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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像大树一样高by阿素-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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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很久,看她要谈多久吧,应该不会到很晚,如果太晚的话,你可以先睡没关系,你明天要替育幼院小朋友过耶诞节不是吗?”

  “我……我可以跟你去吗?”我终于鼓起勇气问。

  杨昭商安静了一下。

  “我想还是不要。”杨昭商终于下了决定,他又叹了口气,“我前妻……她某些地方和你很像,都是心直口快的那种人,有时候讲话很毒。我不知道她的意图,要是她看见你,恐怕会说什么伤人的话,我一个人应付她就行了。”

  杨昭商忽然走近我,手臂揽过我的头颈,忽然亲了我的耳侧一下。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别胡思乱想。我爱你,正桓。”

  他放开了我,我依旧是呆滞的状态。杨昭商又摸了摸我的头,这才重新穿好大衣,开了大门,走近外面的耶诞风雨里。

  我坐回沙发上,继续剪着小朋友的纸花。我以为我很专心,但纸花却不停地剪断,等我回过神来,茶几上已全是剪得破破烂烂的纸花。

  我抛下了剪刀,把背仰靠在沙发上,杨昭商方才那个吻的温度,还留着我耳壳上。

  时钟一秒一秒地走着。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试着去回想杨昭商出门前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神色也很凝重,我不想去猜测他前妻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些什么,但脑子却不受我的控制。

  我没有前妻,也不知道和一个人结婚又离婚后,对那个人究竟会抱持如何的心情。

  我想着她前妻,在和杨昭商离婚后,肯定有了别的男人。

  但是和别的男人相处后,才发现还是杨昭商好。这个男人体贴入微、聪明乖觉,而且还会读心术,作菜又好吃、又喜欢小孩,什么生活中的疑难杂症都能轻松解决。除了夜晚可能难熬了点,但这样的丈夫,打着灯笼找三条街都找不到。

  所以她一定是后悔了,和杨昭商这样的人分手,女人不可能不后悔的。刚刚她在电话里一定在哭,哭着求杨昭商回到他身边。

  她肯定一边哭一边说:『阿商,我发觉我最爱的人还是你,我不能没有你!』

  而杨昭商开始肯定很为难:『对不起,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但他的前妻绝对没这么容易放弃,毕竟对方是杨昭商,不像林秀朗这种货色,滚一滚就释怀了。

  她会在电话里不断地哭、告诉杨昭商她有多后悔、现在的生活又有多痛苦。还会开始提点她们过去共同美好的回忆,什么在下雨的湖边共撑一把小伞、在星光灿烂的夜晚一起仰躺在草地上等天马座流星雨等等。

  然后杨昭商就心软了。他这人看起来虽然像个Hard Guy,但其实有颗比海绵宝宝还柔软的心,他想好歹夫妻一场,就听听她的诉苦也好。

  等到真的见到前妻,看到前妻哭得梨花带春雨的模样,前妻还会抱着他的手臂,把憔悴的面容贴在他的肌肤上。

  这时杨昭商就会彷佛触电般虎躯剧震一下,在那刹那间,他想起了女人、想起女人种种美好之处,他发现女人还是很吸引人的,如此柔软、如此楚楚可怜。

  他会开始怀疑,为什么自己竟会看上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乍看之下好像笨笨的挺可爱,其实仔细想想又任性又无趣。

  他看看前妻,再想想那个男人,渐渐觉得自己过去的选择似乎错了。他于是抬起前妻的脸,用他的手拭乾她的眼泪,然后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没有变的人……说不定不止你,也包括我。只是我以为我自己变了。』

  以杨昭商那种不害躁的个性,的确很可能会当场说这种话。然后他们会手挽着手,互诉别来种种,还会有NPC经过他们的桌前,一脸钦羡地说:

  『真好啊,这个年纪的夫妻,感情还能这么好,真是难得呢!』

  停,停止!别再想下去了!我在心底对自己嘶吼。我发觉我非得制止自己不可,否则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我会控制不了自己。

  杨昭商开始犹豫,他究竟要回去那个任性又无趣的男人身边呢,还是就这样挽着前妻的手,去过他平和又美好的直男生活。

  他忽然想到,啊,他不是一直很想要一个孩子吗?对了,就这样吧,和前妻复合,让她为自己生个孩子,这次前妻一定不会再堕胎了,他的少鸣二号会平安无事地生下来。等到孩子到手之后,再来思考之后的问题。

  停止!吴正桓!马上停止思考!

  既然前妻的唇如此娇嫩、身材保持得如此曼妙,那么今晚,就别回家去当无趣的煮夫了吧。虽然那个男人有点可怜,但只是一晚的话,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你的妻子呢?你现在身边也有人了吧?』前妻问他。

  杨昭商沉默了一下。『我也很爱他,只是,我发觉自己终究不能没有你。』

  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针指着晚上八点,杨昭商已经出去整整五个小时了。

  我再也忍受不住,我三两步冲到楼上,那里是我个人的储物房,我把平常拿来装育幼院东西的旅行箱拖出来,又打开我的衣柜,胡乱地塞了些衣物进去,又冲到浴室拿了盥洗用的牙刷,拿了我的皮夹,回到一楼穿上大衣,就这样往门外冲。

  临行之前,我想了一下,又撕了张厨房的便条纸,在上面匆匆写了:『祝你幸福。 正桓笔』,我发觉我的眼睛模糊得看不清字迹,还滴了一滴下来,签字笔顿时糊成一团。

  我索性把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到地上,用手背抹着眼角夺门而出。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觉得应该要尽快离开那幢屋子。我一边吸着十二月的冷空气,一边拖着行李箱,在街上慢无目的地游走。

  大概因为是耶诞夜,街上来来往往地都是情侣,橱窗里贩卖着耶诞商品,四处可见夫妻牵着像立树那么大的孩子,在店铺里开心地穿梭。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个不停,我越过无数的人群,才发现我自觉往自己老家方向走。我走进那个当初我和杨昭商吵过架的公园,大概多数人都上街去吃饭了,所以住宅区这里空无一人。

  我觉得自己走累了,腿也软了,身子一歪就想在秋千上坐倒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扑上来抱住了我。

  像大树一样高 66(全文完)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扑上来抱住了我。

  那力道是如此之强,几乎把我整个人扑飞出去。我先是踉跄一下,那个人大臂一揽,把我转过来正对着他。他把我的头按进了他的胸口,紧到不能再紧。

  “吴正桓,你在搞什么鬼!”

  那个人随即破口大骂,由于我们实在离得太近,这声音震得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就一路在想了,才不过五个小时而已,我拚了命地赶回来,结果你给我留这什么字条?还有旅行袋,你现在是想去哪里?吴正桓,唉,吴正桓,我怎么就爱上你这么个小白痴?”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笑。杨昭商看起来快气炸了,整张猩猩脸都是红的,我眼角还噙着眼泪,旅行袋掉到地上,我看见他手里还抓着那张糊掉的纸条。

  杨昭商仍旧紧紧拥着我,像是要确认我存在似地拥着我。

  “你不会知道我现在心里气你气到什么地步。”他又恶狠狠地说。

  我含着眼泪笑了声。“你可以试着用心理学分析一下你现在的心情。”

  杨昭商瞪着我,我不知为什么就想要笑,看着杨昭商笑个不停。笑到最后杨昭商也拿我没办法,他抓住我的两耳,狠狠地吻了我两下,好像想把对我的怒气,在这两个吻里一次发泄尽似的。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吻完之后,杨昭商看起来仍是很生气,还多了些无奈。

  “你为什么要走?”他叹了口气问我。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像是这种人吗?”

  “……我以为你不会回到我身边了,就和当年那个人一样。”我闷在他怀里说。

  杨昭商像是真的气极似的,惩罚性地拧了一下我的耳朵。

  “这就是我生气的地方。”他像对待他园里不听话的小朋友那样,我忙捂着耳朵喊疼。“你竟然把我和那个人等而视之,可恶,真是气死我了。”

  他气到踢了一下秋千下的石子。我的眼眶还是红的,他把我转过来,背靠着他的胸口,就这样把头埋在我的肩上。

  “我很生气……也我怕得要命。前妻和我说话时,我一直想着你的事。我想我要是再不回去,你这个满脑子连续剧情的笨蛋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事情。我还打了电话回家,可是你没有接,害我担心得简直要疯了。”

  我怔了一下,因为我并没有听见电话声。大概是我脑内剧场音量开太大的缘故。

  “你前妻究竟找你去谈什么?”我忽然想到。

  杨昭商抓了抓头。

  “她爸爸……就是我过去的丈人病倒了,住院需要钱,她现在经济状况不是很理想,只好到处筹钱。丈人已前还满照顾我的,她又说她以后一定会还,我想这点忙道义上帮帮也不为过。我不想再跟她有第二次连系,所以赶在银行关门前一块去领钱。”

  杨昭商始终把脸埋在我身上,

  “没想到银行那里机器出了点问题,造成大排长龙,后来她现在的丈夫来接她,我们一起去了另一家远一点的银行,才终于领到五万块出来,没想到耗了这么久时间。”

  我听他的声音充满懊悔,心里也觉得好笑起来。想到我刚才在家里那些担忧,一方面羞惭,一方面又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杨昭商看到我的笑容,咬着牙说:“你知道我看到字条时有多崩溃,深怕你真就这样跑了,躲起来一辈子不见我……我想到心都快碎了。我真的会受不了,吴正桓,你要是这样做,我真的会讨厌你讨厌一辈子。”

  街坊传来耶诞节的轻快歌曲,气温低到不行。我用脸颊靠着杨昭商暖烘烘的手臂,云淡风轻地笑起来。

  “没关系,你尽管讨厌好了。反正我就是这种人,自私、消极、任性、个性阴暗、尖酸刻薄又喜欢无理取闹,而且还老是习惯负面思考。 ”

  杨昭商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

  “这么久远的话,你竟然还在记仇。你是小孩子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掂足吻了他的眼皮一下。

  “对啊,你最喜欢了不是吗?”我笑着说。

  唉,各位看倌,就容我再用一次前情提要,总结我乱七八糟的人生吧。

  我,吴正桓,男,三十三岁,唉现在应该是三十四岁了,好像是个同性恋。单身,但是有个愿意和我相伴一生的男人,现在正在厨房里煮耶诞宵夜。

  我在十九岁那年认识了一个男人,以为他就是我一生的伴侣,我和他认识十四年、交往六年、而分手七年,才终于发现,这个男人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我爱过他、恨过他也怨过他,但现在这些都已经通通堆到资源回收筒里,而且不会再复原了。

  但是这个男人也间接带了两个珍宝给我:一个是我现在的男人,一个是名为立树的男孩。

  我曾经以为,我将成为那个男孩唯一的监护人。我用我这辈子的仅存的亲情,不遗馀力地灌溉在他头上,期许他会依我的方式成长。

  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孩子不是拿来拥有的,我们做为成人,所担负的责任,是按照孩子所希望的方式,扶助他、守护他,但决不是操控他、左右他。我们可以种下树苗,但我们无法拥有公园里任何一棵树。

  后来我并没有拥有那个孩子。但我和那个孩子,却成了一生的父子。

  某一个假日,立树又跑来我家玩。

  我和杨昭商便带着他,三个人一起到久违的公园。那棵畸形的超级大树还在那里,我们远远就看见了他。

  但走近展望台后面一看,才发现除了那棵大树,其他的小树苗竟然都不见了。

  杨昭商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但我和立树都非常惊讶。树的下方光溜溜一片,瞧来非常清爽,秀朗和郁惠当初一起种下的小树,当然也不复存在了。

  “恒恒,树通通不见了!”立树惊叫着。

  我看了一眼杨昭商,杨昭商环顾了一下公园,便说:

  “应该是有人拔掉了吧。毕竟太多人来这里随便种树了,树是需要细心维护、照顾的东西,小树尤其如此,这样种了又不负责,除了分掉大树的养份外,也会实质上的破坏环境,我想小树本身也活得很艰苦。”

  我感慨地叹了口气,这下子那些来种树的情侣,不知现在命运如何了。

  立树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垂头看着已然被整得看不出痕迹的大地。我走到立树身边,抚着他后脑杓上的头发。

  “树没有不见啊。”

  立树抬头看着我,我在他面前蹲下来,望着他的小脸,露出了笑容。

  “树就种在这里啊,你妈妈亲手种下的小树,就在这里不是吗?”

  我知道立树听懂了我的话。我和杨昭商三个人,就这样坐在那棵参天大树下,一个靠着另一个,仰望着树顶扶疏的枝枒。

  我想有一天,立树一定也会体悟到这些的。就像这棵幸存的树一样,即使经历了无数的阻碍,他也会拚了命地绕开他、克服他,不断地往天空伸展。即使过程旁人看起来如何的畸形,但就这棵树而言,却是最适合他的生长方式。

  然后有一天,他会真正长大,他会站在这棵树旁边,以男人的姿态、成人的眼光。无论心灵上抑或体格上,他会成长得比任何都壮、比任何人都高。

  像这棵大树一样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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