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灰社会解密-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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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宗本来要向宋江索要人情,这是司法系统灰色收入的主要来源,当这位监狱长得知眼前的“贼配军”,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宋江时,便赶紧鞠躬请安,还为自己不能下跪做解释:“兄长,此处不是说话处,未敢下拜。”然后戴宗立即安排到江州最好的饭店给宋江接风,在没人看见的豪华包厢里,“起身望着宋江便拜”。宋江在江州服刑期间,戴宗、李逵天天陪着他吃喝玩乐,过着简直是星级的生活。为了能让宋江吃上一口鲜鱼汤,李逵甚至不惜在浔阳江口和张顺大打出手,差点被淹死。在宋江喝酒品茗的时候,不时还有女子唱小曲儿前来助兴。
人类的野蛮只要有了适合的土壤,掌握了足够的权力,便会突破任何文明的尺度和规则。野蛮不会随着文明脚步的前进而退去。文明越进步,野蛮越可怕。造成人类野蛮的深层动力千年未改,现实和历史中的野蛮,几乎都可以找到相互的印证。大连的“黑老大”邹显卫在服刑期间,也过着和宋江一般的幸福生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难怪,社会都前进了快一千年了,物质生活总该大大地丰富吧。
邹显卫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为害大连乃至辽宁多年,甚至惊动了中央。被捕后,按规定应该和宋江一样去异地服刑,但邹显卫比宋江的能力还大,他通过关系和监狱长谢红军接上了头,如愿以偿地转到了大连监狱。进入大连监狱的第二天,邹显卫就在大连一家酒店摆下答谢宴,在美酒和金钱的驱使下,监狱长谢红军与阶下囚邹显卫兄弟相称。作为报答,邹显卫送给谢红军一套住房。为改善财源紧张的状况,大连监狱成立了一个公司,谢红军任命邹显卫为劳改基建委员会主任,主管公司的业务,远比宋江抄抄写写滋润得多。
在谢红军的授意下,大连监狱腾出一套两室套房,专供邹显卫一个人居住。在邹显卫的个人卧室内,沙发、彩电、冰箱、空调、VCD和外线电话等应有尽有。不仅如此,邹显卫的卧室内还安着一个电钮,专供他差遣两个犯人时使用。不少狱警还主动承担起了替他买粮买菜的任务,他们的腰包显然要比李逵鼓。邹显卫经常开着谢红军的奔驰车随意进出监狱,社会上的卖淫女,也经常搭车出入监狱,供邹显卫嫖宿。大连监狱内一位女狱警甚至不顾自己是有夫之妇,成了邹显卫招之即来的铁杆情妇,忠贞系数比阎婆惜还高。邹显卫犯的是故意杀人罪,通过运作,死刑后改死缓,在大连监狱又买通了主要负责人,将死缓又改为有期徒刑,最后竟在谢红军等人的策划下,神奇地“保外就医”。要不是在“就医”期间再次酿成血案,致使一死一伤,邹显卫也许还将继续过着阳光灿烂的日子。
如果说梁山中那些涉黑的官差,在江湖义气的照耀下,多少还残存着些许人性的余光,那么官差可以被雇用来杀人,就完全是权力异化为凶器的表现。董超、薛霸和差拨是水浒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差役。他们之所以被提及,是因为在银子的作用下,这些人拿起了执法的刀,做起了替人消灾的勾当。董超、薛霸和差拨共同的雇主都是高俅,中间人是陆虞侯,而他们的伤害对象是林冲。高衙内看上了林冲的老婆,调戏不成竟然得了相思病,高俅为满足干儿子的淫欲,设下圈套把林冲拿进了大狱,并派陆虞侯买通董超、薛霸和差拨,意图彻底把林冲做掉。高俅是当朝的太尉,徽宗皇帝驾前的红人,凭他的能力弄死林冲,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他之所以选择雇用差役杀人,显然是觉得黑道方式要比白道方式安全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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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官差涉黑定律3
作者:李光阁
差拨很不幸,没有完成任务不说,还搭上了性命。董超、薛霸也没有杀掉林冲,这并非说明他们有恻隐之心,实在是害怕鲁智深的暴力阻挠。高俅不可能理解他们的苦衷,见两个废物拿了银子,又不能消灾,便找了个借口把他们从首都刺配到边境地区的大名府。大名府留守梁中书觉得董超、薛霸比较能干,又把他们从囚犯提拔到官差这个老本行上来。官差、囚犯身份的互换,是司法腐败下的黑暗游戏。律法体系的崩坏,已经抹杀了黑白间的界限。董超、薛霸黑性不改,又被李固雇用了去杀卢俊义,这次他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最后以身“殉职”。
官差的权力是法律赋予的,它的使用只能限定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同时官差的权力是公权,行使的最终目的是保护老百姓的正当权益不受侵害。而作为法律的执行者,如果处理问题时不是借助律法手段,而是采取与涉黑分子一样的暴力方式,对暴力的使用由职业习惯延伸为个人习惯,将会使百姓陷入到黑色律法的恐怖中去。
执法者所具有的强制性公权力量,如果缺乏有效的监督体系,在个人利益的驱使下,具有转换为私人暴力资源的趋势。这就是官差涉黑定律。在司法黑暗的灰社会状态下,这种倾向会直接变成现实。在雷横、戴宗、李逵、施恩、谢红军等人眼里,哪里还有什么正义、制度、法律,他们心里只有私情和利益。在银子光影的作用下,官差和囚犯身份出现了倒置甚至互换。
当官差的身份仅仅成为个人谋取私利的工具,他们处世的标准,就不再遵循国家的律法,而是奉行黑道的规则。这种两栖物种的出现,无疑是对社会秩序和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最大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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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官匪切换1
作者:李光阁
官匪切换
官员做匪的水平
草匪和官匪本质上都是一类人,只不过草匪拿的是“血酬”,官匪拿的是“权酬”。官匪的可怕可恨之处在于:他们利用自己掌握的公权利器,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生活在网中的百姓只有任宰任割的份儿。尽管这种宰割没有刀光剑影,但却比草匪的做法更血腥、更残暴,而且更“智慧”。
尽管我们知道在封建专制体制下,老百姓都是冤大头,但当我看到了下面这则材料后,还是很感叹。老百姓痛恨官吏们剥削迫害自己,苦于无法应对,只能恨恨地骂一句“官兵如匪”。学者则文绉绉地总结说,贪官是体制内的匪,匪是体制外的贪官。其实,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官吏们一旦做起匪来,岂是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草寇所能比的?
清朝时,浙江山阴人蒋渊如看到做官有利可图,一心想弄个知县干干。急于牟利的蒋渊如显然不会走读书致仕的道路,他选择了投资回报周期短的买官。蒋渊如家境并不富裕,他缺少启动资金,因此就与唐文卿、陈柏生、王平斋、吕少川等朋友商议,集资买了个最先得缺的候选知县。五个人在神灵前歃血为盟,对今后的工作进行了分工:大股东蒋渊如任县令,二股东唐文卿、陈柏生分任刑名师爷和钱粮师爷,小股东王平斋、吕少川分任钱漕吏员和公务吏员,严防肥水外流。几个月后,蒋渊如如愿以偿得了个肥差。上任之后,五个人只有分工不同,并没贵贱之分,各无怨言,上下其手,精诚团结,通力合作,年收入高达二十余万两白银。这等眼光和水平显然是一般草寇所无法比肩的。曾经有人作诗戏之曰:“捐官结得五人义,获利平分十万金。”
相对于这五个人,梁中书显然要幸运多了。作为当朝太师蔡京的女婿,梁中书一分钱没花,就坐到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留守的位子上。北京是北宋时东京汴梁的三大陪都之一,政治地位极高,经济比较发达,所以大名府留守是个标准的肥缺。梁中书在这个位置上,到底榨取了多少钱财,已无从考证,但他的吸血能力无疑非一般小官吏可比。梁中书对蔡京的“提携之力”一直是“感激不尽”,每年农历六月十五蔡京过生日,梁中书都有所表示。他给岳父大人兼当朝太师送礼,肯定不能买个蛋糕或弄束鲜花就了事。梁中书出手很阔绰,第一年,他花十万贯买了一大堆珠宝,准备送给蔡京,半道上被人抢了。第二年,他又轻松地掏出十万贯,买了一大堆珠宝准备再次进贡,谁知被“送”到了梁山。尽管生辰纲丢了,但惊人的数目,足以说明这位大名府留守的确生财有道。梁中书的十万贯被晁盖等人抢了后,成了梁山众兄弟的发展基金。一个官养活了那么多匪,本事的确不小。
对梁中书的搜刮之道,我们现在知之甚少。但通过他的下属蔡福敲诈李固的手段,可以以一斑而窥全豹。蔡福后来虽然位列七十二地煞,但却是个地道的贪徒酷吏。卢俊义被告发后,他的管家李固欲置其于死地。李固拿着五十两蒜条金找到了牢头蔡福。不料,蔡福摆出了“下民易虐,上苍难欺”的道理,似乎不愿意干,而真实的意思很明显,看不上这点钱。李固加到了一百两黄金,蔡福按捺不住性子说:“李固,你割猫儿尾拌猫儿饭。北京有名恁地一个卢员外,只值得这一百两金子?”然后把价码加到了五百两黄金。有这种讨价还价的本事,显然比草寇打家劫舍艺术、轻松且实惠得多。其实,对这么一个鼎鼎大名的河北玉麒麟,梁中书不问青红皂白就拿下,根本原因就是盯上了卢俊义的财富。卢俊义这么大一个富商,居然不积极主动地向梁中书掏腰包,你说他生不生气?
先民在《诗经》里曾疾呼:“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对老百姓来说,相比在桃花山的小霸王周通、少华山的朱武等、清风山的燕顺、登云山的邹渊、邹润,蔡京、梁中书之流显然比匪还匪,无疑是社会上最大的硕鼠。据史载,蔡京、高俅、童贯等人都是家财万贯、奴婢成群的大富豪。实际上,在古代让官员达到况钟在《示子诗》中所说的“虽无经济才,尚守清白节”,只不过是老百姓的一厢情愿而已。像海瑞、况钟这样的清廉有为的官员,在古代是极为罕见的,而贪官酷吏则比比皆是。这种人对社会及老百姓的危害远甚于匪。
在官府眼中,梁山上的弟兄显然是草寇匪类。凭心而论,不管梁山聚义是什么性质,为了生存计,梁山确实也干过土匪的勾当,经常侵州掠县,聚众打劫。连水浒世界里第一个露面的英雄史进,落魄时也曾经在赤松林里,打过鲁智深的闷棍。但是,老百姓们面对草匪们的劫掠,还可以有办法避过,大不了我不走你的地盘,或者你来了我想办法躲躲。被律法制度约束在土地上的老百姓,却只能承受官匪们的合法性伤害。封建帝国已经成为一张密网,任何摆脱被捕捞的挣扎都是徒劳,能够漏掉的没几个。不堪忍受就只能起来反抗。方腊本是樵夫,由于遭受花石纲的盘剥,最后聚众百万起义,以“民匪”对抗“官匪”,严重动摇了帝国根本,几成大事。何止方腊,历来老百姓们兴兵造反,都是因为受不了官匪的吸血抽髓。李自成本来是一个驿站小吏,因为“调整”而下了岗,苦于生计,振臂而起。生存问题永远是老百姓的第一要务。如果连基本的生存问题都解决不了,就只能豁出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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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官匪切换2
作者:李光阁
草匪们对老百姓的终极伤害,也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手法简单而直接,官匪们的弯弯绕就多了,处处透着艺术气息。武大郎被害致死一案,之所以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不能立案,根本原因就是阳谷知县拿了当地药店老板西门庆的贿赂,这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为,比黑社会杀手的做法,冠冕堂皇而又轻而易举。张都监拿了张团练的红包以后,根本就不顾及身份,一个脑筋急转弯,就把治下的囚犯武松弄进了监狱。孟州知府的做法更是妙绝,吃了张都监的肉,又喝施恩的血,原告被告都不放过。草匪们还讲究“盗亦有道”,官匪们如同猪狗蚊蝇,有奶便是娘,有血就要吸,连起码的规则都不讲。阳谷知县这个家伙干了两年半,就“赚得好些金银,欲待要使人送上东京去亲眷处收储,恐到京师转除他处时要使用”,然后派武松替他把这些金银送到了东京。草匪们抢了钱财只能放到大本营里,时刻有被官兵破寨得而复失的危险。官匪们的活动余地就大多了,他们可以进行资产剥离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甚至用来买官,获得更广阔的搜刮空间。
《皇明经世文编》第一九一卷记载了明成祖朱棣的一道圣旨,原文是这样说的:“那军家每年街市开张铺面,做买卖,官府要些物件,他怎么不肯买办?你部里行文书,着应天府知道:今后若有买办,但是开铺面之家,不分军民人家一体着他买办。敢有违了的,拿来不饶。钦此。”作为天子的皇帝居然能以圣旨的形式,向买卖人“要”些物件,还威胁“敢有违了的,拿来不饶。”有这样的皇帝,下面如狼似虎的官吏们的贪拿索占程度,就可想而知了。老百姓的头也真是够冤够大的了。草匪和官匪本质上都是一类人,只不过草匪拿的是“血酬”,官匪拿的是“权酬”。官匪的可怕可恨之处在于,他们利用自己掌握的公权利器,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生活在网中的老百姓只有任宰任割的份儿。这种宰割尽管透不出刀光剑影,但却比草匪的做法更血腥、更残暴,而且更“智慧”。所以,当梁山“草匪”碰到了蔡京等“官匪”,其胜负早分,悲局已定。只知道挥舞拳头的草匪们,怎么可能是那些挥舞笔墨的官匪们的对手呢?
事实上,在水浒世界里,一些官僚还只是以“官”的身份,干着“匪”的勾当,有不少“官”干脆就与匪合而为一。花荣作为清风寨副知寨,无论朝廷有诸多不是,但他毕竟拿着朝廷的俸禄。可宋江因罪逃到他的地盘上之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听得兄长杀了一个泼烟花,官司行文书各处追捕。小弟闻得,如坐针毡,连连写了十数封书去贵庄问候。”第二句话就是:“今日幸得仁兄到此,且住数年,却又理会。”他先是藏匿罪犯,后又起身反叛,根本就没有把国家法度当回事。登州兵马提辖孙立更绝,自己的弟弟孙新、弟媳顾大嫂与登云山上的邹渊、邹润关系密切得如同穿一条裤子,他都置之不理。这个几次杀散劫掠登州草寇的病尉迟,居然纵容只有八九十条枪的邹氏爷们为患,可谓官、匪共存,一家两制,井井有条。关胜、呼延灼等将领之所以都是轻轻松松地到梁山落了草,道理其实很简单,在环境的影响下,官气已经注满了匪性。
为陈独秀作传的王森然,曾痛叹北洋军阀的腐化昏聩说:“呜呼,如此鸡鸣狗盗,横掌权柄,乃国之大哀也。”其实,在封建专制时代,游荡于官与匪双重身份之间的官匪的存在,不仅是国之大哀,更是老百姓之大祸。
一个黑社会公司的变脸(略)
小吏当道(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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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祝家庄的悲哀1
作者:李光阁
祝家庄的悲哀
祝家庄的悲哀在于,他们作为纳税人,按律法规定交纳了钱粮,供养着一大批朝廷力量,却连起码的安全也得不到保证。这种公共服务的缺失和公共权力的渎职,既是大宋帝国处于灰社会状态的信号,也是国家统治秩序崩溃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