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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走过西藏-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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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壮观的宫殿里,静坐着当惹神女。她身穿五种珍贵绸缎,外罩天蓝霓裳。鬓边簪着马芭花,脸颊浮现笑容……”
  以下是喇嘛的求教,他询问这神湖有哪些特别本领,何以加持甘露般的功力。神女则用巴嘎尔竹笛以音乐之声答复他。
  书中还说,当惹神女又名贡觉玛,能化身为十万神女,而其中每一千神女又能幻化出二十七种颜色的神女来。各种颜色都有不尽相同的功力。白色给人以吉祥,绿色能征服鬼怪……
  在所有《当惹目录》手抄本中,可能洛桑丹珍手头那本最准确。因辗转抄写,错讹处颇多,而老藏医迁热凭着他的学识,在亲笔转抄时一一订正,交给洛桑丹珍。
  另外,还有一本《本教转经路线导游》的书中,也多处提到达尔果和当惹雍。可见这里最早是本教圣地。佛、本教徒都来转山转湖,但方向相反。喇嘛教顺时针方向,如代表法轮恒转不止的“囗”;本教反其道而行之,即如本教徽的“囗”。
  追究起“囗”的来源及含义,《宗教词典》上注明了一个怪眉怪眼的梵文读音,那意思是“胸部的吉祥标志”。古时译为“吉祥海云相”。释迦牟尼三十二相之一。原为古代的一种符咒、护符或宗教标志,被认为是太阳或火的象征。在古印度、波斯、希腊等国由婆罗门教、佛教、香那教等使用。武则天长寿二年制定此字读为“万”。“囗”称作“万字纹”。
  一般藏学家的著述里都将“囗”作为由佛教传入藏地的舶来品,时间在公元七世纪之后。我的一位朋友却在那曲以西的毫无宗教色彩的日土岩画中发现了“囗”由太阳演变而来的全过程:⊙→※→囗→囗。
  朋友认为这符号有可能是本土生长的,在世界文明的进程中不约而同的现象很多,如太阳的象形文字“⊙”就是汉、藏及古埃及等地所共有的。此事存疑。'注'本教教徽“囗”赫然入目,遍及本教徒的寺庙民房及山石圣物,在文部随处可见,颇有些惊心动魄。形似法西斯标志,外来人最初接受时总有些心理障碍。有一个曾在法西斯末日里充当了希特勒女仆的人回忆说,早年希特勒曾在某处发现了这个印度古老的吉祥符,他按照自己的意志理解了“囗”的形象与含义,并选择了这个标记。但他把方向记反了,所以导致了覆灭。前几年,曾有某家报纸刊载希特勒亲笔所画“囗”结构的四只大皮靴——铁蹄踏遍世界。法西斯亵渎了这个符号。
  “囗”,本教中念作“雍仲”。雍仲本,是原始本教理论化之后的主要流派。雍仲本领袖的传承人现在那曲镇,叫雍仲加瓦,是地区政协副主席,巴青县本教寺庙罗布寺活佛。我曾向他登门求教过几次,言谈中,我发现他对佛、本之争持超然态度,在谈及藏北宗教流派的一篇文章中,他还将本教作为藏传佛教的一支。
  本教曾作为吐蕃王朝的国教,直至佛教传入;在吐蕃之前是象雄国的国教。距今两千多年前的百代社会里,象雄部落西起今阿里地区的岗仁波钦,是为上象雄;东至今昌都的丁青,是为下象雄;横贯藏北的文部一带是中象雄,也是整个象雄中心所在。王宫就建在当惹雍湖边的穹宗。象雄最后一代王来朋杰布是被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派人暗杀的。随即象雄灭绝,吐蕃一统天下。有关象雄灭亡的来龙去脉都在本教经书《龙日》中写着,梗概是这样的:来朋杰布的神湖是彤布措(今文部杰瓦区),每年元月十五日他都要去祭湖。赤松德赞派人串通了来朋杰布的王后,利用祭湖之机杀了来朋杰布。后来这位王后做了赤松德赞的妃子。
  象雄亡了国,穹宗随之破败。现只剩下断壁残垣。文部老人认定说那王宫规模宏大,是山南的雍布拉康和拉萨布达拉宫以及阿里古格王宫那种类型的建筑:环山而建,险峻峭拔。当时的规模布局及设施,都详细记载在藏文本教经书《赤米斯及》十二部中。他们说,有兴趣的话最好去查一下,只要能找到它。
  那么“文部”是什么意思呢?老人们说,是“牛奶泡”的意思。煮沸的牛奶表层,沸沸扬扬,膨胀起一个个圆而大的白色泡泡,随即消失,再鼓起——寓有大起大落、兴衰无常之意。从历史上看,穹宗曾为一朝之都后遭亡国之变,极盛极衰;从寺庙方面看,文部一带寺庙众多,喇嘛多时达上千,但也曾有过仅剩四个喇嘛的时期。文部地名,若是古已有之,说不定出自哪位法师的咒语卜辞,暗示了此地多舛的命运;若是后来取的,则有总结意味了。
  原始本教是灵气萨满教的一支,主张万物有灵的多神教,具有初级宇宙宗教意识。即使在佛教传人西藏并居统治地位千余年后,在无神论输人的新近的三十年后,这种意识仍基本完好地保留着。
  然而当前本教仅存于藏北高原东西部偏远地带了,诸如文部、丁青、巴青、比如等地。笃信本教的文部老人谈起本教之所以还能存在的历史原因。一种说法是,当年赤松德赞暗杀象雄王来朋杰布时,本教大活佛杰朋钦念起咒经,使赤松德赞头痛不止。无奈只好派人捧了一野牛角金子去纳木湖畔找到杰朋钦,求他解除咒语。杰朋钦趁机提出两个条件:一、要赤松德赞在岗仁波钦山下建造十三座灵塔,为暗杀象雄王的行为赎罪;二、象雄虽亡,本教要生存下去。赤松德赞一一照办。
  第二种说法:佛教主神敦巴夏加土巴(本教对释迦牟尼的称呼)的弟弟安梅确布是魔鬼。敦巴夏加土巴就钻入魔鬼肚内,使魔鬼爆炸。本教主神敦巴辛绕的弟弟是魔鬼堆恰巴。敦巴辛绕开始没能降伏弟弟,便打坐山洞念经修行。九年后,堆恰巴从窗缝往里一瞧,见哥哥九年不吃不喝居然神采奕奕,就向哥哥学习,剪了头发,后来成为本教大活佛。
  魔鬼既除,两个敦巴便开始摔跤,结果难分胜负。于是两个敦巴同时领悟了一个道理:在同一时代里,不能有两尊主神。释迦牟尼便提议说,那么,本教就只留下一个名字吧。敦巴辛绕同意。他很豁达,因为他认为佛本教义是一致的。
  姑妄说之,姑妄听之。无疑这是客观上本教被排斥到仅有限生存的境地中,出于无奈编派出这些神话来自我解嘲。
  当问起佛、本究竟有何差别,文部老人丹巴坚赞悠然答道:“佛、本原无区别,点酥油灯不分先后。”
  在民间,藏族平民百姓的宗教观中,教派之间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佛本之争只存在于上层社会。而藏族民间的这种超然旷达正好与中华民族传统心理“教理纷繁,其理则一”相通。后来我也请教过索县黄教赞丹寺吉卓活佛,他回答:凡是主张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的宗教教义都是一致的。但一般地说,藏传佛教的正统学者对本教则采取了居高临下的态度,一副不屑神情。有部著作中就有如此训戒:
  佛和本是矛盾的一家,
  佛中掺本,本中也杂佛,
  如我不具出尘的法眼人,
  懒于去分辨他们二者的差别。
  有人口头虽然骂本教,
  但遇到紧要的时候,
  又到占卜家前去请问祸福休咎。
  如本徒一样喜爱凝观法,
  希望本徒的攘解法术有效,
  心里考虑的是现实事务,
  就这样忙忙碌碌哪有空暇之时。
  即今只有一次得到人身,
  有暇谁能根本不想坐静,
  奉劝不要尽作杂条,要修正法。
  不要多所考虑,要思维业果,
  不要行行坐坐太多,要到寂静处去住。
  这些言论不是佛法,也不是世间事,
  不是必需,也不是全无必要,
  讲得不详尽,也不是太简略,
  说得不太明显,也不是不清楚。
  ——引自《土观宗派源流》
  训戒中关于佛、本高下之差,“说得不大明显”,但“也不是不清楚”了。
  象雄的许多文化与习惯都保留至今或演化发展为别种形式继续存在着。达尔果就是象雄语“雪山”之意,当惹雍即“净水”。这座湖井且是本教大神上基强玛的生命湖。除此,文部寺寺宝是一面合金钹,也是象雄遗物,那是一位本教女神叫卓玛的一手击鼓、一手摇钹,飞升上天变作彩虹时用的。当然,这都是小小纪念。象雄所象征的古老的本土文化精神长流不息。
  历史上的文部究竟怎样地繁华过呢?地区领导人之一的次仁五珠走过文部大部分地方。她见到许多古建筑废墟、塔群遗址以及一些山洞和平地上的累累白骨。她推断古代文部(大约象雄王国时代)非常兴盛,产生了西藏最早的一批文化。
  象雄最早产生了本教可能是没有疑义的,与释迦牟尼同时代的敦巴实绕就是上象雄人。代表了藏民族奇特思维方式的藏医学最早起源于象雄的说法也盛行。有关藏文是否源自象雄文字的问题存疑。巴青县文教局最近在成都印刷一本古书“达代尼顿”——《文化二十七讲》中就宣称敦巴辛绕时代便有了象雄文字。文部老人也说:据前辈讲,象雄文字有“玛钦”、“玛穹‘两种写法,后以”玛穹“为基础发展成藏文。象雄文字刚好二十个字母(藏文也是)。字母写法不一样,但发音基本相似。象雄文字极难见到,现学者们手头所存仅是支离破碎的一点。据说山南曾有一座象雄文碑,”文革“中下落不明。现在看到的本教长条经书每页两行。上行象雄话用藏文拼写,下行以藏文意译。喇嘛用象雄话念念有词,但生活中已无人会讲也无人能听懂了。
  在对象雄文字的研究探讨中,国外藏学家显然已经走在前面了。一九六八年丹麦学者艾立克·哈尔就撰写了一本《来自西藏本教的语言——一个未经探索的语言——象雄语语法词典》。另外,也有人说过西藏的很多古老寺院的藏书,有些就是古象雄文的手抄本。但据我所知,至今尚无这方面的公开报道。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那种著名寺庙的资料文献库存多少年来几乎未进行过初步的整理工作,以至于拉萨学术界时常惊喜万分地在布达拉宫“发现”了一部《丹珠尔》,在色拉寺“发现”了一部《甘珠尔》,等等。
  至于文部一带的遗址遗迹,从《本教转经路线导游》中看真是遍地皆是。那书不厌其详地介绍何处曾有何寺庙,是哪位喇嘛创建或指意建造的;何处曾有何喇嘛修行的山洞,得道喇嘛又如何骑着鼓在当惹雍湖面漂游,哪座寺庙里有哪本经典著作,有谁在穹宗遗址挖出过经书及珍宝……难以原文复述。此次在文部,听说穹宗有一座三、四米高的峭壁,很久以来人们都传说峭壁下埋藏有制服妖魔的兵器。遗憾的是最近一次地震时,这座峭壁垮掉了。
  我们参观了文部寺。本教寺与喇嘛教寺几无二致了,所供佛像大同小异。主神形象是一个模样,佛教称释迦牟尼的,在本教中则称敦巴辛绕。其他本尊神与护法神,也都名称不同而已。只是从那本《导游》书中得知玉本专供奉的是狼面神女。上一次地震时,通往王本寺的骡马道被山石堵塞,无法通行。几位同伴冒险从另一面山翻越,到那里察看灾情。,玉本寺依山而建,经堂就设在一个溶洞里,那个寺庙和寺庙的活佛,都被一种神秘气氛所包围。但同伴们没注意打听狼面神女的事情。
  听说旧时这一带山洞中常住苦修者'注',在山下可仰望山腰曲曲小路弯向山壁的洞口,竟未注意打听。回拉萨翻阅《亚洲腹地旅行记》,方才得知西部修行习俗,惊骇之余,又懊悔得顿足。
  说到玉本寺,不免感叹本教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不仅表现在香火的若断若续,传承人的素质也太低。玉本寺活佛丹增次仓,二十出头年纪,西藏东部丁青人。十六岁时出家在丁青哲珠寺当小喇嘛,前几年去阿里岗仁波钦朝圣,路过玉本地方。当地百姓正为刚刚修复的王本寺找不到转世活佛而犯愁,丹增次仓自天而降,人们立时感到心有所倚,纷纷热泪长流地求他做活佛。虽是两厢情愿的事,有关部门还是干涉过:随便认定活佛也太不严肃了。但生米熟饭,似乎也奈何不得了。
  我们打听王本寺的情形,是出于好奇。而同行者多托就对这位丹增次仓充满了义愤。大学毕业的多托,立志振奋民族精神,发展西藏经济。其时正潜心研究吐蕃时期西藏的经济状况,准备花十四年工夫,到四十岁时拿出一部上下卷的论吐蕃时期西藏经济的巨著。吐蕃王朝是西藏繁盛时期,据说人口多达五千万。多托认为衰落的原因固然多,但千余年来的全民信教不能不说是极重要的因素、多托感到自己的民族自尊心自豪感受到伤害,所以对年轻活佛的愤慨就很自然了。
  多托和丹增次仓是现时代藏族青年两个极端的典型。
  电影摄制组是在五月里骑马去工本寺的。行前得知丹增次仓活佛已进入五十天静修的第三天。活佛静修期间,不问世间事,不与人交谈。正踌躇间,文部区委书记最嘎写了封信,说他与活佛交情很好,活佛见了信会讲话的。果然,年轻的活佛暂停静修,热心协助电影的拍摄工作,人情味很浓。与他的交谈却令人失望。他夜郎自大地说,本教有一千三百年历史,而佛教只有八百年历史。好在信徒们并不注意这些;再者,一座寺庙的秩序应该能够体现出管理者的气度风范,而玉本寺经堂摆设的杂乱无章恰好表现了寺庙主人的美学观念的缺乏。这座具有千年历史、鼎盛时曾培养输出过成千上万喇嘛的本教最早的寺庙,已零落成今天的模样,不免感慨世事沧桑。临走时,丹增次仓央求把新拍的照片寄给他——他毕竟还是孩子呀!
  第二番来文部,只是察看地震后房屋修复情况。我也只来得及与几位文部老人座谈几小时。不比地震时在当惹雍湖畔帐篷里住了十来天,除对岸冰雪的达尔果群山无法攀援外,几乎驱车绕湖一周,看尽了神山圣湖的千姿百态。
  凡到过文部乡的人,无一不感到那儿的非人间气息。不仅太美,重要的是有股仙气在。它仿佛一个大舞台,一个大背景,天上人间,一应悲喜剧都可以在那儿尽情展开。在初夏那个月亮半明半昧之夜,寒森森的月光从天窗斜射进幽黑的牛毛帐篷里,当惹雍的惊涛骇浪拍打着耳鼓,全身心感受着大地深处有节奏的震动——那时候,我知道我已进入另一个空间。那是一个纯自然的空间,可以遥望明亮的日月之路,聆听太阳金链的金属声响,月亮处子的裙裾窸窣,大草原不胜其艰的叹息,小草们的喝隅细语。万物在交流,在合唱,人声以纯自然的方式加入了——在那个大地躁动之夜,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远方凄凉地呼唤着,仿佛开天辟地,人的第一声嗥叫。
  一览无余的大草原环绕着这片冰山秀水。,蓝天在大草原上方无穷尽地展开。草原上的云朵别开生面。它不再抽象,不再与人类漠不相关。它具体得可触摸可亲近。浓浓的、乳白的或浅灰的云块熙熙攘攘,凸现在地平线之上像大群浮雕。夏日正午的阳光蒸腾起草原蜃气,从地表袅袅上升中作疾速摇曳流动。托起远山,远山就幻术一般悬浮成海岛,地平线那端是大片汪洋,蓝极了。暗灰的山影倒映水中——但这是海市蜃楼,牧草稀疏的荒漠盐碱滩最富有此类幻想。
  永远用欣赏的、赞叹的目光和口吻观照、讲述这一切。曾有位朋友批评我缺乏苦难意识和幻灭感,也算有道理,但我以为人生原本更简单——就为了这一片蓝天,一方草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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