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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晋江2013-06-06完结)-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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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娘手执竹剪,精心修剪着青花蝠寿撇口瓶里斜插的一枝秋穗,云淡风清道:“朝中诸人多有不解,说郡主若是有心相争,这后位未必是听松堂那一位的。”
  虽然封妃的诏书金册都由度娘收着,伊还是依旧称我为郡主,曾有尚仪诟病,说不合规矩,传到萧尧耳朵里,他却一笑置之,还特许度娘沿用旧称,不必拘泥礼数。至于吴悠悠,自从被立为皇后,便住进了她姑母的旧馆——听松堂。这听松堂似乎也中了魔咒一般,当年袁王妃在此居住时,一年到头独守空房,如今吴悠悠虽被立为皇后,所承恩泽亦是不多,不过一月之中,慈善捐助似的去那么一两次,其余的日子,自然都往含烟阁来。
  我抚弄着彩凤金翅步摇上垂下的数绺莹白的米珠子,静静道:“皇帝初登大宝,需要百官的扶持,吴允宗已官至工部尚书,他拥立新帝有功,我又岂能为了这后位,断送了他的后援。”
  度娘的竹剪悬在半空,沉吟道:“皇帝对郡主也算有情有义了,只是他不日便要南征,这一去,宫里就只剩下您跟吴皇后了,她又是嫡妻,若是起了不良之意,给郡主苦头吃,那可如何是好?”
  南方的英王年少早逝,监国公主孙柏瑜徒有阴险毒辣,却无胸襟胆识,因些英王朝中早有臣属想要归附大梁,恰巧白戎国中也分为数派,争斗不休,原先对北境威胁最大的定王失了援手,也收缩了地盘,萧尧趁此机会,准备先征英王,再北上征伐成王,以求一统天下。
  我清淡地笑笑,道:“实话告诉你吧,萧尧早已替我想到了,他叫任医官报我有弱疾,不宜劳累,往后连去听松堂晨昏定省也免了呢!”
  伊眼中熠熠生辉,道:“这样极好,咱们只过好咱们的日子就是了。”
  我也早就想躲进小楼成一统了,因对度娘道:“你往后在外头,也不要与人争一时长短,横竖图了清净便罢……”
  我这里一语未了,外头当值的宫女茜儿进来,行礼,看看四周无人,方凑近了悄悄对我说:“成王身边的侍从李恭传过话来,问娘娘何时得空,想在醉月湖一见。”
  


☆、第六十三章 淑妃

  成王便是萧贤。萧尧称帝后,他因诛灭袁氏,拥立有功,被封为成王,但萧贤素来颇知进退,担心入朝为官,害新帝落个任人为亲的嫌疑,因此主动请求去永州,主持战后休养生息之事,正当他在永州做得风生水起时,萧尧南征,恐朝中无主,才特召其进京,监国主政。
  我心中暗暗生疑,他既要监国,想必正忙着与萧尧交接,如何有空要见我?虽是王府旧地,但萧尧既已称帝,后宫之地,朝臣等闲是不得进来的,他为何不避嫌疑地要与我私下会面?
  正在我犹疑不绝之时,度娘伸过脖子,压低嗓子道:“成王毕竟是郡主的小叔,瞒着皇上私见,怕不妥吧?”
  我一时没了主意,只得使个眼色给茜儿,伊心领神会地退下了。含烟阁里里外外的下人皆是萧尧滤了又滤,精挑细选出来的,其忠心耿耿比之重华殿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揭开镜袱,对着祥云小圆镜,拿抿子抿一抿鬓角逸出的一绺青丝,低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萧贤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既来找我,必有要事,我……”
  正说着,只听当值的内官尖细的嗓音飘荡空中,“皇上驾到!”
  我与度娘慌忙迎驾。
  萧尧人还没进来,朗朗的笑声便已荡气回肠地闯了进来,他穿一件明黄九龙缂丝衮袍,腰间碧玉明珠带,系着我用明黄深黑两色珠线替他绣的荷包,显是才刚下朝,额上还沁着一层细汗,我忙吩咐度娘绞了热手巾替他拭汗,又拿了玫瑰胰子给他盥手。
  萧尧盥了手,我拿出一件家常水墨绫子广袖长衫,捧给他替换,他却不接,坐下,揽我入怀,正是春末夏初之际,那明黄衮袍层层叠叠,襟裾厚重,又经了日头,正腾腾地冒着热气,冰凉的脸颊贴在繁复的花绣上,炽热而硌人。
  他拦下我执着巾帕为他拭汗的手,握在胸前,温然道:“午后我便要与萧贤交待朝廷政务,钦天监的人说,明儿是黄道吉日,南征大军便得起程了。”
  心底涌上一阵酸苦,只能勉力咽下,若无其事道:“陛下吉人天相,定能一举成功……”言犹未尽,泪水早已澎湃在眼眶里,我把脸紧紧贴在他胸前,默默祈求大颗大颗的泪珠可以不留痕迹地被吸干,萧尧大约觉察到我无言的伤心,轻轻摩挲着我柔软的发丝,笑道:“你放心,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是你的萧尧,以后不许再叫‘陛下’!”
  我尽力收了泪意,笑道:“我给你缝了几件四季的衣裳,这样不管你在外头多久,每天都能穿我做的衣裳了。”
  萧尧吻吻我额头,似要将我揉进怀里,笑道:“从小到大,除了我娘,只有你亲手为我缝过衣裳。娘缝的衣裳,我从不敢多穿,怕穿坏了没人给补,你缝的,我便日日穿在身上,穿破了,你还能为我缝补。”
  我“扑嗤”一笑,道:“堂堂一国之君,竟也有这剖腹藏珠的脾气,你既舍不得娘给你做的衣裳,若有一日真穿坏了,可不是覆水难收了?”
  他也笑了,道:“可真是‘覆水难收’了,还记得咱们初次相见么?在永州的客栈里,一粒火星子溅在娘给我缝的素缎大氅上,烧破了一个洞,我当时想,娘一针一线缝的衣裳,就这样落下了瑕疵,没想到,后来悠悠悄没声儿地替我补好了,后来我问她,她却说‘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迫使唇角的轻蔑没入春花灿烂的笑容里,只淡淡道:“哦,那你如何知道是她为你补的?”
  萧尧扬一扬眉毛,道:“当时除了阿豪,身边只有你和她,你的针线,不还是嫁过来后,太后才逼着你学的么?”
  我缓缓点首,笑道:“不错,你真聪明!”
  他捧起我的脸,轻刮我鼻子,笑道:“小机灵鬼,我知道你又吃醋了!”
  我眼珠一转,笑道:“不敢,我是‘醋缸’‘醋瓮’,陛下……你,你早已给了珠儿这样一个响亮的封号啊!”
  萧尧朗然笑道:“你这个促狭鬼,说出话来像椎子一样,把人扎死,可我……”他的呼吸扑在耳垂上,像四月温软的风,“就爱被你扎……”
  他只是一往情深的诉着绵绵情话,却看不到我低垂着几乎埋入胸前的脸上,情绪惨淡,其实我何尝愿意称他“陛下”,只是人还是那个人,心境却早已是白云苍狗旧貌新颜,很多时候,我不是珠儿,只是他宠爱的淑妃。我轻轻推他道:“我叫度娘炖了冰糖银耳,如今初夏,天气渐热,清热润燥,这时吃最好不过了……”
  萧尧修长的手指抵在我唇上,深情款款道:“我好不容易与你说说话,不想让一碗冰糖银耳隔在我们之间,”他抱着我,脸颊贴着我的鬓发,“你我之间,一碗冰糖银耳,也是多余的……”
  我惘然笑道:“听程尚宫说,太后已在张罗选秀之事了,以后莫说一碗冰糖银耳,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会越来越多……”
  他心疼地拂一拂我蹙紧的双眉,脉脉道:“你又说这些——我只说一句话,往后不管这里有多少人,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若能与你长相厮守,我情愿不做这皇帝。”
  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似欣喜,似悲酸,似怦然心动,似黯然神伤,我微笑中带了一丝歉然,“你看你,好端端的又说这些做什么,既是明儿要走,晚上该去同皇后道别才是,就别来臣妾这儿了。”
  萧尧切切地望着我,迟疑半日,才说道:“好吧,可我现在……只想陪着你……”他扬手一掠,伴着赤金盘花帐钩的轻响,桃红弹花帐子兜头兜脸洒了下来,软玉温香溢满一室。
  萧尧走的时候,已是日过中天,含烟阁的葱茏的花木暴晒之余,升腾起湿润的甜香,塞满胸臆,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庭前两只硕大无朋的水缸,本是承接檐头之水的,如今养着数枝白莲,虽已入夏,仍不时有疾风掠过,几朵恹恹的白蕊耐不得风刀霜剑,更显得尘满面,鬓如霜。
  我坐于案前,托腮呆望探进纱窗的一枝淡玫色碧桃,进退两难地考虑该不该去赴萧贤的约。正在步履维坚骑虎难下的时候,茜儿挂着一脸神秘又来发布了一日双更的消息,萧贤午后在重华殿见驾,不能去醉月湖了,得空再约。
  我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一颗心就跟松了绑似的,萧尧明日便要出征,之前萧贤别想得空抽身了。只是一团疑云未平,一团疑云又起,他被召回西京便已知政务缠身,如何会先要迫不及待地与我相见呢?因公废私,并不是萧贤的行事风格。
  我的一口气还没舒透,萧贤却又找上门来了。就在萧尧大军南征当日,他的贴身侍从李恭送来一纸云笺,是萧贤亲书,约我酉时二刻于吟秋馆外回廊上见。我立时取来火盆,燃尽了这页染着九曲回肠的云朵的纸笺,心里七上八下,欲待去时,顾忌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此为后宫,我是他的皇嫂,他是王爷,若人多嘴杂惹出事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欲待不去,又想萧贤素日是个稳妥之人,绝不会无故约我,他从前日便急切地要见我,若不是南征之事,断不致耽搁至今。我咬唇沉思许久,拿出一件萧尧旧日的秋衣来。
  度娘不解道:“郡主拿皇上的旧衣做什么?”
  我无奈地叹气,道:“既是要见,不如大张旗鼓,只说皇上走得匆忙,我为他收拾的衣裳不全,再托成王给他带些去。”
  伊颔首赞叹,道:“只怕这样,吴皇后难免会有腹诽之意,要怪郡主乔张作致了。”
  我抹平深绛色织金凌云螭纹,坚定了口气,道:“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她若怨便怨去好了,我也是两害相权择其轻。”
  度娘听了,也不再多言,只低下头去往桌围上撩那几片半死不活地堆花绣片。
  萧贤果然在回廊上翘首而立,我已有一年多未见他,只望着远远一抹颀长的淡色玄影,披挂着夕阳的淡淡金红,飒飒而立。走近时才看得清楚,原来他着了石青的补服,立在日影里,远观时阴阴如玄色,补服上绣五爪金龙四团,前后正龙,两肩行龙,越发显得威风凛凛,更添亲王气派。在边地磨砺一载,清瘦了些,略有风霜之色,像忧郁的哈姆雷特。
  见了我,萧贤目中溢出急切之意,几乎在冲到我面前之时,方意识到今时已不同往日,于是缓缓曲身行礼,“臣弟叩见淑妃娘娘……”
  我也是一阵怔忡,思绪纷烦,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很多话,很多事,想要对他说,然而身份有别,却再也无法出口。我端庄一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你……王爷今日找本宫何事?”
  他抬起剑眉紧锁,星目微睁的脸,仿佛对我们之间更新的称呼很不适应,他沉默半晌,终于彷徨地告诉我:“婵娟不见了!”
  


☆、第六十四章 出走

  我不禁大惊,急切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垂目深思,良久,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永州一载,忙于公务,休沐时连家难得回来,难免陪她少了,半月之前,我去翠景溪,她喝了两杯酒,便哭哭啼啼地怪我这些年冷落了她,连个侧室的身份都没有,我听了,回家去与妙沁商量,妙沁倒也没十分不愿,只说她若愿做妾,搬来家里住也好,我心想这回终于有了着落,想要接她来家,只是几桩公务耽搁下来,前日才得空去接她,谁知人去楼空,只有个阿成在那儿,婵娟说要带着良辰去梧州探亲,叫他来帮忙看几天屋子——唉,她连里籍姓氏都一概不知,哪里会有什么亲戚?”
  “难道婵娟……”脑海中立时冒出独守深闺的怨妇,不满夫君冷落,重新寻找幸福的画面,就在这幅画面即将化作生动的言语脱口而出时,我牙关一紧,硬是将这祸从口出的八卦台词活活腰斩。可半句话已然出口,总要把后半截圆下去,不然四清六活如萧贤,单从我熠熠生辉的双眸里,就能解读出那堆无形的压顶绿云。
  我一边浑似无意地轻咳两下,一边脑筋飞速旋转,终于滴水不漏地接了下去“难道婵娟嫌你冷落于她,有心与你闹闹脾气,好叫你辛苦地找她一找?她这是在意于你,才会如此呢!”
  萧贤眉头又是一紧,微嗔道:“还闹小孩子脾气!”但我明显听出了他绷紧的心弦骤然松弛的声音,原来在他的心里其实与我有同样的揣测,我不禁为婵娟暗暗忧心,伊对萧贤是一往情深绝无二志的,可若是为了赌气叫萧贤看轻了伊,岂不是比青春偶像剧的没完没了的误会还要难缠?伊一直把我当成姐妹好友,我怎可袖手旁观?
  于我婉声劝慰萧贤,道:“别着急,皇上已然出征,我左右闲在宫中无事,不如我陪你先走一趟翠景溪,看看婵娟可能去哪儿了?”
  萧贤眼中溢彩流光了,惊喜问道:“真的?”
  我却惴惴地感觉到那溢彩流光中有危险信号,笑道:“我还有事求你呢!横竖也见着你了,这里有我给你哥哥亲手缝的几件秋衣,他走得急,竟忘了给他收拾了,你想法子帮我带给他——唉,只不知他风餐露宿,眠食寒暖,身边人可能否照顾周全?”
  萧贤的眸光果然黯了黯,勉强挂出一个笑容,道:“皇嫂放心,这些事都是臣弟一手打点,定无疏漏……”一时无语,场面一冷下来,我和萧贤也就双双裹上了厚厚的尬尴,为了打破这僵硬凝重的空气,他又拼命找话,“哦,此次南征大将,就是皇嫂在榆州见过的云麾将军曹秀,这还不算奇的,嫂嫂知道打前锋的将军是谁吗?”
  我问道:“是谁?”
  他抿唇清浅一笑道:“正是你们在留仙峪遇着过的‘赛蛟龙’张雍,张雍带着他那些弟兄编入细柳营,呆了几年,诛灭袁氏余孽,他出力不小,这回皇兄也是想要砺练他,只是‘赛蛟龙’再英雄,却不及他的夫人,听说那甘灵雁小姐在家时便把仆妇侍女聚拢来习武练兵,不让须眉,此番出征,甘小姐带着她的娘子兵们也跟去了,也要建功立业呢!”
  谁说女子不如男?凭甘小姐的天资禀赋,这辈子不做花木兰和梁红玉,伊一定会比屈原和李白还要怀才不遇。
  “甘小姐自幼习武,精通兵法,虽是一介女子……”完了,萧贤又启动了他的复读机模式,像个新闻发言人似的在那儿喋喋不休了,于是我开始走神儿……
  当落日余晖在我的瞳仁里映成一枚橘红的光点时,他终于说累了,刹时万籁无声,我依旧如昔,笑着赞道:“二弟对南征之事费心至此,待到你皇兄凯旋,一定大大地与你记一功。”
  萧贤细长的手指搔搔眉毛,笑道:“功劳不功劳的,都是自家兄弟,我却不在意,只是嫂嫂如此夸赞我,令臣弟愧不敢当!”
  我无可奈何地敷上一层钦佩之色,笑道:“有什么不敢当的,有功自然要赏……”我忽而想起一事,问道,“袁氏已诛,那个装神弄鬼的姜博远,怎么反而得了如意侯的爵位。”
  萧贤的薄唇抿成一线,带着些许不屑与无奈,道:“他原是暗暗投在父亲门下的,袁氏拥立李茂继位时,他出了不少力,后来我与皇兄诛灭袁氏,他事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风声,又跑来说西京上阳门的守军长官是他的同乡,愿意助我们里应外合,就这样,皇兄黄袍加身之后,也只得论功行赏,封他为侯。”
  我的轻蔑与愤怒在胸中奔腾不歇了,“这种易反易覆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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