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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拼命去死-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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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詹姆斯没有身在事件中,恐怕也会相信这个指控就是事件的真相,但詹姆斯很清楚这一切来得莫名其妙。
  在科学昌明的现代,一切讲求证据,讲求逻辑,但世界的巨变近乎设定失控的三流科幻小说,最后连“地球暖化造成基因突变”这种荒诞的说法都刊在专家的报纸投书里,真的是非常好笑。
  “想破头不如直接去干”这个观念毕竟还是挺管用的,关于活死人的“身体能力”被许多实验跟街头暴力联手给归纳出来,其结果也成了许多像詹姆斯这样的活死人生活指标。
  例如把活死人的脑袋给砍下,活死人还是死不了,但身体并无法像恐怖电影里的疆屍一样,自己走过去把头捡起来再装回去。重点来了,如果把头给黏回身体,那——有的活死人还是可以像往常一样操作自己的身体。
  但!有的活死人却没有办法控制身体,从此之后就只剩下一颗死人头。
  可以跟不可以的原因,都不明。
  若是把活死人的手砍下,再接回去,也是同理。有的活死人可以照常使用缝接回去的断手,有的活死人却是不行。有的活死人採取精密的外科手术,装模作样将断手萎缩的神经、乾瘪的血管、缺乏钙质的骨头全部都接得好好的,却连动一下都办不到。
  但有的活死人只是随手用焊枪跟钉枪,硬是将被飙车族砍掉的大腿“焊接”回身体,照样行走如常。(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可以跟不可以的原因,都不明。
  如果你生前是个瞎子,在你死后还是个瞎子。
  但也有一些不算少的例子恰恰相反,突然重见光明的活死人也大有人在。
  可以跟不可以的原因,都不明。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活死人将眼睛戳烂,那就无论如何都看不见。
  神奇的是,有些活死人可以抢劫别的活死人的眼珠装在自己的眼窟窿上,然后就突然又看得见了……是的,如你所料,有可以的、也就有不行的。
  千真万确的是,如果你将活死人的头砍下后,用各种随你高兴的方式碾碎、烧掉、炸成焦片,那么这个活死人就“再也活不过来”——这是那些生化殭屍电影里唯一说对的事。
  有的人在死后,身体的活动力回到生前的巅峰,跑得快,跳得高。有的人的屍体运动力,则维持在死前的水准。当然,有的人就变差了。原因不明。
  有的人在死后瞬间复生,有的则是拖拖拉拉昏睡大半天才醒,也有些少数特例会产生梦游症状,过了几小时才重回人间。原因不明。
  人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大异变完全无法用科学去理解,只能在接受的过程中找到游戏规则,越快弄明白就越能假装出:“喔!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6
  并非所有人都忧心仲仲看待这场异变。
  前几天詹姆斯正好经过一个车祸现场。
  红绿灯旁的回转路口,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被一台宾士撞得连肠子都流出来,左大腿也歪得翻过去,样子无比悽惨。
  詹姆斯看着女人的鼻孔一鼓一鼓冒着血泡,血泡越来越小,都快让詹姆斯想起什么叫做痛。
  詹姆斯没事干,乾脆就坐在旁边的消防柱上,跟一大堆路人围着看发展。
  不久,血泡变成了一堆碎泡,然后也不血泡了。
  有个好事的路人从女人的包包里捡了手机报信,女人在附近上班的男友赶了过来,一看到满地的肠子,便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那男友大叫:“依莲!醒醒!拜託你像其他人一样醒过来啊!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啊!”
  真情至性,惹得很多围观的人都跟着擦眼泪。
  每次都慢半拍的救护车终于到了,担架冲出后车门的时候,被撞惨了的女人却若无其事坐了起来,好像刚刚只是睡了场觉。
  “我死了?像新闻里说的那样?”女人有点茫然。
  现场没有尖叫,因为很多刚刚一起围着看热闹的人都将嘴巴拿来吐了。
  不过詹姆斯却很感动她的男友一点也不怕她、反而用最快的速度帮她将满地的肠子塞进她的肚子的样子。他边哭边笑,说:“感谢上帝!现在我们快点到医院把你的肚子补好,然后再把你的脚弄回原来的位置,不怕,不怕喔!要勇敢!”
  詹姆斯想,过不了多久,救护车出动的急促嗡嗡声会变成绝响吧。
  7
  才一个月,数千年来建立的一切常识都不再管用。世界大乱。
  “所谓的定义,就是要区分出谁是、谁不是。”
  着名的英国哲学家兼作家阿兹克卡如此主张:“倘若依照以往哲学家笛卡儿的定义……我思故我在,那么这个世界已没有真正的死人了。所以我主张,死人应该分成‘前死人'跟’后死人',所谓的前死人就是死了就死的死人,后死人就是符合前死人的生理特徵、却持续拥有思考能力的新一代死人!也就是现在引发我们重新思考死人定义的那些东西!”
  这个听起来拖拖拉拉的废话主张,迅速淹没在定义的大海里。
  现在,就连大家要叫“那些东西”做死人还是活死人都无法决定,也有人硬是要费功夫发明新名词如“死不像死人”、“半生不死人”、“死亡边缘人”、“硬是不死人”、“全死不活人”等等。
  每个称呼都有媒体跟着附和,让原本活着的人更加心烦意乱。
  詹姆斯对“活死人”这个简单的称呼比较有好感,因为其他的新名词听起来都有种嘲讽的稳义,或太具娱乐效果让死人不舒服。
  这阵子除了死而复生的种种传闻外,所有的资讯都失去了魅力。例如詹姆斯在地下铁捡到一份八卦报纸,上面详载了两个礼拜前发生在俄罗斯的爆笑凶杀案。
  为了争夺姑妈的遗产,凶手伪装成小偷潜进了豪宅,用刀刺杀了表亲死者后,再将死者塞进后车厢预备开到深山里弃屍。没想到凶手在弃屍途中,路过高速公路休息站时下车上厕所,复活的死者就自行踢开后车厢逃走。后来忿忿不平的死者亲自指控跟自己有远亲关系的凶手,凶手想赖也赖不掉,第一次开庭法官就给了死刑,连凶手自己也没反对。
  可以想见的是,这个凶手将被处死,然后一脸茫然地从极刑房里走出去。
  有什么意义呢?
  □□□
  这类莫名其妙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无名小卒有无足轻重的好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对那些努力活着的人比较困扰,但像詹姆斯这样毫无亲人朋友、完全没有社会地位的流浪汉,根本不需要烦恼为什么自己死不像死,更不必去思考这样的自己对其他活着的人会产生什么冲击。
  省省吧。
  詹姆斯终日漫无目的地闲晃着。
  他可以在市立图书馆的视听间里连续租借八个小时的电影、歌剧、演唱会的光碟,也可以在书报杂志间里乾耗五个钟头读遍每一份报纸的每一则新闻。
  今天早上詹姆斯在公园长椅上看人喂鸽子喂了三个小时,不,也许是四个小时吧。无所谓了,如果詹姆斯可以连续看人喂鸽子十个小时而不厌倦,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詹姆斯下意识瞧了一下路边的垃圾桶,里面有盒还剩一半的爆米花。
  虽然多余,但詹姆斯还是忍不住将那盒爆米花捞起来揣在怀中,然后躲到树荫下享受。嚼一嚼,然后吐出来,只是做个样子回忆自己之前过的生活。
  可惜吃了几个连精神上都索然无味,只好悻悻放弃。
  “……”詹姆斯在公园里绕来绕去。
  绕来绕去。他期待天快点黑,但黑了又怎样?
  詹姆斯不再乞讨,因为他不需要任何东西。
  肯定是犯贱,詹姆斯从来没有不虞匮乏过,也无法习惯。
  以前流浪的时候都花很多精力在找吃的,找喝的,无所不用其极。
  想办法骚扰店家勒索点好处,直到店家受不了报警为止。
  在昂贵的餐厅附近苦着脸徘徊、祈祷有钱人奢侈了一顿后看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连肚子也填不饱、于是赏詹姆斯几个铜板。
  街上的热恋情侣最容易施舍流浪汉一点零钱,因为没有情人愿意在对方的眼中是个冷血动物。
  詹姆斯过去费尽心机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不只吃喝,找个暖一点的角落可以窝几天,偶尔抢劫酒钱大获全胜把自己灌醉,这些蛆虫般的作为,耗费了詹姆斯所有的人生。
  现在则完全不必烦恼。
  不必找吃找喝,也不必找醉!天杀的詹姆斯喝酒就跟喝水一样,完全没感觉,两者都只会让自己的肚子鼓了起来。就算睡在雪堆里也不怕冷死,因为詹姆斯已经死了。
  流浪到底要做什么呢?
  死不像死太容易了,让詹姆斯完全没事干。
  提过很多次了,过去面对寂寥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睡觉。
  顺利的话,一般人可以靠睡觉逃避三分之一的人生,流浪汉如詹姆斯则至少能办到逃避二分之一。如果加上酒,全部都逃避掉也不是难事——应该说,这就是詹姆斯人生最大且唯一的愿望。
  但现在詹姆斯只是一直在发呆、发呆、发呆。
  不发呆的时候,詹姆斯偶尔会想起那一个罪孽深重的冬夜。
  或许是因为死不了并不算太坏,至少没有坏到足以成为“报应”,詹姆斯当初杀了那对夫妇的罪恶感还在,始终挥之不去。
  如果那对好心的夫妇在被詹姆斯杀了后也能复活,就像鼎鼎大名的赛门布拉克一样,那詹姆斯的心里肯定会舒坦多了。不,说不定一点歉疚感也没有。
  歉疚令死者也很难受,所以詹姆斯还是习惯发呆、发呆、发呆。
  “真羨慕那些知道自己等一下要做什么的人。”詹姆斯对着空气说。
  他坐在大树下已经连续好几个小时了,身上都是乾掉的白色鸟屎跟落叶。
  没人想靠近他,他也没动机靠近任何人。
  要站起来也找不到理由,一直坐着也不累,那便一直僵僵地坐着吧。
  远远的。
  詹姆斯看见一个流浪汉正在垃圾桶找东西吃,心中竟有说不出的羨慕。
  8
  很多事马上就可以想像。
  监狱开始大暴动。
  有几个废除死刑的州,拥有刑期无限累积的判决惯例,很多被判了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是三百年的大恶棍,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当真得在监狱里度过数个世纪之久,有志一同在监狱里发飙了。
  在美国东岸的辛坦纳监狱里,有一个被判了两百五十年的连续奸杀犯撕烂棉被,在牢房里上吊自杀后如预期般复活,他在早餐时间站在公共长桌上宣佈自己已死、并打算就这么大大方方走出监狱的时候,却在走廊外被狱警拦了下来。
  这段对峙的画面被监视器捕捉,然后遭不肖的狱警卖给媒体而曝光。
  “对不起劳克,你得滚回你的房间先!”一个狱警挥动电击棍,摇摇头。
  “我可是死了!”那个叫劳克的活死人耀武扬威地说。
  整个餐厅的囚犯都大声叫好,有人鼓掌,有人拿碗敲桌子,等着好戏上演。
  几个戒备的狱警用棍子大力敲打门柱,喝令囚犯停止骚动。
  “我不想跟你玩文字游戏,劳克,你如果不回去马上就有苦头吃了。”为首的狱警像往日那样,神气地左手扠腰,右持电击棍指着劳克的鼻子。
  “哈哈!苦头吃?我倒想知道你们可以拿我怎样?”劳克狂笑。
  气不过的狱警一个箭步上前,手里的电击棒啪搭一声就往劳克的肩膀砸下。
  十五万伏特的电流如猛虎出柙,但劳克连动都没有动,只是站着。
  “……”劳克看着劈哩啪啦冒着焦烟的肩膀,吃吃笑时,嘴巴还可以看见青色的电流在牙齿间急窜:“省省吧,你们需要先将我抬进停屍间摆个姿势拍照,再将我送出去的话,老子也可以配合!但你们终究得让我出去,因为我已经死了!你们没有权力囚禁一个死人,听懂了就快点拿担架来!快!”
  刚刚出手电击的狱警一时呆了。
  “我说——快!”只见劳克不耐烦地伸手按向那狱警的胸口。
  强大的电流在劳克身体里过水转了一圈后、瞬间灌进狱警的身体里。
  一声巨大的闷响,狱警往后飞倒,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释放死人!”
  劳克大吼,高高举起还隐约冒着电气的右手。
  “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
  “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
  “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
  “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
  “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释放死人!”
  全餐厅几百名囚犯都兴奋极了,不管其他的狱警怎么吹哨子敲棍子,全都狂拍长桌大声叫好,有的还当场拿塑胶餐刀做出割颈自杀的模样。
  什么都沸腾了。
  这些原本就因不受社会控制而被扔进监狱的人,全都瞬间还原成野兽。
  “你们没有权力囚禁我们几百年!你们是什么东西啊!上帝吗?魔鬼吗!”
  “释放劳克!释放死人!世界末日到了,我们立刻就要离开这里!”
  “没有权力!你们没有这种权力!”
  “立刻枪毙我们!然后让我们死着出去!我们宁愿死着出去!”
  “法律一点也不公平!我要重新见我的律师!”
  所有狱警面面相觑,不敢再吹哨子。
  这种局面如果强力压制的话,站在第一线的他们立刻就会遭殃。
  上面的人当机立断。为了平息随时都会演变成暴动的骚动,两个担架立刻冲进餐厅外的走廊,一架抬走了被电晕了的狱警,一架还真的请劳克躺了上去。
  “伙伴们!我先走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劳克竖起大拇指接受众囚犯的欢呼,在吼声与掌声中被送往停屍间的方向。
  当天晚上,又有五个人成功自杀。
  五具屍体一边聊天、一边被狱警扔上担架装模作样地抬定。
  待在牢房里的数百犯人齐声唱着美国国歌、欢送那些死不瞑目的死者离去。
  报纸上说,隔天典狱长在晨训时公开对受刑人演讲,呼籲冷静:“我相信!死人很快又会真正死了!大家不必担心在监狱里度过没有尽头的死亡!我无法保证,但我相信,上帝终究会让所有人安息的!”
  这番演说引来底下无数的嘘声跟中指,当天又有七名重刑犯洋洋得意自杀。
  原本这则监狱骚动的新闻,很快就淹没在很多条奇奇怪怪的活死人新闻里,同样被列为寰宇搜奇的那几个不断扩张的版面。
  监狱在大骚动后第三天,劳克跟那些自杀死亡的重刑犯被两个从事劳务的囚犯意外发现,他们的“屍体”被“依法”关进了上锁的冷冻停屍库里,等待遥遥无期的法医解剖、确认死因。
  就算是个死人,也有比死还可怕的刑罚足以崩溃他们。被封进连转身都没办法做到的窄小空间里,只要五分钟就足以毁掉一个人的神智。
  何况是三天。
  “放我出去!我发誓我不会再想出狱了!我会乖乖待在牢房里两百五十年!我会的!我真的会的!”劳克在里面几近崩溃地大哭大叫。
  其他十几个自杀死亡的囚犯也同声求饶,淒厉的哭喊声震动了冷冻库墙。
  震惊于残酷的真相后,冷冻库立刻被愤怒的囚犯拿铁铲撬开,一个接一个,恶贯满盈的劳克跟那几个死刑犯被放了出来,个个怒不可遏。
  要知道,那伙死人每一个都是犯罪的资优生,他们第一件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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