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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中国现代短篇小说-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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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的确也很可虑,因为严惩兵役舞弊的明令,已经来过三四次了。这就算不作数,我们这里隔上峰还远,但是县长对于我们就全然不相同了:他简直就在你的鼻子前面。并且,既然已经把人抓起去了,就要额外买入替换,一定也比平日困难得多。
  加之,前一任县长正是为了壮丁问题被撤职的,而新县长一上任便宣称他要扫除役政上的种种积弊。谁知道他是不是也如一般新县长那样,上任时候的官腔总特别打得响,结果说过算事,或者他硬要认真地干一下?他的脾气又是怎样的呢?……
  此外,联保主任还有一个不能冒这危险的重大理由。他已经四十岁了,但他还没有取得父亲的资格。他的两个太太都不中用,虽然一般人把责任归在这作丈夫的先天不足上面;好像就是再活下去,他也永远无济于事,作不成父亲。
  然而,不管如何,看光景他是决不会冒险了。所以停停,他又解嘲地继续道:“我的老先人!这个险我不敢冒。认真是我告了他的密都说得过去!……”
  他佯笑着,而且装做得很安静。同幺吵吵一样,他也看出了事情的诸般困难的,而他首先应该矢口否认那个密告的责任。但他没有料到,他把新老爷激恼了。
  新老爷没有让他说完,便很生气地反驳道:“你这才会装呢!可惜是大老爷亲自听兵役科说的!”
  “方大主任!”幺吵吵忽然直接地插进来了,“是人做出来的就撑住哇!
  我告诉你:赖,你今天无论如何赖不脱的!“
  “嘴巴不要伤人啊!”联保主任忍不住发起火来。
  他态度严正,口气充满了警告气味;但是幺吵吵可更加蛮横了。
  “是的,老子说了:是人做出来的你就撑住!”
  “好嘛,你多凶啊。”
  “老子就是这样!”
  “对对对,你是老子!哈哈!……”
  联保主任响着干笑,一面退回自己原先的座位上去。他觉得他在全镇的市民面前受了侮辱,他决心要同他的敌人斗到底了。仿佛就是拼掉老命他都决不低头。
  联保主任的幕僚们依旧各有各的主见。毛牛肉说:“你愈让他愈来了,是吧!”
  “不行不行,事情不同了。”监爷叹着气说。
  许多人都感到事情已经闹成僵局,接着来的一定会是谩骂,是散场了。
  因为情形明显得很,争吵的双方都是不会动拳头的。那些站在大街上看热闹的,已经在准备回家吃午饭了。
  但是,茶客们却谁也不能轻易动身,担心有失体统。并且新老爷已经请了幺吵吵过去,正在进行一种新的商量,希望能有一个顾全体面的办法。虽然按照常识,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人的生命,绝不能和体面相提并论,而关于体面的解释也很不一致。
  然而,不管怎样,由于一种不得已的苦衷,幺吵吵终于是让步了。
  “好好,”他带着决然忍受一切的神情说,“就照你哥子说的做吧!”
  “那么方主任,”新老爷紧接着站起来宣布说,“这一下就看你怎样,一切甩费幺老爷出,人由你找;事情也由你进城去办:办不通还有他们大老爷,——”
  “就请大老爷办不更方便些么?”主任嘴快地插入说。
  “是呀!也请他们大老爷,不过你负责就是了。”
  “我负不了这个责。”
  “甚么呀?!”
  “你想,我怎么能负这个责呢?”
  “好!”
  新老爷简捷地说,闷着脸坐下去了。他显然是被对方弄得不快意了;但是,沉默一会,他又耐着性子重新劝说起来。
  “你是怕用的钱会推在你身上吧?”新老爷笑笑说。
  “笑话!”联保主任毫不在意地答道,“我怕什么?又不是我的事。”
  “那又是甚么人的事呢?”
  “我晓得的呀!”
  联保主任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做作的安闲态度,而且嘲弄似地笑着,好像他是甚么都不懂得,因此甚么也不觉得可怕;但他没有料到幺吵吵冲过来了。而且,那个气得胡子发抖的汉子,一把扭牢他的领口就朝街面上拖。
  “我晓得你是个软硬人!——老子今天跟你拚了!
  “大家都是面子上的人,有话好好说啊!”茶客们劝解着。
  然而,一面劝解,一面偷偷溜走的也就不少。堂倌已经在忙着收茶碗了。
  监爷在四处向人求援,昏头昏脑地胡乱打着漩子,而这也正证明着联保主任并没有白费自己的酒肉。
  “这太不成话了!”他摇头叹气说,“大家把他们分开吧!”
  “我管不了!”视学边往街上溜去边说,“看血喷在我身上。”
  毛牛肉在收捡着戒烟丸药,一面咭咭咕咕嚷道:“这样就好!哪个没有生得有手么?好得很!”
  但当丸药收捡停当的时候,他的上司已经吃了亏了。联保主任不断淌着鼻血,左眼睛已经青肿起来。他是新老爷解救出来的,而他现在已经被安顿在茶堂门口一张白木圈椅上面。
  “你姓邢的是对的!”他摸摸自己的肿眼睛说,“你打得好!……”
  “你嘴硬吧!”幺吵吵气喘吁吁地唾着牙血,“你嘴硬吧!”
  毛牛肉悄悄向联保主任建议,说他应该马上找医生诊治一下,取个伤单;但是他的上司拒绝了他,反而要他赶快去雇滑竿。因为联保主任已经决定立刻进城控告去了。
  联保主任的眷属,特别是他的母亲,那个以悭吝出名的小老太婆,早已经赶来了。
  “咦,兴这样打么?”她连连叫道,“这样眼睛不认人么?!”
  邢幺太太则在丈夫耳朵边报告着联保主任的伤势。
  “眼睛都肿来像毛桃子了!……”
  “老子还没有打够!”吐着牙血,幺吵吵吸口气说。
  别的来看热闹的妇女也很不少,整个市镇几乎全给翻了转来。吵架打架本来就值得看,一对有面子的人物弄来动手动脚,自然也就更可观了!因而大家的情绪比看把戏还要热烈。
  但正当这人心沸腾的时候,一个左腿微跛,满脸胡须的矮汉子忽然从人丛中挤了进来。这是蒋米贩子,因为神情呆板,大家又叫他蒋门神。前天进城赶场,幺吵吵就托过他捎信的,因此他立刻把大家的注意一下子集中了。
  那首先抓住他的是邢幺太太。
  这是个顶着假发的肥胖妇人,爱做作,爱饶舌,诨名九娘子。她颤声颤气问那米贩子道:“托你打听的事情呢?……坐下来说吧!”
  “打听的事情”米贩子显得见怪似地答道,“人已经出来啦。”
  “当真的呀!”许多人吃惊了,一齐叫了出来。
  “那还是假的么?我走的时候,还在十字口茶馆里打牌呢。昨天夜里点名,他报数报错了,队长说他没资格打国仗,就开革了;打了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又是许多声音。
  “不是大老爷面子大,你就再挨几个一百也出来不了呢。起初都讲新县长厉害,其实很好说话。前天大老爷请客,一个人老早就跑去了:戴他妈副黑眼镜子……”
  米贩子叙说着,而他忽然一眼注意到了幺吵吵和联保主任。
  “你们是怎样搞的?你牙齿痛吗?你的眼睛怎么肿啦?……”
                 
  1940年 
 
 



 

 
小二黑结婚 

                  
  赵树理
                 
  一神仙的忌讳
                 
  刘家峧有两个神仙,邻近各村无人不晓:一个是前庄上的二诸葛,一个是后庄上的三仙姑。二诸葛原来叫刘修德,当年作过生意,抬脚动手都要论一论阴阳八卦,看一看黄道黑道。三仙姑是后庄于福的老婆,每月初一十五都要顶着红布摇摇摆摆装扮天神。
  二诸葛忌讳“不宜栽种”,三仙姑忌讳“米烂了”。这里边有两个小故事:有一年春天大旱,直到阴历五月初三才下了四指雨。初四那天大家都抢着种地,二诸葛看了看历书,又掐指算了一下说:“今日不宜栽种。”初五日是端午,他历年就不在端午这天做什么,又不曾种;初六倒是个黄道吉日,可惜地干了,虽然勉强把他的四亩谷子种上了,却没有出够一半。后来直到十五才又下雨,别人家都在地里锄苗,二诸葛却领着两个孩子在地里补空子。
  邻家有个后生,吃饭时候在街上碰上二诸葛便问道:“老汉!今天宜栽种不宜?”二诸葛翻了他一眼,扭转头返回去了,大家就嘻嘻哈哈传为笑谈。
  三仙姑有个女孩叫小芹。一天,金旺他爹到三仙,姑那里问病,三仙姑坐在香案后唱,金旺他爹跪在香案前听。小芹那年才九岁,晌午做捞饭,把米下进锅里了,听见她娘哼哼得很中听,站在桌前听了一会,把做饭也忘了。
  一会,金旺他爹出去小便,三仙姑趁空子向小芹说:“快去捞饭!米烂了!”
  这句话却不料就叫金旺他爹听见,回去就传开了。后来有些好玩笑的人,见了三仙姑就故意问别人“米烂了没有?”
                 
  二三仙姑的来历
                 
  三仙姑下神,足足有三十年了。那时三仙姑才十五岁,刚刚嫁给于福,是前后庄上第一个俊俏媳妇。于福是个老实后生,不多说一句话,只会在地里死受。于福的娘早死了,只有个爹,父子两个一上了地,家里就只留下新媳妇一个人。村里的年轻人们觉得新媳妇太孤单,就慢慢自动的来跟新媳妇作伴,不几天就集合了一大群,每天嘻嘻哈哈,十分红火。于福他爹看见不像个样子,有一天发了脾气,大骂一顿,虽然把外人挡住了,新媳妇却跟他闹起来。新媳妇哭了一天一夜,头也不梳,脸也不洗,饭也不吃,躺在炕上,谁也叫不起来,父子两个没了办法。邻家有个老婆替她请了一个神婆子,在她家下了一回神,说是三仙姑跟上她了。她也哼哼卿卿自称吾神长吾神短,从此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就下起神来。别人也给她烧起香来求财问病,三仙姑的香案便从此设起来了。
  青年们到三仙姑那里去,要说是去问神,还不如说是去看圣像,三仙姑也暗暗猜透大家的心事,衣服穿得更新鲜,头发梳得更光滑,首饰擦得更明,官粉搽得更匀,不由青年们不跟着她转来转去。
  这是三十来年前的事。当时的青年,如今都已留下胡子,家里大半又都是子媳成群,所以除了几个老光棍,差不多都没有那些闲情到三仙姑那里去了。三仙姑却和大家不同,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却偏爱当个老来俏,小鞋上仍要绣花,裤腿上仍要镶边,顶门上的头发脱光了,用黑手帕盖起来,只可惜官粉涂不平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好像驴粪蛋上下上了霜。
  老相好都不来了,几个老光棍不能叫三仙姑满意,三仙姑又团结了一伙孩子们,比当年的老相好更多,更俏皮。
  三仙姑有什么本领能团结这伙青年呢?这秘密在她女儿小芹身上。
                 
  三小芹
                 
  三仙姑前后共生过六个孩子,就有五个没有成人,只落了一个女儿,名叫小芹。小芹当两三岁时候,就非常伶俐乖巧,三仙姑的老相好们,这个抱过来说是“我的”,那个抱起来说是“我的”,后来小芹长到五六岁,知道这不是好话,三仙姑教她说:“谁再这么说,你就说‘是你的姑姑’。”说了几回,果然没有人再提了。
  小芹今年十八了,村里的轻薄人说,比她娘年轻时候好得多。青年小伙子们,有事没事,总想跟小芹说句话。小芹去洗衣服,马上青年们也都去洗;小芹上树采野菜,马上青年们也都去采。
  吃饭时候,邻居们端上碗爱到三仙姑那里坐一会,前庄上的人来回一里路,也并不觉得远。这已经是三十年来的老规矩,不过小青年们也这样热心,却是近二三年来才有的事。三仙姑起先还以为自己仍有勾引青年的本领,日子长了,青年们并不真正跟她接近,她才慢慢看出门道来,才知道人家来了为的是小芹。
  不过小芹却不跟三仙姑一样:表面上虽然也跟大家说说笑笑,实际上却不跟人乱来,近二三年,只是跟小二黑好一点。前年夏天,有一天前晌,于福去地,三仙姑去串门,家里只留下小芹一个人,金旺来了,嬉皮笑脸向小芹说:“这会可算是个空子吧?”小芹板起脸来说:“金旺哥!咱们以后说话要规矩些!你也是娶媳妇大汉了!”金旺撇撇嘴说:“咦!装什么假正经?
  小二黑一来管保你就软了!有便宜大家讨开点,没事;要正经除非自己锅底没有黑!“说着就拉住小芹的胳膊悄悄说:”不用装模作样了!“不料小芹大声喊道:”金旺!“金旺赶紧放手跑出来。一边还咄念道:”等得住你!“
  说着就悄悄溜走了。
                 
  四金旺弟兄
                 
  提起金旺来,刘家峧没有人不恨他,只有他一个本家兄弟名叫兴旺的跟他对劲。
  金旺他爹虽是个庄稼人,却是刘家峧一只虎,当过几十年老社首,捆人打人是他的拿手好戏。金旺长到十七八岁,就成了他爹的好帮手,兴旺也学会了帮虎吃食,从此金旺他爹想要捆谁,就不用亲自动手,只要下个命令,自有金旺兴旺代办。
  抗战初年,汉好敌探溃兵土匪到处横行,那时金旺他爹已经死了,金旺兴旺弟兄两个,给一支溃兵作了内线工作,引路绑票,讲价赎人,又做巫婆又做鬼,两头出面装好人。后来八路军来,打垮溃兵土匪,他两人才又回到刘家峧。山里人本来就胆子小,经过几个月大混乱,死了许多入,弄得大家更不敢出头了。别的大村子都成立了村公所、各救会、武委会,刘家峧却除了县府派来一个村长以外,谁也不愿意当干部,不久,县里派人来刘家峧工作,要选举村干部,金旺跟兴旺两个人看出这又是掌权的机会,大家也巴不得有人愿干,就把兴旺选为武委会主任,把金旺选为村政委员,连金旺老婆也被选为妇救会主席,其他各干部,硬捏了几个老头子出来充数。只有青抗先队长,老头千充不得。兴旺看见小二黑这个小孩子漂亮好玩,随便提了一下名就通过了,他爹二诸葛虽然不愿,可是惹不起金旺,也没有敢说什么。
  村长是外来的,对村里情形不十分了解,从此金旺兴旺比前更厉害了,只要瞒住村长一个人,村里人不论那个部得由他两个调遣。这几年来,村里别的干部虽然调换了几个,而他两个却好像铁桶江山。大家对他两个虽是恨之入骨,可是谁也不敢说半句话,都恐怕扳不倒他们,自己吃亏。
                 
  五小二黑
                 
  小二黑,是二诸葛的二小子,有一次反“扫荡”打死过两个敌人,曾得到特等射手的奖励。说到他的漂亮,那不只在刘家峧有名,每年正月扮故事,不论去到那一村,妇女们的眼睛都跟着他转。
  小二黑没有上过学、只是跟着他爹识了几个字。当他六岁时候,他爹就教他识字。识字课本既不是五经四书,也不是常识国语,而是从天干、地支、五行、八卦、六十四卦名等学起,进一步便学些《百中经》、《玉匣记》、《增删卜易》、《麻衣神相》、《奇门遁甲》、《阴阳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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