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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中国的男人和女人-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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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唐代,“青楼”就渐渐成了烟花之地的专指。所谓“对舞青楼妓,双鬟白玉童”(李白),所谓“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李商隐),以及“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牧),指的都是妓院。当然,也只有达到“星级”标准的妓院,才好叫做青楼。不过中国人的本事,是从来不怕自吹自擂和相互吹捧。比如在宋代,不管是官不是官,都敢称“官人”,故有“客官”、“看官”等称呼。所以,到后来,即便一般妓院,也慢慢地妄称“青楼”了。 

  

青楼上的妓女,一般是艺妓,也有色艺双绝,两种服务都提供的。但无论如何,吟诗诵词、弹琴唱曲,仍是最主要的节目,也是青楼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没有艺术兴趣和艺术修养的客人,一般是不会光顾这里的,因为那会使他们白花许多“冤枉钱”。 

  

中档的妓院叫“酒楼”。这里提供的服务,主要不是“声色之美”,而是“口腹之乐”。酒楼的烹调和器皿都极其讲究,而且有衣着华丽、年轻貌美的姑娘陪酒。美酒佳肴,鲜汤甜点,弦管笙歌,莺声燕语,彻夜不息。当然,楼上也另有密室以供他用。一到晚上,这些酒楼便会“大红灯笼高高挂”,让人一看便知那是灯红酒绿的“红灯区”。 

  

低档的妓院叫“瓦舍”,是政府经营的廉价娼馆。至于民营的下等妓院,恐怕连瓦舍都不是,而只是一间破板壁房,叫“寮”;甚或只是一条破船,好听一点叫“舫”(高级的“花舫”则例外)。明代还有一种叫做“窑子”的地方,是连“妓院”都不够资格叫的,也许只能叫“娼窝”。一般是贫困小民,找一间破窑,弄几个丐女,裸卧其中,让过路人观看。看好了,挑一个,投钱七文,便可一泄其欲。所以,后来人们也将妓院蔑称为“窑子”,将妓女蔑称为“窑姐”,将匆匆行淫称为“打钉”,起源就在这里。 

  

窑子和瓦舍事,我们可以不去管他,因为那比较简单。青楼和酒楼就不一样了。人们到那里去,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性的需求。 

  

青楼的主要客户,是比较阔绰的文人士大夫,也有比较儒雅的商人和武夫。他们到那里去,主要是为了获得松驰和宁静,放松一下自己的身心,享受美酒佳肴和音乐歌舞,或者舞文弄墨,吟诗作赋。即便在那里过夜,也是为了在温香软玉中得到一种休息,以便把烦人的政务、扰人的功名和诱人的利禄暂时忘却,体验一种“宠辱皆忘”的境界。 

  

事实上,青楼就是为此而设计的。 

  

首先,青楼的选址就十分讲究,既要在市区,方便客人往来,又要不喧闹,以免影响情绪。一般选在可以闹中取静之处。最好是通衢大道之旁一小巷,曲曲弯弯给人“小径通幽”之感。门前最好有杨柳,取“依人”之义;窗外最好有流水,含“不尽”之情。宅内的建筑,也十分考究。厅堂要宽,庭院要美,前后植花卉,左右立怪石,池中泛游鱼,轩内垂帘幕。室内的陈设,更是精致,须有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望之有如“艺术沙龙”,决非“肉铺”。进入这样的所在,首先便让人心旷神怡,病气、晦气、疲劳之气,都会被扫得干干净净。 

  

其次,菜肴、点心、瓜果、餐具、酒盅、茶杯,都要十分精致而洁净。高档的青楼,都有特级名厨主理,服务也极其周到。菜是清淡的,酒是清淳的,茶是清香的,器皿是干净的,再由一双双纤纤玉手捧了过来,莺声燕语,款款待客,全无俗人酒席上的吆三喝六,狂呼乱叫,能不是一种特殊的享受吗? 

  

第三,最重要的是,是这里有色艺双绝的姑娘。这些姑娘们都受过特殊的训练,一个个楚楚动人,仪态万方。尽管作为妓,她们终归是要“卖身”的,但高级的青楼妓女,也并不轻易献身;而不少客人到此,也相当地客客气气。因为和这些青楼女子见面、交谈,听她们宛转的歌曲,看她们清新的字画,性紧张便能得到极大的缓解。况且,修养极高的妓女,其自身的气质,也常会使人有不敢亵慢之感。比如宋代的徽宗皇帝赵佶第一次去东京名妓李师师家,就是又喝茶,又吃水果,又看风景,又吃夜宵,又香汤沐浴,折腾了老半天,才见到李师师一面。听了一支曲子后,连手指头都没碰一下,就回宫去了,而万岁爷还感到“意趣闲适”,十分满意。 

  

青楼不但是放松身心的好去处,而且也是欣赏艺术的好地方。事实上,在没有剧院、影院、歌厅、舞厅的时代,青楼是一个重要的艺术场所。尽管中国历来就有国家歌舞团,但那是专供皇上享用的,一般民众难得一睹风采。正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民间人士要想欣赏比较高雅的歌舞,便只好到说起来并不高雅的地方去。古代的妓院,稍微上一点档次的,都能提供音乐舞蹈服务。不同之处,也许仅在于中低档的只有淫词艳曲,高档的则有清音雅声罢了。当然,客人如果高兴,也可以“卡拉ok”一番,有人伴奏,有人伴唱,有人伴舞,有人喝彩,这可是家里面享受不到的乐趣。 

  

有一个故事是广为人知的,尽管它并非发生在青楼,但却与妓女有关。这个故事说,有一天,唐代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三人同行,在天寒微雪中来到旗亭。正巧,有十几个梨园伶宫和四个艺妓也在这里会饮。三诗人便相约说,我们悄悄地等着,看她们唱谁的诗多,谁就是大诗人。一会儿,一个艺妓唱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大喜,引手画壁说:“一绝句!”一会儿,又一个艺妓唱道:“开箧泪沾臆,见君日前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高适大喜,也引手画壁说:“一绝句!”一会儿,第三个艺妓唱道:“奉帚平明金殿开,强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王昌龄更喜,又引手画壁说:“二绝句!”。王之焕却指着其中色艺最佳的一个说,一会儿她要不唱我的诗,我这一辈子都不和你们争了。过了一会儿,最漂亮的那个艺妓果然开口唱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焕听罢大笑,对高适、王昌龄说,哥们,怎么样?我说得不假吧! 

  

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在没有报纸、刊物、广播、电视等传媒的时代,妓女就是新文学作品最重要的传播者之一。文人诗作一经名妓首唱,诸妓传唱,便立即家喻户晓,名满天下。前面说过的“评花榜”,是文人给妓女打分;而这里说的“旗亭画壁”一事,岂非妓女给诗人评职称? 

  

诗词歌赋靠妓女传播,音乐舞蹈靠妓女表演,中国文学艺术的发展有着妓女的贡献,中国文学艺术的繁荣有着青楼的功劳。精湛的艺术和精致的建筑、精美的食品一样,也是吸引人们来到青楼的原因之一。 

  

青楼还是重要的社交场所。 

  

中国人的社交叫“应酬”。应酬这个词是由“酬酢”演变而来。“酬”是主人敬酒,是不够的,还要有陪酒女郎。醇酒美人,缺一不可,而青楼则恰好兼而有之。青楼女子,训练有素,既温柔多情,又口齿伶俐,弹得琴,唱得曲,说得笑话,还能打情骂俏。雅俗共赏,荤素杂糅,效果极佳。所以,古人的社交活动,不少都安排在青楼,而对青楼女子口才的要求,有时还超过姿色。 

  

有两个例子很能说明妓女的口才。 

  

大约是明宣德年间,三杨(杨荣、杨士奇、杨溥)当国,同任内阁大臣,人称“三阁老”。有一次,三阁老有“应酬”,由一位名叫齐雅秀的妓女陪酒。齐雅秀为了惹人发笑,故意迟到。三阁老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说在家里看书;又问她看什么书,她说是看《烈女传》。妓女看《烈女传》,自然荒唐之极,于是三阁老大笑说“母狗无礼”。谁知齐雅秀答道:“我是母狗,各位是公猴”。此言一出,闻者无不拍手叫好,拍案称绝。原来,“公猴”谐音“公侯”。三阁老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当然是“公侯”。但“公侯”与“母狗”相对应,又怎么听怎么是“公猴”。齐雅秀既戏弄了宰相,又不怕追究,当然极富巧智。如果往深里一想,则不难想到,满朝“公侯”,不过只是“公猴”;“冠冕堂皇”,不过只是“沐猴而冠”,那就真是鞭辟入里,妙不可言了。 

  

如果说齐雅秀是巧智中略带粗俗,那么,郭时秀便巧智中略带权谋。郭时秀是唐代名妓,与文士王元鼎感情极好。中书省参政阿鲁温也有意于郭时秀,有一次便半开玩笑地问郭:你看我和王元鼎比怎么样?郭时秀答:“参政,宰臣也;元鼎,文人也。经纶朝政,致君泽民,则元鼎不及参政;嘲风弄月,惜玉怜香,则参政不敢望元鼎。”这个回答实在太妙了。它既解释了自己的感情(王元鼎是多情文人,自然比较容易讨女人喜欢),婉拒了阿鲁温(您老人家是国家栋梁,自然不屑于儿女情长),又不得罪阿鲁温(国家栋梁自然比多情文人身份高,面子大)。这样的外交辞令,便是苏秦、张仪之辈,只怕也要自愧不如。 

  

有这样才思敏捷、口齿伶俐的妓女作陪,社会活动能不生动活性、大见成效吗?所以,自唐代始,许多礼仪活动都少不了妓女到场,而许多重大决策竟会在青楼酒店拍板。 

  

以上种种,便是青楼的功能所在。

 
 
 《中国的男人和女人》(易中天)——娼妓之(三)“婢不如妓〃


青楼的种种功能,不少是家庭所不具备的;妓女的种种才能,也往往是妻、妾,婢们所不具备的。更重要的是,妓女与妻、妾、婢的身份完全不同,所以能为后者所不能。比方说,你总不能让妻妾出来陪酒,或让姬婢在陪酒时说什么“我是母狗,各位是公猴”吧? 

  

但上面说的这些,还不是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婢”而且“婢不如妓”的主要原因。据我看来,妻、妾、婢都不如妓的原因,主要在于只有与妓女,才有可能(当然并不一定)建立一种无拘无束、轻松自由的异性朋友关系。 

  

传统社会中的男人,难以与其妻、其妾、其婢建立这样一种朋友关系,其原因是不言而喻的。前已说过,夫妻关系首先是一种礼仪关系。夫妻之间,相敬如宾,行礼如仪。客气倒是客气,但也生分;文明倒是文明,但也隔膜。他们更多地只是合作,共同完成结缘继统或成家立业的任务,而不是交换思想,交流感情。总之,夫妻之间,公务多于私情,礼仪多于性爱,自然难以成为好朋友。 

  

男人与妾的关系,首先是主仆关系。一个要端架子,一个要陪小心。妾在夫的面前,唯唯喏喏,恭恭敬敬,有话不敢说,出了差错自己先跪下来请罪,哪里又有平等对话可言?既不能平等对话,又怎能成为知心朋友? 

  

男人与婢的关系,首先是主奴关系。既是奴才,自然更没有资格与主子“平起平坐”了。即便某些“开明”的主子,可以不把婢当奴才看,但另一方,却无法在心底抹去“奴婢”身份的阴影。更何况,婢女多半没有文化,很难与爱她的主人有共同语言。她们更多地只能从生活上去照顾男人,给他营造一个舒适温馨的家庭环境,却很难在思想上与他分忧,感情上与他同乐,更遑言诗词唱和、弦管应答了。婢,当然不如妓。 

  

总之,夫与妻、与妾、与婢的关系是一种不平等关系。这种不平等关系使男人感到“一览众山小”的优越,却也能使他体验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当然,男女之间的这种不平等,也使他们之间很难产生真正的爱情。 

  

因为爱情是以平等为前提的。 

  

那么,嫖客与妓女之间的关系,难道就是平等的么?话不能这么简单地说,但应该承认,有这种可能。 

  

嫖客和妓女之间的关系,既不是君臣关系、父子关系、夫妻关系,又不是主客关系、主仆关系、主奴关系,而是一种买卖关系。在市场机制较为健全的条件下,买卖关系其实是一种最平等的关系,即价格面前人人平等。谁付的钱多,谁就能得到最好的服务,与身份地位的高低贵贱无关。金钱以外,能起到作用的,就是个人的魅力,如年龄、相貌、风度、谈吐、才情等,也与身份地位的高低贵贱无关。所以,宋徽宗与其臣周邦彦同嫖名妓李师师,师师更倾心钟情于周邦彦,徽宗皇帝也无可奈何。虽因“吃醋”而罢了周邦彦的官,后来又只好把周召回,任命为大晟正。这正是青楼不同于社会之处。在青楼之外,人与人之间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但是一进妓院,管你诸侯将相、公子王孙,抑或落第文人、发迹商贾,大家都一样,都只有一个身份——嫖客,因此可以不论尊卑,不守礼仪,不拘行迹,纷纷解囊共买一笑,岂不是“大家一样,人人平等”? 

  

实际上,妓院对于它的“客户”,从来就是“平等”相待的:一样“来的都是客”,一样“全凭钱一囊”,一样“相逢开口笑”,一样“过后不思量”,当然也一样软刀割肉狠“宰”,而且宰完后一样“人一走,茶就凉”。“一样”并不等于“平等”,但在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一样”总比“不一样”让人心理平衡。于是青楼便成了封建等级社会的“心理制衡器”。 

  

至于嫖客和妓女之间,身份也是“平等”的:你是浪子,我是荡妇,你嫖娼,我卖淫,大家都不是“好东西”。所以,你不用摆架子,我也不用装样子,光脱脱,赤裸裸,反倒真实。谁也不用笑话谁,谁也不用蔑视谁,谁也不用害怕谁,谁也不用提防谁,完全用不着羞羞答答、遮遮掩掩、装腔作势、做态摆谱。可以说,社会和家庭开的是“假面舞会”,而妓院与青楼开的是“脱衣舞会”。前者文明,后者粗野,前者高雅,后者下流,但真实性却也不可以道里计。 

  

“肮脏”的金钱与性,就这样造就了畸形的“平等”。然而,在封建等级社会中,人与人,尤其是男人与女人之间,如果要讲什么“平等”的话,大概也就只有这一种了。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许多凄婉美丽的爱情故事,竟是发生在妓女身上。 

  

这样的爱情故事是讲不完的。 

  

最早的一个有名的故事大约是南朝刘宋时的“燕女坟”。这个故事讲,当时一位名妓姚玉京,嫁给了襄州小吏卫敬瑜,没有多久,丈夫溺水而死,玉京为之守节。卫家梁上,有一对燕子,也被鸷鸟抓走了一只。从此,玉京与孤燕,便同病相怜。秋天到了,燕欲南飞,临行前,飞到玉京手臂上来告别。玉京在燕子的脚上系了一根红绳,说:“新春复来,为吾侣也。”第二年,这只燕子果然回来了。姚玉京大为感动,便赋诗一首赠燕云:“昔时无偶去,今年还独归。故人恩义重,不忍更双飞。”从此,燕子每年秋天南下,第二年春一定独自回来与玉京作伴,如此凡六七年。此后,当又一年燕子归来时,姚玉京已然病故。燕子不见故人,便绕梁哀鸣。卫家人告诉燕子,“玉京死矣,坟在南郭”。那燕子听了,竟然飞到南郭,找到姚玉京墓,并死在坟上。据说,从此之后,每天风清月明之夜,人们便可看见玉京与燕,同游于汉水之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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