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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偶是深圳一个贼-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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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爷点头:“可以。”
  蓝老大料不到他这般痛快,愣住了。蓝老二久未说话,搭腔道:“我们兄弟要抢你的位子!”
  “抢啊。”
  “你不怕?”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小赖说:“傻鸟,你凭什么管我们?”
  蓝老三为人傲慢,轻蔑地说:“凭本事。”说罢,一声唿哨,三个人移形换位。就一瞬间,蓝老三手上多了个皮夹,小赖一摸身上,正是
  自己的。
  蓝老三把皮夹在众人面前一晃,再一看,皮夹不见了。
  小赖怒道:“变魔术是么!”
  蓝老三张开两臂,示意小赖搜他的身。小赖在他身上捏个遍,却也奇怪,连裤裆都摸了,那钱夹踪影不见。蓝老三再一抬手,钱夹又回到他手中。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七爷暗暗点头,说:“川西蓝家的无影手果然厉害。”
  蓝家以前是玩杂耍变戏法的,绝活是肚皮跳舞:贴六块银元在肚皮上,打个唿哨,那银元像活了似的,在肚皮上跳来跳去。因为当时是动荡年代,卖艺糊不了口,还受欺负,于是改行做了扒手,创下这“无影手”。钱包在他身上跳过来跳过去,你搜这边到了那边,当然找不到。
  蓝老三见七爷识得这手艺,不禁生出敬畏之心。
  七爷叼着烟袋,慢慢站起身,走到蓝氏兄弟面前,用手帕擦擦蓝老大鼻头上的血,烟袋有意无意触了一下蓝老三。那烟锅烧得通红,一触,蓝老三连忙跳开。就这一刹那,手中的钱包变成了手帕,那上面还有蓝老大的鼻血。等七爷坐回沙发上,他还兀然不知。
  蓝老大一见这情景,知道遇到高人,劈手夺过手帕扔在地上,跺脚道:“我兄弟技不如人,随你处置!”
  七爷扬手,道:“你们走吧,我该歇了。”说罢,打了个哈欠。
  按江湖规矩,蓝氏三兄弟既已服输,就该连夜离开深圳。但是,这哥仨非但没走,还搬入出租屋,每日里昼出夜伏,既不扒窃,也不反扒,不知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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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不合常理,必有所谋。这是七爷的话。他吩咐我盯一阵子,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搞盯梢,我是内行。小时候看过不少反特电影,像什么《黑三角》、《羊城暗哨》、《熊迹》等,看完之后,再审视满大街的人,个个都像特务。
  有一次碰到个外地人,神色慌张,东张西望,就悄悄跟在后面,他走我也走,他停我也停,直到人家寻着厕所,才知道跟错了对象。
  跟踪蓝氏三兄弟,不同于跟踪寻厕所的人。这仨小子是老江湖,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稍不留神就会露马脚。
  为了保险起见,我特意化了装,戴一顶破草帽,拎个手提包,打扮得就像建筑工地的包工头。那年月,深圳时兴搞房地产开发,满大街都是这种人。
  盯梢的地点在岗厦西,离阿飘家不远,这使我的感情起了波澜。自从与阿飘这丫头接触之后,我的心便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左右,半是甜蜜,半是惆怅。
  她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激情,将我带进恋爱季节。一连几天,我重复作一个梦,梦见阿飘滚到我怀里笑。可是一连几天,我都没见到阿飘。
  自从那天在酒吧露了露面,她就消失了踪影。人家是“白衣天使”,忙着“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呢;哪像我,一个闲人,整天在街上逛来逛去。
  春天的日头下,两只虫子在动。我认识阿飘的时候是夏天,夏天的小虫子动不动?
  在岗厦西,一个戴破草帽的男人想念阿飘;那个想念阿飘的男人就是我。我多么渴望一场邂逅呵,正在路上溜达,阿飘含着梦一般的微笑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我假装意外地打招呼,约她随便到酒吧坐坐。但是,这一切都是白日梦。
  第四天的午后,老天爷阴沉着脸,无缘无故弄出一场小雨,扬扬洒洒,宛如细雾针脚。
  当时,我跟踪蓝氏兄弟到一条巷子里。这是一条古旧的小巷,宽约六尺,麻石板铺底,路旁生满苔藓。蓝氏兄弟挨个看门牌号,走到巷中间一户人家,上前敲门。大约过了半分钟左右,只听门咿呀一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找谁!”。那声音带着冷漠和敌意。蓝老大拱拱手,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声音迟疑了片刻,紧接着显出喜色,将他们让进院中。
  他们进院,我不能进,我是盯梢的。好在那天落雨,我便以避雨为名,在门洞里蹲着。
  我像猴子一样蹲在门洞里,目光穿过灰暗的屋檐,百无聊赖地望着纷扬的小雨,思绪又回到阿飘身上。阿飘阿飘,你知道我在想念你吗?近在咫尺却不能持子之手,你可了解我心中的酸楚?唉——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春天的日头下有两只虫子在动(2)
  也不知怎么的,我脑海中突然响起戴望舒的《雨巷》。
  这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人家心情本来就压抑,现在弄得更不是滋味。不过,要是阿飘真的出现,那就……我在心中幻想着。
  俗话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巧不成书。正在那儿酸呢,阿飘真的出现了。她撑着一 支紫色碎花布小伞,款步从雨巷里向我走来。
  那天,阿飘是下午班。大约一点钟的时候,她从家里走出来。撑着一支小伞,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下家门口旁边一丈多高的石阶。
  平时阿飘很少这样走。尤其是雨季,路滑难行,阴沟里散发出一股恶臭。但是,以往走惯的路成了建筑工地,满是泥泞,最佳选择只能是从石阶下来,穿过一条长得发闷的小巷,才能到彩田路的巴士站。
  据阿飘后来回忆说,那天,天上飘着零星小雨,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穿过小巷。
  当时古旧的小巷有点暗,静静地,只有她一个人。脚下石板砌成的路面泛着光,鞋跟溅击水花发出啪啪的声音。她一路走,一路哼着歌;走着走着,发现巷中间的门洞里躲着个什么东西,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像傻瓜一样望着她。
  阿飘说,当时她还以为是只猴子,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才看清是个男人,不由自主回头笑了笑。
  惭愧!那被阿飘描绘成“猴子”的仁兄,就是鄙人。
  这种情形可以想像得到。当你在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她冷不丁出现在你面前,那将是什么表情、什么感受。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阿飘出现的一刹那,我整个人变成了一根铁钉,牢牢楔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心在颤抖手在颤抖,整个生命都在颤抖。除了阿飘的名字,我什么都喊不出来;喊出阿飘的名字,她却已走远。
  等我返过神,准备起身追阿飘的时候,这边出事了,只见门洞里响起一声怒喝,接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闪身躲到巷子深处。
  那是一个老人的声音,他厉声喝道:“滚,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接着,门哗地开了,蓝氏三兄弟连滚带爬逃了出来。
  紧跟身后的,是一位高大威猛的白发老者,手里提着镶金盘龙的短杖,戳指道:“蓝家的名声都叫你们败坏完了!”他的脸憋得通红,呼呼喘着粗气。
  蓝氏三兄弟也不答话,低着头,像老鼠似的,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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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躲在暗处,惊异地望着这一幕。老人手拄拐杖,呆呆地站在门口,口中兀自念叨着什么。
  我知道此处不好久留,从暗处走出来,答茬道:“老人家,这是和谁生气呢?”
  老人警惕地横起手杖,冷冷地说:“你想多管闲事么!”
  “不敢不敢,只是路过。”
  那老人哼了一声,咣当关上门。
  回到蛇口,我将跟踪蓝氏兄弟的情况,一五一十向七爷作了汇报。
  听说他们去拜望那位老人,七爷挺感兴趣,详细地询问有关细节。他抬手拍拍脑袋,笑道:“好久不在江湖走动,都陌生了。”他表示,改天去访一访那老人家,看他是何方神圣。
  “别是高人藏在眼皮底下,还不知道。”他打趣道。
  是啊,深圳是藏龙卧虎之地,敢教训蓝氏兄弟的人,肯定不简单。
  一夜无话。第二天太阳还没爬起来,我就爬了起来;把头梳得亮亮的,从衣柜里翻出所有的衣服,对着镜子挨个试。
  以前豆子也这样做过,并得意地说,她穿什么都好看。我阴阳怪气地嘲笑她,不穿更好看。现在,我是不是不穿更好看?
  以前从没注意过衣着打扮,总是逮什么穿什么,这会儿乍一试,感觉分外别扭——哪件衣服都突出不了本先生迷人的气质。衣着的色彩搭配是门学问,看来一点都不假。
  “要是豆子在身边多好。”这会儿我想起了豆子。说真的,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她了。我想到楼下敲她的门,转念一想,这丫头片子要知道我找她干嘛,还不笑断肠子。
  再说,既然决定去追阿飘,就不能叫豆子知道。女孩子什么醋都吃,一吃醋,肯定就捣蛋。在恋爱方面,我经验老到。
  衣柜里的衣服试个遍,根本没合适的。最后勉强选中了一件浅色短袖衬衫,上面配花领带,底下穿一条黑西裤。这身装束是在北京地摊买的,比衣柜里上千块的行头都顺眼。
  你说现在的衣服忒贵,贵在什么地方吧,纯粹蒙人。
  追女孩子有许多种追法,阿飘属于内秀型,不能急,要先柔后刚,假装可怜的小兔子,博取她的同情。上钩之后,你再原形毕露就不怕了,你越威风,像个大老虎,她越崇拜你、依恋你。
  一定要温柔、浪漫,甚至带点暗恋的味道。我告诫自己。与阿飘的恋爱,就这样带着预谋拉开了帏幕。
  我为自己的爱情设计了几场戏,首场戏发生在公共汽车上,就像一场白日梦,带点偶尔邂逅的意味。然后假装随便地约她到外面走走,或到咖啡馆坐坐。
  像这种场景,一般安排在女主角下班的时候。但是,我太性急,根本等不到。说实话,我太想见阿飘了,连一刻一秒都不愿去等。这种感觉,只有真正热恋过的人才懂!
  换好衣服之后,我几乎是飞一般赶到阿飘家。从蛇口打的士,沿滨河大道疾行,一路上拼命催司机:“快!快!”
  的士司机一开始挺配合我,老催,他就烦了,故意降慢速度,最后索性来了个急刹,怒道:“去见阎王也不用这么急,大佬!”
  这哥们是个驴脾气,死活不再拉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他气哼哼地说。委屈得要命。
  当时我着急,再说在滨河大道上,到哪里去打的,所以赶紧道歉。但是,邪了门了,他根本不理这个茬儿,道歉也不行,求他也不行,多给他钱也不行。气得我直吐白沫。
  “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我说。他一听乐了,一踩油门,车噌地窜了出去。这回是没命地跑,车身都快飘起来了。
  的士一直开到阿飘家门口的大榕树下。阿飘是本地客家妹子,住的是大齐头式的祖屋,也不知建于哪朝哪代,墙上的三合土都斑驳了。我三步两步走上前,嘭嘭敲门。
  过了好久门才咿呀打开,何姐露出头来。那天刚好她在家休息,听到敲门声,穿着睡衣从厢房跑出来。她一见是我,忙问:“出什么事了。”
  我向她身后瞄了一眼,道:“阿飘呢?”
  “刚走,上班了。”
  大清早找阿飘,她很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我根本没法解释,撒腿就跑。急得何姐在身后喊:“有事没事?有事没事!?”我含含糊糊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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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像丛林中的猎豹,几乎是靠感觉在找阿飘。一丈多高的石阶,一闭眼就跨了下去,数百米的小巷,三蹿两蹿就蹿了过去。等到了彩田路,一辆双层大巴刚好停靠车站。那就是阿飘乘坐的19路公共汽车!
  这种双层巴士深圳不多,是阿飘的舅父捐赠的,一位印尼华侨。在这路车上,阿飘有特权,免票!所以,她几乎成了固定乘客,每次都乘坐它上下班。正因为如此,19路公共汽车上没扒手。大家都知道阿飘与豆子的关系,况且她妈是何姐,七爷的管家婆。招惹这路车,就等于招惹了这几个姑奶奶。深圳的小偷们明白着呢。
  我是最后一个上的车。也赶上开这趟车的司机心眼好,从倒车镜看到我拼命的样子,多等了半分钟。感谢你,人民的好司机,以后我绝对不在你车上偷东西,我在心里念叨。
  买过票,我开始在车上寻摸阿飘。车厢底层人多,但像阿飘那样扎眼的不多。也就是说,全是歪瓜蔫枣,没一个养眼的。我转身上了楼梯。
  第二层人很少,几乎全是老头老太太。真是奇怪,越老越想往上爬。后来我才知道,现在深圳的人越来越多,给老人让座的越来越少了。
  在枯枝中寻觅一朵鲜花并不是难事儿。爬上楼梯,眼一扫,我就逮着了目标。在车厢尾部,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坐着个姑娘。她低着头,一手抓着牛奶瓶,一手抓着菠萝包,吃得正香。她大口大口吸牛奶,大口大口吞面包,没有半丝矜持和造作。
  她就是我的心上人阿飘。My God!想不到这个文静的小女孩,还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望着她一脸憨态,我醉了,软软地靠在楼梯口的扶栏上,用盈盈含情的目光,捕捉她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
  往嘴里灌奶灌得正欢,阿飘突然停住了。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慢慢抬起头,乌溜圆的眼珠子来回乱转。我侧侧身子,躲到别人后面。
  她见众乘客或立或坐,或闲聊或闭目养神,没人留意到她,放心大胆地继续战斗。
  我的目光重新爬出来,聚在阿飘身上。越看越觉得可爱,越看越觉得迷人。阿飘阿飘,你知道我在……突然,阿飘的头又抬了起来。
  她一口面包还未吞下,鼓着腮,猛地仰起头,她的目光一下捉住我的目光。那饱含深情的眼睛呵!这一下躲闪不及,我俩的目光撞个满怀。
  看到我,她先是一愣,继而脸腾地红了,下意识地藏了藏手中的早点,低下头。
  我的脸也红了,感觉口渴得要命。刚才的扭捏,变成了尴尬。
  挺住,一定要挺住。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深呼吸一口,稳住心神。
  既然被发现了,我索性用更热烈的目光盯住心上人。
  阿飘似乎有些恼怒,飞快地蹙了下眉头,努努嘴巴。这一切都没逃过我的火眼金睛,愈发感觉出她的柔媚动人。
  好在车上的人越来越多,阿飘才有了点安全感。她避开我的目光,迅速将剩余的菠萝包送到嘴里,喝光最后一滴牛奶,像所有的淑女一样,乖巧地将两手交叉到膝上。
  往后的事情大家可能会猜到。我要吹响冲锋号,向阿飘进攻了。甩一下额前的头发,优雅地踱到她跟前,单膝跪倒,深情款款地捧着她的小手,一字一句地说:“阿飘,我想你想得好苦。”然后,把头放在她膝盖上。
  不过,这只是活动活动心思,没敢付诸行动。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间我好怕,两膝发抖,迈不开步。该死的脚,还没眼睛大胆,关键时刻不管用了。
  就在犹豫不决之际,隔着人缝,阿飘站起身来,用力往外挤。后来可能觉得不雅观,挤了两下,放慢了动作,一点一点往外挣扎。
  我一直站在楼梯口的扶栏旁,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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