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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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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谁?
  念福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胸口里就会涌动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强烈的窒息感。
  那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得甚至都不象是她自己会有的感觉。偏偏又跟她密不可分,象是已经死死的缠进了她每一处血脉,跟她整个人的灵混都分不开了。
  她甚至都分辨不清这感觉到底是悲是喜,是痛楚还是难受……或许又都有上那么一点吧,她只觉得当它们涌动起来的时候,是那样的汹涌澎湃,肆无忌惮,以至于让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好象下一刻就要从她的眼眶里流下来!
  当热热的水流真的划过脸庞,抬手一抹,念福才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可她为什么要哭?
  她为什么要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流眼泪?
  “你……哭了?”男人颇有几分古怪的侧着头,轻轻的问。
  他问得很小心,好象念福是一朵娇嫩的小蒲公英,不小心吐的气大了就把她给吹跑,从此再也寻不见踪影。
  “你都看到了,还问什么问?”念福忿然的狠狠抹去眼泪,不自觉的话音里带着一抹委屈。象是背地里写日记的小孩突然被家长抓个正着,有点尴尬,也有点羞恼成怒。
  男人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复杂,低低道,”我的眼睛……看不见。


☆、第195章 别拿你娘说事

  “你怎么会看不见?”他的眼睛明明是好的呀!念福忘了问这男人为什么看不见都知道自己哭了,她急急上前一步,再看着男人的眼睛时不自觉带了几分焦急,又问了一遍,“怎么会看不见呢?”
  “因为……”
  “爹!爹你在干什么?替我杀了她,杀了她替女儿报仇呀!”
  瑞安又着急又有些莫名的恐慌,她一直在旁边看着,就见她爹和那小姑娘旁若无人的说着话,两人之间象是建立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磁场,把外人都排除在外了。
  可那是她的爹啊,他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还是伤害了自己的小姑娘这样和颜悦色的说话?他怎么不过来看看自己,关心下自己,问候下自己,然后去替她出气?
  谭夫人也觉得很奇怪,她就算不太了解男人,可也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性子。别看他不摆架子,不发脾气,却有着世家子弟那份养在骨子里的清高与骄傲,极少主动对人假以辞色,可他怎么会跟个素未蒙面的女孩子说这么多堪称是废话的话?
  而她身边的卢妈妈忽地轻呀了一声,掩了嘴看看男人,再看看女孩的目光里有着强烈的不可置信!
  “怎么?”谭夫人疑惑的问。
  可卢妈妈当即摇了摇头,矢口否认,“没事,只是沙眯了眼。”
  谭夫人没有怀疑,可卢妈妈悄悄揉了揉眼,再度看向女孩时,带着一份明显的惊疑不定。
  被打断的男人象是突然从梦境中醒来,有一瞬间的茫然。
  而念福听到那声爹时,却象是猝不及防间,胸口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怔了怔才回过神来。
  他是她的爹?他怎么会是她的爹呢?如果他是她的爹,那他岂不就是——
  “平国公。”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一点不传开来的。掌管京城政务的京兆尹崔公远听说太后娘家出了事,亲自带着官差赶了过来。
  不过他能得到皇上信任,掌管最重要的京城,就绝不是个糊涂之人。先来问明了情况。此时才上前问道,“眼下事情要如何处理,国公爷有什么意见?”
  官府断案,历来民不举,官不究。
  如果平国公府要告念福伤人,那没得说。一定得把她带回衙门审问,可眼下平国公跟那个小姑娘似乎都能用相谈甚欢来形容了,那这场官司到底打不打,就还得问个清楚才行。
  看沐劭勤犹豫,谭夫人忍不住也上前了。“国公爷,不管这姑娘是不是有意伤人,可瑞安毕竟受伤了,这件事不能不追究吧?”
  要是不寻个替罪羊,回头她就是众矢之的了。
  瑞安更是在那里尖叫,“抓她呀!还有什么好说的,抓了她严刑拷打,看她到底是用什么妖法伤的我!”
  “不能啊!”百姓们忽地也齐齐高喊起来,“这姑娘没错,凭什么抓她?你自己遭了天谴。凭什么说人家有妖法?这是老天爷显灵了!”
  “不能抓!不能抓!不能抓!”
  面对着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崔公远面色一沉,挥手冲旁边使了个眼色。他带来的大队差役们,列队唰地整齐的拔出了佩刀,刀锋雪亮的指向了群情激愤的老百姓。官威毕现!
  到底都是些良善百姓,见此阵仗都有些惊着了。
  趁着片刻的安静,崔公远上前高声道,“各位乡亲,本官掌管京兆尹,就得护卫一方百姓安宁。今日不论瑞安县主身份如何。她在自家门口受伤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平国公要告,本官就得受理此案。如果换作各位乡亲,你们在此受伤,只要来告,本官也要受理。至于受理之后,本官要如何断案,那是本官的事。如果众位乡亲怕失了公允,本官可以公开审理此案,任你们到堂听审。所以眼下,请大家稍安勿躁,且听平国公一言。”
  他讲完道理,话锋一转,陡然凌厉起来,“可如果现在还有人高声喧哗,那就是影响本官断案,即刻就能治他的罪!”
  这番话一下子把全场数千百姓都镇住了,大家都齐齐看着平国公,看他会做出如何决定。
  “爹——”瑞安再一次催促的叫起来,“你来看看女儿,你看看女儿伤成什么样了?难道您就忍心放过这个凶手吗?你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娘?”
  沐劭勤浑身一震,再度抬头看向念福的神情显得颇为纠结。
  不知为何,念福忽地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委屈,甚至又有不受控制的眼泪想往外掉的冲动。
  可她才不要这么没用!
  用力的吸吸鼻子,她偏过头不再看去那总能勾起她莫名情绪的男人,咬着唇什么话也不说,象极了跟人赌气的小孩。
  静默了一时,沐劭勤终于出声了。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今天是不是伤了人家大少爷?”
  瑞安傻眼了,她没想到,她爹问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爹,你在说什么呀,你不是应该……”
  “我在问你!”沐劭勤的声音忽地拔高了些,甚是严厉,“你只用老实回答,你今天到底有没有伤到人家大少爷?”
  瑞安震惊了,这还是她爹吗?为什么,他的模样变得如此陌生?
  见她不答,男人高声道,“今日是谁跟县主出的门,管事的出来回话!”
  数十个今天陪着瑞安出门的下人都吓得扑通跪下了,管事的硬着头皮回话,“是……是真的。”
  男人转身对念福伸出手,他什么也没说,可念福就是明白他的意思,负气的将右手搭在了他的手上。可在二人掌心交会的一刹那,有一股很奇妙的电流似是同时击中了两个人的心脏。不觉对视一眼,二人脸上都露出既难以置信又难以言说的一种感觉。
  是美妙吗?好象比那还要多一些。
  可那究竟是什么?谁都想不通。
  男人细细的摸着女孩的手,却不让人觉得半分违和。念福说不出,但她感觉到了,男人似是想从这只手上,把她整个人的模样都看进心里。
  可他还是看不见吧?不知为何,念福心中也生出淡淡的懊恼和遗憾了。
  女孩的手不大,纤细而秀美,却并不细腻,上面有长期劳作的薄茧,还有今天忙乱中弄出的细小伤口,更有着一股不轻的油烟味。虽然不大好闻,却有着淡淡温馨,让人知道,这是个能操持家务的好姑娘。
  无意中触碰到一处,听到女孩轻轻吸了口气,沐劭勤的心口忽地疼了一下,立即楹了手,“我没弄疼你吧?”
  摇了摇头,可想着他看不见,念福又体贴的说了声,“没有。”
  稍稍安下心的沐劭勤再深深“看”她一眼,然后对着一众看呆了的观众道,“她的手上没有暗器,也没有硫磺火石的味道,那伤,不是她弄的。”
  全场默了默,然后忽地,爆发出如雷鸣的掌声!为了主持公道的平国公,也为了并不偏袒女儿的父亲。
  念福不知怎地,心口有点发热,眼窝子也有点发酸,她赶紧低了头,用力眨掉眼中的湿意,耳根却有些微红,不知是害羞,还是因为被回护的温暖。
  “那她,她也有可能藏在了身上!搜她的身,剥光她的衣服,否则我才不信!”瑞安疯狂的叫嚣着,早已嘶哑的喉咙如敲破的锣,听得刺心不已。
  可更让人刺心的还是她此刻的模样,不是说她烫伤的模样有多难看,而是那双怨毒到了极致的眼睛,让人想到阴沟里糜烂的疯狗,似是随时要冲出来毁灭一切。
  幸好沐劭勤看不到,所以对这个女儿他还保留了一丝怜悯,并没有出言责备,只道,“如果她的手上真能拿得住那么烫的东西,自己早就受伤了,怎么可能会她安然无恙,你却伤到了?”
  崔公远听着不觉也点了点头,怪不得皇上常在背后赞这小舅舅。别看人家眼盲了,可心一点都不盲。
  瑞安企图挽回,“爹,难道你也真的相信什么天谴?那个欧阳康都已经毁了容,我还要找他做什么?又不能献给……”
  “住嘴!”沐劭勤忽地凌厉的打断了她,“你伤人在先,眼下受伤,亦属活该。既没有证据证明是她行凶,又有什么理由不放过人家?”
  “可是——我是你女儿啊,她又是你什么人?”瑞安不忿的质问着,“就算我有错,可我都被伤成这样了,爹你不说替我报仇,难道还要这样放过她吗?你,你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娘!”
  最后这句话,曾经是她战无不胜的法宝,只要拿出来,沐劭勤没有不依她的。可是今天——
  “别总是拿你娘说事!”
  不知道为什么,念福忽地觉得无比气闷,听到瑞安口口声声叫着爹,甚至比她死缠着自己不放更加令人鬼火直冒。
  “你娘要是泉下有知,知道养出你这么个恶毒女儿来,羞也得羞死了!”
  伪装了许久的小白花突然就扮不下去了,念福甚至对那男人也生出莫名的怨念来。心中象憋着一把火,非得狠狠爆发出来不可。

☆、第196章 我姓祝

  念福生气了,念福对着男人发火了。
  “你也是的,她既没了娘,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就不能好好管教她?非等她惹出这样大的事情才罢?就算你看不见,又不是不明白事理了,怎么就管不住她呢?她要不听话,你就揍她,一次不行揍两次,两次不行揍三次,怎么就不能把她教好点呢?让她在大街上随意强抢民男,欺负老百姓,要说她有十分错,你这个当爹的起码也得算上七分!”
  小骆驼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小姑娘象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气势汹汹的教训起了沐劭勤。哎呀,他的妈呀,这真是神吗?否则她怎么敢连平国公都骂上了!
  而围观的百姓们也傻了眼,这还是刚才那个柔弱可怜的小姑娘吗?她,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悍了?
  沐劭勤也呆了,不过他的呆滞跟大家又有些不一样。
  那不只是惊吓,而是在惊讶里还隐含着一丝激动和惊喜!象是见到一个久违的老熟人,又象是捡回一个遗失已经的宝物。
  所以沐劭勤哑着嗓子再次问了一句同样的话,“你到底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你娘是谁?你家是哪里的?告诉我,快告诉我!”
  看着温润如玉的男人突然变得激动莫名,念福有点吓着了,脑子里有根弦突然绷紧,忽地清醒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可是堂堂的平国公,太后娘娘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自己是哪根葱哪根蒜,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样的数落他?
  别忘了你自己还姓沐!
  还有那个可怕的留言,苏先生那样说过要低调低调再低调,你眼下这是低调的节奏吗?
  念福脸上表情精彩之极,几乎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挨个闪了个遍。然后,她咽了咽唾沫,用只有她自己知道已经冒出冷汗的小手握紧两只小拳头,告诉对面的男人:
  “我姓祝。我是从乡下来的。我爹和我娘……呃。都在乡下呢。”
  满天神佛在上,就原谅她撒的小谎吧。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保命啊!
  姓祝?爹娘都在?对面的男人难掩失落。
  不是的,原来不是的么……
  就在此时。一骑快马托着块龙纹令牌冲进人群。“奉皇上口谕。即刻召平国公入宫。并命平国公夫人紧闭门户,看管好瑞安县主,等候发落!”
  完了!谭夫人浑身一震。要不是卢妈妈扶得快,差点瘫坐下去,一定是皇上知道了,要处罚她们家了!
  天大地大,皇上第一大。
  沐劭勤不能跟念福多说,可崔公远却得紧着跟他确认一事,“平国公,此事——”这官司你还打不打呀?
  沐劭勤转身面对百姓,高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的女儿犯了错也是一样,她既伤了人,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绝不会包庇,该领什么责罚,我自会入宫去领。至于这位祝小姑娘,我想问一句,方才有没有看到她出手伤人了?”
  “没有!”百姓们齐齐高呼,眼中已经露出兴奋的表情。因为他们已经知道,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是什么。
  平国公不是不懂事的平国公夫人,更不是恶毒心肠的瑞安县主,他是个真正明白事理的人,他不会做出令大家失望的事!
  果然,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果敢而坚决的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虽眼盲,但既然在场这么多的百姓都没有看到祝姑娘行凶,那我相信你们!我的女儿受伤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哗——
  再一次热烈的掌声伴随着“平国公英明!”的喝彩声,震响了京城半边天空,不过这一回,不再令人腿软恐慌,而是实实在在的信服与欢喜。
  小骆驼就算还拿着长枪,也要使劲的跟众人一起拍着巴掌,拍得两手通红,甚至发痛了都不想停。
  崔公远点头暗赞,以平国公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他肯站在这么多老百姓面前坦然认错,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胸襟和气度。
  如此一来,不仅圆满的解决了这件事,也让百姓因瑞安事件产生的对官府及皇室的敌视心理大为减轻,甚至会觉得这只是一个个别现象,根本不足以代表大多数人。
  这一点可太重要了。
  要知道眼下可是立朝初期,还有许多不稳定因素存在,任何能够在萌芽状态中掐灭的矛盾最好都及早掐灭,否则天知道哪天会燃起什么熊熊大火?
  果然,很快他就听到百姓的交口称赞声,“真不愧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瞧瞧人家,说得话多好?”
  “我就说咱们皇上能打下江山,绝对是个明君,怎么会纵容自家亲戚做出这样无法无天之事?肯定是那个什么狗屁县主自己不争气,当了那么多年乞丐呢,能有什么好教养?”
  “恐怕就象那歪脖子树,就是平国公想教也教不过来了。”
  ……
  平国公要入宫了,崔公远也要跟他告辞了。事情虽然了了,可今天的事他也要赶紧写个奏折给皇上送去,那个姓祝的小姑娘是重要人证,她是何等身世可得打听清楚。
  可念福哪敢出这个名?
  “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一乡下丫头,就把我写成我家大少爷的丫头就行了。”
  “由她吧。”沐劭勤打断了想要追问的崔公远,替念福解了围,却又关切的问道,“你家在哪里?把地址报上,回头我请御医来瞧他。”
  呃……他记性怎么这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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