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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吻之间-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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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吉尔·柏奈特

内容简介:    美国驻菲律宾大使的女儿赖蕾莉,出生在美国南部一个富豪家族,从小娇生惯养,长到十七岁了还未见到父亲。为了寻找父爱,她只身来到菲律宾,在等待父亲时,偶然被一个正在遭叛军追捕的美国雇佣兵傅山姆所劫持。这个生长在美国北方芝加哥贫民窟的独眼大兵,其意在保护她,怕她为自己受连累,结果在逃亡中一直与她在一起,二人经历了许多危险和磨难,终于结下浪漫的爱情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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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章

    一八九六年七月,加维特省吕宋岛

    弯刀差一点砍中他的头。

    而博山姆则宁愿他这颗佣兵的头仍留在脖子上,他猛然转身,不远处一个游击队士兵高举着长弯刀,正打算再试一次。山姆给了他一拳,自他的指关节到腕关节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喀喇声,他挥挥手甩掉阵阵疼痛,低头看了那士兵一眼,此人短时间内是起不了身了。

    山姆拾起那把弯刀,不久即在浓密的竹林间开出一条逃生小径。他在繁茂的丛林中奔跑着,夹竹桃的尖叶子擦过他的脸,被砍断的竹片在他脚底嘎吱作响,『毛』『毛』湿湿的蔓藤拍打着他的头和肩膀。他举起弯刀在低垂浓密的绿『色』蔓藤中砍出一条路,而且一直听到敌人追逐的声音。

    他闯进一片没有丛林纠缠妨碍他的空地努力继续跑着。跑着,脉搏在他身边鼓动,他抬头向上看。天『色』仍就是暗的。一株巨大的菩提树遮蔽了下午的阳光。他向前看见一片绿『色』的墙——一片无尽的棕榈海和另一片黑暗的竹林。

    由『潮』湿地表散发的雾气,看起来像是地面上已打开通往地狱的门,白蒙蒙的空气中浮动着一股甜得令人作呕的气味,而且越来越强烈,包围在他四周的树叶更密了他突破它们向前进,更加努力地冲过缠绕、囚困着他的茉莉丛。粗糙坚硬的树藤缠上他的肩,擦过他的手和手臂。像贪婪的手指般突然包住他,企图让他慢下来,抓住他或绊倒他。但他不能被绊倒,他的逃亡成功与否全靠此时,只要一有闪失他们就会逮到他。那些游击队的士兵太『逼』近了,虽然现在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但他可以感觉得到他们就紧跟在他后面。

    然后他听到他们在后方猛力突破丛林前进的声音,沉重地喘气、大声咒骂。他们就像他的影子般地粘着他,忽隐忽现。他听见他们的弯刀挥动的声音——长而致命的、弯曲的金属刀刃正在高耸的竹林间劈开一条道路。随着每一刀、每一声所裂开的木片,狂『乱』追击的声响使山姆有种渗透骨髓的恐惧感。

    汗水自他黝黑的脸上淌下,经过他戴了八年的黑皮眼罩,流过他脸上历经风霜的刻痕,流入三天未刮的胡须底下。他的汗水和闷热、『潮』湿、氤氲、遮掩着这似天堂又似地狱的岛上的一切事物的空气混合在一起。

    他的视野因湿气——或是汗水——而模糊。他加快速度,因遮住一切的蒙蒙白雾而绊倒一次。他用破损的袖子擦擦完好的那只眼睛,心跳声在耳中悸动着,正配合他奔跑的节拍。

    空气中充满了另一种气息,危险的气息。

    突涌而上的血『液』使他跑得更快,穿过丛林。明显而真实的危机感在他干涩的嘴里如『性』冲动般急速地膨胀,尝起来竟有金属的味道。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在胸腔内像强酸似地燃烧了起来。他双腿发软。隆起的大腿肌肉开始收缩。蓦地泥泞吞没了他的脚,他霎时无法动弹。

    该死!他向前拉扯。不想让泥和水阻碍他前进。他继续奋斗,向前拖移他的两腿,长靴沉重如铅。泥泞变得更深了。它吸住他的大腿,他的下肢疼痛,他前臂的肌肉紧缩,蹒跚地前进。泥泞退至足踝,他又自由了,而且仍领先那些追逐他的人。很快地他又再次踏到陆地上。

    他跑,他们追。这是个游戏,他在它的边缘游移,也许是生死的边缘,但他乐在其中。他考验命运,向未知挑战,而且以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因为失败的代价越高,刺激也愈大。

    一抹邪气的微笑闪电般划过他坚硬的下颚。

    傅山姆正是为此而活。

    午后四时,马尼拉,毕诺都地区

    大宅高耸、全然垂直的高度令人印象深刻,以昂贵的白珊瑚石所砌成的墙围绕着这位于城区的产业,『揉』合着岛上异国风情的墙垣正如主人所希望地确保墙内一切的隐密、安全和完美。

    大宅有两扇铁门,一扇在前一扇在后,上面皆装饰着和房子顶窗上相同的、以复杂的葡萄藤雕刻为主的设计。铁门和屋内那些镶嵌铁窗都涂着层层光滑的黑漆。普及岛上的腐蚀现象丝毫未会波及这幢南卡罗莱纳赖大使的宅邸,赖氏家族同时也是胡桃木之家、柯氏工业及山『毛』榉农场的拥有者。

    在这些珍贵的珊瑚石墙内没有任何喧闹声,铺着与屋顶相同之火红进口瓷砖的中庭,甚至没有一点微风吹动庭中如骄傲的哨兵般矗立的百日红那黑而光滑的叶子。攀爬而上的中国忍冬厚重的藤蔓上『露』珠闪耀,如南卡罗莱纳的紫藤般覆在二楼的锻铁阳台上。

    一股甜美的热带香味充满中庭。墓地二楼角落一扇打开的窗户传来隐约的轻敲声打破了沉默,敲打的节奏很慢而且显得不耐。它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消失,再出现,不断地重复着,最后在一阵突来的枪声中停止。

    赖蕾莉跌入一张椅子内,下巴落在拳头上,对那无上尽的钟表滴答声猛皱眉头。现在是四点,她换了另一只拳头,这又多杀了两秒。她叹息一声,优美而带着南方腔调的叹息显然是经过淑女学校多年训练的完美腔调,这又整整花了四秒的时间。

    她再度瞥向时钟,怀疑着三个小时为什么好像好几年。不过,她提醒自己,的确是经过了好几年,自从她父亲前往欧洲某个国家担任外交官职而离开南卡罗莱纳州的祖宅胡桃木之家算起,已整整十七个年头。

    她身为柯约翰后裔的母亲在蕾莉两岁时困难产而死,因此她的父亲将她留给五个哥哥和一些可信任的家仆照顾。她仍然记得父亲出国后,曾问过她的大哥杰夫,安多拉这地方在哪里。当时他牵着她的手,自蜿蜒的桃花心木楼梯走下,到一扇蕾莉被禁止进入——这只是她身为女『性』而被禁止的许多事之一——的黑『色』大橡木门前。在那时她五岁的小小心灵曾对她父亲所谓“禁止进入的房间”感到怀疑,但经过这许多年和这么多被“禁止”的事,她早已不想再争辩什么了。

    而就在那一天,她大哥打开了那扇门,她却突然停在门边缠弄扎着她金发马尾蓝『色』天鹅绒缎带。他一再向她保证只要五个哥哥之一陪着她,她就可以进入那个房间。她仍记得当她尝试地跟随着杰夫进入巨大、黑暗、原木镶板的房间时,那种恐惧的感觉。

    那房间是那么不通风,一股热气让她的胃不禁紧缩了起来。她大哥带她走到书桌边那个高大的地球仪前,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适应那个环境。他旋转地球仪——这举动使她更头昏眼花,然后直到他停下来指出仪上一个粉红『色』的小点,他告诉她那就是父亲前去的地方。

    她还记得她盯着那小小的粉红点好久,然后问父亲在那里好不好?何时会回家?杰夫只是看着她好半晌,然后告诉她她是个多么漂亮的赖家小淑女,有着大大的蓝眸和如丝的金发,就像她母亲一般。小女孩,特别是赖家的女孩是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的。而就在那一刻,蕾莉的胃一阵发寒,当场吐在桌上。

    杰夫一直没回答她的问题。

    后来的几年,这个问题仍被规避着。而每当她父亲来信,杰夫就会带她到书房——但总先确定她身体无恙——去看地球仪上那些彩『色』的圆点:从安多拉、西班牙、海加1、波斯到遏罗,最近一次是在西班牙殖民地菲律宾群岛。自十五岁左右起,蕾莉就不再问父亲何时会回家,但她并没有停止盼望。

    所有的希望和祈祷,三个月前在另一封信到达胡桃木之家时实现了。当时她正为了想参加一个没有任何哥哥陪同的茶会,而和她哥哥杰迪争执——一个她早知无益、仅供她消磨下午的无聊尝试。杰夫宣布召开家庭会议时,杰迪立即朝她皱皱眉头,问道现在她又想做什么了?

    他的态度触怒了她,但同样急着想知道杰夫要说些什么的她用尽淑女学校所训练的礼仪,抬高鼻尖并拉起裙摆,以风琴颂歌中的淑女优雅的步伐走过她皱着眉头的哥哥身旁,大约五步……然后她的脾气爆发了。她轻快地走在奥布森『毛』毡的丝质穗饰上,伸手抓起最近的东西——一个桃花心木的置烟架——摔到地上——连她哥哥的进口香烟和五十年历史的法国白兰地一起。

    蕾莉咬着指甲不悦地回想着。她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说服她的哥哥们,尤其是杰迪,她能遵照她父亲最近一封信的要求到菲律宾。她仍能记得当杰夫念信时她所感到的喜悦,她父亲希望她能尽快到菲律宾。

    五位哥哥为了这事开始争执起来。杰夫觉得她还太小,不过因为杰夫比她整整大了十五岁,所以他想法一向如此。而哈伦说她太脆弱,理莱声称她太天真,赫利认为她太无助。但杰夫继续念下去,而所有的疑虑都消失了。因为父亲已经安排让她和费家一起旅行,他们是审理公会的教徒,正要到菲律宾群岛中较落后的民答那峨岛去拯救那些异教徒。

    蕾莉好兴奋,但兴奋之情却在杰迪开口的那一刹那消失无踪。虽然他只长她八岁,却是兄长中最罗嗦的一位。他声称凡她所到之处都会有意外发生,五双男『性』的蓝眼珠立即转向曾经放置了烟架的空位,然后看着她。

    她则主张他是为了她三岁时掉入干井。而他是唯一小得能下去救她的人而记恨,并说为了一件三岁时发生的意外责怪她是不公平的。他们争执了三天,大部分是蕾莉和杰迪。好似她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般,他把所有的事都和她扯上点关系,滔滔不绝地说着每件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把她形容得像个扫把星。她则争辩自己绝不是他所说的那种倒媚鬼,大家都知道没有这回事。他唯一的答案是他有伤疤可以证明。因此到了星期六晚上她不禁哭了起来,唤泣自她如暴风雨中的海洋般的心底涌了上来,她哭了一整夜。

    上帝八成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星期天的礼拜给了眼睛红肿的蕾莉自由。杜牧师刚好挑那天早晨讲述『迷』信是撒旦的愚行,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不该屈服于这种念头。他一开始讲道,她就几乎要从教堂内赖家的席位奔上前亲吻他,礼拜后她听见杜太太提到牧师是如何自贝菲德新教会一个贪财的教友身上得到的灵感,蕾莉不在乎他的灵感来自何处,反正这礼拜已达到她的目的了。

    三个月后的现在,她已坐在她父亲位于马尼拉家里的卧房中,像她多年来一样地等待着。她比原定计划提早了一天到达,父亲仍在奎松省,今天中午应该会回来。

    一阵敲门声响起。蕾莉抬头一看,她父亲的管家乔菲雅拿了一张纸进来。“对不起,小姐,你父亲有事耽误了。”

    她的胃下沉,房内的空气突然令人感到窒息。她好想哭,但没真哭出来,只是向后跌入椅子中,失望使她的肩膀下垂至非淑女学校所允许的高度。她深呼吸一下,看了滴答的时钟最后一眼,然后继续做多年来一直被强迫做的事——等待。

    丛林更浓密了。弯刀砍伐的速度不够快,灌木丛困住了山姆。他趴到地上从树丛下匍匐前进,越过暴『露』在外坚硬的树根和湿粘的泥土。蜥蜴自他身边跳过,几只超过两英寸长的竹林甲虫爬过厚厚地覆在地上的腐殖土。细枝和『潮』湿的叶子粘在他的头发上,拉扯着他眼罩的网绳。他停下来解下它取出里面的绿『色』细枝,白『色』粘稠的树『液』自断裂的蔓藤中滴出,山姆不时扭动着躲避那些能在两分钟内腐蚀人类皮肤的『液』体。

    深深吐了口气继续向前爬,藤蔓和竹林像永无止尽的陷阱,挥刀的声音仍不断自身后传来,他们尚未达到浓密的地区,这个认知促使他更向前爬过『潮』湿的土地,完全地陷人弯曲缠绕的竹林中。由于『潮』湿及紧张,汗水开始自他身上每个『毛』细孔渗出。

    一条黑『色』光滑的吸血蛇沿着藤蔓滑近他的头,遭此蛇吻可比用木桩刺入心脏更痛苦而且致命。他像块石头般躺着,挥刀和竹子裂开的声音就紧跟在后。他屏住呼吸和那双属于爬虫类的绿『色』的细眼相对,幸运的是那双浓浊的蛇眼自他身上移开了。它弯曲地滑行过纠结的树根,身上漆黑的三角鳞片也随之波动。

    此时他身后的挥刀声停止,他的心跳跟着暂停,那些人已经到达竹林稠密的地区了。他的心脏又开始跳动,越来越大声,他被困在蛇和士兵之间了。

    狭小的街道挤满了人——西班牙人、中国人和土著,一个寻常的海岛景观,不像这把和柯氏杜鹃同『色』的粉红绉边阳伞。它像个『色』泽明亮的漩涡似地在摩肩接踵的土着头顶上快速旋转着。阳伞停顿下来让一个菲律宾家庭通过,女人转身责骂她的女儿,年约十三岁的可爱女孩则咯咯笑着,用土语对父母说些什么,使那男人和女人都笑了出来,然后牵着微笑女孩的手消失在人群中。

    在这把粉红小阳伞的阴影下,蕾莉很快地转过身,只觉得喉咙发紧。寄望那些不可能成真的事是没什么好处的,但她就是没办法使自己不觉得寂寞、更难过。

    她紧张地拉拉蕾丝高领,让令人有点发痒的亚麻布盖在她妈妈结婚时戴的玛瑙浮雕上。她整理衣领,一边试着抹去刚才的天伦图,她的手指碰到浮雕,停顿住,然后不自觉地触『摸』胸针细致的雕纹,她试着想微笑却失败,只能用力甩甩『潮』湿的头发。她仰头看向太阳,似乎在寻求一股力量来漠视自己对从未拥有的双亲的渴望。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将阳伞挪回头顶,好隔开热带歹毒的阳光。

    她表情哀伤,为那些永不可能实现的梦轻叹口气,然后走过仍被古老城墙保证的马尼拉内城区,她自四座灰石拱门之一走出去,沿北边郊区的街道走到市场。乔菲雅说汤都市场是个忙碌而多彩多姿的地方,可以让她在父亲回来前杀杀时间。但她仍然整个早晨都待在沙龙里紧张而期待地踱步、盯着时钟,终于还是承认了管家是对的。

    阳伞不住移动着,她踏上一条原始的步道继续向前走,她鞋跟轻敲的声音好像是竹制马林巴(木琴之一种),只是拍子较慢些,因为淑女是从不匆忙的,她像淑女学校所教的般地滑步前进,裙摆像在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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