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者-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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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行永远告诉你历史的真相,两百年或五千年,他都亲临现场,万一当时不在,也可以跑回去重新看看,但是你考试的内容是历史课本,而不是历史本身,你按真相来答题,不但会扣分,而且会被视为挑战权威,胡说八道,麻烦一摞,后患无穷,understand?
小破眼睛发直,猪哥乃长叹一声:“难怪你语文也不及格,名词解释都听不懂。”
不管怎么说,小破对输都没什么概念,就算门门都不及格,辟尘也会四菜一汤伺候,上学前的小点心种类说不定还多起来,以安慰他在考试中受到创伤的心灵。
所以,小破仔细数了一下那些眼睛的数量,连同躲闪的或藏匿的,他喃喃念着那个最后的统计数字,从旁边的田径功能区跳远坑里,抓了一把沙。
下雨,下雪,下冰雹,下沙。
无论下什么,如果来势很大,都会算入灾害一类。不过这本来是大自然的特权,现在却是小破的杰作。
一把沙,扬出去,在空中得到短暂的生命,整体组合成圆形,优雅地展开,飞舞,绕着那破损的楼飞舞,然后和渔夫撒网一样,兜头盖在了大楼的顶层,上面顿时大乱,许多声音在鬼哭狼嚎:“我看不见了”“谁有眼药水”“帮我吹吹”“叫你帮我吹,你为什么咬我”。。。
小破捧腹大笑。
世界是他的游乐场。
只不过以前都被禁止入内,或者大多数游戏项目,都不卖票给他。
担心他会损坏所有设施。
这时候他看到那点红影再次出现,渐渐扩大,站立在塌了一半的阳台上。
那是一条红色裙子,也是两只红色的翅膀。
红色之上有一个雪白的笑容,温柔深湛的眼睛,逃过了沙的袭击,安然不迫。
梦梦公主。
小破遥遥望到红衣胜火的梦梦公主,后者微笑凝视他,十六岁女孩子的身材,已经发育得很好,将那一盘剔透玲珑密密包裹的,却不是任何质地的织物,而是一层红色肌肤。
无比艳丽,犹如烧灼后的火焰宝石,细腻而莹润,臀后飞出一圈薄薄的裙翼,肋下,与身体大小极为协调的翅膀微微开合,红底之上,有繁花般纠缠交织的纹路,望之令人目炫。
蓦然临风展开,徐徐浮起,轻灵地转了一个圈,向学校后操场飞去。
小破仍然坚持用他走的方式继续,虽然这一点不影响他的速度。
穿过教学楼后出口,来到两栋楼之间的巨大草坪,小破第一眼看到的,是全校的学生,都聚集面前。
乱斗。
真是无法形容的混乱场景。每个人都在舍生忘死地搏斗,没有特定的对象,溺水一般狂乱,汗水和血水混合着流淌到草地上,将青色染成红色,四野皆润,被撕扯的衣物满天飞舞,男孩子或女孩子,脸上都呈现出疯狂的呆滞神情,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肉体嘶咬,击打,冲撞,踩踏。被伤害的人无视自己的血液流失和肢体残损,永无停止般战斗,直到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张开的口里喷涌血沫,却没有任何呻吟,呼喊或哭泣。这方圆两百米的场地,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安静的地狱。
在地狱的周边,并没有围绕阻绝人类的火焰,却零落站着几个人,或者说,半人。
梦梦公主,她从空中落下,足尖轻轻点在一个小亭子顶上,东南方向是胡佛,他的站姿活生生就是一只正欲出击的螳螂,弓身,扁平的头昂起,两条手臂悬在胸前,那也不是手臂,而是镰刀一样的东西,闪烁着铁色的锋利。
西北方向,站的是非力斯,差点被小破一把掐死的非力斯,身形似乎更加小了,紧紧团在一起,脸上似乎只剩下两只眼睛,其他器官都自动隐退了,即便如此,都可以看到他狂喜神色酣畅淋漓,投向眼前惨不忍睹的杀戮。
然后,小破看到了阿落。
在他的对面。背靠一棵树,坐在地上。他的样子很奇怪。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暴涨。他没有穿外套,贴身一件白色恤衫,明明没有风,却轻轻飘拂。
同样有人冲向他发动攻击,但阿落随手一挥,就把对方打出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阿落俨然变成一个非常强大的战士,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他,靠近也只带来被痛扁的命运。他专注地看着周围,没有注意到小破。
小破开始向阿落走过去。他穿过正在舍生忘死乱斗的人群,像摩西穿过红海,上帝的光照耀他前去的路,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事实上根本没有人阻挡他,那些失去理智的人还保留本能,而他所能激起的本能,就是恐惧。
这场面引起了周围观战者的注意,梦梦的脚尖又是轻轻一点,升起在半空,发出耳语一般的声音:“大人,我们有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参赛者。”她所呼唤的却并不是一个人,那影像更像两只眼睛,若有若无的在苍穹中微茫地闪烁。
很快两个人就聚头,小破向阿落弯腰:“阿落。”
风声在他背后响起,有一个硕大的拳头正要招呼到小破背上,阿落忽然狠狠踢出一脚,从小破身边擦过,拳头的来势消失了,而比较远的地方,发出人体落地的闷响。
小破笑:“忽然很生猛的样子。”
生猛是很生猛,阿落的状态就非常不妙,似被人催眠一般,瞳仁没有流动,满布呆滞,直到小破盯紧他,牢牢注视两分钟之后,阿落忽然脑子一摆,从梦魇中挣脱般,大喘气,眼神的清明纯真回来了:“小破。”
他惊慌地要站起来,对面前的场面反应剧烈:“这是怎么回事?”
摸摸头:“我爹送我来上学,怎么我在课堂上睡着了吗?”
还给自己一两个耳光:“我们一起睡着了做梦?”
小破拍拍他的头:“你刚才倒像在做梦,梦里挺能打,怎么醒过来就傻呵呵的。”
把阿落挡在身后,他看了看四周,交待了一句:“你等下,我收拾一下场面。”
所谓的收拾场面,通常是辟尘的口头禅,扫把,拖布,偶尔动用到灭绝式的飓风清洁器,这个世界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把场面收拾起来,生活都可以继续。是乐观还是漠然?一万个人有一万个人的答案。无论如何,小破一定是该论调的忠实拥护及身体力行者。
他摩擦着自己的手,好像在考虑用什么办法来收拾,很快就有了主意,他从手指上取下一片指甲。
阿落吓了一跳,凑上来看,发现那片指甲透明,泛出健康红色,并无特别,但取下来以后,指甲下毫无血肉受损的迹象,只是有点灰蒙蒙的,像一层保护的薄膜。
小破对他的大惊小怪一点兴趣都没有,把那片指甲放到地上,一边问:“你的指甲可以做什么?”
他们两个聊天,混乱场面在继续,没有人来骚扰,主战场反而离他们越来越远。阿落胆战心惊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安全,才答:“挖挖鼻子喏,还能干什么。”
小破放在地上的指甲,已经消失在草丛中,钻入了土地。
他摇头:“能干很多事。”
大地忽然开始有点震动。为小破的话唱和一般:“我小时候,常常拿指甲挖地道,逃过辟尘的重尘包围圈,偷偷跑出去玩。”
震动加强,越来越强,强到了普通人根本无法稳当站立的程度,但震动区域似只限于两座教学楼中的草坪,树木和凉亭摇晃不止,草坪上的人东倒西歪,倒成一团,即使如此,都还在没完没了地互殴,直到猛然之间,大地开裂。
不是直线型的开裂,是裂出一个洞,非常非常大的洞,豁然出现,好像木匠在模板上切出来的洞,好不圆润,好不利索。
洞口周围的地势,削得比周边地方要低,因此理所当然的,草坪上那些翻滚着的糊涂斗士,好快皆入彀,厮杀声渐低不可闻,大约都陷入了昏迷状态―――世界终于清静了。
小破把阿落一拉而起,问他:“你怎么样?”
阿落恢复速度没得说,立刻生龙活虎,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伸伸胳膊腿,说:“怎么你一来我就精神百倍?”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记忆中,普通人跟小破在一起久了,精神常常会比较萎靡,连他家里那两位英明神武的也不例外,常常合家欢的节目都以两老开始打瞌睡而告终。
耸耸肩表示不理解,小破的视线落在了梦梦公主和菲力斯的身上,他们表情有点惊慌,但还算沉得住气,一边图书馆的走廊上,又悄悄出现了另外的几个人,每个人的五官和手足上都带有昆虫变异的痕迹,有的则长出了翅膀。其中一个小破见过,那是佩斯,而其他的阿落认识,都是本校在各门学科,或体育方面卓尔不群的人物,超级天才,运动英雄,校园霸王,身体或头脑素质均极出色。
阿落悄悄将情况通报给小破,后者有点苦恼:“看起来这个学校好像变成昆虫乐园了。”
而且是封闭的昆虫乐园,外面已经是夜色笼罩,里面的环境却始终维持在一个照明亮度上,蒙蒙昏昏,但可以见物。
既然变成了昆虫乐园,那我们也不用读书了吧?要不去寝室把剩下东西收拾收拾,我们退学回家算了?
阿落瞪着大眼睛把小破看着,跑去那个洞旁边侦查了一下,又跑回来,终于叫起来:“你不管他们了?”
小破说:“谁?”
气得阿落要命:“我们学校的人啊,我们班上的啊,他们会死的”
小破摸摸自己的鼻子,不是很有精神:“我都和他们不大熟呀。”
反过来劝阿落:“这个世界上倒霉的人那么多,还是不要管他们算了。”
这口吻十足辟尘,监护人的言传身教有多重要,由此可见。但他和阿落,却又完全是两个极端。
虽然自出生就开始不算如意的人生,虽然和安一直过着离群的生活,虽然偶尔进入群体之中,所站立的是被忽视,冷淡,甚至侮辱的位置。
尽管如此。
阿落对那个不欢迎自己的人群,拥有的记忆仍然是亮色。
这执著把小破也感染,拍了他头一下,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好吧,我把这里的人全部打昏,然后叫我爹过来把这些人变回去吧。”
阿落记忆中的那个小破爹,完全是个家居闲人的形象,对社会看起来毫无建树,说不定连生活费都是靠祖上遗产,难道其实有两把刷子?
小破不以为然地眨眨眼睛:“我爹什么都能做,只是看他想不想做。”
回忆了一下:“不过他都不大想做的样子。。。”
说到爹,阿落猛然清醒过来了,火烧屁股一样哇地跳起来:“我爹刚才和我一起的。”
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终于把记忆从震惊里寻回来了,大惊失色:“我和我爹撞车了,我现在在这里,那我爹呢。”
爹不见了,是件大事,阿落坚持认为安一直和自己一起,此时也该就在附近,但四下找了一圈,却没有任何收获,记忆中不断回溯撞车时的场景,越想越是惊慌,他在世上所有的依靠与眷念,不过是安一人,一旦失去,比什么都悲惨。镇定佯装都难,渐渐涕泪俱下。
寻找过程中,小破把所有人――除了梦梦以外―――他解释说还是很希望请到对方去自家做客,免得高中生活有缺憾―――接二连三全部打倒在地,丢进了那个万人坑里,但是,搜遍整个学校,还是没有找到阿落的爹。
这个没爹的小孩,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开始跟在小破身后哭哭啼啼,好不烦人,幸好小破被猪哥烦了那么多年,实在训练有素,因此也不生气,只是安慰他:“好啦,好啦,你不要哭了,爹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他转了一圈回来,跑到万人坑那里去看,然后说:“哇,我今天扁了不少人呀,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阿落擦着鼻涕跟上来,问:“什么感觉?”
小破想了想:“就是越打越来劲的感觉,想发脾气,不过我爹说我不许随便发脾气,否则会把这个世界都毁掉。”
阿落的神气很不以为然,虽然掉着好多鼻涕眼泪不以为然,实在不是什么很酷的表情,过半天才说:“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然后想法回到爹的头上,嘴巴一扁,又想哭:“我爹呢,我爹不在,谁吃我炒的饭啊。”
这时候头顶亮起光来。
抬头看,那里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灰色光圈,渐渐亮起来,像不败的烟火,停留在空中。
那光圈中心映出两只很美丽的眼睛。是梦梦与之交谈的那眼睛,从微茫变得清晰,纹路可见,像刻在天空上的文身,终于开始注目地面的情势。
梦梦在那眼睛旁边,悠然自得地飞舞。红与灰相宜。只听那眼睛也会讲话,轻轻问:“这是你们学校最强的格斗者吗?”梦梦想了一想,答:“看起来的确如此。”
其他人都躺下了,差不多都被埋了,说这两个幸存的不是最强,那实在也说不过去。
那两只眼睛中有笑意,说道:“本来以为普通一个学校的格斗结果不值一提,谁知收获竟然很不小,我另外找到了一个极强的人类。”
在眼睛的下面,隐约出现了安的影像,他静静躺在那里,似睡着了,神色安祥。
阿落大惊,哇地一声嗥出来,被小破反手一拖,厉声喝止:“不要吵。”
他平常说话,都懒散得很,很少高声,突发雷霆,不但令阿落收声,连飞翔在天上的梦梦也浑身一震,似被威慑,更让那一双美目轻眨,神情流露,极为诧异,问:“奇怪,这两个孩子不是普通人,你知道什么来头吗?”
梦梦公主从震惊里稍做恢复,良久才能答:“的确是本校学生,小破和阿落,前者才转学过来数天。”
那眼睛一眨一眨,费力思量,许久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喃喃声音在空中滚来滚去:“大人法力恢复不足,我看不到他们的前生后世,但这两个孩子都不简单。”
忽然想起什么:“格斗开始时不见这小破?他是后来进入学校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瞳孔中流露出极惊讶神色:“他如何能突破我的结界,那是针对一切活物的无缝结界。”它对此反应得十分欢喜:“莫非大人需要的异常人类,这里就有两个?”
他们在上面嘀嘀咕咕,阿落就跟只土狗一样,在下面追着安的影像跑来跑去,大喊大叫:“爹。呜呜,你答我啊,爹,呜呜呜,爹你怎么了。。。。”
那双美目被吵得不耐烦,轻喝一声:“真闹。”眨了一眨,自言自语道:“让我试他一下。”
忽然化为一道沛然灰色气流,自半空中急速冲下,直端端对着阿落而来,阿落大惊,噔噔噔退后几步,身后一滞,被小破堵住了,后者往他手里一拍,说:“给你。”
一把铅笔小刀,那金属质地虽薄不堪一折,贴在阿落手心里,却带来一股暖意,一股勇气,小破闲闲说:“教过你的。”
阿落不假思索,撤身,退步,手腕流转用劲,挥出。电光石火。
那道逼近的灰色气流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蓦然升起至极高,又幻化为眼,神色惊讶万分,还来不及定稳身形,一道更凛冽的气锋自地面上呼啸而起,直射上去,破入灰色光圈,正中两眼当中,那幻影也会吃痛一般,一声尖叫划破空气,再次圆睁,两点猩红血泪,慢慢滴下,透过朦胧血影,看到小破在地上,以指为弓,以气为箭,犹自气定神闲瞄准,且淡淡说:“没有人教过你,突然袭击别人,是很没有礼貌的么。”
阿落在一边叫起来:“把我爹还给我。”
那幻影带着极愤怒,也极畏惧的神色,思虑不定中忽然精神一振,冷冷撂下一句话:“要找你爹,来暗黑三界议事厅。”
余音袅袅,眼睛和安的影像都飞速消失,快得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只余下梦梦公主在空中,孤零零地小幅度飞扬。
阿落愣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拔腿跑出去,跑了两步发现目标不明确,放声嘶叫起来:“把我爹还给我,还给我。”
这温和的孩子此时怒目欲裂,定定凝视天空,手握成拳,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小破远远看着他,神色冷静,忽然手里虚弹一弓,梦梦在空中吓得一个回旋,想躲避莫须有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