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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苏旷传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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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冷笑:“瞧你那草包样子,知府大人包了我们班子去唱曲儿,还不快干活去?” 
    苏旷大喜,连连应声而去。 
    玉红楼七位姑娘坐上苏府的小轿,苏旷这些个打杂的,担着家什跟在后头。穿过一条青石小巷,便转到了苏府的后门。 
    近乡情更怯,苏旷一边挑着乐器担子,一边抬头张望那幢高宅大院,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再次走进这个改变了一生的地方,更没有想到,会是用这样的身份走进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迈过高高的门槛,血里的亲缘,如同纸鸢的长线,无论飞了多久,一招手,总会回头。 
    知府夫人五十华诞,果然是热闹非凡,管事的千挑万选,总算选中了在镇江府名噪一时的玉红楼班子。 
    玉红绫手下六个姑娘都是色艺无双的角色,也不知惹得多少达官显贵垂涎三尺,这一住进府里,少爷苏旷的那票朋友顿时哄上了天。知子莫若母,慕夫人看得也尤其紧了些。 
    只是夫人之尊毕竟不便终日抛头露面,苏少爷还是很快找到了机会,拐到了后院。 
    苏旷正在调琵琶弦,一听门外苏少爷的谈笑,便一溜烟儿的窜了。 
    只听苏少爷扬长而入,哈哈大笑道:“碧寒姑娘,练功哪?” 
    院子里的女子,正是玉红班里的一号人物,名叫玉碧寒,小弦弹唱,可谓一绝。 
    郎有情妾有心,二人在外寒暄客套,苏旷虽听得腻烦,却还是忍不住偷看下去。 
    “少爷”,小厮来报:“夫人找你哪。” 
    苏少爷恨得牙痒,只在玉碧寒下巴上一拧:“碧寒姑娘,今晚三更,我在东角门等你……不见……不,散。” 
    玉碧寒微微一笑,眼波流转。 
    但苏少爷出门之后,她右手却渐渐握成拳,冷笑道:“找死!” 
    门外已有一个威严女子声音传来:“旷儿!你眼见成家的人了,怎么这般不长进?那些戏子哪有一个正经?没的辱没了我们苏家的名声!” 
    “娘,孩儿这不是瞧瞧她们曲子练的怎么样?嘿嘿,娘的大寿,那可万万不容有失……” 
    慕夫人终于被儿子哄得转了,母慈子孝,言笑晏晏地离去。 
    苏旷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离,只想立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个女人,那个应该被他称为母亲的女人,那个他不得不爱,又不得不恨的女人——妈妈,我只是太爱你,才早到了人间两个月,你便要这样抛弃我了么?妈妈,你用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儿子补回了记忆,但你的身体也可以忘记么?可以忘记还曾经有那么一次漫长的怀胎,那么一次漫长的期待,那么一次漫长的痛楚了么?妈妈,你那么的高高在上,我如此的一无所有,在你和父亲的家里,我无从适应,我抑制不住愤怒。 
    苏旷木然坐着,有人走进来,他懒得抬眼看,直到玉红绫一个爆栗敲在脑门上:“偷什么懒?活干完了没有?” 
    苏旷陪笑:“都干完了。” 
    玉红绫瞅了他一眼:“干完了就滚吧,拿着你的工钱。”说着,随手扔过来一小包银子。 
    苏旷一惊:“红姐,这?我才刚来……” 
    玉红绫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 
    苏旷一惊,掌力满蓄。 
    玉红绫摇摇头:“老大不小了,忘了那个姑娘,没事别蹭班子了,回家做点小生意,娶个安分媳妇,嗯?” 
    苏旷接过银子,点头:“多谢红姐。” 
    ——才来一天,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月亮依旧很圆,今夜的月亮是红色的,绯红。 
    苏少爷在车厢里就急不可待地想要动手动脚,玉碧寒娇滴滴推开:“少爷,还没到地方,你急什么?” 
    “好好,不急,不急。”苏少爷的手自玉碧寒粉颈抚下,“果真是清辉玉臂寒哪,碧寒,你看,今儿的月亮是红色的,真奇怪。” 
    玉碧寒娇笑:“姐姐说,绯红之月必有血光之灾,少爷,你怕不怕?” 
    “笑话!本少爷自然——”苏少爷忽然打了个寒战,月色里,玉碧寒的神情变得分外诡异,嘴角一抹冷笑又是娇媚又是妖冶,车厢无端颠簸起来,竟好像驶上了山路。 
    “老许!你往哪儿走!”苏少爷一把推开车门,驾座之上,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少爷,咱们到了。” 
    “你……玉红绫……玉碧寒……你们……”苏少爷顿时哆嗦了起来。 
    玉碧寒冷笑:“你刚才哪只手想摸我,来,给我看看?” 
    她手中已露出半截刀锋,笑靥既轻又软:“说呀,哪只手?” 
     苏少爷哆嗦着伸出右手:“这……这只……”只是玉碧寒一个不备,他一掌拍在玉碧寒腕上,情急之下力道竟然极大,玉碧寒身子一歪,苏少爷已一脚踢去,踢得她当即一个趔趄。苏少爷连忙跳上驾座,打马就要飞奔。不管怎么说,苏旷的外祖父也是一品大员,他自己也曾远赴塞外,见识过铁马金戈,不是寻常纨绔子弟可比。 
   只是一鞭子刚抽下去,那拉车的黑马长嘶一声,已经倒在地上,颈上嵌着枚铁蒺藜,正割断了动脉。       
    马一倒,车厢跟着翻倒,车底一人藏身不住,拍拍手上灰尘,站起身来,笑嘻嘻道:“红姐,好俊的身手。”       
    玉红绫翻腕亮出双刀,凛然道:“阁下究竟何人?”       
    “我是……”苏旷一时也不知自己算是什么身份,一旁的苏少爷却爬了起来,大声叫道:“是你,我认识你——你,你你,你就是——”       
    玉红绫已怒道:“管你是谁,接招!”       
    玉家姊妹刀法凌厉狠辣,自成一家,一旦贴身近逼,竟是刀刀杀着,苏旷不欲伤人,几下里身子都从刀锋罅隙堪堪避过。       
    忽地,远处有极细黑影一闪,苏旷大吼一声:“得罪!”       
    他右臂一环,从身后捏住玉碧寒右手,格住玉红绫右手刀,左腿已凌空飞起,正踢在玉红绫左腕之上,玉红绫手腕一阵剧痛,短刀脱手飞出,钉的一响,横掠过苏少爷眉睫,将又一枚铁蒺藜拦腰斩为两截。       
    玉红绫动了动左腕,竟然未断,心内不由大骇,此人武功之高,竟是自己生平未见,乱阵之中拿捏地分毫不差,制人挡刀飞腿阻隔暗器……转身之间,竟已将复杂情形完全化解,自己再要动手,简直无异于自取其辱。       
    苏旷苦笑:“红姐,得罪。”       
    “阁下真人不露相,但又何必耍弄我们姊妹?”玉红绫怒道,“你有种就杀了我们!”       
    苏旷陪笑:“红姐照料,苏某感激不尽,不敢存戏弄之心。”       
    玉红绫急了:“你还敢胡说!”她急怒之下,一个耳光甩了过去,苏旷不闪不让,受了她一掌,面颊上早已红肿起来。       
    玉红绫实在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打中他,一时也怔住,说不出话来。       
    一旁玉碧寒也叫:“臭小子你耍得我们好苦,也叫我出出气!”竟也是一耳光打了过来,苏旷头也不回,右手一挥捏住她手腕,叹了口气:“阿碧姑娘,抱歉,我还不想死。”       
    说罢,他转身就走,玉碧寒手一颤,一枝极细的牛毛针落了下来,锋芒漆黑,竟是喂了剧毒。       
    苏少爷见他当真离去,大叫:“大哥,救我!”       
    这声大哥喊得苏旷浑身一颤,他紧紧咬了咬牙,向一块大石冷冷喝道:“非要我出手才出来么?”       
    岩石之后,两名黑衣男子站起身:“苏旷,果然名不虚传。”       
    二人目光阴冷如刀,苏旷哼了一声,“要么快滚,要么动手。”       
    远处,一个声音悠悠传来:“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他吟出第一句时,人还在数十丈外,念到“袖”字,已掠到二人之前,念到“风”字,两名黑衣人已经倒下,眉心已被剑锋洞穿,最后一句却是负手悠然吟出,一袭青衣,飘摇潇洒之极。       
    玉红绫“啊”的一声,眼光再也离不开那个人。       
    苏旷却笑:“不错,不错,沈姑娘这一剑,已经有东篱兄七分火候,若是勤加苦练,日后天下第一杀手,必定要换人了。”       
    青衣人愤愤抹去脸上易容:“你——你怎么看出来?”       
    巧笑嫣然,竟是沈南枝。       
    苏旷忍俊不禁:“令兄的剑法气势,沈姑娘都学了个十足十……就是……可惜……咳咳,人不比黄花瘦。”       
    沈南枝一剑劈来,怒道:“苏旷,我非割了你这条舌头不可!”       
    苏旷一边招架,一边大声喊:“沈东篱,你再不出来,我对她不客气了。”       
    “谅你也不敢。”又一条人影缓缓飘至,看着妹子的眼神满是宠溺之色,沈南枝愤愤住手,拉着沈东篱的胳膊:“哥,明天我就把他那只臭手扔了喂狗!”       
    “红绫,你妹妹和人打得热火朝天,你还在这儿绑票”,沈东篱又看看苏旷:“苏旷,苏知府和苏夫人现在未必有命在,你还有闲心拿我妹子开玩笑。”       
    苏旷一愣:“你说什么?她们……不是……?”他俯身挑起黑衣人面上黑巾,又细细看了看那两枚铁蒺藜,眉头一皱:“居然是‘借刀’的人!”       
    沈东篱悠哉道:“当然是借刀堂,红绫她们哪一点像杀手了?自作聪明往女人堆里钻,正主儿早就出手了——”       
    苏旷一跺脚,转身要走。       
    沈东篱的声音郑重起来,如一只看不见的手,拉着苏旷的脚步:“你想清楚,是借刀堂的三十六个杀手。”       
    借刀堂是近年才崛起的杀手组织,但是出道不足三年,要价之高,出手之狠,已经跻身为一流中的一流。       
    苏旷现在的处境,如同一个牧人,面对着三十六只饿狼,要去保护一个毫不知情的羊群,而那群羊非但不会领情,说不定还有恶意。       
    苏旷回头,笑笑:“我试试。”       
3 
    苏旷定了定神,苏府之中万籁俱静,丝毫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他终于走到了慕夫人礼佛的佛堂之前。       
    一个黑影正举手拍下。       
    苏旷一惊,一脚踢开门,右手已闪电般挥出,叫道:“娘——”       
    慕夫人猛地回过头,身后那人踉跄几步,背后撞在墙上,惊道:“苏旷,是你!”       
    竟然是慕孝和。       
    苏旷这才自知莽撞,苦笑:“慕大人,苏夫人,失态了。”       
    一急之下,那声“娘”脱口而出,竟是丝毫未经考虑。       
    慕夫人指着苏旷:“爹……他就是你说的那个?”       
    苏旷长舒了口气:“原来夫人已经知道了。”       
    慕孝和直起腰来:“你来做什么?”       
    门外,苏知府已经披衣而入:“夫人,岳父大人,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苏旷刚要开口,慕夫人已经迎了上去:“老爷,这是我远房外甥,爹爹特地带来给我看看,多年不见,一见姨娘,他欢喜着呢。”       
    “外甥?”苏知府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苏旷正犹豫,苏知府已经打起哈欠:“这孩子怎么穿的这么寒酸单薄?夫人,明日叫刘嬷嬷给他做几身衣裳,你们聊,我歇息去了。”       
    目送父亲离去,苏旷心中一酸,他衣衫凌乱破旧,说了半天话,竟是这位“远方姨父”稍加关怀。       
    慕夫人回手掩门:“孩子,你别怪我狠心,当年的事情,我绝不能让他知道。”       
    “我明白。”苏旷笑笑,“慕大人也尽管放心,北庭军的事,没人知道的。”塞北那一出钩心斗角,永远已随着狼烟的消散埋没在黄沙之下,但心里的痕迹呢?又有何计可以消除?       
    慕孝和脸色稍缓:“你来干什么?”       
    苏旷笑道:“多年未见姨娘,我心里欢喜,只想让她老人家问我一句,这些年好不好,怎么长大的,会不会饿到,冻着。”       
    慕夫人面有愧色,支吾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门又一次被撞开,苏少爷一把跌进:“娘——”       
    慕夫人大惊,忙抱着孩儿颤道:“旷儿,你,你怎么一身的土?脸上还有伤?出了什么事情?快来人——”       
    慕孝和上前:“别出声——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旷儿,我们去后花园说话。”       
    苏旷闭了闭眼,眼里酸楚干涩,一时之间,竟然不想睁开。       
    苏府的后花园着实不小,这一院的豪奢,实在不是区区一个知府的俸禄可以置办得起的,苏旷本能上有了一丝厌恶。       
    慕夫人看着两个“旷儿”,不知喊谁才好。       
    苏少爷提醒道:“娘,这是……大哥。”       
    慕夫人缓缓伸出手:“旷儿……”       
    苏旷心中一酸,已经热泪盈眶,翻身跪倒:“娘。”       
    他从未想过,今生今世,还有机会跪在亲生娘亲膝下,听她叫一声自己的名字。       
    他之所求,实在不多,一线温暖已足以感激涕零。       
    杀手还未行动,少刻动手,他孑然一身,未必就有生机,一战之前,有慈母幼弟喜相逢,死又何妨?       
    苏旷执杯,斟酒:“娘,孩儿敬你一杯。从此以后,孩儿不能尽孝膝下,娘亲保重。”       
    慕夫人一饮而尽,眼中泪花一闪。       
    苏旷又倒一杯酒:“外公……旷儿得罪之处——” 
    慕孝和大笑道:“好孩子,你得遇明师,身手不凡,做外公的高兴得很。”也是一饮而尽。 
    苏旷第三次提起酒壶,苏少爷却一把抢上,斟了杯酒:“大哥,我敬你。” 
    “好,听你一声大哥,不枉我走这一趟。”苏旷含笑缓缓倾酒入口,面前苏少爷的脸色却变得紧张起来,死死盯着苏旷的右手。 
    苏旷心念在电光石火间一动,喉头“呃”的一响,单手抚胸,一个踉跄,已经软软倒在地上。 
    慕夫人大惊:“旷儿,爹,怎么回事——” 
    慕孝和按住女儿肩头:“这个人知道的太多,留他不得。” 
    慕夫人跌坐在石凳上:“可是……旷儿他说……” 
    苏少爷笑道:“娘,世上只有一个苏旷,哪儿来的这么多旷儿?” 
    苏旷死命咬着牙,似在抵挡剧痛,一双眼死死盯着慕夫人。 
    慕夫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旷儿……娘对不住你……你放心去吧,以后,娘记着给你烧纸……” 
    “走吧,娘!”苏少爷不耐烦,一把拉住慕夫人袖子:“外公,我叫人把尸首抬出去埋了,惊动了爹爹那可了不得。” 
    三人匆匆离去,苏旷躺在地上,嘴角里,酒水缓缓流了出来,浸得脖颈胸口一片冰冷。 
    他的泪水也流了下来,也是那么冷,冷得让人恨不得真的死过去。 
    刚才慕夫人离去的时候,他几乎把拳头握碎,才止住咽下口中那口毒酒的冲动——这是他的弟弟敬他的第一杯酒,他本想品品甜味,却苦得钻心。 
    屋角,黑影忽然一动,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苏旷翻身跳起,身子僵硬在当场——五步之外就是围墙,跳出去,自然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沈东篱的声音似乎在脑中炸响:“鸡犬不留……鸡犬不留……” 
    “罢了,就当作路见不平,拔刀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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