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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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说出口这一刻，皮诺发觉工作换不换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一直觉得孤单，所以宁愿加班让自己忙一点。
　　
　　突然感觉肩膀一沉，皮诺仰起脸看见Lion没了笑，手掌在自己肩膀上按一按。他说：「你选十一，像我刚说的，这是一个成双成对的数字，大吉大利。我看你好像太内向，又不太会讲话。比如今天是十月一号吧，你就给自己订个计划做足准备，十一号那天要努力找平常不太熟悉的同事搭话。只要你能慢慢改进这一点，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真正看见你优点的人。」
　　
　　Lion不自觉说得认真，皮诺更听得认真，时间就在彼此的对望中缓缓流过。
　　
　　觉得手酸的时候，收回手已经整个麻痹掉了。Lion甩甩右手，心里纳闷刚才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了，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愿意帮我算。」
　　「喔，不客气。对了」Lion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对折的红包袋递给皮诺，说：「你随便给我十块钱吧。这是行规，给人算命不拿红包会折寿，你也会折福。」
　　「可是，可是十块钱太少了。」
　　「你想给我十万块也可以。」
　　「………你转过去，不要看。」
　　Lion眉毛一挑，心想反正这个笨蛋搞不出什麽名堂来，就照对方的话乾脆地转身背对。
　　
　　听见细微纸袋磨擦声音，Lion捉模不出皮诺打算给多少钱，不过他也想好，几百块也就罢了，超过就还给皮诺。看那样子就是普通上班族，拿光人家的饭钱可不成。
　　
　　皮诺这里倒是想，人家说给十块，自己虽然没那麽厚脸皮，但也不好意思拿一千块还要人找钱吧？
　　幸好，他想起口袋里还有中午吃饭剩下来的零钱，便全都掏出来塞进红包袋里。
　　
　　「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皮诺撇嘴，话没说完呢人就转了。将红包交给摊平手掌的Lion，後者正想打开来看，皮诺赶紧扑上去阻止。
　　「你等我走以後再看！里面、里面没多少钱，你这样…我很丢脸。」
　　「好吧。」Lion见皮诺坚持就不再动手，「那这样，反正你知道我在这里摆摊，有问题你再来找我，行麽？」
　　「行！」
　　Lion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家吧，明天还要上班。」
　　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叮咛关心过他，皮诺觉得眼睛有点酸，却不想被Lion看出来，硬忍了下去。
　　「好，你也早点回家休息。今天很谢谢你。」
　　Lion再度戴上那张天狗面具，将铁门拉起。皮诺有些依依不舍，但他清楚自己与这位大明星之间的区隔。
　　摆摆手，说再见。
　　
　　
　　『再见。』
　　皮诺在心底又说一遍。
　　
　　今晚做了一个好梦，他会记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绝不对任何人说。
　　他很高兴，真的。
　　
　　
　　
　　
　　
　　
　　那之後过了一礼拜，皮诺整日心里都在回味当晚所发生的细节。不得不说，他虽然非常惊讶於Lion这种大明星居然会躲在算命街里，然而他更因为Lion的鼓励打起精神。
　　皮诺偷偷上网搜索过有关Lion的大小新闻花边，就像是个疯狂粉丝一样。就连本来看著觉得无味又矫情的『呕』像剧，都因为Lion的镜头美化了很多。一般公众对Lion的正反评价两极，但皮诺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
　　Lion长得很帅气又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这是理所当然。不过皮诺最欣赏他的不是外表，是对方的体贴善良。
　　
　　这话幸亏Lion本人没听见，否则恐怕会吐出一盆子血来。
　　
　　正当皮诺加紧工作，又是忙碌的一天开始时，座位上的分机电话响起。
　　
　　「喂您好，这里是宣传部。」
　　“你好。我想请问你们部长在吗？”
　　
　　部长？电话另一头是一位声音听起来细细柔柔的女人，皮诺没多想回答：「部长出差了。」
　　“出差啊……那麽，他去哪里出差呢？”
　　皮诺用肩膀夹住话筒，歪著脖子想了想。「这个我也不太确定，好像是台中吧。」
　　“台中的哪里呢？”
　　「这个…很抱歉，我不知道哎。」
　　“我有很要紧的事情找他，能不能请你帮我问问别的同事？”
　　皮诺不疑有他，更没想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问那麽详细要作什麽，他只听见有要紧事，又隐约感觉对方正在抽泣，便不由得替女人担心起来。
　　「这样吧，你方便留个电话给我。我帮你问，问到了立刻打电话给你。」
　　女人有些犹豫，哀叹一声之後报出一串号码。皮诺觉得她挺可怜的，不禁安慰她几句。
　　「你放心吧！我叫皮诺，我不会敷衍你的。你要是担心，可以随时再打这个电话找我。」
　　女人似乎愣住了，过一会才轻轻应下，道了再见挂断电话。
　　
　　
　　皮诺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就想著赶紧把部长的出差地点打听出来。他打开长满蜘蛛网的MSN，因为与同事相处不太融洽，除去几个压榨欺负他习惯的，剩下都没讲过几句话。
　　皮诺握著滑鼠的手缩了缩，有点退却，不知道该从谁问起。这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Lion的影子，以及那天说过的话。皮诺想，自己答应过一定会努力！
　　深吸口气，皮诺操纵著滑鼠箭头往同事群组的第一个开始点下去。
　　
　　
　　
　　
　　或许皇天不负苦心人，在皮诺被迫用一大叠能把他山崩死的报表交换之後，他得到某位男同事偷偷告诉他，说部长跟隔壁部门的女同事下台中，目的地是一家颇有名气的温泉会馆，行程是三天两夜。
　　男同事讲的很确定，因为票就是他订的。
　　
　　皮诺没看懂男同事挤眉弄眼在暗示什麽，但他觉得自己好像与同事的人际关系更近一步。所以就算看不懂，也笑著点头附和。得到男同事大力拍他肩膀亏他说：「原来你只是装乖啊！」
　　
　　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後，皮诺不敢用公司电话怕被揪小辫子说公器私用，他找个上厕所的藉口离开岗位，溜到楼层中最偏僻的逃生梯门边去打电话。
　　
　　「喂您好，我是皮诺。那个，部长出差的地点在台中，预定住在XX温泉会馆，我报地址电话给你抄一下啊。」
　　皮诺从女人拔高的音调听出她觉得很意外，於是皮诺心中更燃起一股帮助别人的快乐，情绪也跟著好起来。
　　“你…你说，你叫皮诺？”
　　「是！我叫皮诺。脸皮的皮，承诺的诺。」
　　“那麽，你知道我是谁吗？”
　　「啊？不知道哎…不好意思。」
　　女人轻叹了一口气，“没事了，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
　　「不用客气！你赶快去办要紧事吧，耽误就不好了。祝你一切顺利！」
　　
　　结束通话以後，皮诺终於放下心中大石头。他想，如果真得能帮上她，那就好了。
　　
　　
　　
　　
　　
　　
　　一天很快过去，夕阳西下，今天皮诺用不著加班。
　　
　　因为，他被开除了。
　　
　　在宣传部长猛烈的炮火声中，皮诺只能手忙脚乱地收拾属於自己的杂物，通通塞进一个大纸箱子里，被部长连踢带踹的赶出大办公室。
　　理由是：旷工。
　　
　　皮诺心里生著闷气，脚下踢著路上碎石头。
　　
　　『什麽旷工，我还过劳勒！！硬把报表塞给我加班的是鬼啊？！！』
　　
　　气归气，他也无可奈何。
　　抱著大纸箱，皮诺垂头丧气的走出公司大楼。没有任何人挽留他，甚至没人敢多看他一眼，更不用说再见了。
　　
　　上一次看见夕阳是什麽时候呢？
　　皮诺忽然觉得车水马龙的景象十分陌生，他好像已经习惯夜幕沉沉的台北街头，远处一片刺眼的橘光占据大半天空，染得全世界都黄澄澄。
　　
　　正当皮诺陷入低潮，漫无目的走著的时候。‘轰隆—’一个暴雷震醒他，猛然抬头看，天边一道扭曲的闪电正一窜而过。还没反应好，豆大雨点说下就下，乾乾灰灰的马路不到几秒钟就被水滴填满，滂沱雨势像从天上用倒的一样泄洪下来。
　　皮诺终於想起来喊一声『糟糕！』，抱著纸箱赶紧往前冲，加入路人们的奔逃大军之中。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皮诺好不容易躲进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看看自己，却已经淋成落汤鸡。手里抱著的纸箱子也软趴趴垂著，里头的东西恐怕也遭殃。
　　
　　「啊。」
　　
　　皮诺现在才发觉，自己竟然跑到行天宫这条地下算命街来了。他皱著脸有些懊恼，明明决定好不再到这里。纵使Lion讲有问题可以找他，但皮诺明白这应该是客套话。
　　於是他苦恼了。地下道里人还不少，大概是因为这场雨下得突然，在里面的人不晓得。同时也有些人和他一样跑进来躲雨，顺便逛逛等雨停了再走。
　　幸好，Lion的摊子在最底，自己站在出口处，不会被发现的吧。
　　可是心里又隐隐觉得难过，越是在这种时候，皮诺越觉得自己是孤单没人要的。
　　
　　「唉…………」
　　「你又叹气。就跟你说过，这样幸福会溜掉的啊。」
　　
　　拖长了懒懒的语气，皮诺一愣仰起脸看，正是那张天狗面具。
　　
　　「怎麽来了也不找我，呆站这里做什麽？该不是迷路忘记我在哪里吧？」
　　皮诺憋了很久的委屈，像小孩子终於找到大人诉苦一样，他一张口就惨兮兮的讲：「我被老板开除了……」
　　「开除？怎麽会？！」
　　Lion远远看见一个身形长得有点像皮诺的人，抱著姑且的心态晃过来，没想到真是他。
　　「啧，真是倒楣蛋。走，去我那里再慢慢听你说。」
　　Lion顺手抱起皮诺湿答答的纸箱，再腾出右手臂勾在同样湿答答的皮诺肩膀上，一副强势作派将人带著往前走。
　　改其他人或许讨厌Lion这种自以为的老大态度，但是对现在的皮诺来说，却正好是他所需要的安全感与人的温度。
　　
　　一个戴著奇怪面具的男人一手抱著箱子，另一手拖著另一个男人，怎麽看怎麽诡异。
　　只不过Lion从不在乎别人眼光，而皮诺是根本看不懂，倒也刚好。
　　
　　
　　
　　两人挤开一条路回到Lion店里。像前次那样，Lion先把铁门拉下，再摘掉面具。至於箱子则被他摆放角落。
　　
　　Lion见皮诺像吞一斤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想起刚才他一抬头看到自己，一双眼睛水雾雾的，眼尾还泛了点红，徬徨无助又失落的模样。那瞬间，心脏彷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伸入胸膛里狠狠掐住，用力一拧，暴出条条青紫色血管。
　　於是忍不住抬手为对方拨开遮住眼睛的浏海，结果摸到一手掌的雨水，就随便往边上甩。
　　
　　「说吧，怎麽回事？」
　　
　　Lion询问声音放得轻缓，皮诺低下脸，吞吞吐吐将今天一整日的事情道出。
　　
　　
　　「你真不知道打电话那个女人是谁？」
　　皮诺摇头，满脸无辜。
　　「我推测那女人应该是你们部长的大老婆，因为她发现丈夫说要出差，其实是去会小三，在什麽温泉会馆偷情。那个小三大概就是隔壁部门的女同事。你个笨蛋，把部长外遇的事情捅出去，他不砍你头才怪。」
　　「原来是这样子……我又不知道。但是，外遇本来就不对，我听他太太好像很伤心在哭。」
　　Lion看著皮诺自己纠结起来觉得好气又好笑，便开玩笑问：「让你再重来一次还是这麽笨？」
　　皮诺很认真想了想，一股义愤填膺的样子讲：「还是应该告诉她才对！」
　　「就算被砍头？」
　　「………那也没办法。」
　　
　　老旧的日光灯管下，皮诺略显苍白的脸色，因为下雨淋湿而服贴於两颊边的纯黑发丝，以及被他自己咬得发红的嘴唇。湿透的衬衫黏在他单薄的身体，再靠近点，能看见他颈子後面皮肤小小突起的鸡皮疙瘩。
　　
　　嗯？脖子後面？
　　
　　Lion愣一下才後知後觉发现，自己什麽时候竟然双手拥抱住面前这个倒楣蛋。
　　
　　算了，抱就抱，都是男人也不会少块肉。
　　
　　「你太老实了，活该你吃亏。」
　　皮诺刚从大明星抱住自己的惊吓中回神，听见Lion说这句话，他马上不服气反驳。
　　「外遇本来就不对，错的是部长不是我！」
　　忽然耳朵边上一股热气搔得他痒痒，皮诺把脸扭向另一侧，却没想过要挣脱开。Lion觉得气呼呼的皮诺挺有趣，笑了下便安抚他讲：「我有说是你错麽？」
　　「你就是这麽想的！」
　　「没有。我觉得吧，你很了不起。不是谁都能有你这种勇气。」Lion这麽说，倒是真心真意称赞。
　　皮诺没回答，因为他忙著不好意思。Lion的身体像发电场一样热烘烘的，皮诺不敢伸出手回抱对方，就装傻了不动。除了早逝的父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愿意给他这份温暖。
　　
　　搂著一个湿冷冷的笨蛋，这认知让Lion不太舒服。所以他放开皮诺。
　　「好吧！看在你今天被砍头的份上，我送你回家，我们喝一摊！」
　　「你要来我家？！」突然变身『孟克』的皮诺，两颗眼睛加嘴巴都张的大大。
　　「干嘛，不欢迎？」
　　「欢迎、欢迎！可是，我家很乱。」
　　「哈！跟我比，说不定谁比谁乱！」
　　「还有！那个……」
　　皮诺又开始犹犹豫豫，Lion大手往他背上一拍。「说！」
　　「…我应该给你多少钱啊？可不可以，算我便宜一点，我现在没工作，要省著点用。」
　　「干嘛给我钱？喔，酒菜钱我出，算给你加油打气。」
　　「我、我是说，那个…我刚刚找你讲了这麽多话…」
　　「你脑子里装草吗？听朋友诉苦收什麽钱啊！」
　　
　　朋友？！
　　光两个字就让皮诺高兴得不得了，他不敢再问Lion一遍，就怕对方反应过来否认怎麽办？所以只在心里偷偷的乐。
　　Lion当然看出皮诺这点心思，找出大大的渔夫帽和太阳眼镜戴上，长臂一伸又勾搭住皮诺肩膀，搂著人讲：「走，你掩护我！」
　　
　　
　　
　　
　　Lion的车子就停在附近，原来还以为会是多名贵的百万跑车，结果是一辆低调到不行的黑色本田。皮诺坐上副驾驶左弯右拐的指挥交通，Lion却让他等等，说是先绕去一个地方买酒菜。
　　
　　行驶没十多分钟，Lion刚上车就扔一盒抽取式卫生纸给皮诺，让对方先擦擦脸和湿掉的头发。没想Lion路边停车後转头一看，一个满头满脸都是白色卫生纸屑的呆子，正苦恼地用爪子扒拉著自己，一副怎麽也弄不乾净的样子。
　　Lion心想，跟这笨蛋在一起真是随时随地都有笑料，捡到活宝了吧。
　　
　　「别弄了，已经没有了。」
　　「喔。」
　　「给你个任务，下车去那家便当店买几样菜。」
　　「好。你要吃什麽？」
　　Lion是大明星，一下车还得了。於是皮诺丝毫不觉得Lion把他当奴隶使唤，反而觉得是应该的。
　　「我教你，进去先找小老板跟他点菜。说我要一份炒牛肉不加葱、皮蛋豆腐不加葱要加辣、随便两个炒青菜不要生姜、一打啤酒不要冰，白饭…你能吃几碗？」
　　皮诺拼命记著Lion报出来的菜单，比对上司还认真。他脑容量显然不够，结结巴巴回：「一、一碗。」
　　「嗯，那来三碗。对了，你不用给他钱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