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折莲 作者:雨泠檐(晋江12-08-09完结)-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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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上马，也不勒它走去哪个方向，就任他漫无目的地前行。
一路风尘她也不觉得累，几天之后，终于看到七折宫深红色的影壁出现在眼前。
马儿欢快地甩了蹄子向着宫墙跑去。
镜眠倒是一怔，马尚且识归途。可是她呢？她的家，又在哪里？
她很小就成了孤儿，后来和师父九苏在一起，再后来到了七折宫。她一直颠沛流离，没有亲人，可是唯有当她和墨疏在一起的时候，会让她轻易地想到一辈子。
她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即使他……已经离去了。
上一世，这一世……他们其实也算有缘，可是一直在错过。他们都不知道，如何能够不相杀只相爱。
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
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
她又一次想到了墨疏曾说的这一句话，心中是翻江倒海的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疯狂地向着心脏汇聚，要冲破身体一般！手握着缰绳渐渐拉紧，但片刻之后，她终于是眼前一花，重重地栽下马去。
再醒过来，已经过去了不知多久。
没有睁开眼，便听到身边似乎有人说话。什么东西搭在她手腕上片刻又收了回去，随后有个声音道：“这位夫人的落马的擦伤倒是无碍，只是她方有身孕不足三个月，还恐胎像不稳。这次摔了一跤，以后更要注意修养才是。”
“什么？你说镜眠她……”这个声音时雪兰的，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的惊讶太过了，忙又压低嗓子：“镜眠有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洛翎的声音响起来：“请大夫开个方子吧，雪兰，你去给她煎药。”
镜眠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这果然是七折宫里，似乎还是云宣殿。想来是自己从马上掉下来之后被宫人发现，带了回来。正要起身下床，就被那大夫拦住了：“夫人切不可随意走动，注意修养才是。”
“我没事。”
她不是说着玩，她真没事。不仅没事，而且觉得自醒来起身上就分外地轻松，从来没有感觉过的有力与灵活。一股纯正的真气在体内游走，随心控制。
轻轻一挥手，桌上的白玉玺被隔空击得粉碎。
这么一下，她反倒忘了心中难过，愣住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雪兰愣住了，洛翎也愣住了。那大夫已经吓得魂飞天外：“夫、夫人您……”
片刻之后，才是洛翎先反应了过来，紧绷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直直跪倒在地：“属下有生竟然可目睹七折莲绝世神功的威力！恭喜宫主神功大成！”
他说什么？
镜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还是平日的那一双手。刚才那恐怖的力量……她忍不住轻轻去握住床边纱帐的一角，微一使力，那纱帐瞬间化为粉末！
她练成了七折莲？
她练成了七折莲！
雪兰和那大夫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也跟着洛翎跪下：“恭喜宫主！”
镜眠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们。是啊……墨疏死了，七折宫没有了宫主。而她是鸾镜所化的魂魄，现又在修成了七折莲，武功已经是独步天下。
墨疏没有子嗣，没有徒弟。新的宫主最合适的人选……竟真的是非她莫属。
想不到会这样，她到底是怎么突破最后一折的？她心里明明是有着深爱的人，按理说，参不透情关，她就永远无法修成。
慢着……她此时想起七折莲，脑海中竟是一片清明。也许七折莲的最后一折，根本不是要人绝情弃爱，而是……
她用心爱着墨疏，没有悔恨，没有负担。这样的感情，就算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死去，都绝不会改变。
原来这就是世人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答案。
七折莲，远比想象的要简单太多。说到底，仅仅是“爱恨随心”四个字而已。
镜眠突然想到了浮雪在太阴山上和她说的话。如果她有心，就在七折宫，等着他回来。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会等着他，一直等着他。
想到这里，嘴角轻轻扬起来。款步走到洛翎等人身前，一一扶他们起来：“都免礼吧。”
雪兰蹭地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搂住她：“你可回来了！一出去那么多天，可吓死我们了……”洛翎立刻道：“雪兰！不可对宫主无……”雪兰不怕他，依旧抱着镜眠在她身上蹭。
镜眠摇摇头：“没事。”
“镜眠镜眠，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本想说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下一刻一个名字已经脱口而出：“墨莲。”
雪兰呆住，拿七折莲给孩子取名，好生霸气啊。听这名字柔若无骨，若是个女孩，定然生得婷婷玉立、倾国倾城。若是个男孩么……那就委屈了他罢……
正想着，云宣殿却跑进个人来。是个十三、四岁的侍童，一边跑一边喊道：“总、总管大人……今年宫主吩咐在莲池种下去的那些新种子，全……全开啦！”
镜眠怔了一怔，随即抿唇笑起来。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莲池畔遇到墨疏时的情形，恍如隔世，却又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如今花开满园。想必那里，是一池红莲如火，碧柳如烟。
☆、110 花开不败
五年后。
镜眠接任宫主以来，一直用心勤勉。莲界本宁静，如今人们生活富足，一片祥和。
她用心去做着墨疏曾经做过的事情，而且继续住在了云宣殿里。每日忙完繁忙的事情，她都要在殿内走一走，看看鸾镜，再看看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这样的日子五年未变。她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悲伤失落，到后来的逐渐平静，如今面对这一切，她竟已经可以微笑起来。
回想她和他那些屈指可数的在一起的日子，也可以让她幸福得想要落泪。
她慢慢地走出云宣殿。
殿外，阳光正好。风吹着远处的花香与水声飘过来，她站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歪歪斜斜地跑过来。见到她，就欢呼一声，直直撞进她怀里。
“娘！”
这孩子从来不叫她宫主，镜眠也乐得如此。俯□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你自己跑过来，你洛叔叔呢？”
“他和我赛跑，他输啦！”
镜眠忍不住嘴角一抽，不一会儿果然见洛翎从远处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少宫主，您……您跑得这么快，摔着了如何是好！”
这孩子正是墨莲。
说来不幸，配着这样一个轻柔的名字，可他偏偏是个男孩。如今还不满五岁，只是一张小脸生得粉雕玉砌，比女孩子还要秀美，却又带着男孩子的俊朗。叫每次镜眠瞧见儿子，都要忍不住狠狠地自恋自得一番。
洛翎也很喜欢这孩子，甚至溺爱墨莲的程度，比镜眠更甚。许是早年间的丧子之痛让他如此，如今的大总管，已经沦为了保姆一名。
镜眠抱了抱墨莲，然后把他交给了洛翎：“娘过两日要出去一段时间，你留在宫里，要听洛叔叔的话。”她这句话却是看着洛翎说的，果然洛翎一怔：“宫主要出去？”
“我想去看几个朋友。”
她自墨疏离去后，还没有出过七折宫。
这一次是因为上个月收到了轻歌的来信，说她和尉迟月住在泰安城。所以镜眠才抽出了时间，赶奔泰安。
她是一个人独自去的，她早就不需要人保护。如今的镜眠是天下第一，古今修成七折莲的第一人，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按着轻歌给的地址，镜眠找到了他们在泰安城的居所。开门时轻歌见到是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带了半晌才大叫一声，扑到镜眠身上。把屋里的尉迟月都惊了出来：“怎么了？”
“快快，君上大人来了！”
尉迟月也呆住了，站在檐下望了镜眠半晌。才轻哼一声：“什么君上大人，死丫头！”说完，也笑起来。
三人叙过了离情，镜眠才知道这两人几年之内游历各地，踏遍名山大川，最近才在泰安定居下来。镜眠停了不免感慨，她自己着五年里，却是什么都没做，单单是关在那深宫里了。
轻歌道：“那有什么，你这趟干脆别回七折宫了。跟着我们出去吧。”
镜眠摇头：“那怎么可能，宫里那么多事还等着我呢。再者，我还要在七折宫等着墨疏回来。”
此言一出，轻歌和尉迟月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轻歌才勉强笑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少宫主……好么？”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镜眠轻叹一声，每当她说出墨疏还会回来这样的话的时候，别人的反应总是差不多的——既悲伤又同情，她想，他们一定是觉得她已经傻了罢。
这些年大家都尽量避免在她面前提到墨疏的名字，于是那个曾经代表无上的权利与美丽的名字，几乎变得销声匿迹。
其实她明白的。
可是即使所有人都不信，她却依旧相信，墨疏会回来。她尚且可以转世和他重逢，那么墨疏又怎么不行？
摇摇头：“墨莲很好，不过现在还小，带他出门不方便。若是你们有空，也可去七折宫看看他。”
轻歌和尉迟月都颇为向往，约定好不久之后就去七折宫。三人又聊了一些别的，也不觉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傍晚，又有人来敲门。
来的竟是伶舟袭夜。
原来是轻歌和尉迟月方在泰安定居不久，发了信给许多认识的人，其中有镜眠，则也有伶舟袭夜。只是伶舟袭夜仍不能对镜眠释怀，见她在此，冷冷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轻歌很尴尬：“……袭夜，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好，自然好。”伶舟袭夜瞥了镜眠一眼：“我弟死了，我就剩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怎么能不好。”
镜眠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伶舟颜约，这个名字也只能成为永远的遗憾了。
镜眠在轻歌家中住了半月，伶舟袭夜也是一样。但是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连话也甚少说，有时镜眠主动找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
轻歌也努力过，却始终无法让她们姐妹三人和好如初。
半月后，伶舟袭夜说是家里种的草药无人照管，就要回去了——这些年江湖上再也没有双毒出没的消息，伶舟袭夜归隐山林，收集些珍奇植物毒虫，始终没有再入世。
她心里不快，特地和轻歌说了不要镜眠来送她。走的那一日风和日丽，马车已经停在门外，镜眠却是真的没有出来。
说不清为什么，袭夜心中竟有一丝失落。
心中当然是恨镜眠的，她真是恨死她了。自从颜约死后，她没有一日不在心中痛骂镜眠成百上千遍。于是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冷眼相向。
但是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她心中不知道怎么又有一丝不舍。想起第一次见到镜眠的时候，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胆子却大得吓人。
她也怀念，在盛京的街头、在铜城的南街、在塞外风雪中的那些日子。
颜约喜欢她得很，谁都看得出来。可是她，又怎么不是呢。
镜眠坐在房中，听着门外马车摇铃的声音，心中也觉得遗憾。可正在这时，房门却突然猛地被人推开了！
镜眠吓了一跳，忙站起来。伶舟袭夜却冲进来，一把抓着她手腕就往外走：“他死这么久你也不去看看他，真没见过你这么负心的女人！跟我走，否则毒死你！”
镜眠跌跌撞撞地被她往外拖：“袭夜，别这样，你……”
“我什么我！知道怕就跟紧了，君上大人！”
“不是，你……怎么哭了？”
伶舟袭夜身子一僵，在原地站住了。用手摸上脸颊，才发现眼泪不知不觉中已经流下来。
她怔了一会儿，才用手捂着脸，小说啜泣道：“我、我不过是想让你去看看他……你怎么这么狠心！”
与袭夜一起到她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
说起来她家住的真是远。
葱翠的山间是一座小小的木屋，屋前屋后都种满了绿油油的植物。但是镜眠当然不敢随手去碰，开什么玩笑！这是毒娘子她家。
袭夜带着镜眠到了一座山脚下，这里景色清幽，环境寂静。她指着一条小路道：“从这里走过去就是了，你……自己过去吧。”
镜眠点点头，沿着小路走下去。
两旁是茂密的丁香花树，清晨的露水沾在淡紫色的花瓣上，泛着晶莹的光。素雅的香气飘散空中，沁人心脾。
小路的尽头，花树分开，是一座青石的墓碑。
清脆的鸟鸣在此刻都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镜眠只觉得四周剩下极致的安静。像是失去了呼吸，半晌，她才慢慢地走到那墓碑前。
“弟伶舟颜约之墓。”
镜眠半跪在墓碑前，轻轻伸手搭上那青石，抚摸上面那个名字。
伶舟颜约……
青石竟不冷，柔和的温度传到她手心。正像是初遇时盛京街头，他微笑覆住她手背的样子。
镜眠和伶舟袭夜终于和好，这一趟出来，她也算觉得圆满了。
两人在山里住了一段时日，直到七折宫有人来催了，镜眠才收拾东西匆匆回宫去。伶舟袭夜送她一直到盛京才返回。
进盛京城之前，路过太阴山下。镜眠动了想要上山去看看的念头，可是转念一想，约莫，也是遇不到师父的。
这些年听说不到任何关于公子浮雪的消息，这个人像是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想来是不知去什么地方云游，再要相遇，也只能看缘分。
镜眠在太阴山下站了半日。
这个地方，她愿意怀念，却不愿意重游了。
夕阳西下，山间的一抹余晖消逝，她才转身离开。
而山上的树下，等到她离开之后，却走出个人来。
他望着那个走远的背影发愣，冷不防背后有人叫他：“九苏，你怎么还在这里？”
九苏忙转身：“公子！刚才那好像是……”
“我看到了。还以为你会忍不住下山去找她。”
九苏低下头：“我当然不会……幸好方才少爷不在，否则他看到她……”
浮雪轻笑一声：“你傻了么？他早不记得了。”
“是。可是我却觉得少爷总有一天会再记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觉得。”
浮雪一怔，半晌，才笑了出来：“九苏啊九苏，你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他说着，转身向山上走去，声音远远传过来：“他会记起来。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九苏想了想，点了点头。随还有些似懂非懂，心里却忍不住高兴起来，向着山腰处跑去。
“少爷少爷，别练了！该吃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