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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西风冷画屏-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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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经着念,谈伦可就不敢等闲视之了。
  思念之间,来人已翻过了正面藤萝花架,直向着谈伦住处偎来。
  月色下,现出了来人是一个瘦长身材的汉子,一身黑色紧身衣靠,背后斜扎着一口细窄长刀,那口刀甚至连刀鞘都没有,细长的刀身,映着当空明月,随着他转侧的身形,闪着蛇样的银光。
  谈伦乍见他向自己住处掩来,不禁微感意外,本能地身子向后一缩,就势把虚掩的房门关上。
  来人好快的身法。
  随着人影的晃动,窗前已经现出了对方瘦弱的身子,紧接着向侧面一收,掩身暗处——饶是这样,却仍然逃不开谈伦紧紧“盯”着他的一双眼睛。
  长长的一张白脸,下巴上生着一绺胡子,黑糊糊的一圈,活像挂着个毛球,隆鼻大嘴,黑浓浓的一双眉毛,整个的轮廊,给人阴森狰狞的感觉。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人既能单身独闯冷月画轩,视此间主人于无物,当然非比等闲,他的居心叵测,也就愈加地教人疑窦丛生。
  谈论不知则已,目睹之下,焉能视同无知?
  心念电转——莫非此人是为我而来?
  来此之前,他已连毙三凶,再出现第四个,也并非是什么希罕之事。只是巴壶公之严嘱告诫,言犹在耳,岂能有所违背?
  这么一想,不禁为之气馁。
  “若此人是为我而来,我又岂能抽身事外?若为此殃及此间主人或另外病家,又便如何是好?”
  一颗心忐忑难安,举棋不定的当儿,来人那一张白卡卡阴森森的长脸已映窗前!
  精亮精亮的一双眸子,闪烁之间,在在显示着此人的阴狠干练。
  谈伦暗骂道:“你好大的胆子!”
  一双手不自禁地便向腰间探去。他想去摸暗器,手触之处,才发现那个盛装暗器的小小鹿皮软囊,并不在身上,衣服也换了。
  转念再想,终不愿破此武戒,也就不再移动。
  只是,却也不能坐以侍毙,目光转移之间,已再在这间房屋里取好了进退转侧之势。
  对方夜行人若是就此离开最好,否则,他只要敢一步妄人,说不得就给他一个厉害,先以奇快手法,取了他的一双“照子”再说。
  ——然而,这毕竟是不得已的非常举动。
  试想,敌人已近在咫尺,必欲取你性命的俄顷,除了反击之外,又待如何?横竖都是一死,也就不必再斤斤计较破除戒条与否了。
  所幸,那人心存别念,初初一探之下,即不作此图,足尖倒点,鬼影子般地闪了开来。
  转动间已是丈许开外,足足证明此人具有一流的轻功身手。
  谈伦立刻附身门缝,向外继续窥伺。
  眼前紧张情势,并未解除,来人很可能再次进窥,那么结果并无二致,说不得仍然只好与对方放手一博了。
  月色里,只见那人前后四面地顾盼不已,一面看,一面运神凝思着什么……忽然抽身而退,脚顿处,足足拔起了两丈高下,再一次落在了侧面紫藤花高架之上。
  花架子咯吱轻轻响了一声,这人第二次窜身而起,长烟划空般地,向着别院落下去。
  谈伦居住之处是为西轩.隔院即为南轩,是另外病家所居。
  照说是不关谈伦之事了,只是“义”字所趋,他却偏偏又不能置之事外。
  巴壶公曾告诫他摒绝武功,不可与人动武,似乎不应包括“暗刺敌情”在内,只要谨慎小心,当不致为对方所觉,被迫动武。
  略一思忖,他遂即迅速向南院墙垣掩去。
  院墙不高,谈伦几乎无需费事,便可攀越过去。
  他行动至为轻灵,事先找到了一丛柏树掩护,可不虑为对方发现。
  这院子里花木扶疏,一幢画楼,耸峙在千百竿修篁之间,微风过处,竹影婆娑,绰约生姿。
  却在入门巨松处,插着一盏高挑“气死风”灯,衬以当空月色,景象十分清晰。
  谈伦正自疑惑,何以不见方才夜行人之现身?一念未竟,却见竹影里一条人影猝然拔空直起,起势之快,宛若夜鸟腾空!
  由于这人鲜明的形象,立刻就被谈伦认出来,正是方才潜入自己院子里的那个人。
  这人轻功端的不弱,虽非存心卖弄,看来亦甚为可观。
  只见他由空中直坠落下的身子,忽然分出了一只手,攀住了一截竹梢,借此挂住了直落未下的身躯。
  那竹子猝当巨力,一霎间弓也似地弯了下来,这个人吊在竹梢的身子,活似钓竿上的一条巨鱼,一时间就空忽悠悠大肆上下动荡起来,妙在这人偌大的身躯,竟不使细若拇指的竹梢折断,一阵上下摇曳之后,随即趋于静止。
  试看这人垂吊在半空中的身子,正与画楼阁间,一扇窗户高矮相当。
  谈伦心中一动,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原来这人是在存心窥探些什么,看样子绝非是冷月画轩中人。
  ——他到底居心为何?
  要在平日,既经目睹,便决计不会令他轻易离开,只是目前由于武功的不能施展,也只能眼巴巴地在一旁观察动态而已。
  虽然如此,他却也在地上拾起了几颗石子,暗中扣在掌心,以备必要时向对方出手,或是向住者示警。
  谈伦的这番顾虑,显然多余。
  他这里方自把两粒石子扣向掌心,猛可里即见画楼一角,闪出了一条人影。
  借着那一盏高挑长灯的映照,可以清晰地看见,后来现身的这个人,约在六旬左右,身材不高,豹头环眼,甚是精壮,一身宝蓝锦缎长衣,在灯光下闪闪生光。
  想是在一旁早有所见,乍然现身之下,鼻子里冷冷一哼,右手挥处,发出了一样晴器。出手一道银光,略呈弧度,直向垂挂半空的夜行人身上掷去。
  谈伦方自看出对方出手是一口精巧的飞刀,劲道极强,身如“老猿坠枝”的夜行客,也自有了警觉。
  双方动作,极其巧快。
  蓝衣壮叟这边暗器方自掷出,夜行人那边已自识了先机,竹梢霍地向下一沉,紧接着向上弹起,已自把他偌大身子弹得忽悠悠穿天直起。
  这人身手果然不弱!
  借着竹梢猝然扬起的飞弹之势,这个人两臂倏张“呼噜噜”衣袂荡声中,己自落身于六七丈外。
  好快的势子。
  紧接着这人右脚踹处,“哧!”再一次越出了三丈开外,却向附近松坪间遁去。
  蓝衣人却偏偏放他不过——在一连三四个奇快的起落势子里,已紧紧蹑身其后。
  前行的夜行人,压根儿也没有逃走之意,蓝衣人这一紧跟上来,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为使自己观察清楚,谈伦也已换了地方——这时掩身于一堵山石之后,对于当前两人,正可一目了然,彼明我暗,却不虑自己为对方所发现。
  一蓬曙光,霍地由后来蓝衣人手中扬起,匹练也似地直射向对方夜行人。
  ——原来他手上早就有一盏用以照射物什的铁罩马灯,那灯盏设计得甚是精巧,提在手上并不显得累赘,且有一扇活动的罩帘,用时只须手指轻轻按动活门上的机钮,即可开启自如,用以照射暗中物什,堪称方便之至。
  夜行人猝不及防,为对方灯光照了个正着,一时无所遁形,脸上甚是惊惶。身形再闪,已自换了方向。
  蓝衣人已看清了对方模样,手上灯光倏暗,彼此又都处身于先前黑暗之中。
  “尊驾夜闯冷月画轩,私窥人居,鼠窃伎俩,令人不齿,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岂容你进出自如?”
  说话的蓝衣人,中气十足,语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耳,一口北方的官话,配合着他从容不迫的气度,一时倒也难以度测。
  话声微顿,身子已向前侧面快踏三步,抢了制敌的先招。
  对方夜行人微微一愣,却也不甘示弱地向着侧方跨出一步,借以缓和了眼前“一触即发”的凌厉杀机。
  “好说!”这人狞笑着拱了一下手:“久仰巴轩主今世华陀,更有一身不世绝技,特来造访,只是……来的好像不是时候,确是唐突了,尚希贤者不罪,这样杜某人才好说话。”
  来人口操南音,像是金陵人氏,观其气宇,虽是自承唐突,却是有恃无恐,话声一歇,一双光芒凌厉的三角眼,瞬也不瞬地盯向对方。
  蓝衣壮叟似乎已猜出了对方的来意,却不欲出面点破,聆听之下,神秘地微微一笑。
  “杜朋友你招子空了,在下何德何能,焉能当得巴先生?你认错人了!”
  “啊!”姓杜的翻了一下眼皮:“那么足下是?”
  “你不必管我是谁,只请说明来意就是。”
  蓝衣人语音冰冷,说话时,却已把手里的如意马灯,搁向地上。
  姓杜的一双三角眼翻了一翻,冷笑着道:“既不是巴轩主本人,也就不必多说,这样吧,杜某人在此恭候,阁下这就去把巴轩主给请出来,有几句话我要当面请教请教他,他最好马上出来的好!”
  蓝衣人嘿嘿一笑,摇摇头道:“这个恕难从命,只怪足下你来的不是时候,还是明日请早吧!”
  姓杜的挑了一下眉毛,厉声道:“大胆!”忽然压下了气焰,一双三角眼频频在蓝衣人身上转着。
  这一霎,他仿佛对蓝衣人这个人,感到了无比的疑惑,从而先生出了一份警惕。
  这样,蓝衣人也由对方那一句“大胆”官派十足的语气里,摸出了对方身分的一个轮廓。
  “姓杜的!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了……”
  话声一落,蓝衣人已倏地欺身而前,交叉的双手,随着进身之势,直向着对方前胸快击过来。
  这人身子猝然一晃,闪出了五尺开外。
  “老小子,你敢动手——”
  借着闪身的动作,滴溜溜一转,已到了蓝衣人左侧面,一声冷笑,陡然间切身而入,右手抖处,活似鸟爪的一只瘦手,反向蓝衣人肩上抓去。
  一股尖锐凌厉劲风,随着他落下的手掌,直向蓝衣人肩上袭到,足证明来人这个姓杜的身上有真功夫,眼前这式出手,虚实互用,大有名堂,显然透着高明。
  暗中窥伺的谈伦,心中为之一动,方自识出了来人的家数,却只见蓝衣人已巧妙地递出了一掌。
  两只手掌猝然交接之下,双双不约而同俱都腾身而起,燕子般地分了开来。
  “白骨三阴手!”蓝衣人凌声道:“不用说,足下便是鼎鼎大名的‘黑翅鹰’杜海波了。久仰,久仰!”
  谈伦先时看出了姓杜的“白骨三阴手”,知是传闻江湖“黑煞门”的绝技之一,倒没想到来人的身分,这时一经蓝衣人报出对方姓名,心中暗吃一惊。
  ——黑翅鹰杜海波这个人他是知道的,风闻此人为“黑煞门”最称毒恶、武功杰出的“黑门三鹰”之一,所谓的黑门三鹰,除了黑翅鹰杜海波之外,另外二人,一个是黑腹鹰孔亮,一个是黑顶鹰项五胡。
  三个人年岁相若,各以阴损武功、毒恶机智见长,在江南一带,横行有年,倒是近几年忽然销声匿迹,不再听人提起,蓦地现身于此,不免令人惊异,越加地摸测不透他的来意与有所企图了。
  姓杜的乍然为对方报出了名号,微微怔了一怔,白瘦的一张长脸上,忽地罩上了几许阴森。
  “足下好亮的招子!那只是过去江湖朋友的一句戏称,很多年都没听人提起过了……
  难得你还记着,可见得是有心人了。”
  黑翅鹰杜海波嘴里说时,一只手已探向身侧革囊之中,容得这只手亮出来时,手掌上已多了银光闪烁的一只钢铁软套。
  江湖武林中,一些武技杰出之人,每以自己武技身法所长,打制一些适合个人的特殊武器,眼前这只软钢手套,显然便是了。
  ——那是以极细钢丝九股合成,细细编织制作,五指前端,各配以锋锐的长长尖甲,一经施展开来,可以想知其灵活猛锐,再配合兵刃运用,远近兼攻,杀伤力当可想知。
  蓝衣壮叟原本也就没有打算让对方离开,由于他身所负有的沉重特殊使命,决计不允许有丝毫疏忽大意。
  姓杜的既已亮出了兵刃,蓝衣人这边可也不含糊了。
  ——他用的是一口软兵刃,右手拍处,腰上一吸一吐,嗖然声中,一口银光灿烂的缅刀已拔在手中.紧跟着身形一塌,这就要揉身而上。
  黑翅鹰社海波冷哼一声道:“慢着!”
  蓝衣壮叟沉下脸道:“杜朋友还有什么指教?”
  杜海波展动着一双浓眉,冷冷地说道:“杜某人此来,是受朋友嘱托,打听一件事,其实与足下无关……依我所见,你大可不必膛这趟浑水,即时抽身还来得及,要不然,哼哼,后果之严重,只怕不是你所能担当得了的!老兄,你可要三思而行!”
  蓝衣壮叟摇摇头:“恕我愚昧,听不懂足下这番道理,你不妨说清楚一点!”
  黑翅鹰杜海波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了,你连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要插手?嘿嘿!
  这件事其实与足下也说不着,还是把这里的主人巴壶公请出来一谈吧!”
  话声方止,只听得侧面暗处一人冷冷说道:“巴某人来迟,足下海涵。”
  声音发自左侧方暗处,容得末尾字音结束之前,一阵疾风响处,一条修长人影,已来到眼前。
  正是此间主人冷月轩主巴壶公。
  黑翅鹰杜海波一向自负,气性高傲,眼前冷月轩主巴壶公的近在咫尺,忽然出现,事先他竟然丝毫也没有觉察,相形之下,先就输了这第一阵,由此也足可证明对方非比寻常了。
  巴壶公其实在暗中已伫立了相当时候,猝然现身,或许有其非常意义。
  黑翅鹰杜海波乍见对方的现身,以自己的黑夜刺探,宵小行径,面对之下,脸上不禁有些吃挂不住。
  “失礼!失礼!”
  带着极不自然的微笑,姓杜的拱了拱手:“兄弟来得鲁莽,巴轩主不要怪罪才好。”
  一旁的蓝衣壮叟在主人巴壶公猝然现身的一霎,自然地向后撤了几步,踏出战圈之外,只是那一口光华粲然的缅刀,兀自把持掌内,一双凌厉的眸子,并不因巴壶公的出现,而对敌人有所放松。
  自一开始,他就认定了姓杜的这个敌人,而且早晚必会交手。
  暗中的谈伦,对现场每个人都作了一番仔细的观察——主人巴壶公自不待言,黑翅鹰杜海波蜚声黑道,也早已有了耳闻。
  使他感兴趣的倒是这个看来不相干的蓝衣人——他在冷月画轩该是一个什么身份?
  是巴轩主的亲眷?不像!这里的病人?更不像!因为压根儿就看不出他像是有什么病来着。
  ——蓝衣人必然有一身非常的武功,只看他凸出的太阳双穴以及精华内蕴的一双眸子即可测知。
  如果谈伦猜测无误,眼前这个蓝衣人的身份可就大费思忖了。
  冷月轩主巴壶公曾经特别关照过,要他见怪别怪,想必与此人的居住这里颇有关系……
  那么,黑翅鹰杜海波的突然来到.又是为了什么?这个谜底,很可能就将要揭开了。
  “杜朋友现在总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
  外表上一派温和,巴壶公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对方。
  杜海波面色怔了一怔,又沉下脸来:“这个……轩主,你老是明白人,有些话却也不便明说……”
  说时,那一双凌光四射的三角眼,却向着一旁的蓝衣人看了一眼。
  “不必多心!”巴壶公道:“这是我拜弟马奇,足下大可不虑!”
  黑翅鹰杜海波倒是好好地看了这个“马奇”几眼,虽然在他印象里,并没有马奇这么一号人物,可是他端的是不敢小瞧了这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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