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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锦衣之下 作者:蓝色狮(晋江金牌推荐vip2014-11-07完结)-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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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翻身下马施礼。
    “袁捕快;请随我们走一趟;去见一位大人。”他二人语气间倒是颇客气,并不在她面前摆架子。
    今夏怔了怔:“见谁?”
    “不必多问,去了便知。”
    他二人翻身上马,领着她一路到了城外渡口,当下寄了马匹,上了一艘小船。船夫一言不发,只管划船,自然也是他们的人。
    今夏又问了几句,这二人口风甚紧,只字不曾吐露那位大人的身份。不多时,那晚陆绎曾经指给她看的那艘楼船出现在眼界之内,静静泊在湖心,小船破开波浪,正是朝着楼船而去。
    是他!京城来的大人物?
    想把陆绎踩在脚底下的人,究竟是谁,今夏也十分好奇。
    小船一直行到楼船之下,两名锦衣卫却不上船,待今夏登上缆梯,小船便复划开去,竟是将她一人留在此地。
    “你们……”
    今夏手抓着缆梯,喊也喊不回来,转念一想,若有意外,大不了跃入水中。凭着她的水性,自湖心到岸边,并不在话下。
    这般想来,她心中无惧,顺着缆梯往上爬去。说来也怪,这缆梯并非从甲板上垂下,而是从楼船的三楼处垂下来。她一路爬上去,直至越过扶栏,翻身落在三楼船板上。
    落足之时,脚底软绵绵,她低头望去,地上铺着毛茸茸的灰鼠皮,一片紧挨着一片,密密匝匝,将她看得见的船板都铺满了。虽说皮货只在关外时兴,但在关内的价钱依旧不便宜,如今踩在她脚底下的一方灰鼠皮,弄不好就顶得上家中一年的花销。
    “真是个败家玩意……”今夏在心中直摇头。
    踩着灰鼠皮,她踏入舱房,里面静悄悄地,事实上整条船看上去都很安静,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也许就是因为地上铺着皮货的关系。
    她谨慎地往前走,在层层帷幔之中,原本采光就不甚好的舱房显得愈发暗沉。
    “有人么?”今夏试探着开口。
    无人回应,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她听见“嚓嚓嚓”打火石的声音,很快帷幔深处燃起光亮……
    亮光中,一个人影映在帷幔上。
    今夏能够清晰的看见人影的动作,他从头上取下一支簪子,挑了挑灯芯,火光更亮了几分。
    “卑职参见大人。”她朗声道。
    仍是无人应答,那人影将簪子插回头上,又从身前案上取过茶壶,开始倒茶,随着茶水入杯,淡淡的茶香在室内弥漫开来。
    今夏复朗声道:“卑职参见大人。”
    他仍旧对她不理不睬,只管徐徐倒茶。
    今夏心中起疑,隔着帷幕端详片刻,总觉得此人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正待撩开帷幔,上前看个究竟,却见他站了起来。
    不仅站起来,手中还端着那杯茶水,随着咔咔咔的声响,他绕过案几,朝她径直行来,所行之处,帷幔一分为二,往两旁分开。他不走过来还好,一走将今夏骇了一跳,那姿势,不像是在走,倒像是飘过来,鬼魅般怵人。
    她往后瞥一眼,确定下退路还在。
    隔在她面前的最后一道帷幔分开,那人滑到她面前,手中所端茶水正好递到今夏面前——端茶的手是铜铁所制而成,骨节精巧,宛若真人手骨般灵活,茶杯被牢牢地钳住,纹丝不动。
    他竟然是个假人!
    他微垂着头,今夏勾头去看他的面容,光滑亮洁,是用瓷土烧制而成,倒是颇为精致。
    头一遭见到这么精致逼真的人偶,她细究地入神,压根就没有接过茶杯,骤然间,铜铁手松开茶杯,热滚滚的茶水溅了一地,他猛然抬起头来,黑洞洞的双目正对上今夏,将她骇得踉跄退开一步。
    身后,有人扶住了她。
    她一惊,猛地回头,正对上陆绎微皱的眉目。
    “大人?!”
    “你怎么在这里?”对于在楼船看见她,陆绎似心存忧虑。
    今夏如实道:“我回城时,在城门口遇见高庆的两名手下,他们说有位大人要见我,就把我送到这里,他们自己却不上船。”
    尚好,不是她自己莽撞闯来,陆绎暗松口气,但转念想到不知此间主人要她来究竟有何用意,不由又颦起双眉。
    “大人,你看这个人偶,是不是很像那个……就是那个。”今夏拽拽他衣袖。
    陆绎自然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这人偶论做工与机括,都比“爱别离”要精细得多,但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他暗叹口气,将衣袖从今夏手中拉出来,用手取而代之。
    她的手,凉凉的,微有点汗。
    是惊吓到了?
    他低头不着痕迹地望了她一眼:她正紧盯着人偶,使劲咬着嘴唇。
    正在此时,原本静静站立的人偶骤然动了起来,往前一冲,然后咔咔咔地沿着来路倒退回去。同时,屋内的帷幔叙叙升起,今夏抬头望屋子顶部,一根根圆管不知由什么机括控制,正慢慢转动着,卷起帷幔。
    数人从屋子那头涌进来,皆是赤足的少女。
    盈盈一握的脚踝,纤细,白皙,如一朵朵娇嫩的小花绽开。
    最后,才有一人,缓步朝他们走来。
    “卑职参见左侍郎严大人。”陆绎朝那人躬身施礼。
    左侍郎严大人?严世蕃!
    今夏楞了楞,才回过神,连忙躬身施礼:“……卑职参见严大人。”
    严世蕃语气温和道:“不必多礼。言渊,你遣人送来的秋鹰图,我验过了,确是真品。想不到被仇鸾那厮私藏起来,怪道我寻了好些年也寻不到……还不看座!”后一句是对着侍女所说。
    侍女搬过两张红木圈椅,请陆绎与今夏落座。严世蕃则靠坐在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旁边原本空无一物,侍女们转过一圈之后,茶几上摆上了温热的茶,各色茶果等等。这一连串事情做下来,连一丁点杂音都未发出。
    今夏借着饮茶,偷眼细察严世蕃,说来也奇,严世蕃作为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她久居京城,却是到了扬州才头一遭见着他。
    按京城里的传言,严世蕃长得短颈肥白,是个大胖子。但此时今夏看来,皮肤白皙倒是真的,比他身旁所立侍女的肤色还要白上几分,却身量匀称,应该比陆绎略矮些,但怎么也不能算是个矮胖子,至于肥头大耳等等传闻,更是挨不上边。
    他单目有疾,虽然双眼都睁着,但看得出右眼比左眼要浑浊些,且眼珠死死的,固定不定,倒有几分诡异。
    “小姑娘,想看我的眼睛,可以近些来看。”严世蕃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用左眼瞥了眼今夏。
    今夏急忙收回目光,垂目低首道:“卑职不敢。”
    陆绎没看她,朝严世蕃道:“她只是个六扇门的小捕快,举止粗鲁,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在这里多有碍眼,不如还是遣她下船吧。”
    闻言,严世蕃笑道:“不急不急,这小姑娘虽是粗鲁了些,不过倒还有几分意思。我听说她查案颇有些能耐……小姑娘,你过来。”
    今夏起身,谨慎地往前只行了两步,距离严世蕃四、五步处便停住不动。
    “大人有何吩咐?”
    “我今日这幅模样,这身打扮……你能看出什么来?”他笑眯眯地,显得兴趣盎然,甚至还特地将自己的袍子往上撩,“鞋子你也可以看。”
    “……”她楞住,怎么也没想到严世蕃竟然要她分析他自己。
    以严世蕃的身份、性情,究竟什么话能在他面前讲,什么话不能讲,这个尺寸的拿捏,今夏着实心里没底,又怎么敢贸然开口。
    陆绎在旁笑道:“大人,你看她站在这里,腿都发抖了,指不定心里怕成什么样,哪里还说出子丑寅卯来。”
    今夏正好顺着他的话,做讪讪状道:“卑职、卑职岂能将大人等同于案犯,万万做不到呀。”
    严世蕃思量片刻,指向他身侧的侍女:“她!你来说,不许再推辞。”
    今夏望向那名侍女,看她年纪不过二八,明眸皓齿,生得甚是秀美。
    “你过去,让她细看。”严世蕃推了一下侍女。
    他的手触及侍女身上时,今夏没有漏过侍女面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和陡然僵直的背脊,显然她很怕严世蕃,他的每一下碰触对她而言都十分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八点,锦衣之下读者群里搞活动哦,大家有空一定来,有惊喜等待着你们!
    (关于人偶,如果有机会的话,大家可以去上海八音盒馆参观一下,里面有一个小丑人偶给我印象特别深:一个小丑点亮油灯在桌前写信,写一半时发困,油灯随着他的困意而发暗,当小丑复提起神来时,油灯也随之发亮,实在很有意思。)

☆、第七十二章

她已经行到今夏的面前,背对着严世蕃;小鹿般大大的眼睛透着无阻和惊慌。今夏望着这个侍女;意识到自己在她身上看穿的任何一个秘密;也许都会成为她被重重惩罚的理由。
    在衣袖半遮半挡之下,今夏看见她皓白手腕上的几道浅浅的痕迹;包括手腕内侧,她的双手曾被人分别捆住。若她能脱下衣裳;今夏相信她的身上还有更多痕迹可寻,可看出她究竟受过什么折磨。
    可眼下,光是看着她的眼睛;今夏连话都不忍心问她;更不用说提出任何要求;只持起她的手;在掌心和手指处都细细地摸了一遍,又捧起来嗅了嗅。
    “如何?你看出什么了?”严世蕃问道。
    今夏暗吸口气,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说:“这位姑娘擅长茶道,刺绣裁衣等事做得略少些。近来她恐怕还做错过事情,也许是翻了火炉、也许是砸了珍贵的茶碗,受到过责罚。还有,她所住舱房的窗子大概是在梳妆台的右边……”又或者是她的右手受了伤,这句话今夏没有说出口,包括受责罚的事情她也是故意说错。
    严世蕃听罢,让侍女退了回来,才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做事不同,手形也会不同,特别是掌心上茧的位置,和手指上的茧都会有所区别。”今夏如实道,“绣娘经常用针,她们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上就会有一层硬茧,这和习武之人手上的老茧是一个道理。这位姑娘拇指与食指上并无硬茧,所以我可以判断出她并不长用针线。”
    “擅长茶道?”
    “她的衣袖上沾染到一点点水,从颜色可以判断出是茶水;她的手背上有被烫伤,微微泛红,当然这也可能是她在灶间帮忙时被烫的,所以我仔细闻了下她的手,手上有淡淡的茶香,而非灶间的油腥葱蒜等杂味。”
    严世蕃的表情似乎颇为满意,点了点头道:“受责罚一事不用问,肯定是因为她手腕上的伤痕。”
    那侍女在严世蕃说到“手腕上的伤痕”时,喉间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今夏敢肯定,在她薄薄的春衫之下,每一根汗毛都惊慌失措地直立着。
    “大人英明。”今夏恭敬道。
    “最后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窗子在梳妆台的右边。”严世蕃将茶碗往旁边一递,那侍女连忙躬身接过。
    “这位姑娘右边的发鬓抿得一丝不乱,比左边发鬓更加整齐,这个季节,借着窗外日光梳妆时,常常会发生这种事。”
    严世蕃看着她,那目光几乎算得上是赞许:“因为她们借日光梳妆打扮,这点我倒是疏忽了。”
    陆绎在旁一直静静听着,目光只是偶尔落到今夏身上,似乎不甚感兴趣的模样。
    “言渊,此番协同六扇门办案,有这小姑娘在旁,想必有趣得很。”严世蕃转向陆绎,笑道。
    陆绎微微一笑:“尚好,只是有时也麻烦得很。”
    “女人嘛,就该麻烦,不麻烦就不叫女人了。”严世蕃呵呵呵地笑起来,摆手示意今夏可以回去坐下。他笑的时候,笑声带动着胸腔的震动,声音闷闷的,使人会觉得笑声之外他心中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扬州的雪酒我喝不惯,从京城带了好几坛子,言渊,你平素喝得是……”不等陆绎回答,严世蕃手指在扶手上轻敲几下,随即便道,“秋露白,对吧?”
    “大人好记性。”
    陆绎语气间虽带着笑意,今夏却听出与他平日说笑甚是不同,不由得转头望了他一眼。
    “小姑娘呢?”严世蕃目光又落到今夏身上,“杨程万为人刻板,大概是不允许你们在外饮酒吧?”
    他连头儿都认得,今夏心下微凛,口中道:“卑职不善饮酒,还请大人见谅。”
    严世蕃再次呵呵呵地笑起来:“不久前,在七分阁临水的二楼,小姑娘你和乌安帮的少帮主两人喝了快两坛子雪酒。”
    七分阁,临水……今夏想起那夜看见的“爱别离”,脸色变了变,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
    严世蕃却已经转向陆绎,笑道:“你得习惯她们这种小把戏,初时总是说自己不善饮酒,然后,你得用整整两坛子才能把她灌醉。”
    陆绎笑了笑,道:“还是大人明察。”
    随着严世蕃随口一声吩咐,更多的物件儿被侍女们搬上来,不过片刻功夫,原本空荡荡只有帷幔的屋子,变得满满当当。烛台、屏帷一盖都是上品,自不必说,今夏与陆绎面前的小几竟是象牙所制,上头摆放着玉制酒器,晶莹剔透,光泽温润……
    美则美矣,只是实在太过奢靡了。今夏暗叹口气,转头看见侧旁的铜制汉壶,内插大枝桃花,花瓣娇艳,显是新鲜采折而来。
    片片桃瓣粉红可人,她望着眼里,心中想得却是被弃尸桃花林的那几名女子。
    侍女先端上来的是果品,宣德窑青瓷里盛放着灵谷寺所产的樱桃,个个饱满殷红。
    严世蕃拈着樱桃柄,将樱桃送入口中,樱桃尚未咀嚼咽下,紧接着端杯饮下一口酒,樱桃的甜酸混杂在酒的辛辣之中,不急咽下,让它们慢慢在舌尖徘徊,细品,半晌之后才缓缓咽下。
    “江南修河款一案,可有眉目了?”他丢下樱桃核,似随口一问。
    不知他问得是自己还是陆绎,今夏并未贸然开口。
    “大人可是要出手相助?”陆绎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含笑问道。
    严世蕃怎么可能出手相助?!今夏诧异地望了陆绎一眼,见他手中亦端着酒杯,略略斜了身子歪靠着,神态间颇有慵懒之意,却是陌生之极。
    严世蕃笑道:“说起来,周显已在京城当户部给事中时,可没少上折子骂我。我不理他吧,他还接着骂;我还是不理他,他还骂;后来我没忍住,干脆就举荐他当了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
    闻言,今夏简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严世蕃居然会举荐一个孜孜不倦骂他的言官,而且还是工部都水清吏司这种油水颇肥的差事。
    陆绎却不以为奇,淡淡笑道:“若卑职没有猜错的话,让他负责修河一事也是大人的意思。”
    闻言,严世蕃面上漾开笑意,就像一个孩子想起自己最喜欢的游戏,带着少许的兴奋,朝陆绎道:“你可知晓他对我说什么,他说,要把这笔修河款一文不少地全用在修河上,哈哈哈……”
    今夏想着周显已那具腐烂的尸首,她看见陆绎也在笑,但她笑不出来,她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有何好笑之处。
    “生怕银子下拨时层层盘扣,他在京城直接就把银子领了,自己掏钱把十万两修河款运到扬州。”严世蕃回想着,面上仍带着笑容,“在船上我就安排了人,想邀他赌钱,不过还算他有些定力,我还算佩服他。只是后来到了扬州,见了美人,他果然就走不动道了,可惜呀可惜……”
    原来周显已一步一步都踏在严世蕃的设计中,今夏暗自思量:乌安帮负责押送修河款,如此说来,在船上布局想引周显已赌钱的人,很可能就是阿锐。
    陆绎摇头道:“也没甚可惜的,像周显已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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