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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孽藤缘 by 朱雀恨-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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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圈,又转回了车前,拍拍翅膀,沿着谷中的窄道飞遁而去,纪凌只觉得手里的缰绳一紧,不等他回过味来,马儿跟在鹰后头一气狂奔,险些把纪凌闪下了马背,好在他是个骑射的行家,不多会儿便稳住了身形。 
      这驾马车是纪凌从路边买来的,套车的马自然不是什么绝世良驹,可眼下它撒开了四蹄,真个叫奔走如飞,纪凌只觉耳边风声呼啸,抬头再看,窄道两侧的崖壁幻作一片黑影,倏忽而过。这个峡谷生得奇巧,打外头看,似乎只有一条通途,进到里头却是九转连环,曲途通幽,也不知绕过多少重石壁,那鹰长啸一声,铺开了翅膀,凌云而去,纪凌猛一抬头,前头两块巨石森然而立,彼此对峙,顶上云遮雾缭,竟是天成的一道石门。 
      马车穿过石门,眼前景物为之一开,纪凌勒定了马,四下观望,这才发现此间原来是个山谷,周遭群山怀抱,极是幽静,一条青石大道由南向北纵贯山谷,沿途房舍、院落星罗棋布,井然有序,正北方一排殿宇依山而筑,气象雄浑,倒似世间的皇宫一般。纪凌正看得出神,身后“哗啦啦”一阵响,纪凌回头一看,那只鹰飞回来了,一双利爪牢牢勾在车顶上。 
      纪凌横了它一眼,打起车帘,冲着谢清漩说:“你那只鸟又来了。” 
      谢清漩闻言一笑:“到谷里了吧?此地有玄武真气护卫,外头的车马进不了内城,得走着去了。”言罢伸出手来,纪凌虽则疑惑,却也自然而然接过他那只手,将谢清漩扶下了马车。谢清漩立定了身子,双手搭在马背上,一路摸到辔头,伏在马耳边低语了几句,那马扬鬃奋蹄,惊飞了车顶的雄鹰,纪凌见势知道这马要跑,唯恐伤了谢清漩,一把将他揽了过来,那马绕着两人跑了几圈,忽地沿着来路,出了石门,转眼消失在嶙峋的怪石之间。 
      “看不见还不小心点?”纪凌抱着怀里的人一顿数落,谢清漩愣了愣,轻轻推开他,后退了两步,手往空中一招,老鹰“啪”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见了师父,便能解你身上的凝华符了。”谢清漩说着侧过脸来,他容颜恬淡,肩上那只鹰喙尖爪利,一派恶相,两相映照,说不出的诡异。纪凌望着他没有说话,这几日两人行同车卧同榻,虽然谈不上浓情蜜意,到底也有些亲近,可纪凌始终摸不透谢清漩的心,这人看着低眉顺目,骨子里却暗藏锋芒,一旦回到宕拓派,无异于蛟龙入海,往后不定拿什么面目来对自己。想到此处,纪凌冷笑一声,握住了谢清漩的手腕:“我可不怕你那师父。” 
      谢清漩也不挣扎,只说了句:“走吧。” 
      纪凌捉过他的手指,按在唇上,低低地说:“你带我回来,也是离不了我吧?这一路,哪一夜我们不是…” 
      谢清漩猛地抽回手,脸色一沉:“纪凌,管住你这张嘴,若是让小汐知道了,我叫你求死不能!” 
      “小汐?你还真疼妹妹。”纪凌说着一笑,把谢清漩的手指送到嘴里,牙齿一磕,口里一阵甜腥:“记着,无论到了哪儿,你总是我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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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话,谢清漩肩头的鹰猛地一扇翅膀,腾到空中,倒把两人给惊开了。 
      “小漩!”远处传来个熟悉的喊声,纪凌循声望去,一驾白色的锦车飞驰而来,帘子高高掀着,那兴奋地探了半个身子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黎子忌。 
      转念间车已到了面前,黎子忌一撩袍子,轻轻跃下,几步冲到谢清漩跟前,执住他一双手:“子春说你就要回来,我将信将疑,结果让这家伙占了先机。”那鹰似懂他的话,拍了拍翅,落上他的肩头。 
      “你这一路可好?小汐担心得要命,哭着闹着要去寻你呢…” 
      黎子忌说得急切,谢清漩只是微笑,问:“你身上的伤可好了?小汐呢?” 
      黎子忌讪讪笑了:“我没事,那天大意了,连累了你们。小汐已经大好,但伤了心脉,得再卧床将养两天,没让她跟来。我们快回去吧。”说着牵着谢清漩的手便要走,指间摸到粘湿的东西,谢清漩不由停下步子,抓了谢清漩的手指细看:“怎么流血了?” 
      谢清漩缩回了手,只说:“没事。” 
      黎子忌眉毛一抬,望向一旁的纪凌,谁知纪凌也正狠狠瞪着他,两人的眼光在空中碰了,几乎爆出花火。谢清漩虽看不见,也觉出气氛紧张,反手回握黎子忌:“走吧,师父等着呢。” 
      三人这才上了车,一路上黎子忌都没言语,靠着谢清漩默默坐了,见他们挨得那么近,纪凌心里不舒服,扭过头去,看窗外景致。这宕拓岭中,风物倒是极佳的,远山如黛,笼在浮云里,说不出的神仙风骨,路旁水边栽的都是烟柳,暮春时节,浓浓淡淡绿意堆叠,煞是可心。此地房屋齐整,一律白墙黑瓦,街面异样的清洁,路上行人不多,男女老少,全穿着素色衣服,个个脸面清爽,倒真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马车又走了一阵,停在了北山的殿宇前。黎子忌把谢清漩扶下了车,手一挥,肩头停的鹰振翅飞进了殿中。纪凌也下得车来,仰头打量面前的宫殿。这座殿堂由粗大的乌木造就,殿前悬着个牌匾,上书三个篆体大字“玄武殿”,主殿高有三重,飞檐斗角,虽不是雕梁画栋、奢华富丽,却别一番气概。从地面到殿门,砌有百级乌玉台阶,更衬得这殿阁高倨雄视,如在半天。 
      纪凌不由也愣了,他总以为宕拓派不过是僻居乡野的一群乌合之众,便如世间的绿林草寇一般,谁知竟是想偏了,眼前这殿宇楼阁分明是诸侯气度。纪凌出生候门,二十年的日子直如顺水行舟,未遇星点的风浪,从不识个“怕”字,淫奢饱暖、生几分无聊心思,乍入暗华门,惊惶过后便觉新鲜有趣,又得了妖力,更是把这一路风波当了儿戏,贪着谢清漩的颜色,跟进了宕拓岭中,直到此时才辨出一丝厉害,这偌大一个帮派,绝不是好相与的,可眼下他已如瓮中之鳖,退无可退,不管前头是刀山,是火海,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上一步算一步了。 
      转念间,大殿里出来两个垂髫童子,各托一把拂尘,轻启朱唇,童音朗朗:“宗主有请。” 
      黎子忌微微一笑,扶着谢清漩上得殿去,纪凌跟着也步上了台阶。到了殿门口,两个童子躬身施礼,引着三人朝里面走,殿中极暗,全靠几盏长明灯照亮,主殿里供着一尊玄武神像,座前香烟缭绕,肃穆非常。神像之后头是一重泥金屏风,绕过屏风,眼前豁然一亮,好一个煌煌的厅堂,三面壁上由顶及地,燃了无数的明灯,粗粗一看,这灯盏排得颇为凌乱,仔细看去,却是按着十二周天,紫微星象罗步的,人在其中,恰似踏入宇宙洪荒,目眩深迷,几乎迷了身之所在。正对面设了一张锦榻,上头卧着个人,那人面前下了道珠帘,看不清面目,看身形甚是单薄。童子们分跪到珠帘两边,齐声向里头禀报:“谢公子携魔物回来了。” 
      里头那人笑了一声:“哦,那东西,我倒要见见了。” 
      童子们叩了叩首,漫卷珠帘,眼见帘拢收处,一个乌衣少年斜斜靠在锦垫上,手里执着卷书,他眉目娟秀,身形单薄,看样子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黎子忌和谢清漩顿时双双拜倒,少年抬了抬手指:“都起来吧,清漩,两年不见你还好吧?” 
      谢清漩长跪不起:“我未从师命,惹下泼天的麻烦,愿受责罚。” 
      少年摇了摇头,放下书卷,走上前来,亲手搀起谢清漩:“这话说得没意思。”转过脸来看了看一边凝立的纪凌,秀眉一挑:“这,就是那魔物了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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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凌刚要发作,帘幕后却转出个人来,冲着纪凌淡淡一笑:“山高路远,王爷一路颠簸了,”回头吩咐童子:“碧桃,带王爷到后头休息,好生伺候着。” 
      这人来得蹊跷,便似平地冒出的一般,纪凌心下疑惑,拿冷眼去横他,他却只是微笑。纪凌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不由暗叹,宕拓派的门人倒端的都长了一副好相貌,眼前这人身量颀长,举止洒落,虽蓄着三柳墨髯,却肤如凝脂,凤眼含春,丝毫瞧不出年纪。 
      乌衣少年听了此人的话,微微颌首:“如此也好,碧桃,带他去吧。”说着又坐回了锦榻上,一名童子们赶紧上前,下了珠帘,那个唤作碧桃的童子,走到纪凌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王爷,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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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桃引了纪凌出了正殿,沿着长廊朝东边的偏殿走去。这玄武殿内极是幽静,院中的花木也分外素雅,微风过处,鼻底一股清芬,纪凌平日里也玩些花草,可眼前这些花儿却是见所未见,不由问了声:“这些是什么花?” 
      童子展颜一笑,指与他看:“这是川芎、这是杜仲、那边的是连翘、半夏,此地种的都是草药,难怪王爷不识。” 
      纪凌自入了暗华门,便没见过什么好脸色,纵然是谢清漩待他也是不冷不热的,进了这玄武殿,就等着一场恶风波,不曾想倒遇了个和气的童子,心下宽慰,话便多了:“你家宗主年纪真小。” 
      童子想了想,“噗”地笑了:“王爷弄错了。那有须的才是宗主。” 
      “不是说‘宗主有情’么?那乌衣少年又是何人?” 
      童子拱了拱手:“王爷刚才去的是玄武殿,拜见的自然是玄武王了!我家宗主日日随侍玄武王身侧,大到祭祀拜神,小到宾客迎送,事无巨细,均是他一手操持。” 
      说话间,两人到得一间偏房前头,童子推门进去,拿拂尘在桌子上轻轻一扫,空空的几案上霎时变出了点心茶水,精致素雅,叫人观之忘饥,童子摆开椅子,请纪凌坐了,筛上一杯碧幽幽的清茶,递到纪凌跟前:“王爷慢用。” 
      纪凌呷了口茶,示意童子坐下,碧桃脸上笑着,却一味摇头。两人又闲聊了一阵,纪凌再没从他口里套出半句话来,这孩子委实乖巧,虽则有问必答,口风却是甚紧。眼见着斜阳渐西,碧桃向窗外张了张,只听“哗啦啦”一阵响,一只白羽红爪的鸽子落在了窗棂上,碧桃走过去,将它抱在怀里,那鸽子“咕咕”叫了两声,碧桃仿佛听得懂鸟语,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宗主请王爷过去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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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凌跟着碧桃出得门去,又朝东走了一阵,迈过个月洞门,进到一个庭院,院子不大,却被一池春水占去了半面,临波筑着一座二层的水榭,也是乌木所造,廊柱纤细,甚是秀丽。才到了水榭跟前,二楼露台上有个人把着扶栏朗声笑道:“不曾远迎,子春谢罪。” 
      纪凌抬头一望,那迎风而立的正是宕拓派的宗主黎子春。 
      及至上了露台,两人分宾主坐了,碧桃斟上美酒,另有两个妙童端出果肴,林林种种,排了一桌。黎子春把盏浅笑:“荒山野岭的,只有些粗果,愧对佳客,水酒一杯,为王爷洗尘。” 
      纪凌按着杯子冷笑了一声:“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我是你徒弟拿凝华符拘来的,不必灌这样的迷汤,这会子待如上宾,下一刻又要打作阶下囚了吧。” 
      “王爷快人快语,当浮一大白。” 
      黎子春哈哈大笑,一气干了杯中的酒,对着纪凌照了照杯底:“我已问过清漩这一路的原委,不过是场误会。至于这凝华符,只是我门中的雕虫小技,我这就帮你解去。”黎子春手掌一翻,轻轻按上纪凌的额头,嘴里念个“起”字,再撤回手来,掌心已托了簇小小的银星,“看,这就出来了,”说着他对了掌中吹了口气,那银星化作点点银雾,随风散去。 
      黎子春虽说得坦诚,纪凌心下却并不安泰,他很清楚自己跟谢清漩的纠葛可绝不是一场误会那么简单,纪凌想知道谢清漩到底是怎么说的,又不好直问,不免蹙紧了眉尖。 
      黎子春仿佛看破了他的心事,挥了挥手,让碧桃他们退下,露台上单剩了他和纪凌两个,黎子春自己斟了杯酒,轻抚杯沿:“宕拓派中的弟子上上下下也有百人,论人品论资质,清漩都是最出挑的,只是这孩子生来运蹇,两年前我为他起过一卦,算知他命中当逢魔星,必有一劫,为避祸乱,我才让他下山,去了京中,想借世间阳气化解,却不曾想,这人力果然拗不过天命,他还是遇了你。”黎子春叹息一声:“我替清漩看过,你们已是命脉相牵,便如同根的两枝藤萝,同枯共荣。我心疼清漩,自然也不会与你为难。你虽属妖道,所幸未入邪门,若是留在我宕拓岭中,好好修为,也可保一世的太平,但不知你又作何想?” 
      纪凌端着酒杯,一味沉吟,这事情未免也太过顺溜了一些,倒更叫人疑惑,纪凌这辈子什么荒唐事情都想过,却从未料到自己也有修道的一天,修道便修道,不过是颂颂经,打打坐,可修这东西干吗呢?莫非还能羽化登仙不成?他抬了抬眼眉:“我从不信鬼神,只怕不是这个材料。” 
      “哈哈,鬼神俱是心生,信自己便可。”见纪凌杯子空了,黎子春亲自为他倒上了酒:“修道须心清身正,开始时不免枯燥,可以你的天资,耐上些寂寞,慢慢历练,必成正果。” 
      纪凌才不理那“正果”,光听了“心清身正”就觉得烦闷,黎子春见他神色有异,淡淡笑了:“明日起,你便随门人修行,我已跟清漩说过,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只管问他,他会照应你的。” 
      纪凌被他那双洞悉世事的凤眼一扫,耳根发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拿酒盖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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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刚蒙蒙亮,碧桃伺候着纪凌洗漱了,又帮他换上领青色的袍子,拿一跟玉簪倌住了头发,退后一步,笑微微地看着纪凌:“王爷好仪容,有些仙家风范。” 
      纪凌冲铜镜里瞥了一眼,“啪”地把镜子倒扣在桌上:“寒酸死了!” 
      碧桃憋不住,掩了口笑:“王爷快去吧,早课就要开始了。”说着正了正脸色,递过本经书:“修道不分贵贱,总要从底下熬起,宗主虽派我服侍您,日间的修行,王爷还得自己去。” 
      纪凌接过书来:“正殿对吧?我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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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正殿门前,扑面一股檀香味道,几个青衣人垂首敛眉地正往里走,纪凌跟着那些人进了大殿,殿内暗沉沉的,玄武神像笼在香火中,虚虚浮浮,颇有些诡异,四下里一排排摆满了蒲团,眼瞅着那些青衣人挨个在蒲团上盘腿坐下,纪凌不免依葫芦画瓢也坐了下去,屁股才沾上蒲团,便听上首“当当”两声,纪凌抬眼看去,是个童子在敲铜磬,众人听到磬声齐刷刷地垂下了头去,单留纪凌一个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童子见他不安分,瞪圆了杏眼,纪凌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回瞪过去,两下里正僵持不下,忽地那童子头一低,朝着殿门深施一礼,纪凌扭头看去,门口走进三个人来。当先一人身穿锦衣,领襟袖口都缀了轻裘,容颜如玉,正是宕拓派宗主的宝贝弟弟黎子忌,他身后的童子扶着个人,那人青衣薄履,气度出尘,双目空蒙。纪凌见了心头一动,想到黎子春那番话,一时兴起,喊了声:“谢清漩。”谁知那人竟像聋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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