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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朱门风流-第4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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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倒是可以放心省心了。昔日王荆公负天下大名二十年,新政也未必一无是处,可就是因为用错了人,使得新政变成了党争的工具。如今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种稻,但若是一味用强令,一样是好心办了坏事。有这样铁骨天成的人,就不怕底下弄玄虚邀功。”
  “铁骨难得,这样的人也就是在都察院配上顾佐那个铁面人最合适。京城里头黄淮退了。吕震死了,别人都说少了一个刺头一个滑头,可真正说起来并不是如此。都说君明臣贤,可贤臣之间未必就不会斗心眼……算了算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暂时和咱们不相干。”
  张谦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笑了:“对了,如今广东官场畏他于谦如虎,你那布政司暂且不提,臬司和都司恨不得见了他就绕道走。这半年他平均每月要上五六本奏折,而且本本有物。不比其他巡按拿琐事充数。你大概不知道,就是你我,都给他参了两三回,更不用说李龙和喻良。御史当到这孤直的份上,着实是少见……”
  见于谦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寂寞之态,张越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去,至于被人弹劾,他也没怎么在意,横竖以前也没有少过。待听得张谦说着说着渐渐提到了万国来朝,他不由得想到了这次庆祝码头落成拿出来的那些钱:“如今张公公可是咱们广东一省最大的财神爷了。海商还在备办船只,下海的还少,但从四月开始,番商的船就没断过,你这抽税抽分可是天天盆满钵满。对了,昨天划到码头上那只小舢板上说郑公公他们那些人扫荡了西洋诸岛上刚刚成了气候的几伙海盗,恐怕这次除了满船货物,还有使臣。”
  “进账多了,那是因为没人敢做假账糊弄,总能多一些钱。市舶司提举李文昌那家伙虽然是可恶的牛脾气,可做账等等却是一丝不苟,交给他倒也能放心。至于使臣,应付应付也就罢了,不要让那么多人进京,免得浪费钱粮……哎,你看,船进港了!”
  锣鼓喧天中,更多人的目光却望向了码头外面的大海。尽管这区区几艘船远远比不上去年冬天的千帆蔽日,但不单单是众多来自佛山镇的商人,就连那些负责营建新码头的工匠和短工等等也都翘首盼望。当第一艘船稳稳当当地停好下锚之后,立刻就有人搭上厚实的船板,几个身穿红袢袄的军士三步并两步踩着船板跳下了船,然后就对船上吆喝了一声。
  很快,船上方才架起了更多的船板,这次下来的是一队十几个身材健壮彪悍的军士。眼见张谦等人已经下了高台上前迎来,为首的那个军官顿时加快了脚步。待到近前,他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下行了军礼:“卑职神威左卫百户项蛟。参见各位大人。”
  张越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就认出了此人是数年前南京因借粮犯夜而被自己带去马府街郑府,之前又跟随郑和下番的那个军汉项蛟。见张谦叫了他起身,他少不得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昔日故人,见其精神饱满红光满面,不禁微微一笑。
  项蛟偷瞟了众人一眼,却只认得张谦和张越,不禁想起了临行前郑和的吩咐,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叉手低头禀报道:“卑职奉郑公公命,领大明神威舰五艘回航。”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有心打听此次下番收获的李龙和喻良大为失望。之前镇远侯顾兴祖被夺爵之后,李龙由于有张越和张谦说了几句好话,不但没有追究之前受顾兴祖挑唆的罪过,还得了几句嘉奖勉励,如今已经在广东不想挪窝;而喻良也从自己的渠道得到了干满这一任之后就回京任职的准消息,于是越发和布政司步调一致。但尽管是统一战线上的人,对于布政司和市舶公馆先头联手做的这笔大生意,他们仍是有些垂涎三尺。
  旁人的心思张越又怎会不知道,然而,这不是吃不吃独食的问题,而是他还等着这笔钱急用,这其中更有一部分是上交国库的钱粮。毕竟,先头为了去岁的秋粮,布政司还落下了不小的饥荒。于是,瞅见张谦使了个眼色过来,他便颔首道:“项百户一路辛苦了,中午三司衙门在彩云楼上有饮宴,不过那儿人多,还是到码头东边张公公的别院歇一歇吧。”
  当初在南京那会儿能悍然犯夜,又为支米还是支钞的问题在张越面前理直气壮坦然直言,项蛟自然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机敏灵巧的人。但他却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极其惦记恩情,于是在下番官军裁汰了一批年老体弱的在南京养老之后,他才得以升迁至百户,这次更让郑和交托了这样一个大任务回来。默不作声地随着张谦张越来到新码头东边的那座小院子,一进屋,他就抢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呈给了前头的张越。
  “张大人,这是此次五船货物的明细账目。”
  张越接过之后随手翻了翻,又递给旁边的张谦,这才对项蛟笑道:“账目回头我会让懂行的专人去看,具体事宜我却想听你解说解说。”
  项蛟闻言不禁一呆,见张越正含笑看着自己,他立时想起郑和说过,给他这个百户就是为了赏识他当初的诚实敢言,便挺直了腰杆说:“回禀张大人,在到达吕宋之后,王公公已经带着二十艘船往更西边去了,带了好几个当地熟知海路的向导。这五船货物中除了有西洋岛国的紫檀木乌木以及各色木料压仓之外,原本也要带上各种染木、胡椒等等,可因为广州如今不比从前,所以郑公公指示不用这些,而是就地换上金、银以及沉香、龙涎香、犀角、象牙、宝石玛瑙等等。其中后头不少是贡给朝廷的,其余则可偿付之前的货值……”
  相比那些官场老油子的口才,项蛟的禀告可以说是没什么条理,起初还在说五艘船上的货物,可突然就说起了在海上剿灭海盗的情景,不一会儿又说起了接见番王时的热闹场面。临到末了,他这才醒悟到自己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却是不着边际,顿时有些讪讪的:“咱们这五艘船还带回来黄金大约二千二百两,白银两万六千两。”
  第十六卷 挽狂澜 第004章 规矩和人才
  历朝历代都是有赋有役。但像大明朝这样轻赋重役的情形却有些少见。如今这年头,除了苏松等赋税极重的州县之外,偌大的中原,田亩赋税可谓是极其轻省,民田每年要交的赋税只有一石的三十分之一,也就是三升三合五勺。然而,和轻省的赋税相比,徭役却是多如牛毛。单单是永乐年间的开运河和修北京城,就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而平日里征收解运税粮、解送军匠、追究逃亡、军粮转运……如是等等足以让人畏役如虎。
  修建黄埔镇新码头既可以算作是杂派差役,也可以算作是官府雇役,再加上彼时水灾已经过去,这种差事官府往往是只支应一日三餐,并不给钱,所以最初应募的人寥寥无几。直到张越开出了与城里轿夫一样的每月一千五百文工钱,这才应者云集。由于那会儿官府还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所以应招的两百人暂时只是打了白条,许诺到时以三个月五千文计发。
  三个月工期中,一日三餐都是管饱管够,每五日还能吃上一顿肉,再加上张越名声好,一应工匠百姓也就耐心等了下来。待到码头落成典礼之前。官府又通知他们齐集码头观礼,又说中午会有好饭好菜款待,他们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去了。果然,看了剪彩和舞狮庆祝,又瞧了一番大船入港,就有人把二百号人请到了事先搭好的草棚中,摆开了二十张大圆桌子。
  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坛老酒和八个碗菜四个盆菜。八个大碗中有一多半是实打实的荤腥,红烧肘子、酱猪头、三鲜河鱼、炖老母鸡、梅菜扣肉……盆菜中也都是油光光的荤腥。一大群人乱哄哄地坐好之后,见着这些自是大流口水,耐性子等到上头说完,就立刻大快朵颐了起来。最东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个中年汉子抢了一个鸡腿,眼睛就在其他菜上一瞟,大口撕了一块鸡肉下来嚼着,随即含含糊糊地说起了话。
  “原想着只是被叫来支应差事晒晒太阳,到头来每人发两个馒头就算了,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好酒菜,官府真是大方!”
  旁边一个更老成些的工匠便摇摇头道:“哪里是官府大方,是那位张大人厚道,记着咱们的辛苦!早先也有修过河工桥梁的,哪有咱们那三个月吃得好?更别提还有工钱。”
  “秦大叔说得没错,我还记得头一次开荤的时候,那么大的肉包子,一人能分到四个,我还不舍得吃,巴巴地带回去给了老娘!这次就是没工钱,也不亏了!”
  “也是。三个月五千文,这得多少,官府可别按照宝钞的票面发给咱们!”
  “张大人既然都答应了,应该不至于糊弄咱们吧?”
  满桌子七嘴八舌闹哄哄的时候,前头却突然有人传来噤声噤声的提醒。不一会儿,偌大的草棚立刻就安静了下来。那个老成的工匠往前头一张望,立刻又惊又喜地低声说道:“兄弟们,是差役来派工钱了,我看到他们拿着个沉甸甸的口袋!”
  按理,五千文钱就是五吊整,但自从洪武年间发行宝钞之后,大明铸钱就渐渐少了。永乐年间倒是多次铸钱,但全都是锁在库房里头任凭串钱的绳子发霉烂掉也不曾拿出来。民间流通的铜钱往往是字迹磨损甚至是不堪使用,就这样还数量极少,多半就是拿着朝廷宝钞当零钱使。票面上为一贯的宝钞,在市面上只值五文钱,即使这样还得分新旧。
  然而,这会儿从那口袋里掏出来的,却是货真价实的一串串铜钱!于是那些等了三个月的汉子们全都忘记了桌上的酒菜还剩大半,个个两眼放光地盯着口袋瞧,前头的更是人人伸长了脖子。生怕那几个管钱的差役克扣。当眼尖的人瞧见一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背手站在最前面的时候,一时间,消息立刻就从后头传到了前头,人人都心中大定。
  于谦出身贫寒,当初还在读书的时候就对底下的诡谲勾当有所耳闻,出仕之后巡查过地方,如今就任广东巡按御史,更是见多了贪婪无耻的人,于是一听老仆报说藩司开始给工人们派发工钱,他立刻离席而去来到了这里。此时,他往那里一站,立刻把几个盘算着小九九的皂隶和差役给镇住了。
  有那位铁面御史在前头看着,谁敢玩猫腻!
  张越比于谦迟了几步,一到这里就看见了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不禁苦笑一声,心想这人果真是一丝不苟。他上前才和于谦打了个招呼,最前头拿着工钱正在欢呼雀跃的工人们已经是瞧见了他,呼啦啦跪了一地。这一举动顿时惊动了后头的,不消一会儿,两边摆开老长的二十桌人全都矮了半截。见得这般情景,他连忙抬了抬手,后头一个大嗓门的差役连忙叫了一声,好半晌,人们才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此前拖了三个月才给大家发了工钱,带累大家不能捎带钱回家去,如今总算是偿付了这一笔,你们心定,本司也算是心定了。”张越见一大堆人脸上都是笑容,知道如今这一趟算是安了人心。也就笑呵呵地说,“以后,官府还会有修建桥梁、整修衙门、修河堤之类的差事,到时候也会招募差役。虽不是都像这次那么赶,未必有这样的工钱,但有一句话本司却可以保证,那就是决不让大家流汗干白工!”
  下头的每个人原本就是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藩台大人要说什么,待听到最后一句,也不知是哪个带头叫了一句好,其他人也纷纷使劲附和了起来,一时间,下头此起彼伏都是欢呼的声音。等好容易停歇下来,张越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田间有的种得是三季稻,有的是二季稻,有的是稻麦双季,再过两个月就是夏收,大家回去正好赶上收割。吃过这顿饭,便是散了,就祝大伙今年夏天风调雨顺,能有个大丰收!”
  又是一阵叫好声之后,张越便点点头离开了这里。至于刚刚差役发工钱是否会有克扣,他却是半点不操心。毕竟,那么个铁面无私的人杵在那里不是假的。果然。他才走出去没多远,背后的小厮就凑上前说了话。
  “少爷,于侍御沿桌上去问话了。”
  张越脚下一停,旋即又继续往前走:“有他这样严谨的人,自然是不用多操心。”
  而在别人看来,张越同样是办事仔细。从船上搬下来几个银箱之后,他立刻找来了佛山镇的那些商户,把银钱一一交割仔细之后,又用八百两银子换了他们早就预备好的一千吊钱。此时一一发了工钱,他自是回彩云楼去瞧了瞧正在和这些商户结账的楚胖子,然后便回到西边的一处独院。一进正房,他就看到父亲正站在几个算盘打得噼啪响的账房旁边。
  “爹,这回可是辛苦你了。”
  “我不过是在旁边看着一些,又不用费神应酬,哪里谈得上辛苦。”
  张倬直起腰来,便叫上张越出了屋子。到旁边的耳房中坐下,他就笑道:“这次你没有再向海商坐商摊派,而是明知没钱赊欠也要重建码头,倒是让好些人松了一口气。不过,最初外头那些赊欠木料砖瓦给藩司的商户可都是捏了一把汗,背地里还有好些人抱怨说是相当于白送,就连工人们也有不少抱着拿不到钱的心思。其实,就是咱们家先垫出钱来也未尝不可,何必非得学你那些前任们用赊欠这一套?”
  “我们家固然有钱,但公是公,私是私,如果给后任立下了自己垫钱的规矩,那些原本就贫寒的该怎么办?还不如给他们立下有约必行的规矩,如此一来,也可以让官府日后少盘剥些商户。对了,这次佛山镇那些商户的货款可能全部结清?”
  “差不多,除了犀角象牙等货值外,布政司还能结余不少,够干一些事情了。”
  “肇庆府广州府潮州府等数地都报了修建堤坝闸窦,去年断的几座桥也需要再修,再加上各县的县学府学等等也有年久失修的,可以说是有的是用钱的去处。好在如今各府县报上来,大约有两成的农田已经改了三季稻或是两季稻,幸好刘师傅陆陆续续带了好几十个徒弟,否则恐怕是忙都忙不过来。他是一见到我就唠叨,第一季稻收割早晚对于后两季有什么影响,我如今虽说没下地种田,可也快变成能糊弄人的专家了。”
  “好好,以后你种地,我经商,哪怕不当官了,也饿不死!”
  父子俩相视大笑。乐了好一阵子,张倬才长长嘘了一口气说:“前几天我翻了好些古书,倒是找到了一个好字,端武的学名不若就取一个煜字。《太玄。元告》有云,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这煜字有照耀的意思,正好和静官的大名烨字相合,你觉得怎样?”
  对于要引经据典从古书中取名字的勾当,张越从来就是觉得一等一的麻烦,这会儿父亲说得头头是道,他念了两遍张煜,也觉得琅琅上口,自然不会再挑什么刺,毕竟,父亲这会儿还是满脸兴头。父子俩又说了一会话,张倬终究是牵挂着外头那些账册,而张越也不好将三司官员都撂在那儿不管,于是便出了屋子各去做各的事情。
  这一年的夏天便如同张越说的那样,恰是风调雨顺,往年常常来袭的风暴少了好些,除了少数州县狂风大作刮倒了一些树木房屋,大多数地方都是安然无恙。通省的稻田收成好的超过三石甚至四石,收成不好的也有两石。一时间,从上至下欢喜不尽,去岁因为秋粮而焦头烂额的府州县全都是额手称庆,而布政司衙门高兴丰收之余,则是忙着准备这一年的秋闱。
  按照规矩,每到秋考之年,各省便奏请朝廷请派翰林官主持乡试。如南北直隶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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