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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八辑)-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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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舞在厚实的草地上。
  我要如何与老饕沟通?用我的脚、我的手、我的轻吼、我的汗水?我在跳舞,数百、数千的老饕聚集我的身旁。我绝不能停下来,他们围着我唱出他们的歌。我是一种奇异力量的导火线,曾祖父应该来看看现在的我!他当年坐在怀俄明的家门口,手中抓着火酒,脑子被一点点地腐蚀——现在,老爷爷,看看我!看看双丝带的汤姆舞蹈!我用舞步与这些异形朋友对话,在一个不同色彩的太阳下,我舞着,不停地舞着……
  “听我说,”我对老饕说道:“我是你们的朋友,只有我,你们可以相信的只有我一个人。相信我,回答我,教导我,让我为你们保留一切,你们的劫数就要来临了!”
  随着我的舞蹈,金绿色的太阳缓缓升起,老饕们开始喃喃低语。
  他们的领袖就在那里,我朝着他而舞,前进,後退,再前进。我弯下腰,再仰望太阳,想像生存在那个火球中的生物模样。我模仿老饕的声音,我跪下,再站起,仍在不断地舞着——双丝带的汤姆为你们而舞。
  我召唤出祖先所遗忘的舞技,感觉一股力量流遍全身。祖先舞在野牛的时代,而我舞在此时此地,在叉河的彼岸。
  我继续地舞着,现在老饕也加入了。慢慢地,带些犹豫地,他们渐渐向我接近,他们转换重心,轮流举起双脚,左右摇摆。
  “对!就像这样!”我吼道:“与我共舞!”
  我们一起舞蹈,直到太阳来到头顶。
  现在他们的眼光不再兴师问罪,我能看见的只有温暖与手足之情。我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的红肤兄弟,我现在与他们共舞。他们在我的眼中不再分笨拙,举止间自有一种持重的优雅。他们在跳舞,他们在跳舞!他们在我身旁跃起,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我们舞出了神圣的狂潮。
  他们也在歌唱了,是一种模糊的喜悦颂歌。他们将双臂向前送,张开小爪子,然後整齐画一地挪动重心——左脚抬起、右脚抬起,左脚、右脚、左、右、左、右……狂舞吧,兄弟们!与我共舞,共舞,共舞!他们向我挤过来,我能看见他们身上肌肉的颤动,闻到他们发散出的甜美气息。他们温柔地将我簇拥通过草原,来到一处茂密而从未被践踏的草地上。
  我们仍继续舞着,同时在这片草地上找到了数丛氧植物。他们在祷告过後,用笨拙的双手举起食粮,将呼吸枝干与光合穗分开,植物痛得拼命释放氧气,我感到天旋地转,开怀大笑又放声高歌。老饕们开始咀嚼那些淡黄多孔的果球,也不放过茎干的部份。他们还要让我分享,我知道这是一种宗教仪式,代表着共享身体血肉——加入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享、同当;同当、同享。我弯下腰来,将淡黄色的果球放进嘴里,并没有大口咬,而是学他们那样细细地嚼。我用牙齿将果球的皮撕开,果汁喷溅到我嘴里,同时纯氧也从鼻孔钻进心肺。
  老饕们在唱着赞美诗歌,我应该全身涂满祖先传下的彩绘,再戴上羽毛,然後在畴缭绕中加入老饕的宗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释氧植物的汁液在我血管中流动,我拥抱着我的兄弟,我引吭高歌,歌声离开了我的嘴唇,化成一道弧线,闪耀着精钢的光芒。当我将歌声的音调降低,弧线的光芒立即转成晦暗的银色。老饕们挤成一团,他们发出的气息充满着火红的色彩,他们轻声的吼叫化成了一股轻烟。太阳现在分外温暖,发出的光芒是参差不齐、满布皱摺的破空之声,几乎达到了我的听力极限。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此际厚实的草地也对我哼着歌,那是一种深厚的歌声。
  草原上的风卷来了点点火星,我吞下另一个果球,然後又再来一个。兄弟们笑闹着,告诉我有关众神的故事,温暖之神、食物之神、喜悦之神、死亡之神、神圣之神、邪恶之神等等等等。他们还对我背诵历代帝王的名姓,声音好像晴空中的点点绿霉,他们又教导我神圣的仪典。我一定要牢牢记助,我这样告诉自己,因为这些即将永远消失了。
  我又开始跳舞,他们也跟着开始,山丘的颜色变得愈来愈粗糙,像是气态的金刚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一起共舞!他们是多麽地温柔!
  突然间,我听见了直升机的嗡嗡声!
  直升机在远方盘旋,我无法看清楚驾驶是谁。“不!”我大叫。
  “别来这里,不要对付他们!听我说,是我,双丝带的汤姆!听不到我说话吗?我正在这里做田野调查!你没有权利……”
  我的声音使周围飞绕的蓝霉边缘现出了红色火星,它们缓缓地飘向天空,最後被一阵风给卷走了。
  我又继续吼叫,大声咆哮。一边狂舞,一边挥动着我的拳头。从直升机的机翼上,张开了投毒丸的机械臂,闪亮的喷嘴开始旋转扩张。接着神经性毒丸如暴雨般落,每一颗都在天空留下一道明亮的轨迹。直升机的噪音变成了地平线上展开的兽毛地毯,将我尖锐的吼声全部吸收进去。
  老饕们立刻从我身边散开,争先恐後地奔向毒丸落之处,用他们的爪子拨开草地仔细寻觅。我赶紧跳进他们中间,将每个爪子里的毒丸打落;将毒丸丢进小河里;将毒丸捏成粉碎。老饕对我发出了不满的咆哮,赶到别处去寻找其他的毒丸。直升机飞走了,只留下一道带着浓厚油污的声音。而我的兄弟们,正在狼吞虎咽着——那些毒丸。
  我根本无法阻止他们!
  吃了毒丸的老饕,在兴奋过度之後,累得翻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偶而四肢会抽搐一下,不久之後连这个动作都停止了。接着他们立刻开始分解,数千个老饕的体溶解在大草原上。他们球状的身躯渐渐销溶,滴滴答答落在草地上。体内的分子再也无法黏住组织结构,原生质开始毁灭,使他们整个解体了,消失了。我在大草原上狂奔了数小时,现在我吸了纯氧,吃了淡黄色的果球。在一阵沈重的音调中,日落了;东边的黑云吹出黄铜管的旋律,愈来愈紧的风像是打转的黑色猪鬃。天地终归静寂,夜幕低垂,我独自一人又开始狂舞……
  直升机又回来了,找到了你。当他们将你推进直升机的时候,你并没有反抗,因为你已经超越了痛苦的临界点。你很冷静地解释你的行为,包括你所学到的一切,还有为何消灭他们是大错特错。你向其他人描述刚才吃过的植物,还有它对感官的种种影响。当你提及那些美妙的“共感觉”——风的质感、云的声音、还有太阳的音色。他们点点头,笑着告诉你说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没事了。然後你感到手臂一阵冰凉,冷得几乎到了紫外线的范围,所以你根本无法看见。嗡嗡声充斥耳中,解毒剂渗入了血管,失神的兴奋很快褪去,只留下了无限的疲惫与悲哀。

  八

  他说:“我们从来没有学到一点教训,对不对?我们将地球上的恐怖带到了每个星球。消灭掉亚美尼亚人,消灭掉犹太人,消灭掉塔斯梅尼亚人,消灭掉印地安人,反正挡路者死!然後我们来到这里,继续干这种残酷的大屠杀。你们没有跟我到那里去,你们没有跟他们共舞的经验,你们不知道老饕的文化多麽丰富细致。让我告诉你们,他们的部族结构复杂无比:首先,有七重的婚姻关系,然後再加上异族通婚的因素……”
  爱琳轻轻地说:“汤姆,亲爱的,没有人要伤害老饕。”
  “还有他们的宗教,”他自顾自继续说道:“总共有九位神,每一位都职有专司。他们同时供奉神圣与邪恶之神,他们有圣歌、祈祷仪式,还有神学。而我们,就是邪恶之神的使者……”
  “谁说我们要消灭它们?”迈克森说:“你还不明白吗,汤姆?这都是你自己的幻想,你受了药物的影响,现在我们已经帮你解毒了。不久之後你就会完全恢复,可以重新开始工作。”
  “我的幻想?”他凶巴巴地说:“药物导致的梦境?我站在草原上,亲眼看见你们下毒丸,再眼睁睁地看着老饕在死去之後溶化。这些可都不是我的梦!”
  “要我们怎麽做,你才能相信呢?”老张一本正经地问道:“是不是要我们带你飞过老饕群聚的区域,让你亲眼看看那里几百万头的老饕。”
  “但是我们已经杀掉的,也有好几百万了!”他回嘴说。
  大家仍然坚持是他错了。爱琳再度向他强调,说没有任何人想要伤害老饕。“我们这是科学探险,汤姆,我们来这里是只要研究他们。伤害智慧生物,违反了我们所有的宗旨。”
  “所以你承认他们有智慧?”
  “当然啦!从来没有人怀疑这一点。”
  “那我们为什麽要毒丸呢?”他继续追问:“为什麽要大肆屠杀?”
  “汤姆,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爱琳将他发高烧的手,握在她冰冷的双掌中,然後苦口婆心地说:“相信我们,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他却冷冷地回答:“如果你想要我相信,为什麽不做得乾脆一点,去拿记忆规范器对付我好了。光是这样讲讲讲,绝不能动摇我亲眼所见的事实。”
  “你一直都受到药物的影响。”迈克森说。
  “我从来没吃过什麽迷幻药,除了我在草原上跳舞时吃的果球——但在此之前,我已经目睹了数周的屠杀行动。你难道要说这是“回溯妄想”吗?”
  “不,汤姆!”舒瓦兹开口说:“你一直都有这种妄想,其实这也是治疗的一环——你来到这里,就是一种人格重建的过程。”“不可能!”他吼道。
  爱琳亲吻着他滚烫的额头,然後说:“你知道吗?这是为了要让你适应人群。你对於族人在十九世纪的迁移,一直抱持着憎恶的心态。你无法原谅工业社会将苏族驱散的事实,所以心中充满了恨意。你的主治医师认为,如果让你参与一场模拟的灭种行动,你要是能看出这里头的必要性,就有可能清除掉心里的仇恨,重新回到社会……”
  他突然一把将她推开。“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如果你懂得一点点人格重建治疗,就应该知道根本没有你胡诌的这一套。不!别碰我!走开,走开!”
  他拒绝相信这一切只是药物造成的梦境。这并不是幻想;也绝不是什麽治疗过程,他告诉自己说。他站起来,走了出去,其他人并没有跟着他。他上了直升机,准备去寻找他的兄弟。

  九

  我又开始跳舞,今天太阳特别炎热,老饕来得也特别多。今天我涂了彩绘,今天我也戴上了羽毛,我身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也跟我一起舞蹈,表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狂热。我们用脚猛踩着伤痕累累的草地,我们用手捕捉太阳,我们歌唱,我们吼叫,我们哭泣,我们将一直狂舞到倒下为止。
  这不是幻想,他们是真真实实的。他们有智慧,却注定要毁灭,我知道!
  我们继续舞蹈,纵然恶运当头,我们继续舞蹈。
  现在曾祖父也来加入了,他也是真实的。他的鼻子尖如鹰钩,不像我的这样钝。他戴着很大的头饰,棕色皮肤下的肌肉如绳索般结实。他在歌唱,他在吼叫,他在哭泣。
  我的家族其他成员也加入了我们。
  我们共同享用释氧植物,我们拥抱着老饕,我们都知道被捕猎的滋味。
  云层响起了音乐;微风展现了纹理;而太阳的温暖也显出色彩。
  我们共舞,我们狂舞,我们都不知道什麽叫疲倦。
  太阳渐渐地胀大,遮盖了整个天空,我现在看不见老饕,眼中只有我的族人——数个世纪以来的先人,数千个闪闪发光的胴体,数千个钩鼻。我们一?吃着果球,将植物的尖刺扎进肌肉,甜美的鲜血流出来,在太阳的烈下逐渐凝结。我们继续狂舞,不停地舞。有些人已经累得倒下,其他人继续下去,大草原上数千个头饰上下舞动,舞出了一片羽毛的海洋。而我们仍在舞,我的心跳成了雷鸣,我的汗水变做河流,太阳的火已将我吞噬。我在舞中跌倒,又再挣扎起舞,最後我终於倒下,终於倒下,终於倒下……

  十

  他们又找到了你,又将你带回来。他们将冰冷的金属管放在你的手臂上,将释氧植物的成份从血液中吸走。然後为你注射了一针,让你能好好休息。你乖乖地躺着,心情很平静。爱琳亲吻着你,你则轻抚着她柔嫩的肌肤。然後其他的人也都来了,都对你说些安慰的话,但是你听不进去,因为你想找出事实的真相。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好像陷在迷宫里面,要找出唯一的一条活路。
  在这个星球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你的治疗过程,是为了要使你这个可怜原住民,学习面对白人入侵的事实,在这里并没有任何生物真正被消灭——你这样告诉自己。
  随即你否定了这个想法,转而想到其实是那些朋友在接受治疗。他们承载了数个世纪所累积的罪恶感,必须来到此地卸下这个心理重担。你来这里是为了要帮助他们,以你的宽恕与他们的原罪互相交换。
  然後你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你看到老饕只是一种低等动物,威胁了这个星球的生态,所以一定要清除。那些文化,都只不过是你自己从古老的记忆中滋生的幻想。於是,你决定不再反对这个必要之恶。
  然而你突然又改变主意了,这回发现连消灭老饕的行动也只是幻想,源自你对於祖先所受的欺压无法释怀的怨怼。你站了起来,想要向那些朋友道歉,因为你将这些清白的科学家当成了刽子手。
  可是这时你又再度改变了心意……





《太阳下的月球跋涉》作者:'美' 杰弗里·兰迪斯

  黄培清 杨文睿 译

  驾驶员们有句老话:着陆后还能平安无事就是好着陆。
  萨吉夫当时若没死的话。或许他会做得好一些,但崔茜已竭尽全力了。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这次着陆远比她预料的要好得多。
  笔杆细的钛质支柱当然抵不住着陆时的压力,薄如纸的耐压壳先是变形,接着就裂开了。碎片溅入真空中。散布在方圆一平方公里的月面上。就在飞船坠毁前的一瞬间,崔茜没忘记甩掉油箱,所幸没有发生爆炸,但再怎么缓冲的着陆都无法让“月影号”保持完整。在一片可怕的沉寂中,不堪一击的飞船像只废弃的铝罐,被撕碎压扁了。
  驾驶舱已裂开,从飞船的主体上掉了下来,残骸落在了一个火山口壁旁。等它停下来后,崔茜解开了驾驶座上的安全带,慢慢滑向机舱顶部。她忍着一时还无法习惯的月心引力。找到了一个未受损的舱外活动装置。接到太空服上。然后沿着生活舱连接口的一凹凸不平的小洞爬了出去。
  崔茜站在灰黑的月面上,凝视着远方,她的影子在前方拉得老长。活像一滩泼在地上的墨水被神奇地拉成了人形。地表崎岖不平,寸草不生。只有各种形状的灰色和黑色,好不荒凉。
  “真是不毛之地啊!”崔茜低声自语。在她身后,太阳刚越过山头,照耀着散落在火山口平原上的钛和钢碎片。
  崔茜看着眼前荒凉的景色,真想痛哭一场。
  要紧的事先来。她首先把无线电台从七零八落的船员舱里挖了出来,试了一下,什么也接收不到,这不足为奇——地球正处在月平线以下,而且地球和月球之间也没有其他飞船。
  她不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萨吉夫和特里莎的尸体。在地心引力小的条件下,扛他们的尸体变得出奇容易。既然他俩已“升天”了,埋葬也就显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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