我能行吗?”
“行,肯定行。”
就这样,阿拉开始了学电脑。首先是五笔字型,先练击键,阿拉很努力地练了,很快就会了,接下练习打字。每次回来,阿水都在等他,为他热了饭,端上,阿拉边吃边背:“王旁青头戋五一……”他感到学习的无限乐趣。
王姐这几天总无法接近阿拉,以前阿拉兼做熨整,她抬头便看得见,现在阿拉一天到底都在车班,连影子也难得见到。她喜欢阿拉,凭女性的敏感,她看得出,柏敏也喜欢阿拉。她嫉妒阿拉那甜甜的“柏敏”,更不愿听柏敏那“好啊,阿声你敢调戏我”。阿拉总是在躲着她,她感到阿拉根本不喜欢她,那天阿拉不知上了哪门子邪,做了个叫人哭笑不得的怪梦,—时冲动说出喜欢她。她有些忿忿,日光挪不开阿拉那英俊秀气的脸。
今天,阿拉同柏敏不知去哪里疯了一阵,回来时阿拉头发乱蓬蓬的,到柏敏宿舍梳头。王姐只感到酸溜溜的味儿。下了班,她叫过阿水,问他:
“阿水,刚才你阿拉哥同柏敏去哪里了?”她怕阿水不知道哪个是柏敏,抬手指了指同阿拉一前一后低着头从宿舍出来的柏敏。
阿水狡黠地眨眨眼,说:“不知道。”
王姐很生气:“阿水,你喜欢柏敏还是喜欢姐姐?”
阿水嗫嗫地垂下头:“姐姐。”
“那你跟姐姐说实话。”
“我……”阿水回头看见柏敏正站在他的身后,
柏敏早在王姐指他时,便注意了,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家乡话,但也约摸猜出一些,当下骂开了:“阿水,你这小鳖嘎,都下班了,阿声让你先回去,你怎不听?却跟那放屁不响的骚狐狸缠在一起。”
她骂的是广东话,阿水近来多少懂了一些,对“回去”两个字他是听得懂的,立即着了急,阿拉去学电脑,让他先去的。他转身跑了。
阿秀这个气可就大了,柏敏嘴里的骚狐狸显然指她,她更受不了柏敏那口气,俨然阿拉便是她的。她想回骂,几句,又算了,终究她想报复,她要想法让阿拉到这边来。
这时,毛毛过来约她看电影,她白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宿舍。
柏敏在背后高叫,“情哥哥来叫你‘贴土’哼。”
她装作没听见。
第二天一早,阿拉又被柏敏拉着去了市场,他们走时,柏敏故意擦着阿秀过去。阿秀心里难受,没吃早饭。
阿拉在市场上给柏敏买了只戒指,柏敏高兴地戴上 了,回厂后,又故意在王姐面前炫耀一番。阿秀坐不住了,把阿拉叫到一边:
“阿声,你到底什么意思?” 。
“什么‘什么意思’?”
“这……”王姐为之语塞,横一横心,“你那天不是说喜欢我吗?”
“哦。”阿拉脸红了,终于,他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那天,我梦见与你……”
王姐掩饰地扭头看向窗外,问:“你不是在涮我吧?”
“怎么会?”
“今晚出去玩吗?”
“不了,今晚我还要去学电脑。这样吧,周末两天我陪你。”
“好吧。”王姐淡淡地应道。
这时,有人喊阿拉,阿拉忙转身,阿秀在他背后加了一句,“阿声你不要再同柏敏胡闹了。”
阿拉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周末到了,柏敏约阿拉出去玩,阿拉说自己已答应陪王姐了。
“阿声,你怎么同这种人一般见识。”
阿拉一愣,呆看了她半天:“我爱怎样就怎样。’
柏敏失望地看着阿拉转身离去,赌气地跺跺脚,她本以为阿拉对她更好一些,谁知……伤心的泪水涌了出来。
王姐本想同阿拉在市中心转转,可阿拉执意要去看界河。王姐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嘴上说,“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条水沟嘛。”
阿水也去了,柏敏呆在厂里发呆。
阿拉牵着王姐的手,阿水在背后蹦蹦跳跳的。阿拉心情很是沉重,离家久了不免怀念,家里怎样了?需要钱吧?身上有了钱他从没往家寄,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想起了那挨饿的日子、那捡垃圾的日子……,几个月来的坎坷,足够他慢慢回想的,他慢慢地走着。王姐关心地看着他。
深圳河,一条不太起眼的边境河流,静静地流淌了无数个世纪,记下了这一带的沧桑:一片荒凉为血染红,萌发出村落,又孕育着繁华,写下了渔村变城市的诗篇,描绘了社会主义中国改革开放的剪影。
对岸香港边境线上的钠光灯婉延在小河边上。阿拉很激动,站在河边,泪水湿润了他的眼睛,对岸的楼房渐渐模糊了,他的心飞向了九龙,飞向了新界,飞向了香港岛。也许那里像深圳一样呗?他的眼前呈现出繁荣的旧场,林立的楼房,码头上停泊着万吨巨轮,人们同样讲着广东话……
阿拉手插在裤兜里,王姐挽着他的胳膊,沿着河慢慢走着。阿水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一会抬头看看阿拉,一会儿拿眼瞥一下王姐。他近来日渐懂事,见阿拉哥和王姐在一起默默无语,他满脸的疑惑。他爱阿拉,认为阿拉哥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他知道是阿拉哥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也知道因为同时欺负他,阿拉哥才租了房子,带他搬出了宿舍。在他孩子的眼里,无疑阿拉是神圣的,阿拉一举—动都模仿,他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像阿拉一样。
不知不觉,他们到了罗湖桥,桥畔的凤凰树繁花正茂,红艳艳的,像团火,阿拉心中一荡,不由得轻声喊出,“香港,你这离开母亲怀抱的孩子。”
王姐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你还如此忧国忧民。”
阿拉似乎对她说,又似乎对自己说:“它用簇簇红花在寄托对母亲的依恋。”
“阿声,你说是陪我的,应该高兴才是,”
阿拉轻轻握着她的手,沉默了很久,末了,方吐出—句:
“走,逛商城去!”
“阿声,”王姐停了停,期期艾艾地说:“你,给柏敏买了只戒指?”
“嗯。”
“也给我买只?”
“这很重要吗?”阿拉答非所问,”终究有一天我会娶你的,你是上帝指定给我的。”
一股温情流荡在王姐心头,她轻轻依偎着阿拉,慢慢地走着。
阿拉在市场上买了一把玩具枪给阿水,又买了一条狗,心想自己不在家里,小狗可以陪阿水,阿水高兴地抱着小狗亲了又亲。
回到厂里,柏敏迎了过来,帮他拧了一条湿毛巾,让阿拉擦了脸。柏敏仔细盯着他,从他脸上寻找哪怕一丝一毫兴奋之色,待她确定没有,不由得高兴起来,鄙夷地甩给王姐一眼,便去和阿水逗小狗玩了。
王小燕过来了,问:“王姐,你和阿声哥去哪里了?”
“深圳河。”似乎是叹息。
“哪来的狗?”
“我们又去了市场,阿拉买的,”她累了。
柏敏看着王姐如此沮丧,更加高兴,走到阿拉身后,冒出—句:“呵,小狗真逗。”
阿拉微微一笑,站起身去找小汤。小汤考了成人大学,就要开学了。
六
小汤正在宿舍看一本《英语口语指南》。见阿拉进来,忙放下书,站了起来,脸上掩不住一丝愁闷。近来,他向邓萍求爱,被拒绝了。
“汤仔,怎的不高兴?”
小汤叹口气并未回答,阿拉不好再问,换了话题:“汤,我学完电脑后,再干什么,我感到迷茫。”
“阿拉,怎么说迷茫呢?你大有前途,你可以上大学,也可以学广东话啦,许多有志之士都在学广东话,你有这么好的环境,可别浪费了……”往事就像蓝天里忽聚忽散的白云,从心底飘过……
1986年,合肥—中。
起雾了,月色很淡,十八岁的汤代新在校园里徘徊。落榜了,分数低得让人心酸。日后的路又在何方?复读,不,“人生难得几回搏”,路有万千条,何必挤这独木桥?打工,当代青年人正在探索的一条路。他毅然回了家。
邻居育婶过来了:“新呀,随你鸭哥去深圳吧!钱不少,兴许还能领个媳妇……”
秋风秋雨,扯着丝丝的愁绪,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车厢很挤,男女混杂,或坐或站,一个挨一个,人满得可用一句广东话形容——爆棚。
车到武汉,上来两个女孩,其中一个便是邓萍,中山大学英德语双学士,另一个叫慕容丝燕,经济系研究生。
鸭哥就站在身边,见他不做声,问,“怎么,后悔了?”
“不,是眷恋。”
“蛮有诗意嘛!”鸭歌喃喃,惹得邓萍“扑哧”笑了。她的同伴——那个眼睛时有着一种特别的美的慕容丝燕忙问:“你笑什么?”邓萍感到不礼貌,忙低下头,想使劲忍住笑,可憋不住,终于爆发出一阵开怀的笑。
就这样认识了。以后的几年里,他一直忘不了活泼开朗的邓萍,在他眼里,她成了美的化身,很幸运,今年春天,他进了这家厂子,恰好邓萍也在暑假来此打工考察。不期而遇的邂逅给厂他许多美好的遐想。然而,那天——
那天是星期二吧,已经下班了,阿拉在给吕红修电动机,邓萍在一边帮忙。小汤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声对邓萍说:
“晚上看电影?”
若在乎时,邓萍会愉快答应的,但那天她并没答应他,只是盯着阿声那俊美的脸,一字一词地问:“你没看见我正在忙吗?”
他呆住了。这是她吗?难道她瞧不起自己?不,她是那样地友好,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难道因自己不是大学生?
不,她曾说过,她鄙视那些高分低倘的命运的宠儿,那是因为自己考了成人大学?不,诵知来时,…她比自己还要高兴。那么,一定是她爱上了阿声。
小汤抬起头来,仔细看着阿拉。啊,他是那样的风度,那样完美,他聪明,可以凭几本书掌握高难度的机修,他俊美,足以打动每一个女孩子的心,他有才华,古今中外文学,他无所不知,侃侃而谈。这正是邓萍所追求的。
他无心再去规劝阿拉,勉强回答着阿拉的问话。聊一阵,阿拉告辞去了,顺便拿了他刚写的一篇文章。
看着阿拉离开,他再也坐不住了,夹了本书漫无目的地走了出来。
哦,海风吹来了,吹得脸上湿漉漉的,又要下雨了。假山上的喷泉声把他吸引了过去,立在假山下,望着那一片雪白的水流,他只感到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暂时都模糊了。
阿拉从小汤那里出来,恰是遇上毛毛,便问:
“毛毛到哪里去了?”
“哪里也没去,”毛毛哭丧着脸,“唉,小汤害了相思,害得我和那对‘双生’劝了一天。”那对“双生”是大伟和二伟,孪生兄弟,很够义气。
“怎么?”
“他追邓萍,被甩了。”毛毛诡密地一笑,又加上——句,”人家是大学生。”说完,他狠狠盯了阿拉几眼。
阿拉想了半天,实在记不起邓萍是哪一个,他信步往女工宿舍那边走去。王小燕正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阿拉看见她,把她叫过来,小声问了邓萍宿舍,便敲门去了。这里他才想起这也是王姐的宿舍。
邓萍正在上唇膏,见阿拉进来,连忙让座,阿拉在王姐床沿上坐了下来。屋里布置极为精巧,有一股浓郁的香气,阿拉刚要说话,忽然意识到身份的悬殊,大学生,他崇拜的,肃然仰视的阶层,经过淘汰筛选,那么少,智商那么高。阿拉产生了语言障碍。邓萍微笑着挨他坐下,她知道“方声”这个名字是什么人的标志,那个传说中的一呼百应的人物,那个狂热地宣传尼采的人物,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那个令她心折的人物。从北京过来的慕容丝燕表姐不止一次说起他。
“找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