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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荷衣传奇(至46)-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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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丰色尔玉

  序章

  我不要死。
  我要活下去。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境,我都要活下去。
  当神志逐渐沉沦时,脑海里却强烈地紧紧抓住这最后清明的意识——
  我要活下去!
  “醒了!她醒了!”
  尖锐的叫声刺得她耳膜发痛,情不自禁地又闭紧了原本也不曾真正睁开过的眼。
  “有本事寻死,没胆子睁眼是不是?”
  为什么耳边的声音这么难听?
  闭紧了眼的她决定再皱紧眉,眉毛还没有挑动,眉心已经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眼开一线的朦胧光影中,只见一根红指头迎面飞来——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根涂着鲜红指甲的雪白手指,正狠狠地戳在她的额头上。
  她猛地睁开眼。
  手指之后当然是手。
  非常白皙修长圆润美丽的纤纤素手,柔若无骨的雪白手腕上套着一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此后是翠绿缎子精绣大红牡丹花的衣袖
  天,这风韵足以比美凯瑟琳泽塔琼斯的美半老徐娘为什么打扮得好象在拍古装剧?
  她骇然看向半老徐娘身后那一系列令她无法想象的东西:古式的丫鬟装束的少女,古式的家具,古式的门窗,古式的
  失神的她不提防身旁那半老徐娘一把抓住她的左手手腕,毫无准备的剧烈疼痛令她泪水夺眶而出,险些昏了过去。
  “啊!痛”还是忍不住哀叫起来。
  “你还知道痛?想死的人还会知道痛?”不顾她的挣扎,半老徐娘强行把她的左手手腕扭到她的面前,“你连寻死都不会!笨蛋,拿块碗片乱割就死得了吗?你死给谁看?谁心疼?谁在乎?谁会为你流一滴眼泪?——呸,老娘生平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什么都不会,只会寻死觅活的窝囊废!”
  骂得好!
  真真骂出了她的心声:自杀是这世界上最最愚蠢的行为。
  盯着那缠了厚厚白纱的手腕,一缕殷红正慢慢地渗了出来。
  一时间,眼前仿佛浮现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狠狠切入动脉血管,鲜血喷溅的画面。
  朦胧之中,仿佛还有一块摔破的碗片,同样的,在左手手腕上割出血痕
  好笑,竟会有这么笨拙的自杀方式,碗片本来就不够锋利,切割的位置也不对,离动脉血管有着距离呢,医学常识真是差劲,这样会死才怪,白白叫皮肉受苦。
  那把水果刀切入的才是正确的血管位置,也才是正确的自杀方法,抢救得稍微慢一点就彻底完蛋大吉了。
  不对!
  她猛地推开喋喋不休的半老徐娘,猛地扑向古式的梳妆台上那造型精美雅致的菱花古镜。
  镜里佳人震骇而陌生地望着陌生而震骇的临镜佳人。
  不!
  “她”不是她!
  “她”是谁?
  她又是谁?!

  荷衣

  大盛皇朝端平六年九月初二申时三刻,斜阳照入金碧辉煌的含英殿,清幽淡雅的龙涎香雾弥漫里,皇朝第四任国君懒洋洋地翻阅着御书案上的奏折,懒洋洋地询问殿前椅子上坐得好象一摊烂泥的年轻王爷。
  “老九,难得回来歇几天,又来这里耗着做什么?”
  现任威远大将军,驻守边关将近四年,回京述职不足一月的睿王爷在皇朝的第三位国君的诸位皇子中排行第九,也是当今皇帝唯一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更是唯一一个胆敢在青年天子面前,坐得轻松放肆地把整个身子都埋进椅子,一条腿跷在扶手上的人。
  当然,这时的含英殿里,除了他们兄弟,再没有其他的人在。
  “太闲了,想替皇兄分分忧,解解愁,在京里办个差,呵呵,玩儿玩儿。”
  日理万机的圣明天子瞟都不瞟手足至亲一眼,随手将批过的奏折丢出去。因为平日随侍在侧的太监宫女侍卫们统统被赶到了殿外,九五之尊也只能亲劳龙手抓过来另一份自行翻开。
  “你想办差?又想整谁玩了?”
  “嘿嘿,小弟一片诚心为皇兄分忧,皇兄又怎么能这样对待小弟呢?”
  “那你想办哪趟差呢,睿王爷?”
  “哦,就今天早朝时,礼部尚书唐定文弹劾左丞相秦中彦那件事情吧。臣弟愿请旨彻底清查此事,以分皇兄之忧。”
  他那懒洋洋的皇帝哥哥终于从奏折中抬起头来。
  “你是说礼部尚书唐定文弹劾左丞相秦中彦立身不严、流荡青楼,并且在中秋国宴上使用青楼艺妓编制乐舞,辱及朝廷体面的那件事?”
  睿王爷扯动嘴角轻轻点头。
  皇朝天子重新埋首于奏章中,冷冷地抛下三个字:“说实话。”
  睿王爷讪讪地耸耸肩,面不改色地道:“好奇之心人人有之,看了那么别开生面的中秋乐舞,谁不想见识见识那才华横溢的编制之人呢?”
  “你说的是”
  “柳。”
  她的名字叫柳。
  很古典美丽的名字,非常适合这个古典美丽的古典美人。
  临镜照影,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据说芳龄一十六岁的柳本是书香名门、当代名士柳之骞的二女儿,虽然生母是出身风尘的第三房小妾,比不得嫡出的大小姐尊贵,但柳家小姐的身份地位仍非寻常人家可比,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一名。何况她生得花容月貌,知书达礼,娴淑贞静,远近闻名,早在两年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经为她订下了与当朝吏部侍郎次子魏咏风的婚事。大盛皇朝三年本是柳家二小姐的花嫁之年。
  然而就在她十六岁这一年;当朝天子的叔叔中山王阴谋结党,企图谋夺侄子的皇帝宝座,引发了一场牵连广泛的谋反大案。
  真的不是中山王不小心,实在是他的皇帝侄子太高明,不动声色就在中山王举事之前布下了天罗地网,先发制人,轻而易举地将中山王及其党羽一网成擒,让中山王布置多年的谋反行动看上去简单得象场闹剧,几乎没对皇朝统治造成任何威胁。
  中山王非常识时务地在天牢里服毒自杀,省却他那皇帝侄子多费心思替他安排下场。相对于谋反大罪所对应的诸如凌迟啊车裂啊五马分尸啊一干酷刑,他主动自杀既免除了自己的活罪,也替皇家保留了一丝体面。毕竟一场皇族的内讧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光彩可言,把尊贵的皇族、今上的叔叔绑上菜市口千刀万剐,让一干小民看热闹,即使于被篡位的皇帝而言,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好处。
  后世有史家认为中山王所服之毒乃当时的皇帝所赐,中山王其实是被赐死而不是自杀,理由是中山王身陷天牢之时,不可能没有经过搜身,便是身藏毒药意图自尽,多半也早被搜出。他所服之毒,更大可能来自皇帝所赐而不是他自身私藏。
  当然,这种看法更多的是猜测,后人无从证实,当时的人,则根本就无心顾及这等历史考据的问题。
  中山王一死了事,但一场谋反大案,断然不可能只追究中山王一个人。
  他的一干党羽,还不可避免地需要胜者为王的当今天子多费一些工夫。
  这一切一切原本跟深在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柳家二小姐沾不上半点关系,她那一向奉行明哲保身原则,连街头流氓打架都生怕波及自身、看都不敢多看两眼的老爹柳之骞当然也自动跟什么谋反事件远隔十万八千里以保自家身家性命的安全。
  只可惜,我不去惹祸,祸自来惹我。
  是福不是祸,是祸,从来躲是躲不过的。
  皇朝律例,谋反是所谓“十恶不赦”罪状中最严重的第一大罪,处罚的对象并不仅仅限于参与谋反者自身,其诛灭对象的计量单位叫做“族”。
  而其计量的数字一向以来,都要远远大于一。
  柳氏一族中,刚好有一位跟柳之骞没出五服的远房堂哥身在中山叛党之列。
  于是乎这边厢小姐嫁衣才备齐,那边厢全家锒铛皆入狱。
  还是即位不到三年的年轻皇帝“仁心圣德,慈悲为怀”,“不愿牵连太广,杀戮太多”,所以“法外施恩,从轻发落”,柳之骞这一类原本就和什么谋反事件沾不上一点边的较远亲族才侥幸逃过了杀身大祸,“只不过”被抄没了家产之后,将一干男丁尽数发配到鸟不拉屎、兔子不生蛋的边疆充军做苦役。
  至于女眷,前朝的做法是发付教坊司,充做官妓,本朝则因前朝“教坊司”这一官办妓院风评甚差,裁撤了这一机构,对于获罪之家的女眷,直接拍卖收钱充实国库了事,也算是这些罪属为其家人对皇朝所犯罪行的一点赎罪。
  可以想象,这些顶着罪人家属标签的女眷们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妓院通常是官府发卖罪人家属时的最大买家。
  柳不过是覆巢之下无数危卵中的一颗而已。
  因为年轻貌美,在人市上被卖入的是号称京师八大妓院之一、赫赫有名的“醉花丛”。相比较于一干年老色衰,不是被卖到矿山,就是被卖到海船上的女人,她的“好运气”让不少人眼红不已。
  真的,柳的“好运气”真的值得让同样身在覆巢之下的女人插草人诅咒了:“醉花丛”本是她那死了四年之久的生母从良之前的栖身之地,她的娘与“醉花丛”的老板娘风落尘风姨娘曾是交情相当不错的青楼姐妹。
  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在柳身遭大难之时,出面解救她的却偏偏只有一个老妓女。
  风姨娘买下她,却并没有逼她“下海”,反而帮她传信给未婚的夫家,通知他们速来解救自己未过门的落难媳妇。
  不过柳的“好运气”也到此为止了,她并不曾一帆风顺到就此脱离苦海。堂堂吏部侍郎府,要的是名门闺秀千金之躯,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出自涉嫌谋反之家,已被卖入妓院的媳妇?就算不怕被牵连影响仕途发展,魏家也无法容许自家媳妇的清白受到质疑,被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指点笑话。
  所以落难女得到的答复是她的未婚夫婿已经闪电迎娶了左司马府的六千金为妻。
  在收到消息的当晚,柳摔破了饭碗,私自藏了一块碗片,于夜半时割破手腕寻求一死。可怜千金小姐自杀技术实在太差,欲求一死偏不可得,在自己手腕上留下一道深刻难看的疤痕后,仍被救了一条命回来。
  至于被救醒后,柳小姐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以往的经历,甚至连穿衣服梳头这等生活琐事都一概不会做等等变化,整个“醉花丛”的人都当她大小姐是不堪承受一应变故而疯了。
  没有人能想象冥冥中的变化。
  包括她自己。
  九五至尊的目光闪闪地落在面前的嫡亲兄弟身上。
  “九弟是在向朕诉说,你这风流王爷回京将近一月,规矩正经得迄今还不曾去见识过京城的风月?”
  睿王爷微微胀红了脸。
  “只是没见到柳据说是为了筹备重阳花会,柳已经提前一个月闭门谢客,筹备全新的歌舞。”
  “堂堂睿王爷也被挡驾?”圣明天子的声音里似乎有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臣弟臣弟和路翰林他们打了个赌。”
  “打赌?”
  “在重阳花会之前,一定能见到柳。”
  “所以睿王爷自告奋勇为朕分忧,以便讨了圣旨胁迫妓女接客?”
  这句话太厉害,纵是与皇帝最亲近的睿王爷也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皇上,臣弟不敢!臣弟只是臣弟只是”
  “只是什么?”皇朝之君眯着眼睛,柔声追问。
  “臣弟只是离京多年,一直身处蛮荒之地,不知皇兄治下,京师已经如此繁华,竟能育出那么出类拔萃的绝代名姬,所以”
  “所以也色迷心窍,拿着皇朝圣旨当成儿戏?”
  毕竟是与皇帝最亲的兄弟,听出皇上并为当真动怒,这种情况之下犹敢放大胆子讪笑。
  “皇兄明鉴,就算小弟有一点私心,但是今天的弹劾奏折,牵涉左丞相与礼部尚书两位朝廷重臣,若要对他们表示不偏不倚,公平彻查,除了小弟,皇兄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有。”他的皇兄老神在在,胸有成竹,开口时没有丝毫犹豫。
  “谁?”谁敢跟他睿王爷抢这趟差使?
  “朕。”

  过程

  适应新世界需要。
  如果可以的话,装疯卖傻不失为一种很有效的保护色。
  虽然火暴脾气的风姨娘的纤纤玉指戳得她每每担心自己真的会变成白痴,而那出自勾栏妓院的尖词利句劈面喷来的时候还真的有如狗血淋头。
  “老娘倒了什么霉,真金白银买了你这个白痴回来?连点个蜡都不会,老娘就是不信千金小姐会有这么娇贵!别以为你死了的娘跟老娘是旧相识就吃定了老娘!老娘打开大门做生意,挣的也是血泪皮肉钱,凭什么白养你这个赔钱货?”
  她苦命地不能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
  在她曾经生活的地方,使用的主要照明工具基本上不需要用到火,不吸烟的女人连打火机都不是很会用,一时之间玩不转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火刀火镰火折子,真的不能算是她的错啊。
  “滚滚滚,少在老娘面前碍眼,给我滚远一点!不然老娘明儿就卖了你,卖多少是多少,省得血本无归!”
  说归说,风姨娘倒也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她栖身于“醉花丛”最破烂的柴房里,笨手笨脚地学习烧灶做饭,竟也不曾失手把厨房烧了,可见她的学习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很快她又在对另一个时空中一种叫做洗衣机,尤其是全自动洗衣机的东西的无限怀念中学会用捣衣杵洗衣服。当然,在她学会使用一种叫做辘轳的工具从水井中打出水而不是把自己送进井中的时候,距离她为记忆中那种叫做自来水的东西相思成狂当真变成白痴一个也不过六十分之一个弹指——一刹那的工夫而已。
  好在每日里残羹冷炙,倒也没有少了她的一份,旧衣破衫,也还没有衣不蔽体,风姨娘嘴巴虽然厉害,对故人落难的女儿,终不曾斩尽杀绝地逼她为娼。
  仗义每作屠狗辈,侠女自古出风尘。风落臣其实也够得上这种赞誉。
  在拍桌子大骂之后筋疲力尽,比被骂的人还要泄气之余也就忍不住泄了底:“老娘认命了,就算是上辈子欠了你娘的,这辈子活该替她养女儿!你安心地装你的疯子吧,老娘二十年前被逼着入了这行,发毒誓这辈子绝不逼别人干这档事。老娘还没穷死,要逼个疯子当婊子!”
  所以说,柳荷衣的好运气真的值得那些与她同时被卖掉的女人们钉个草人来诅咒了:有衣有食,有瓦遮头,还可以免费观赏另一个时空的青楼风光。
  此时的大盛皇朝立国已经七十余年,传承的四位国君,基本上都离昏庸无道有一些些的距离,治理天下倒也一片太平,除了偶尔皇亲国戚争个权斗个势,整个皇朝大致算得上正逢盛世。
  天子脚下的京师重地,精英荟萃,人物风流,各种声色风月场所理所当然地空前繁荣,几乎可以当之无愧地成为皇朝文化产生、汇集、传播的中心圣地。
  物富民丰,经济发展,文化娱乐需求自然日渐高涨。在这个没有电影电视娱乐圈KTV包房夜总会以及高度发达的科技通讯传媒的情况下,承担这一需求的重要载体就是一应的秦楼楚馆教坊妓寨。
  所谓教坊这种已经被当作妓院别称使用的名词,据说早期其实是官办机构,功能大略相当于另一个世界中的音乐舞蹈学院,原本就是用来满足精神文化需求的地方,对低层次的纯生理需求的满足只能算是私下的交易行为,与另一个世界的这种学院的情况基本是相同的,只是在其发展中,或许是社会发展水平的问题,被低层次的纯生理需求占据了上风,改变了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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