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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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也没有。
走投无路之中,他首先想到的是找个美术主任的职位做做,但是跟杂 志发行人谈过两、三次以后,他很快就看出来,这种『性』质的位置不会交给一 个没有经验的人的。它需要学习上一段时期,就象一切别的工作那样,而那 些在别处担任过这种工作的人又有优先权。他的姓名和外表似乎并不叫这些 大人先生们觉得怎么熟悉和了不起。他们听说过他是个『插』画家和油画家,但 是他目前的神气显示出来,他在寻找的是个神经衰弱的避难所,而不是个忙 碌的、积极的工作,因此他们都不要他。接下来,他试了三家大出版社,可 是他们并不需要这样的人。老实说,他对这种职位的详细情形和责任也知道 得很少,虽然他自以为很知道。随后,没有别的地方了,只有绸缎店、电车 公司人员登记处、大铁路公司和大工厂的人事室。他望着炼糖厂、烟草工厂、 快递公司、铁路货运处,不知道在这些机构中,他能不能找到一个周薪十块 钱的位置。如果他能找到这么一个位置,而现在陈列在哲科…伯格曼、亨利…拉 鲁和波特尔…佛内累斯那儿的随便哪一幅画又卖掉了的话,他就可以混下去 了。仗着这个,他或许甚至可以跟安琪拉一块儿生活,如果他还可以偶尔卖 掉一张画,得到十块或十五块钱的话。可是他一星期单为饭食和房租就得付 七块钱。他原来的积蓄在付出了初到纽约这儿的一切费用之后,还剩下一百 块钱。这一百块钱,他勉勉强强地设法捏紧了用。他不敢这样出脱掉他的全 部绘画,惟恐过些时自己会后悔的。
在我们身体健康、年富力强和雄心勃勃的时候,工作都不容易找;在 相反的情况下,找工作的困难就更不用多说了。请您想想看,四五十个,上 百个人,在规定考虑申请书的日子里,等候在每一家绸缎店的人事室和每一 家电车公司的人员登记处门外,再不然就是在每一爿工厂、商店或办事处那 儿,只要它在报上刊登出一则广告说要招请某一类的男女。在尤金去尝试(或 者想去尝试)的那几次里,他发现在他之前已有一群群古怪的人等在那儿。 当他走去的时候,他们好奇地望着他;他认为他们是在纳闷,一个象他这样 的人会不会也是来申请工作的。由他看来,他们似乎根本上和他不同,都是 些没受过多少教育,而且冷酷地意识到生活困难的人;年轻人,无精打采的 人,倒楣、沮丧、衣衫褴褛的人——有些象他一样,仿佛很走过运,而有些 却仿佛很倒过楣。有一种使他吃惊的情形就是,不论他到哪儿都可以见到一 批二十岁上下的伶俐、健康、神情热切的小伙子,他们象他多年前初到芝加 哥时那样。当他走近前时,他总觉得没有办法来表示一下自己也是在找职业。 他办不到。他没有勇气,他觉得自己样子太优越了;害臊和惭愧遏止住了他。
那会儿,他才知道,有些人在清晨四点钟就起身去买份报纸,然后迅 速赶向所说的地点去,以便排在最前面,好在申请人中获得最先考虑的机会。 他知道还有些人,象侍者、厨师、旅馆雇员等,常常不管冬夏,不管雨雪、 冷热,彻夜不睡,在清晨两点钟买份报纸,然后赶到他们发现有希望的地点 去。他知道在个人的机会被不断增加的人数危害到的时候,申请人往往会变 得愠怒或是尖刻。这一切不论在冬天、夏天,炎热、寒冷,下雨、下雪,永 远都进行着。他有时装出旁观者所感到的那种兴趣站着张望,一面听着那些 厌倦而不抱希望地等待着的人们所开的下流玩笑和对生活、对命运、对个别 或是一般人所发出的咒骂。在他目前的情况里,这对他简直是一幅可怕的景 象,就象磨石上下碾磨一样。这些人就是糠。他目前就是糠的一部分,至少 也有变成那个的危险。生活正在把他筛出去。他可能要沉下去、沉下去;或 许他从此就不再有机会升起来了。
我们很少有人彻底了解生活中无意识地划分阶层的『性』质,生活自身所 分派的层次、类型和阶级,以及这些对于人们从一个阶级向另一个阶级自由 移动时所呈现出的障碍。我们那样自然地披上『性』情、命运和机会所造成的物 质外衣。牧师、大夫、律师、商人,似乎生来就具有他们那种神气,而职员、 掏沟的、看门的也是一样。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有他们的同业公会和阶级感 情。虽然精神上,他们可能密切地联系着,而物质上,他们是分隔得很开的。 尤金在寻找了一个月的职业以后,对于这种划分阶层知道得比他想象的要多 得多。他发现,对于某些事情,他生来就受到『性』情的妨碍,对于另一些又受 到体力和体重,或者不如说是缺乏气力的妨碍;对于某些事是没有经验;对 于另一些又受到年龄的限制。而那些在这任何一方面或是所有各方面全跟他 不同的人,就要斜眼瞅着他。“你不象我们这样,”他们的眼睛似乎这么说, “你干吗上这儿来?”
一天,他走近一群等候在电车房外边的人,想探听出登记处在哪儿。 他没有摆脱掉生就的那种优越的态度——他摆脱不掉——就去向身旁的一个 人打听。这样做已经要他鼓起所有的勇气了。
“他也想找个售票员的位置来做做吗?”他听见有人在附近的地方说。 不知怎么,这句批评使他完全泄了气。他走上木楼梯,到发申请书的小办事 处去,可是连要一份申请书的勇气都没有了。他装着是在找人,然后又走了 出去。后来,在一个绸缎店掌柜的办公室外边,他听见一个青年说,“瞧, 什么样的人也想来当伙计。”这使他呆住了。
要不是他偶然想起,有位同行艺术家以前告诉过他的一个经历的话, 很可怀疑,这种茫茫不定的流浪会继续上多久。那位艺术家告诉他,以前有 个作家也神经衰弱,于是向一个铁路公司的总经理去申请;他是一个极有才 气的作家,为了对他的职业表示敬意,他们派给他测量队里一个学员的职务, 把他送到国内很远的地方去,支取一个劳工的工资,直到他的健康完全恢复 后为止。尤金这会儿想着,这对自己也是个好主意。以前他怎么会没有想到 呢,他真不知道。他可以拿艺术家的身份去申请——他的相貌可以给他证明, 况且他可以很有利地说明,个人的才能只是暂时受到身体衰弱的妨碍,这样 他找个工作的机会也许会便当多了。这和他不必担心、不凭情面去谋得的职 位不会是一样的,不过它却和跟着安琪拉的父亲一块儿去耕田也不同,因为 它可以得到一份薪金。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向纽约一家大铁路公司总经理申请的这个主意,实行起来并没有多大 困难。第二天早晨,尤金细心地穿着整齐,上第四十二街那家公司的办事处 去。他查了一下张贴在一条走道里的职员名单,发现总经理是在三楼办公, 于是便上去了。他凭着意志力,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发觉这个所谓办事处只 是一批替总经理服务的职员们的休息室,不先约好,没有人可以见到总经理。
“你可以见见他的秘书,如果他不忙的话,”一个职员小心谨慎地拿着他 的名片说。
尤金当时不能决定怎么办好,可是随即打定主意,秘书或许可以给他 帮点儿忙。他要求把名片拿到秘书那儿去,并且要求除了对秘书本人外,不 对别人作什么解释。停了一会儿,秘书出来了,一个大约二十八岁的助理秘 书,矮矮胖胖的,他很殷勤,似乎是生『性』随和的。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问。
尤金早就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要求了——要用一种简单概括地说明事 情的方法。
“我来找威尔逊先生,”他说,“想看看他是否可以把我派出去在铁路的 某一部门里当一名散工。我是搞艺术的,不过我患了神经衰弱。我去请教过 的大夫都建议我找个简单的、体力劳动的工作干干,直到我的健康恢复后为 止。我知道过去有个例子,威尔逊先生这样帮助过作家沙文先生;我想他或 许对我的情形也肯帮助一下。”
助理秘书听说过亨利…沙文这姓名,连忙凝神细听起来。凑巧,他看 过一本他著的书。
这件事跟尤金对沙文情况所知道的一切,以及尤金的仪表和话里的一 种诚恳的腔调,使他一时很感兴趣。
“总经理没有什么事务『性』的工作可以派给您,我知道,”他回答。“这一 切都给一种升级制度限制住了。他或许可以把您安『插』在某一部门的一支工程 队里,在一个工头下边。我可说不准。不过那是挺辛苦的工作。他或许会考 虑一下您的情形的。”他怜悯地笑笑。“我挺怀疑您的身体是否做得了那样的 工作。使一把锄或是一把铲得是个相当强壮的人。”
“我想我这会儿最好还是别为那个去『操』心,”尤金回答,疲乏地笑了笑。 “我要干起来,看看它对我有没有益处,我觉得我非常需要这样。”
他惟恐助理秘书会为了自己的提议感到后悔,从而完全拒绝了他。
“您能等一会儿吗?”秘书好奇地问。他认为尤金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因为尤金最后曾经强有力地说明,他能够举出许多名人来供他们查询。
“可以,可以,”尤金说。秘书去了,半小时后回来,递给他一封信。
“我们认为,”他十分坦白地说,压根儿不提总经理对这件事的影响,只 代表自己和秘书主任(他跟秘书主任都同意应当帮助一下尤金)说话,“您 最好去向工程部门申请。总工程师霍布孙先生会给您安排一下的。我想这封 信可以使您达到您的要求。”
尤金的心迅速跳动起来。他望望封套上的姓名,看见是写给总工程师 伍德鲁佛…霍布孙先生的。他没有停下来看看信就把它放进衣袋去,一再向 助理秘书致谢,然后走了出去。在走道里,到了相当距离以外,他才停住打 开封套,看见信上很亲切地提到他是“尤金…威特拉先生,一位艺术家,因 为神经衰弱暂时不能搞原有的工作。”接下去说,他“希望给派到一个工程 大队去担任某种体力劳动的工作。总经理办事处把这个要求交给您去设法安 排”。
他看完这封信以后,知道准可以有个位置了。这唤起了他对划分阶层 的『性』质与意义的一些古怪的情绪。作为一个劳工,他压根儿就算不了什么; 作为一个艺术家,他竟然可以得到一个劳工的职位。他这艺术家的才能毕竟 还有点儿价值。它给他谋得了这个藏身之地。他快活地紧捧住那封信,一会 儿工夫后,把它递给总工程师办事处的一个助理秘书。他并没有见到什么有 权力的人,就又拿到一封给威廉…哈佛福特先生的信。哈佛福特先生是“护 路工程师”,一个大约四十岁光景的人,面『色』发灰,患着贫血症。半小时后, 尤金终于给带到了他面前,从他那儿,尤金才知道,他是一万三千人的队长。 哈佛福特先生好奇地看着总工程师办事处写来的信。他对尤金的古怪的“使 命”和他的外表感到惊异。艺术家是古怪的。这倒象是一个。尤金的外表使 他有点儿想起他自己。
“一个艺术家,”他很感兴趣地说。“这么说,您想当一名散工吗?”他 用闪亮、乌黑的眼睛从那张梨形的长脸上向外盯视着尤金。尤金注意到他的 手瘦长、洁白,苍白的高额头上生着『乱』蓬蓬的黑发。
“神经衰弱。我最近常听说到这个,不过自己倒从没有生过这『毛』病。我 觉得在我神经不安的时候,用一种橡皮体『操』器具『操』『操』,倒得益不少。您或许 见过那个吧?”
“见过,”尤金回答,“我见着过。我想我的情形太严重了,那样是没有 用的。我旅行了一个长时期。不过那对我似乎也没有什么益处。我要用手劳 动一下,做点儿什么事——什么我不得不做的事。室内体『操』对我没有帮助。 我认为我需要完全改变一下环境。倘使您能替我安『插』一个什么工作,那我真 太感激啦。”
“唉,这或许是个办法,”哈佛福特先生殷勤地说。“做一名散工对您可 真不是玩儿的。老实说,我觉得您经受不了。”他伸手拿过一幅玻璃镜框装 着的地图,指出从新英格兰延伸到芝加哥和圣路易的铁路各段,一面静静地 说:“我可以把您派到许多地方去,宾夕法尼亚、纽约、俄亥俄、密执安、 加拿大。”他的手指随意地移来移去。“我的部门里有一万三千人;他们散布 在各处。”
尤金很惊异。这样的地位!这样的权力!这个面『色』苍白、皮肤黝黑的 人,以工程师的身份,高踞在一个配电盘上,指挥着这么庞大的一架机器。
“您有一支劳动大军,”他简单地说。哈佛福特先生淡淡地一笑。
“我想,如果您接受我的劝告,您别立刻就加入一个工程大队。您不能 做太重的体力劳动的。在市郊不远斯皮安克那儿,我们有一个小木工厂,那 将很适合您的需要。那儿有条小溪流进哈得孙河;那所工厂造在一块突出的 地上。现在是夏天,派您跟一批意大利人一块儿呆在炎热的阳光下有点儿说 不过去。接受我的劝告,上那儿去。那就够辛苦的啦。等您稍许习惯了点儿, 认为要改换一下的时候,我可以很容易地给您安排一下。钱或许对您没有多 大关系,不过您不妨还是拿一下。一小时一『毛』五。我替您写一封信给李特尔 布朗先生,我们的分段工程师,他会照顾着把您适当地安置好的。”
尤金鞠了一躬。他心里很好笑,哈佛福特先生竟然认为他会不乐意拿 钱。其实,随便什么工作他都高兴接受。或许这样顶好。它靠近市区。对岬 上的小木工厂的那点儿叙说,引起了他的兴趣。当他看着工厂所隶属的分段 的地图时,他发现它几乎就在市区以内。他可以住在纽约——随便怎么说, 住在纽约北部的那一区里。
又写了一封信,这次是写给亨利…李特尔布朗先生,一个冷静、沉思、 高个子的人。两天以后,尤金在杨克斯分段办事处找到了他;他又写了一封 信给摩特海文的建设处长约瑟夫…布鲁克斯先生,布鲁克斯先生的秘书最后 也给了尤金一封信,写给贾克…斯蒂克斯先生,斯皮安克的木匠头儿。这封 信在一个晴朗的星期五下午递了进去,给尤金带来了一个通知:星期一上午 七点钟来。于是尤金看见一个散工的生活很清晰地在自己眼前展开了。
这所小工厂周围的环境非常优美。如果为了尤金的艺术,把它安排成 舞台上一幕布景的话,它也不可能再好些啦。它座落在哈得孙河和铁路干线 跟一条小溪之间的地方,是一所又长又低的两层楼建筑,绿屋顶,红房身, 四面满是窗户,俯瞰着生动如画的景致;经过的快艇和汽船,以及安安稳稳 地停泊在小溪湾汊水面上的小汽艇和小划子。这条小溪在铁路以东;铁路经 由一座高架桥上越过它,又回到陆地上。一种真正的劳动歌声从这个工厂里 传了出来,因为它里面满是刨床、车床和种种加工木材的设备,更甭提一大 批木匠了。这批木匠能做办公桌、椅子、圆桌,总之办公室的种种家具,使 公司的车站和办事处需要的装备得到充分的供应。每一个木匠在二楼上一扇 窗子面前有一个工作凳;中央就是他们经常使用的几件必需的工具: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