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烟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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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碧翘听他的话，开始是不耐烦，最后心中大叫不妙，被发现了！她承认她出手是有些重，还是仗着有人暗中相助，这样未免有些不厚道，但是这次比武招亲也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只是出于下下策，不知不觉中倒成了发泄她的怒火与不甘的工具。而且她平素被人让惯了，平时练剑对手就时有被她所伤，现在伤人心中也没有多大歉疚，反而认为这样可以给其他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敢轻易上擂台。况且，那些上擂台的人，还不是贪恋她家的财产，要不然就是她的美色，该死，该伤！
她心中一惊，再不犹豫，没等凌天擎那“暗中相助”的助字出口，挺剑刺来。剑招凌厉，剑气缭绕，出手不留丝毫余地。
凌天擎步伐蹁跹，气定神闲，看起来就像是随性而至，毫不费力便化解了碧翘的剑招。他对着碧翘的手腕飞出一脚，身子一闪，反身转到身后。
碧翘一剑不中，心中气恼，扭身错步，却是奇门八卦阵，手腕微抖，剑尖闪闪，重重剑影笼罩天擎上身罩门，更衬得她身形窈窕。
“好！”台下不知是谁大声喝彩。
凌天擎微微一笑，尽在意料中。脚步轻盈飞闪，奔着剑影而去。身子向后一仰，腰腹柔韧。一腿高抬，又直又长正对碧翘咽喉，双手支地几下侧翻。赤手空拳，化解了碧翘的剑影重重。
碧翘心中更慌，这凝霜三诀是她娘亲慕容家的家传剑法，威力无边，第一诀“剑影重重”便是让人无法逃脱这重重剑影乖乖束手就擒。可凌天擎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化解了这招，仿佛逗弄一个小孩子般。就算她功夫没达炉火纯青，领悟不到其中的精深奥秘，也不至于这样轻易就败在他手下吧。
她心中焦灼，分神望下台下，只希望那不知躲在哪里的表姐可以赶快伸出援手。殊不知，她在台上焦头烂额的同时，莫珑烟在台下也遇到了对手。
珑烟站在人群的最外层，这样一来没有人会注意她，二来走动方便，更能分散程家人的注意力，便于藏身。
可当凌天擎那几句义正言辞的话出口时，她愣了一愣，暗叫糟糕，随即心中大骂，这个人怎么总是给她找麻烦，从嘉兴烟雨楼一直到临安府都在跟她过不去！
她手握几片草叶，此番格外慎重，专注的盯着擂台。
“这位公子，看你神色焦灼，若不想程小姐花落别家就自己上场，何必在台下偷偷动手脚！”冷不防耳边低沉一声。
莫珑烟惊跳，一心扑在台上，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不知何时站来一位男子。锦衣华服，发髻一丝不苟的整齐。他们的距离那样近，珑烟稍一抬眼，甚至能看到他双唇紧抿的纹路。她觉得这个声音说不出的熟悉，眼珠一转，与那双狭长凤眼对视，目光摄人心魄，让她心中重重一震。随即大怒，“淫贼，是你！”
此人正是昨日与她纠缠，害她毁了宝贝玉箫的少爷！
“公子，你说什么？”少爷微微敛眉，优雅依旧，眼中笑意盈盈，飘漾着一丝淡然，兴味盎然却又让人无法捉摸，他到底是在逗弄珑烟，还是真的没有认出女扮男装的她！
“你……”珑烟咬咬唇，努力把失去玉箫的痛放逐脑后，深吸一口气，突然笑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错把你当成某个淫贼加恶棍，害我失去了我的宝贝。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不过公子，你长的跟那疯子还真是像！”
少爷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久久望着她，忽而抬起头，从衣袖中拿出一截晶莹剔透的玉箫，“这位小兄弟，经你提醒，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昨日我在街口倒真是看到了一幕人狗相争的场景，为了分开那人和狗，我还试图上前阻止。这截玉箫，就是从那捡来的，也不知是那人掉的，还是狗丢的。”
莫珑烟狠狠瞪他。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此时少爷已被她杀了好几个来回了。她努力抑制胸中的怒火，只是一想到那支玉箫，想到那是大哥哥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她就无法平静。
珑烟脸一沉，冷冷道，“还给我。”
“公子，”少爷佯作审视，反问道，“你认得那女子，或者是那疯狗？”
莫珑烟怒极，不再多说，反手一抓一勾。
少爷手臂向上一抖，玉箫径直飞上天。
莫珑烟狠狠跺脚，纵身而起。却还是晚了一步，玉箫已经紧紧握在少爷之手。他轻轻一笑，看着凌空贴近的她，忽然揽臂搂过她的腰，用玉箫向台上一指，“你若再不出手，只怕程小姐三招之内就会败在那人手上。”
莫珑烟惊觉回眸，看着擂台上纠缠激斗的两人，来不及思索，手中扣着的草叶飞射而出。少爷轻笑，修长的指头划过她的腕际，她手臂一麻，手指劲道突松，那草叶方向一偏，刚巧不巧对着碧翘后心。
她大惊失色，眼见碧翘要被她所伤，却见凌天擎回过身，伸手一拉，衣袖一卷，牵动风势，草叶就此收入他囊中。
碧翘躲闪不及，经他一拉，踉跄跌入天擎怀中，还兀自不甘心，手回转轻扬，故伎重演，金边藤叶飞出。凌天擎机警的闪身，无奈距离太近，只躲过半招。藤叶错开他的脸颊，在他右肩伤划出一道血痕，血水汩汩的涌出来。他轻呼一声，同时松手，防备的惯性让他脚尖提起在碧翘腰间一点，程碧翘立时全身酸麻，跌落在地，不能再度还手。
莫珑烟轻唤出声，同时松了一口气，碧翘没有受伤。忽觉腰间一紧，那少爷竟然还没离开，却在她耳边轻轻吐气，感慨深叹，“公子，既然不想心上人嫁与他人，就应该自己争取。”
珑烟一愣，当即反应过来，胜负已定，碧翘输了。
抬头却见自己紧贴在少爷怀中。他一手紧搂珑烟腰肢，笑意盈盈的望着她，茶色眼眸带着几许得意。
莫珑烟怒火冲天，扬手一劈，在他脸上留下火辣辣的五个指印。反手一勾，把他手中的半截玉箫夺回，顺带送给他手背两道指痕。脚下狠狠一抹，想将他踢出自己的视线。
不料少爷连中两招后，已有了防范。带着豁然而生的恼怒，脚尖在她小腿内侧蜻蜓点水般飞掠而过。
珑烟只觉左边小腿微麻，下意识的点地，“雁飞天”纵身。不料她内力浅，内息运至左腿，突然怠滞，身子一麻，好似走火入魔。而身后被一道力推着，凌空斜翻，直奔擂台。
伴随着“暗中偷袭之人在此”一声，莫珑烟哗啦一下子，灰头土脸的倒在擂台之上，满头乌丝倾泻而出。
程家堡众人看着这个不男不女的天外来客，有的戒备，有的疑惑。
而身旁一个诧异的声音道，“莫姑娘？！”
“你说什么，赢了比武招亲，不想娶碧翘！”程府大堂一声怒斥，人们立即噤若寒蝉。
程洛南一身丝缎华袍，眉目慈祥，额头上几道深纹，流露出几许严厉。他人至中年，加上弃武经商，身体虽健朗，却开始发福。他看着面前这比他高出半个头的俊朗青年，“贤婿，你可知道我程家堡在江湖乃至整个大宋朝是何种地位？”也不等凌天擎回答，自顾自续道，“你也看到了，今日比武招亲，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我程家而不得，你胜了碧翘却不想娶她，你当我程家堡是什么地方！容你肆意玩闹的吗！”
“相公，”慕容宁怡悄悄拉过程洛南，目光静谧如深潭，“凌公子，你可成了家室？”
凌天擎摇头否认。
“那你可有意中人？”慕容宁怡继续问。
凌天擎微微一愣，环顾四周，数十双眼睛盯着自己，耳根不觉有些发红，“还没有！”
“很好，”慕容宁怡嘴角一抹不露声色的笑容，“不知你多大年纪，生成八字如何，师承何处？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凌天擎敛眉，觉出这位夫人要比她相公难应付的多，却碍于慕容宁怡的清冷气魄，不得不回答，“天擎今年一十有九，家中只有自己。”
“那么你这一身的武功从何而来，家人生前是做什么的？”慕容宁怡话语客气却冰冷，就如她人一般，礼数周全、温言温语却不自觉与人拉出段距离，让人不能靠近。
“我一出生家人就都不在了，至于这身武功，”天擎嘘口气，目光如炬隐藏笑意，从嘴中蹦出几个字，“都是由我师父传授而来。”
“噗哧”一声笑，银铃般清脆悦耳。慕容宁怡蹙眉，挑剔的目光直指失口笑出声的莫珑烟。
珑烟吐吐舌头，掩唇垂下头去，眼中笑意越漾越深。
烟雨楼外，她问他师承何处，他面有难色支吾不答，她就料出这其中必有隐情。刚刚姨母连番追问，她也心中好奇，却没想到凌天擎四两拨千斤，以问作答！让那个以精明着称的姨母无话可说。珑烟不觉打心底佩服。
“侄女总是这么兴致高昂，倒不知又发现了什么好事？”宁怡眉毛一挑。
莫珑烟惊讶抬头，忽而深深一笑，“比武招亲凌公子虽然赢了，但我倒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第一卷：天涯思君不能忘 七、闺中密语
“侄女倒是快说，什么好主意？”程洛南微微赞许的点头。
珑烟站起身，踱步思索，“这位凌兄弟，请问以前有没有见过我表妹程碧翘？”
“在下初到江南，别说见面，闻所未闻！”凌天擎温和做答。
“你！”碧翘突然站起身，一拍桌子，高傲愤怒轻蔑厌恶。
珑烟扬手推她落座，“那表妹你以前又有没有见过这位凌公子？”
“我打小长在这富饶秀丽的江南，就没离开过半步，你指望我去哪个穷乡僻壤找这位凌公子！”碧翘不屑的抬起下巴，“此等角色江湖上一捞一大把，就算见过，也别指望我会记得。”
“很好！”珑烟拍拍碧翘的肩，以示安抚，“当我们就可以当做程碧翘与凌天擎这二位见所未见，之前并不相识。”
“珑烟！”慕容宁怡清清嗓子。
“是这样的，”珑烟稍稍收敛，“我朝婚姻多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未见过面的男女比比皆是。但是，我认为这样不妥。两个人未见过面，彼此都不了解，又怎能生出爱慕呢？这样强制的婚姻即使走到了最后，也未尝不可以说是个悲剧！我建议，先让碧翘和凌公子多做接触，彼此了解之后再谈婚论嫁！”
“放肆！”慕容宁怡一声冷哼，“你在慕容山庄发表这些离经叛道的言论我不能多管，现在居然到我程家堡来妖言惑众！难道相处了解之后发现不适合就取消婚约？那你让我们程家堡的脸面往哪放？不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我们碧翘像你一样逃婚出走吗？”
她语气平静，越发令人不寒而栗。
珑烟缩头，垂眼不再做声。
碧翘拉着珑烟和自己睡了一晚。珑烟的大姐莫瑾灿曾经很惊讶，那个和程碧翘和平共处数载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妹妹。以碧翘骄纵的性子，莫瑾灿即使与她呆上半个时辰，都能大吵出口好几次。可珑烟生性大度爽朗，不如意之事一笑而过，也不计较。
“表姐，”这不，天刚亮，碧翘就热络的叫醒珑烟，她看珑烟懒懒的翻了个身，突然惊叫道，“表姐，你的首饰呢？被人打劫了吗？大表姐送你的明珠水纹项链呢？”
珑烟惺忪睁眼，摆摆手，“当了！”
“当了？你居然当了！”碧翘嚷着，摇她的肩，“当初我好生求都求不来！你居然这么轻易就给当了！”
“江湖救急，钱财乃身外之物……”珑烟满不在乎的笑笑。
“真是活该大表姐总骂你！”碧翘小声嘟囔，惋惜不已。看到珑烟消瘦的面容，又心生怜惜，“其实都是大表姐太过分了，为了表姐夫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妹妹。要不你也不用离家出走，到处流浪，那明珠水纹项链也就不必当了！”
“你听谁说什么了？”珑烟一个激灵，打挺坐起。
“没什么，无意中听大哥提起过。”碧翘撇撇嘴。
“无意？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狗血？是你自己追着问的吧！”珑烟笑道。程枫那个人谨小慎微心思细密。别的不说，光是以义子身份，却让她那个精明挑剔的姨母赞赏有加，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表姐，人家还不是关心你。一个姑娘家，一声不响的逃婚。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种事哪有事先通知的？”珑烟莞尔，那逃婚其实也不过是个幌子，即使没有那桩婚事，她迟早还是要去寻楚云焕的。“倒是你，要不要我传授你点经验？大丈夫能屈能伸，实在拗不过就学我逃跑！”
“表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会那么没出息？就是要走，走的人也不会是我！”碧翘脸一沉，声音高亢，“我没问你，你倒先提起来！那姓凌的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帮着他！这‘灿若星河’可是你最拿得出手的武艺！还是几年没见，武功又退步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输！那姓凌的是什么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娶，我还不想嫁呢！”
“碧翘，我好歹也帮你退却青城五岳的几大高手，若不是有人阻碍，我也断不会失手。再说事情已成定局，你这是……”莫珑烟捧起碧翘的脸，突然笑道，“这是气他赢了比武，还是气他赢了比武却不娶你啊！”
“表姐！”程碧翘恼火的呵斥，“你还敢拿我开玩笑。我当然是气他赢了比武，他是什么身份，娶我他配吗！”
“我没有拿你开玩笑，”珑烟甩甩头，双手一拍，“所以我才提出要你们先接触看看，你也不愿意，他也不愿意，假意接触，若仍是这样，不一拍即合了吗，要是真的生出个什么小情，成亲也无所谓了。”
“谁会跟他生情！”碧翘大怒，“假意接触，他配吗！”
莫珑烟无奈叹口气，“要我说，都是你惹的祸，比武招亲既然找我来暗中帮忙，还不收敛一点。人家求个亲，跟你又没仇，被打个半死谁能不恨？”她看着碧翘委屈的模样，又软语安慰道，“好了碧翘，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看姨母的样子对他也不是很满意，这婚事多半不能如愿。况且有你足智多谋的表姐在，一计不成再来一计，总之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结不成婚，给足你面子的。”珑烟俏皮的笑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嘉兴，派人告讯给我？”
“我不知道啊。开始时还以为是大哥搞得鬼，暗中相助。等看到射来的草叶，我才知道是你。灿若星河是咱慕容家的绝学，却又一定不是大表姐和表哥，那么就非你莫属了，莫珑烟女侠！”碧翘终于笑逐颜开。
“大哥？”珑烟同样惊讶，突然反应过来，“刚刚一直都没见到大哥，他去哪了？连妹妹的招亲都错过？”
“前些日冯掌门召他有事，他回南宗了，”碧翘舒口气，“还好他不在，要不然我可连个救兵都搬不到。”
当年慕容宁怡嫁入程家，迟迟没有子嗣，刚巧碰到个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程枫，见他机灵懂事，就收了做养子。后来慕容宁怡怀了碧翘，等到程枫年纪稍大，就让他拜入了南宗剑派的门下，成为南宗冯掌门的入室弟子，顺便也为程家堡打响名气。他年轻才俊，这两年更是在江湖名声鹊起，而程家堡这个重担自然也落在了他的肩上，而不是程家的小儿子，庶出的程诺。至于这两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妹，完全没有血缘隔阂。
有个大哥就是好，疼惜自己宠爱自己，这样就没有孤单感了吧……莫珑烟有些出神，大哥哥，又在哪呢？那些日子，虽然不在爹娘身边，却并不孤独。可不孤独之后呢，却是加倍的孤单！
“这么说，那张字条是他留给我的。”莫珑烟喃喃道，怪不得字迹那么熟悉。
“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