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清风的夜-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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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禾自己都不知道手忙脚乱地找了多久，当他终于在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里发现备用钥匙的时候，握着钥匙的手是颤抖的。
在城地通往仓库的拐角，一路狂奔而来的尹禾，在粗重地喘息着，他竟不知道自己能跑得那么快。他走进去，焦急地四处找寻，大声喊着韩啸的名字，可是空空荡荡的仓库群除了气流声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感，就好像被人攒住了心脏，就好像要窒息……
尹禾忽然停下脚步，他听见了隐约的人声，低低的呜咽。他越过一道栏杆，绕过方形的石柱，看见了倒在水泥地面上的韩啸，还有半跪在他身旁掩面的阿旅。
“韩啸……”尹禾低声唤，他的眼睛在那瞬间红了，像被无数银针刺破。他瞪大了眼，像是恐惧，又像是看不见任何事物。
“韩啸。”他又叫他，轻轻地走近了。然而韩啸却始终一动不动，他躺在地上，安静地闭着眼。只有他脸上的血迹和伤口能说明他曾经历了什么。
尹禾可以听得见阿旅的低喃，他说：“对不起……对不起。”
“不……”尹禾蹲□子，拉起韩啸的手，然而他却看见，在韩啸的怀里，那只碎裂的黑猫茶壶……
尹禾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情绪，就那么放声哭了起来，他一手捂住嘴，倔强地不肯发出声音，另一只握紧韩啸的手掌，轻轻贴在胸口。
天空会有蓝得一望无际的时候，当傍晚降临，一阵阵的蝉鸣越发响亮。他们拥有着不和谐的波频，却总能让人隐约把握住那忧伤的主旋。
韩啸的葬礼，就是在这样一个躁动的日子里。时已近夏，太阳落山的时间也越来越迟。
尹禾从葬礼现场回到了阿旅帮他找的安身之所，小心翼翼地避开龙凌云的耳目。
阿旅一看见推门而入的尹禾就急忙问：“怎么样……？”
“韩啸走得很光荣，你们局里的很多领导都来了，还有很多你的同事，虽然我不认识，可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尊敬他……”
“伯父伯母呢？”
“他们看上去都很伤心，不过我相信他们能挺过来。”
阿旅烦躁地抓乱了他的头发：“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
尹禾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你上司的决定是对的，葬礼上有龙凌云的人，要是你去了，身份就暴露了。”
“我知道，可是……”
“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尹禾说着，脸偏向一旁，“我给你倒杯水……”
“你当然不难过！”阿旅猛地抬起头，“你到底有没有心？韩啸对你那么好，甚至他是为你死的！你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
尹禾僵在原地，觉得天旋地转：“你怎么知道我不难过？你凭什么说我铁石心肠？我知道是我害死了他，你何必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
他的泪水落下来，如同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个夜晚。谁也不了解他的感觉，韩啸的死，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在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忏悔一切，责备自己，在每一个梦境里回忆与韩啸的点点滴滴，他懊恼直到现在才明白韩啸为他付出的真心真意。
“你要我到底怎么做，是不是要我死了才能赎罪？”尹禾脱力般跌坐在地上，“可我连赎罪的勇气都没有，我只会逃避……”
“不，你可以赎罪，你要活着。”阿旅深深呼起，点起烟，“因为我要你帮我，一起为他报仇。”
尹禾推开店门，走了进去。售货员问：“先生，想买点什么？”
“呃，我听人说这儿能修复瓷器什么的……”
“是的，请问您想修什么？”
“就是这个。”尹禾从包里拿出茶壶的碎片，“不知道能修好吗？碎得比较严重。”
“先生请跟我去里间，需要先把东西给师傅看一下。”
“小禾？”
尹禾循着声音方向转头，他吃了一惊，随即知道了阿旅忽然告诉他这家修复瓷器店子的原因。
“阿豪哥……”
交代瓷器师傅修理那只黑猫茶壶以后，尹禾跟着阿豪坐上去龙凌云家的车。
“我常去那家店子看看瓷器，他们家经常会有小惊喜。”
“
没想到阿豪哥喜欢收集瓷器。”尹禾淡淡地说。
“也是近几年的事，毕竟现在不像以前那样刀里来枪里去了。”阿豪笑。
“阿豪哥，你杀过很多人吗？”
阿豪沉下脸，没有回答。
尹禾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他呢？是不是杀了更多的人？”
“小禾……”
“晚上在哪吃？”尹禾变脸似的笑着问阿豪，仿佛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
阿豪进门后大声说：“龙哥，小吉看我把谁给带回来了！”
“小吉也在？”
“这小子伤还没好就嚷着要出院，还非得住这儿跟龙哥商量日本那边生意的事。你不用理他。”
尹禾抿嘴。
“这回我可得邀功了。”阿豪迎着走出来的龙凌云说。
“谁来了？”龙凌云问。
尹禾听到他的声音，感觉他们似乎有好几个世纪没有相见，那种气息又熟悉又陌生。
“是我，我来了。”他轻声说，胆怯却又坚定。
到吃饭时间了，尹禾还在房间里上网，龙凌云敲敲门走了进去。
“有那么好玩？”他有些不悦地问，而尹禾只是笑笑，合上了笔记本。
他们谁也不提韩啸的死，谁也不提那天尹禾拿备用钥匙逃了出去，谁也不提尹禾这些日子都呆在哪儿。龙凌云只是觉得，尹禾回来，就证明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而他想要的，仅仅如此。
“一会儿出去吃饭了。”
“嗯，我马上就来。”
龙凌云一离开，尹禾便再次打开电脑，阿旅还在线上等着他。
“我还没想好，凌云对我太好了……我……”
“龙凌云对你好，韩啸就对你不好了吗？你不要忘了他是为谁而死的。”
“我知道，你再让我考虑考虑……”
“后天，再给你一天时间，无论如何后天你一定要下决心。我都计划好了，只要你点头，就能替韩啸报仇。”
“你能理解我吗，我知道我对不起韩啸，可是我也不想伤害凌云。”
“如果你退出，可以。报仇的事情我自己来，韩啸他真是看错了人！”阿旅说完就下了线。
尹禾愣住，傻傻地盯着屏幕。客厅传来龙凌云叫他的声音，他许久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关机，起身。
再一次和阿旅相遇，在夜晚迷乱的紫海。
尹禾认出那个人群中桀骜又落寞的身影，他回头看看仍在和阿豪聊天的龙凌云，悄悄离开。
“阿旅。”音乐声很吵，可是他只是轻轻那么叫着，阿旅便马上回过了头。
“出去说。”阿旅环顾四周，一个人先往门口走去。
又是同一盏不明不暗的路灯下，尹禾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别的事。
“你能清楚地告诉我你的立场吗？如果你决定站在龙凌云那边，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面。”
“我没有站在谁那边，我只是不想再害谁。”
“你真该去警局门口看看那儿贴着的通缉令，抢劫、绑架、杀人，那些犯人，最大的五十岁最小的只有十五岁，都是龙凌云在暗中操控！你看清这个事实吧，你心心念念爱着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是把无数人推入深渊的恶魔！是纵容他继续犯罪，还是和我一起为韩啸报仇，你自己好好想。”
“别对着我细数他的过错，我没有那么多正义感。我也知道他是恶魔，我早就知道……”
“为什么你就不能替韩啸想想，如果你不帮忙，他会是最伤心的人。”
“他都已经死了……”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为他报仇，我需要你替我做许多你才能做到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斗来斗去？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想利用我？”尹禾整个胸腔都很难受，“以前韩啸也是为了利用我才接近我的不是吗？”
“对……他是因为要利用你才靠近你，可你看他现在得到了什么？”
尹禾无言，他捏住衣角，想努力控制住浑身的颤抖。
“好吧，既然你不肯帮我，我不会逼你。不过你要答应我，别泄露我的身份。”
尹禾点头。阿旅转身要离开，又忽然停下来：“一会儿你直接回家吧，别呆在紫海。”
“怎么了？”
“我匿名通知了警方，说紫海提供毒品给客户。”
尹禾惊讶地看着他：“可是最近紫海一直很注意这方面，根本没有……”
“我知道，所以我在里面藏了毒。”阿旅随意地瞟向紫海门内。
“你……你这是栽赃嫁祸。”
“我原本打算撤回那些货，只要你开口说同意。可现在没有你帮助，我只能靠自己。你也没有权利阻止我。”
“你这么做是犯法的，别忘了你是一个警察！”
“那又怎么样？里面的人有多少犯下了滔天罪行却仍逍遥法外你知道吗？如果警察永远只能讲证据讲程序，那我宁愿做一个杀人犯，杀光这些恶棍！”
“你不能这样……”
“总之你爱呆哪儿呆哪儿吧。”阿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尹禾看着紫海的辉煌和繁华，无数个可能性无数个选择项闪过脑海，他无所适从。
17
17、第十六节 。。。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尹禾还未踏进紫海，呼啸而至的警车就阻断了人员进出。
抓获的必然又是小鱼小虾，只不过警方又多了一个高度警惕龙凌云的理由，龙凌云也不得不延缓了许多生意计划。
有关这次被人在营业现场查获毒品，小吉不得不提醒龙凌云，显然这一场嫁祸中，尹禾的出现与离开都有些奇怪。确实尹禾很容易成为怀疑对象，更何况事发时他正巧不在紫海。
然而龙凌云对此一直不表态。
尹禾从浴室出来时，龙凌云倚在落地窗旁抽烟，烟雾中的影影绰绰，让人觉得他如此不可靠近。
他擦着半干的头发走过去：“很晚了，睡吧。”
龙凌云轻轻拿下他手中的毛巾，把他带进自己怀里。
他们都一语不发。但尹禾明白，他能听到龙凌云对他说，不要背叛。
“我不会的，我不舍得。”他在心里回答。
与此同时，T市警局正在紧急召开关于龙凌云犯罪团伙毒品走私活动的高层会议，从各个方面入手缉毒工作的负责人先后发言。
“现在的情况是，国内外犯罪分子相互勾结，进行双向走私毒品犯罪活动，并呈组织化、集团化和规模化的趋势。尤其在本市，以龙凌云为首的黑帮组织是主要嫌疑者。”
“而且他的手下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接受过系统的反审讯训练，即使抓住了，也很难问出有用的信息。”下一个人接话，“没想到这个团伙那么复杂。”
“龙凌云和缅甸那边的反政府武装、毒品武装都有生意往来，那边所负责的生产制造和运输的产品，在内地的散货走私很大一部分都交给了龙凌云。这次有线报说还牵涉到了日本方面的黑势力。大家都知道，缅甸是金三角地区罂粟种植面积最大、产量最多的国家。龙凌云和他们的生意往来越成功，就说明流入内地的毒品数量越可怕。”
“另外，从毒品种类方面看，除海洛因外，制造、贩卖冰毒、摇头丸的案件呈上升趋势。同时，新类型毒品如氯胺酮、美沙酮、麻古、卡苦等等也开始更大份额地占据市场。”
“无论从哪个角度，情形都刻不容缓。”
“只是现在很多都还只是处于推断阶段，我们根本没有更多实际证据。”
“刘局，最近卧底方面好像没什么消息……”
“嗯，韩啸殉职以来，那小子一直不太对劲。”说话人就是一直以来负责联系韩啸和阿旅的上司，局长刘军彦。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沉闷气氛，就在此时刘军彦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我是刘军彦。”
“刘局，是我。”
“有什么新情况？”
“这周五晚上九点在新港码头有龙凌云和日本方面的交易。”
“有谁出现？”
“只是些虾米，但我有办法让龙凌云出现，所以到时请派出最多的警力，这次一定要把他绳之以法。”
“好，我现在就安排，有什么消息再联络。”
阿旅挂了话筒，从公用电话亭走出来。午夜的T市是有些凉的，尽管已然入夏。一阵夜风吹来，刺破了原本静止而完整的空气，阿旅的心像是结了霜。
当清晨的光芒挥洒下来，谁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一夜未眠。
尹禾在半梦半醒之间，看见龙凌云把一张纸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上衣口袋，那种爱惜的感觉让他顿时好奇无比。
“什么东西呀？”
“没什么。”龙凌云转身系领带。
“有什么，我看见了。”尹禾跳起来，玩笑着要扒他的衣服。
“别闹！”龙凌云似乎有点恼火，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尹禾有点吃惊：“算了，我也不稀罕。”他说完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蒙住了脸。
龙凌云想说点什么，这时小吉在外面敲门：“龙哥你好了吗？准备走了。”
“就来。”龙凌云走了出去，回头看了眼还躲在被窝里的尹禾。
关门声后，尹禾掀开被子坐起来，他想不明白，龙凌云很少向他隐瞒些什么，他好像从不畏惧尹禾知道自己的任何事。
尹禾知道他父母去世早，知道他受过很多苦，知道他如何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上尖峰，知道他十四岁就认识了阿豪，知道他受过哪些人提携哪些人陷害，龙凌云会同他讲这些。
此外，他还知道他最近有哪些生意，知道紫海知道新港码头……并不是他故意打听，而是他们谈公事时龙凌云从不让尹禾回避，甚至会让他呆在一旁陪自己。尹禾以为他知道一切，或者说他可以知道一切，只要他想。
现在他有点生气，可是他没有权利指责，他不能干涉龙凌云想让他知道什么不想让他知道什么。
而此刻龙凌云，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尹禾眼中的纸——其实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在日本街头，尹禾靠在他肩头幸福地笑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迷恋这瞬间，一直随身带着它。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尹禾看见，他也不清楚，总觉得会被笑话，他也不想尹禾知道他那么不洒脱，对于他们的感情。
“龙哥。”小吉打断了龙凌云的思索。
“嗯？”
“日本那边已经联系妥当，就等着周五交易了……”
龙凌云听着，可小吉看出他并不专心。小吉停下不说，龙凌云也没有发现。
小吉说不清他心里的感觉，又难受又委屈。他真不希望尹禾回来，他觉得自己能做得比尹禾更好，为什么龙哥就是看不见呢？
“龙哥，我周五晚上得去医院换药，不能去现场了。”
“嗯，没关系，我安排阿山去就行。”
小吉点点头不再说话，他扭头看窗外，窗玻璃上映出他漂亮却哀伤的眼睛。
时间一天天靠近交易日，三方面的人都做着充足准备。
周五晚上尹禾知道小吉要去医院，主动提出要陪他。
小吉对他的敌意很明显，然而他却毫不在意一般。并不是想谄媚或讨好，只是他知道一个人上医院最孤独。
还在金超林手下工作的时候，他曾重复过很多次这种孤独。所以，他不能看着谁寂寞的走向处理伤痕的地方。
到医院后，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