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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贵妃起居注 作者:御井烹香(晋江高积分vip2013.05.23完结,宠文)-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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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了。”
  “秋日火气旺盛得很,”阿黄偎在太后身边,笑着说,“不但发脓豆子,上回见祖母时,我贪吃了一块桂花糖,还流鼻血了,嬷嬷让我吃了两天素,这才慢慢地消了下去。”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再再显示出了阿黄受宠的程度之深,众人看在眼里,如何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皇后却仿佛不知道一般,又令人给太妃们安排位置,待敬太妃、贤太妃带了静慈仙师过来时,众人给两位太妃行了礼,徐循也不管皇后,自己按旧时礼节,给静慈仙师行了礼,太后指着皇后上首,不容违逆地吩咐道,“再添一张椅子。”
  现在皇帝去了,原来的宝座就只得太后一人坐,因文庙贵妃今日来了,太后便将上首让给她坐,自己坐了皇帝的位置,打下众人是分了两行对面而坐,中间空出一个空地来给人表演百戏,皇后已是打头,要再添一张椅子,地方局促不说,如何摆放碗筷?可太后话已经说开了,使女亦不能不应,皇后遂自己起身,要往下一格。
  她这一挪不要紧,徐循本来和她对面而坐,皇后挪完以后,就变成坐她下首了。——虽然她也不喜皇后,此时见她受辱,也没什么同情,不过亦不愿落井下石,好像还显得她有意占这个便宜似的,于是也只好示意何仙仙,闹得所有人都站起来各自往后挪了一个位置,方才为静慈仙师设了一把椅子,独居上首而坐。
  静慈仙师容色平静,也不容让,给太后行了礼,便坐了下来。太后又将自己案上的菜赏了好几味过去,给她添菜。
  本来欢悦的气氛,至此已经是一扫而空,袁嫔、诸嫔等新人,均是小心翼翼地望着这一场好戏,徐循都能感觉到她们深藏在微笑背后的疑惑:自打她们进宫以后,如此大规模的庆典那还是第一回,只怕,这批人是第一次见到仙师,第一次感受到这处处讲规矩,处处都有规矩的宫廷背后,深藏的另一面。
  何仙仙显然也是做如是想,她侧耳在徐循耳边说了几句私话,语气有点幸灾乐祸,也不知是对着袁嫔等人,还是对着皇后,“也好,是该让小丫头们见见世面了,不然,还以为在这宫里,活着有多容易呢。”
  徐循心底暗叹一声,微笑道,“少说两句吧……她就在对面看着呢。”
  皇后的确就坐在两人对面,距离也不是很远,此时空地中没有什么人,谁也说不准她能不能读唇语,又或者是误会了两人在说她是非,何仙仙酸酸地道,“看见就看见了,你怕什么?”
  “我是不怕。”徐循如实说,“可你不怕吗?”
  何仙仙哼了一声,却是安静下来,再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过了,众人又移师去看戏,这一次,皇后很识相,直接坐静慈仙师下首去了,太后神色微霁,倒是还和她搭了几句话,又笑道,“这戏文虽好,可就只是老三篇,也看得厌烦了。皇后有暇,可让她们多排几处新戏,我们老骨头闲居无聊,就指着看戏来打发时日呢。”
  皇后笑道,“母后说得是,教坊司每年干领银子不做事,年年都是这些老戏,虽然换了名目,可却是换汤不换药,唱词都差不多。”
  座中资格越老的女性,越是看戏专家,不知看了多少年的戏,闻言都道,“正是,只是一味敷衍,还没民间唱得好,听那些一品夫人谈起来,宫外的杂剧反而更好看,我们反倒落后了。”
  宫里宫外,这关系也够微妙的了,宫里嫔妃自然是外命妇们奉承的对象,可她们虽然身份尊贵,但却不能随意出门,隔了深深的宫城、皇城,对外头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也往往有些‘坐井观天’的自卑,难免要和宫外命妇们斗斗气,太后一听这话,就对皇后说道,“岂有我们反而不如别人的道理?教坊司归礼部管,咱们使唤不动,我就把这事儿交给你了,宦官声细,正好演女角,或者就选了宫女也行,余下的生角,精心挑选些人,也不是唱不出来。今年年节,咱们宫里自己也要演几出好戏来看。”
  这……
  现在演杂耍百戏的倡优,都是宦官、都人,真正妃嫔看戏,是和现在一样,人家在水那面演戏,妃嫔们在水这面听,说实话连长相都是看不清的,因为上演杂剧的全是未经阉割的少年戏子,多在十岁到十二岁之间。成年戏班也不是不能看,不过限制更严格了,绝不会让两边有什么接触的机会,而且一年最多上演两次而已。之所以如此安排,还是因为宫里的女戏实在上不得台面,不能令观众们满意。
  现在距离年尾,也就是四个月的功夫了,初一倒是不演大戏,元宵节大家走百病也还好,不过出了春月就是皇帝的万寿节了,宫里肯定也要安排些庆祝活动活动的。顶多再多算一个月吧,五个月的功夫,要把原来就上不得台面的女戏给j□j出来,还要寻些好戏来唱——徐循是不懂行,不过听着也都替皇后头疼:这个任务,不轻松呀。
  然而长辈发话要你做,就是要你死,都不能当面顶牛,更何况这是如此一件小事?皇后低眉笑道,“是,媳妇一定尽力。”
  “听这口齿,就知道能干,怕是我一说就想到法子了。”太后呵呵笑,“好,好,那我可就等着瞧了。”
  徐循虽然喜欢看戏,但现在却又不大享受对面传来的乐声了,坐了一会儿,便离座更衣,从净房出来以后,也不急着回去,反而从侧面穿堂出去,对身边侍女笑道,“你们瞧,八月京城水天一色,多么漂亮?东苑本来没水,现在开出个小池子,也挺好看的。”
  侍女们自然争相奉承搭话,有些就在南内服役的,便说出好多开凿期间的趣事。大家说得正热闹呢,环佩叮咚,袁嫔也来了。
  “娘娘。”她作势要福身,徐循连忙扶住了。“何必如此多礼,难道每回打照面,你都要冲我行礼?”
  袁嫔面色微红,望了望左右侍女,嗫嚅道,“适才失言,只怕得罪了娘娘,特来向娘娘请罪。”
  十七八岁的少女,出脱得像是一朵刚出水的荷花,此时双颊微红吃吃艾艾,徐循见了,亦不免暗叹我见犹怜——她真奇怪,为什么皇帝对她还是恩宠如常,连她看了这样纯净的女儿家,都忍不住要多瞧几眼,多疼惜几分。
  “我不知你说得是何事呢。”她笑着说,“惠妃惯会逗乐子,你可别被她吓着了。”
  袁嫔脸上的紧绷与心虚顿时散去了,她忍不住漾开了一笑,如释重负,“娘娘不怪罪就好——不瞒您说,我刚才可是连饭都没有吃好!”
  只看她会在选秀时唱曲儿,就知道这女孩子该怎么说……脑子有几分不灵光的。平时大家‘今天天气哈哈哈’倒也罢了,此时稍一深谈,顿时是有点露馅儿了。徐循看着她也深觉可爱,她稍一莞尔,“怕什么,别人说几句你就怕了?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可、可您是贵妃娘娘……”袁嫔倒和她抬杠起来,听她的语气,贵妃这个身份,仿佛是高高在上,极为遥远,天边一样的人儿。“我,我平日里都不敢正眼看您,更别说是得罪您了……”
  徐循忍不住笑起来,“连正眼都不看我,有这么瞧不起人的吗?”
  袁嫔唬了一跳,还要道歉呢,见徐循笑得开心,方才战战兢兢也跟着笑了,“我——我不会说话!”
  徐循觉得和她聊天,倒比进去看太后折腾皇后更有意思一点,她问道,“现在还唱歌吗?”
  “唱的。”袁嫔老老实实地道,“就是人前不唱了,人后还时常唱给皇爷听的。”
  她又有几分赧然,“选秀时不知规矩,倒是让姐姐们见笑了……后来出去听人说起,还以为自己再不能入选了呢。”
  “却没想到还是中了吧?”徐循也觉得比起去教坊司做教习,还是让她在宫里好点,起码也有个待遇。“进宫以后,大家都待你好?”
  “好呢。”袁嫔的语气极为真诚,“再没想到有这样的福气,能进了这仙境一样的地方……侍、侍奉皇爷。”
  听得出来,她说的是真心话——袁嫔估计还没听说殉葬的事。
  徐循看着她的如花笑靥,禁不住就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袁嫔这一批人还算好,起码此时此刻,都还抱有一点点希望,真正最不应该知道殉葬的,是李婕妤才对,她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存活下去的机会。
  “开心就好。”她终究是说,“皇后贤明,大哥仁厚……你们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的。开开心心的,多享享福,在家的时候,谁想过能在这仙境一样的地方活着呢?”
  也许是她的语气露出了一点端倪,袁嫔露出诧异之色,望了她几眼,方才露出笑来,又再施礼道,“还有贵妃娘娘好性子,我们真是前世积德,才能进宫来服侍主子们!”
  她的语气,真是欢欢喜喜、实实诚诚,这种真挚的喜悦极有感染力,徐循就是心中再有感慨,也不由得被她带出一笑,她注视着袁嫔俏丽的、天真的脸庞,忽然间,找到了当年文庙贵妃的心情。
  #
  虽然是壮儿的周岁好日子,但心情不大爽利的人却不止徐循一个,几乎是才回到坤宁宫里,皇后便沉下了脸,周嬷嬷追着她的脚步一路进了里屋,一路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
  “娘娘……”她示意几位侍女上来为皇后更衣,“这新戏班子的事——交给尚宫局可好?”
  六局一司虽然和皇后配合工作,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出现什么离谱的阳奉阴违之事,但皇后和周嬷嬷心里都清楚:太后多年参与宫务,六局一司多数都更服她管教,尚宫局的几位尚宫,更是皇后娘娘的老下属了。将此事交给尚宫局,把难题转嫁出去,也算是对太后的委婉反击。毕竟太后就是要追究起来,皇后也不是没话分辨的,就是这几个月,皇后忙得团团乱转,何曾歇过?眼看着就是太后的千秋节,太子的千秋节和年节了,又到了换季发份例的时候,往后的几个月,谁还有空去训练个新戏班子呢?
  “推出去又有什么用。”皇后哼了一声,倒是看得很清楚,“倒是万寿节上,她问得只会是我……今日已经够没脸了,万寿节上说不定还要再没脸一次,难道我还嫌不够,还要招着她再问问我?再丢一次人?”
  周嬷嬷被这一连串的抢白说得噤若寒蝉,垂下头再不敢多话,唯恐把皇后的火儿给激得更猛——却也不敢退下。静候了一会儿,等侍女们换完衣服退出去了,方才等到了皇后的问话。
  “今日她去看了吴氏没有?”
  这一问没头没尾,周嬷嬷却是心领神会,“去看过了,还说了几句话,但没给看孩子,吴氏本来还拍窗户,听了话就慢慢安静下来了。”
  “看来她果然没疯。”皇后微微一笑,语气又转淡了,“不过此事也就这样了,以后不必派人探望吴氏,免得引起别人误会。”
  “是,”周嬷嬷忙道,“回娘娘,奴婢遣人过去,都是打着快开席了,寻找贵妃娘娘的名号,不至于引来怀疑的。”
  “嗯,小心驶得万年船。”皇后略带猜忌地瞥了门口一眼——现在的密议,就是货真价实的密议,屋里都是不留人的。“谁知道那些人里有谁会是东厂耳目。”
  其实周嬷嬷对这点十分不以为然,数次想要争辩——只是看着皇后的表情,又把话给咽了回去:这半年多来,娘娘是越来越多疑了……就是劝,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那,此事又该如何着手呢?”她把话题绕回了眼前最大的难题,“这戏班子的锤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此事确实颇为为难,皇后低头盘算了一番,方才道,“先去教坊司问问吧,如有女教习,便全都请进来。还有责令他们必须写出几本好新戏,改日我和大哥说一声,请旨由宫里出面,在民间也搜罗些好本子、好教习,在皇城里划一块地方教女戏也行,反正不进宫城,倒是不妨事的。”
  她和周嬷嬷筹划了半日,眼看天色黑了,外头有人进来道,“娘娘,皇爷今晚翻了袁嫔的牌子。”
  坤宁宫得天独厚,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要知道谁进乾清宫侍寝,实在是非常方便——找个人在门口看着那就行了,毕竟,两宫间也就隔了一片不大的场地。
  皇后唇角微微一翘,“又是袁嫔啊?”
  她的语气倒有几分喜悦,周嬷嬷凑趣,扳指算了算,“这几个月,袁嫔侍寝次数,可是渐渐地要把那一位给盖过去了。”
  “更要紧的,今儿是壮儿的周岁呢。”皇后唇角含笑,难得地应和了周嬷嬷一句,方才把话题又扭了过来,“咱们宫里原来的戏班子,早就散了,如今还剩几人能唱,也不知道……”
  戏班子、各种节庆、各种日常,还有太后那边时不时兴出的各种事由,皇后还要抽空教养栓儿……这下半年,她更是忙得团团乱转,今年冬天偏又特别冷,忙过了栓儿的生日,她本就有几分孱弱的身子骨再也支持不住,一场风寒,便是卧床不起——病倒了。




188、进言

  皇后的身子骨;在很多人眼中都是比较孱弱的,毕竟一个人如果每月都要卧床数日;这给人的印象绝不会健壮到哪儿去。不过;实际上除了她的老毛病以外,皇后顶多也就每年感一两次风寒;说不上有什么顽疾。倒是宫里别的尊位;大大小小都有些毛病,太后倒罢了,敬太妃、贤太妃;一个胸口有肿块;已经是发作两三年,每每疼痛难忍;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还有一个是有肝病,到底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也只能吃药慢慢地调养着。再有文庙贵妃,虽然年岁不长,可常年心慌气短,季节一变化,她就极其容易生病,也算是个老病号。皇后在这群高层里,相对还算是比较壮实了。
  也是因此,这一次风寒就显得越发来势汹汹,皇后高烧两日,几乎都是昏睡着的,连皇帝都亲自把刘太医叫去问了病情,看了药方。好在高烧很快也就得到控制,余下来的不过是咽喉肿胀、头脑昏沉等常见的风寒症候。
  风寒发烧,调养不当就怕落了肺病,若是缠绵难愈,就此落下病根甚至是一命呜呼,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烧退了只算是一个比较积极的信号,又将养数日,皇后方才是振作了一些——只是原本就忙瘦了的双颊,现在越发是有些凹陷了,下巴也尖了,昔日珠圆玉润的美感,再不复见。
  皇帝进来瞧她看见,也有几分心疼,“这一次,真是病损了元气,可得给你好好补补。”
  风寒症候多变,皇后昨天还头晕脑胀,今日头脑倒是清醒了,就是后脑勺隐隐地有些疼,她有气无力地对着皇帝勉强一笑,也没有余力去盘算他现在的心情,过来的次数,只是发自内心地叹道,“补也要能补得进去才好,现在不比当年还小,病一场就弱一点,想坏容易,要想养好,却是千难万难……”
  说着,不免就又叹了口气,半闭着眼侧靠在床头,倒是真的露出了一脸的心灰意冷。
  人心都是肉做的,皇帝虽然对皇后也许有所疏离,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也许他不希望皇后过于得意,但也还绝不至于到了盼她早死的时候,闻言忙道,“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呢,你要这样说,难道我也老了?以后都病不得了?”
  他这样说,皇后按理应该要赔礼道歉的,两人同岁,皇后怎敢随意叹老?可皇后却毫无歉意,她凄然摇了摇头,反而道,“本来就是如此,人过了三十,就该善自保养。大哥你以后也要谨慎身子,孩子还小,老人越老了,一大家子可少不得你看顾……”
  这说得,都有点托孤的意思了,皇帝啼笑皆非,摸了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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