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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狼烟-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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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淑慧将一双麻花被麻花被:一种印花的被面,蓝地儿白云字卷儿或白麻叶状图案。从炕梢挪到炕头,关怀地说: 
  “怀上三个多月了吧……明天,筐你也别编了,跪倒爬起的动了胎气。” 
  “姐,”徐秀云一直管丁淑慧叫姐,她刚强地说,“我没那么娇气。” 
  “秀云,听淑慧的话。”徐德龙说。 
  三双被子铺好,徐秀云、丁淑慧一个在徐德龙身左,一个在徐德龙身右。   
  第十二章腥风血墙(1)   
  小蚂蚱,三指长 
  蹦跶蹦跶在路旁 
  饿了就吃路边草 
  渴了就喝露水汤 
  七月八月还好过 
  下霜就去见阎王 
  ——民间歌谣 
  1 
  角山荣和陶奎元在亮子里日本宪兵队部密谈,是一次不寻常的密谋:改编一绺胡子。还有一项重要的内容,为伪政权的建立做准备。 
  “活动在三江境内大绺子胡子只有久占、刘傻子,两绺加在一起近二百人。刘傻子当年偷铁轨,被您打瞎一只眼睛,怎样说他都不肯接受改编。久占倒是同意,提出要当队长,并要一千块大洋均分部下。”陶奎元介绍警署所掌握的情况。 
  “他有多少人?”角山荣问。 
  “四十多人。” 
  “亮子里城目前正缺兵力保卫,四十人一千块大洋,二十五块大洋一条命,合算,很合算。”角山荣计算着,说。 
  “一条命二十五块……”陶奎元迷惑,不清楚宪兵队长算的是一笔什么账。 
  “光绪十年,我们曾向马贼开价,凡是生擒俄兵者赏四十元……结果呢,马贼擒获击毙俄官兵甚多。”角山荣得意曾经的一个阴谋,说,“此策我们不妨一试。” 
  “高招,高。”陶奎元懂了,奉承道,“队长真是高。” 
  “买命,卖命……”角山荣得意洋洋道,“从明天起,你的警察局,要改革……下设三科一队,警务、特务、保安三个科,一个警察大队,队长让改编过来的人当……那个有一百多号人马的辽西来绺子呢?” 
  辽西来绺子横行霸道三江,为非作歹多年,日本人看中的正是该绺子的恶行。 
  “我派人寻找数日不见影儿,估计他们已降了皇军某个部队。”陶奎元讨好地这样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辽西来的下落,更不知道他向西南方向逃窜,遇到同乡大林县前警察局长劳守田,一心想当县长的劳守田许诺,攻破县城他当上县长,让辽西来做警察局长,胡子变成警察,于是辽西来正帮助劳守田攻打大林县城。 
  “一条大鱼啊,我们没有抓住。”角山荣不无遗憾地道。 
  “我叫人继续找他们,俟机改编。”陶奎元说梦一样。 
  “最近有无山口枝子的消息?”角山荣问。 
  自从那次被人救走,始终没消息,没在亮子里镇出现过,角山荣此刻想到她,认为山口枝子很有价值。她过去就是辽西来绺子的四梁八柱,她肯定知道辽西来的下落。宪兵队长说: 
  “找到她就有望找到辽西来。” 
  “即使见到她,也不会告诉我们辽西来的下落。” 
  “为什么?” 
  “她与队长您有仇。” 
  “不不,你们常说,此一时,彼一时,她那时恨我,现在就不一定恨。你对我们大和民族缺乏真正的了解……陶局长,为了天皇陛下的大业,我们可摈弃前嫌。” 
  日本人很抱团的,这一点陶奎元看见了,说:“我注意她的出现。” 
  “她的事你不要管了,我自有安排。”角山荣不让警察沾山口枝子的边儿,是他已有安排和打算,说,“还有一件事你立即着手去做,发展‘瞩托’。过去我们满铁有一批‘瞩托’,现在的形势,远远不够了。” 
  “发展的范围呢,队长?” 
  “亮子里城里、乡下,一切愿为我们提供情报的人。当然,也不是萝卜快了不洗泥,要严格挑选,得和我们一条心的人。”角山荣讲了当“瞩托”的条件和标准,强调要效忠、死心塌地投靠的人,要有一定社会地位和名气,日本人善于情报战。 
  “在亮子里镇上,我们警局养了一批‘线人’,也就是和队长您的‘瞩托’相似,他们从事各种行业。”陶奎元说。 
  警察养的“线人”角山荣瞧不起,轻视的口吻道:“你的‘线人’大都是鸡鸣狗盗之辈。我要的‘瞩托’必须是小镇名流,乡绅富贾,他们提供的情报才有价值,你的明白?”   
  第十二章腥风血墙(2)   
  “哎哎明白,明白。” 
  “三江县方圆几百里,许多乡村我们鞭长莫及,各个角落必须有我们的‘瞩托’,随时随地向我们汇报那里的社情民意动态……你先拟个名单给我。”宪兵队长说。 
  “是!” 
  陶奎元回到警察局,叫来冯八矬子。 
  “拟个名单还不简单,亮子里头头脸脸这几头烂蒜,还不都在咱的心里头。”冯八矬子给陶奎元点烟,后将燃起的火柴杆放进嘴里弄灭。 
  “没那么简单,现今局势变了,你知道他们都咋想?” 
  “咋想,他们一撅尾巴我们都知道要拉几个粪蛋。”冯八矬子自信道,“有头有脸的人脑瓜皮都薄,他们的看家本领是见风使舵……如今谁的势力强大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叫他们为日本人做事,还不借一条腿呀!” 
  “你恁么自信啊,你写名单。” 
  冯八矬子在纸上写了一串名字,递给陶奎元,说,“局长过目吧,上数(数得着)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其他人是癞蛤蟆上席,拿不到台面上来。” 
  陶奎元看名单,自语道:“人心隔肚皮啊!” 
  “日本人一天天得势,他们能视而不见?不能,窗户眼儿递果匣子,溜须还怕找不到门呢,巴不得我们给他们穿针引线,去结交日本人。”冯八矬子以己度人道。 
  陶奎元说可别一律打家伙,瓜子里嗑出个拉拉蛄来,啥虫子都有哇。比个例子,獾子洞的徐德富,谁保掯他会对日本人无二心? 
  冯八矬子眼里,徐德富乡间一个土鳖财主,他的几百亩田地,镇上的药铺,还有他四弟开的筐铺……哪儿与日本人管辖的事儿不搭界?总不能把几百亩的田地被褥似的卷巴卷巴夹走吧。 
  “你就是嘴损,说话太犊子,田地能卷走吗?” 
  “这不就结了,往后想在三江地面上活得滋润、如作(舒服),离不开日本人。他徐德富不会看不到这一步吧?”冯八矬子搬出更有说服力的东西道,“他原本就给日本守备队当‘瞩托’。” 
  “当‘瞩托’不假,不一定忠心耿耿。”陶奎元和徐家有一段宿怨,说,“你可别忘了他的三弟徐德成,东北军的骑兵营长,咱们还没和他算清账呢!即使我们不找他们,他们也要与我们纠缠。” 
  “东北军鸡零狗碎的拿不成个儿,此刻,不知蹽到哪百国去了。坐山好的事早成了陈糜子烂谷子,谁还提它。” 
  “倒也是这么个理。八矬子,咱们俩也分头去做,你找久占……我办‘瞩托’的事。”陶奎元道。 
  “我今晚就去。” 
  警局已掌握久占绺子藏身雁翎坨子,在西大荒深处。此前,冯八矬子与大柜久占有过接触,也是商量改编的事,他骑马连夜去了那里。 
  白榆林间一溜土房,泄出点点灯光。 
  “你是谁?”树后突然闪出一个胡子,拉动枪栓的声音,盘问道。 
  “我是我。”冯八矬子照胡子规矩回答。 
  “闭着腕!” 
  “压着火!” 
  “哦,是里码人(自己人)。”胡子确定后,撂下枪,允许来人走近。 
  “久占大当家的在吗?”冯八矬子问。 
  “在屋里等你。”胡子指着一个房子道。 
  几个胡子正围在一起玩纸牌,闲暇时胡子自娱自乐,玩牌喝酒划拳,唻大膘(说下流话)吣荤嗑。 
  “呃,好热闹。”冯八矬子进屋便说。 
  “你先炕上拐(坐)着,我出完这把牌。”大柜久占说,“等我出完这把牌。” 
  “不忙,玩你们的。”冯八矬子找个地方坐下来。 
  胡子玩完牌,久占轰走其他胡子,说:“黑灯瞎火的戗上来,啥事?” 
  “角山荣队长答应了你们的条件。”冯八矬子道。 
  “全部?”久占惊喜,问。 
  “全部。” 
  “这回爷们当兵吃粮……” 
  “不是兵,是警察。” 
  “警察岂不是更好。八矬子,不,冯科长,这事串联成了,你功劳大了去了。”久占眉开眼笑,一听能当上警察,他屁溜溜的。人有时真是怪物,你说此时胡子头想些什么?说来可笑和不可思议,他想踢梁掌柜一个腚巴楼子(两屁股蛋之间)。久占在悦宾酒楼当过伙计,他经常见到警察踢梁掌柜的腚巴楼子,掌柜的学会了也踢伙计。于是他想自己要是警察,就踢梁掌柜的腚巴楼子。久占还想做一件事,给梁掌柜迈骚——单腿骗过别人头顶——出出气,他因拒绝往白酒里兑水,被赶出酒楼,临走,梁掌柜当众迈了伙计的骚,他不懂什么胯下之辱,卖骚的一套嗑儿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嗑曰:迈骚,迈骚,鸡巴卵子长大包。   
  第十二章腥风血墙(3)   
  “还是大当家的有眼光,及早掉头转舵靠近日本人,这叫先来的吃一口,后来的啃骨头……再晚了,还会有这香油(便宜)占?”冯八矬子说道。 
  “刘傻子还没开窍?” 
  “破大盆还绷(端)个住,他拿把(讲价钱)拿冒(超量)啦。哼,过了这阵子,刘傻子想吃屁,角山荣队长都不喜得给他放喽。” 
  “我们什么时候进城?”久占迫不及待地问。 
  “今晚。” 
  “养活孩子不等毛干,这么急?”久占倒是想快,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说,“不是胳揪我吧?” 
  冯八矬子说就你们这一出,吊二啷当的,影响观瞻。连夜进城,衣服都给你们准备好了,穿上第二天出现在镇上。警察嘛,就得威风凛凛。 
  “对,你说得对,弟兄们弄到手什么穿什么,花老抱子(鸡婆)似的。”久占总是为全绺子弟兄着想,怕他们受屈儿,“我们住的地方?” 
  “不能让你们蹲露天地,早准备好啦,住东北军骑兵营留下的营房。”冯八矬子说。 
  2 
  大林县城天主堂地下室挤满妇幼数人,他们是该县首脑家属,在此躲避战火,修女穿梭忙碌于其间。 
  墙的一隅,臧雅芬与四凤、小芃拥挤在一张铺位上。病中的臧雅芬身体很虚弱,她给爆炸声震得魂不守舍,说:“四凤,娘听见放爆竹声,娘闹病闹得耳朵八成闹邪啦,你耳朵尖,听听是不是放爆竹。” 
  “我也听见了,砰砰叭叭的。”四凤说她听到的声音,“像二踢脚、麻雷子二踢脚、麻雷子:鞭炮名……” 
  “不年不节的放啥爆竹?不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臧雅芬疑心更重了。 
  “徐太太,您服药吧。”一修女端着药碗过来。 
  臧雅芬喝下那碗汤药,然后问:“咋没见王医生?” 
  “他有事出去了,今晚由我来照顾你。”修女声音柔和,面很慈善,说,“徐太太哪儿不舒服请对我说。” 
  “我听见爆竹的声音。”臧雅芬指指棚顶。 
  修女微笑未作答。 
  “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臧雅芬追问道。 
  “徐太太你安心养病,外边的事情你别去想它。四凤小姐,你妈妈有事你就叫我。”修女离开前叮咛道,“我去看另外几个病人。” 
  “嗯呐!”四凤答应。 
  “四凤,你到门口去,有根在那儿,问问他你爹他们干什么呢?” 
  四凤穿过密匝的人群,走到地下室的出口处。很大人的腔调道:“有根,你过来!” 
  “四凤小姐,你?”有根挤过来,怀里抱着枪。 
  “我娘……”四凤由于急切,话不流利道。 
  “太太咋啦?” 
  “我娘听见外面有放爆竹的声响,我也听到了。” 
  “没什么,别管它。”有根隐瞒实情。 
  “娘问我爹干什么呢?” 
  “哦,告诉你娘徐营长在营房里,什么事都没有。” 
  “娘问爆竹的事,咋说?” 
  “就说哪家商号随便放的。”有根编排道。 
  地上的战斗已近尾声,栗县长率部队将劳守田残兵败将围困在县政府院内。 
  劳守田龟缩院内,负隅顽抗,频繁向外胡乱射击。 
  “弟兄们你们上了日军的当,跟着汉奸劳守田打起自己的同胞……”栗县长登一高处向院内喊话,瓦解他们道,“赶快放下武器,我们决不伤害你们。”他的喊话有了效果,枪声渐渐稀疏下来。 
  “别听他煽动,我们败不了!”院内传出劳守田声嘶力竭的喊叫,“林田数马大尉马上率援军赶到救我们,坚持住,我给你们每人十块大洋。” 
  栗县长居高临下指一个人给徐德成看,说:“那个胖子就是劳守田。” 
  徐德成掏出匣子枪。 
  “把握吗?”栗县长问。 
  “你说打他哪儿吧?”徐德成十分把握道。 
  “打伤他,活捉,从他嘴里抠情报。”栗县长说。   
  第十二章腥风血墙(4)   
  “那就掐折他的右手腕,让他使不了枪。”徐德成举枪,瞄准,击中目标。 
  “冲进去!”栗县长下令道。 
  劳守田托着流血的手腕,有一个人过来扶他道,“劳县长……” 
  “打,给我打!”劳守田疯狂地喊叫,“他们没有正规军,只是临时拼凑的民团。” 
  猛然,大门被炸开,徐德成骑马冲进来,数支枪口逼住劳守田。他呵斥道:“你嚎丧啥?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老子不是正规军,是什么?” 
  “东北军……”劳守田傻了眼,他认得东北军的服装,乖乖地被擒获。 
  “劳守田,你不是要当县长过把瘾吗,走,我打开县长办公室你坐一坐。”栗县长讥嘲道,“带他到我办公室去。” 
  士兵将劳守田拖拽进县长办公室,劳守田被士兵塞进椅子中,室内有栗县长、于团长及两名士兵。 
  “用此种方式请你有些失礼,我们开门见山的好,我问你……” 
  栗县长的话给劳守田打断道:“你没资格审问我,我是日军任命的县长。” 
  “县长?你洋爹的任命不好使。”于团长掏出手枪撂在桌子上,威胁道,“它是不是有资格审问你啊?” 
  “吓唬人,我不是三岁小孩。”劳守田顽固地道。 
  “那咱们就看看是你的脑袋硬,还是我的子弹硬。”于团长说。 
  “劳守田,你想当县长无可厚非,你可以经过努力,并不是用当汉奸,出卖自己的祖宗的卑鄙手段吧?卖国求荣,最终能有好下场吗?”栗县长义正辞严道。 
  “我一介草民,不像你大学毕业懂得那么多大道理,有奶便是娘,日本人管事,我就和他们干。”劳守田说。 
  “混蛋!”于团长一拍桌子道,“你没长好下水(牲畜的内脏)!你是中国人,帮虎吃食,你的良心喂狗了吗?” 
  蒋副官在东北军兵营审问被俘的胡子大柜辽西来。 
  “我看你识相点,把我放啦。”辽西来本末倒置,口气还显几分仗义道,“让我从北门出去,日后你们还有条生路。” 
  “可惜了,你恐怕没有什么日后啦。”蒋副官说。 
  “整死我?你们千万别干傻事,告诉你吧,我们只是先遣部队,日军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大林的小破土城能经住炮轰飞机炸?”辽西来搬出日军来震唬人。 
  “日本人屁股大哈(威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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