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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女皇神慧-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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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以后,我命宦官杨卫辰将此信送至驿馆北使处。
  我问竹珈:“太子,将者,要具备什么呢?”
  “智,信, 仁,勇,严。”他虚岁六岁,但说话俨然有大人之态。聪俊非凡。
  “很好。有竹珈陪着母亲,母亲并不担忧。”我摸了摸孩子的手。
  竹珈毕竟还小,如今依靠的,第一就是鉴容。
  如果要不相信他,也已经太迟了。
  这日傍晚,夕阳如血,给大地镀上一层幽暗红色。
  鉴容对我说:“蒋源送上的名单我看了,案犯三族,连带失职上司,三百二十四人,理应全部处死。”他说这话的时候,风度尤其冷漠。
  我注视他的侧面,说:“全部处死?恐怕太残酷了。南北开战,应该大赦。这样,是不是过了点?”考虑他的感受,我说话的时候尽量用了商量的口吻。
  他的侧面,犹如大理石的雕像,没有一丝改变。他回答:“陛下,这也不算残酷,比起即将开始的大战来说。黑夜里面嗜血的狼群,根本不会满足。刺客,都是男人。男人,如果不可以用力量保护自己的亲友,妻儿,就根本不要谈什么爱情,诚意。仁慈,不可以用于任何敌人,哪怕曾是你熟悉的部下。之所以要斩草除根,就是害怕仇恨的种子,会星火燎原。我出战,是迟早的事情。如果,这些人不能够处死。我心有不安。你只要准许暗地行刑即可,我亲自要去监斩。如果有报应,或者天谴,也是我一个人头上的。”
  他说话的口气斩钉截铁,我无从拒绝。
  握住他的手掌,我凝视逐渐到来的黑暗:“报应也好,天谴也罢。我是你的同舟人,难道你以为我会不与你一起迎接将要到来的一切吗?”
  他没有说话。他的高大身躯,在从北方吹来的朔风里面,如同风化一般。
  夜幕降临,他平静的说:“杀了这些人。我,放弃禁卫军的指挥权。”
  我张开嘴,有点茫然。他火热的嘴唇已经覆上我的。夜色里,他的轮廓闪着金属的光泽。他的吻,那么有力,势不可挡。
  他离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不要争论,就这么决定了,这么肯定了,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我热泪盈眶。我说:“好。”
  鉴容又说:“当年第三次南北和谈,那把无名之火。我一直疑心为当今北帝所为。苦于找不出证据。如果没有那把火,死去的北帝,大概不会让赵静之来到南朝。赵静之失踪,一切更加扑朔迷离。北宫里面,也可能有着反对皇帝的暗流。但我们根本不可以指望自己以外,其它的力量。因为除了自己的手,他人的力量,都不是你所控制的。不论如何,北帝,并不是一个只懂酒色的笨蛋,也不是表面上那么无能。你知道他是如何制造武器吗?他把制作铠甲和刀剑的工匠分成两批。如果,这一批的刀剑刺破铠甲,制作铠甲的人们,就被杀死。同样,如果刀剑不可刺穿铠甲,那么,死的就是制作刀剑的工匠。因此,北国的装备精良,恐怕超出想象。对他来说,兵贵胜,不贵久。时间长了,不仅他坚持不下去。后方,也必有波折。对我们,骑兵建立时间不长,主要依靠的,是步兵,开始,多半要落于下风。然而,兵势,如同转圆石于千仞之山,变幻莫测。”
  北军南下,天下大乱。由于每一天,都会在我的面前分析形势,因此,开战以后,形势逐渐明朗。不出鉴容所料,北军过了黄河以后,就分为三路,成“川”字形南进。
  左路军,十五万人,由当年投向北方的南朝名将李方信率领,副将为北帝的堂弟汾阳王厉霆。李方信当年为父皇下令处死,不得已逃到北方。但多年来,北方只有他一个南朝来将。我军的虚实阵法,他都相当熟悉。我没有想到北帝会不拘一格的让他率领一军。可是,安排了皇族汾阳王为辅。明眼人就可以看出,北帝又想以毒攻毒,利用李方信对付南军,同时,也不能对他完全放心。汾阳王,起的是监督的作用。
  右路军,由北帝的族叔,河南王厉伊指挥,十五万人。厉伊不苟言笑,才华卓著。传说当年的北帝外出狩猎,唯有河南王可以与他并驾齐驱。战争的时刻,即使来将为无名小卒,也不可掉以轻心。何况是个老英雄呢?
  中间一路,就是北帝亲征的队伍,准确来说,为六十余万人。副将为北国的元帅,富有威望的老将军陆慎。前锋,为北帝的另一个舅舅,言嘉。他的兄长言熹,不久以前,在寿阳,为我军庞颢部所杀。按照鉴容判断,北帝应该让自己主攻。
  首先受到威胁的,为我朝南方四镇,涉及到六个大州:南兖州,北兖州,徐州,冀州,青州,豫州。可以想象,狼烟滚滚,在广袤的大地,浩荡的北军如蝗群碾过。
  预先,我们不是没有布置。但相当于北方,军力仍然有些薄弱。四镇中间,除了庞颢驻军的寿阳府,拥有十五万人,配有骑兵。其他的三镇,加上民兵,都不足十万人。
  山东府,守将为司马真。司马真,虽为武将,但其人风度极佳,涉猎书传。
  定安府,守将徐斌。他作战经验丰富,少年时代,就是我父皇亲信。当初父皇北伐,以他为先锋。
  护南府,是两个年轻的小将。守将宋鹏,我向来赏识,他与鉴容,交谊深厚。副将龚鸣,行伍出身,也是鉴容选拔。宋鹏为大将军宋舟孙子,英俊有学识。龚鸣状若黑塔,目不识丁,父亲是个屠户。和平时期,百姓们把护南府的这个组合戏称为“贵公子配庄稼汉”。
  之所以四镇不可多加兵马,原因是只要破了一处,北军的一路,就可以绕过其他三镇。形成镰刀的形状,威胁淮水,进一步逼近长江和首都。因此,即使鉴容之胆大,也不可以先行压上扬州和京畿的部队。敌人来势汹汹,更加不可冒进。南朝,只好先伪装“哀兵”,观其变化。
  战争进行当中,日夜,都有四镇的加急快报入宫。鉴容几乎夜以继日,不眠不休。虽然如此,他的衣冠仍然整齐,见之使人肃然起敬。即使四周只有亲信,他也不显露丝毫颓唐或者疲惫。因此,左右也无不振奋精神。
  我有生以来,从未如此辛苦。短暂的睡眠,对我已经成为奢侈。每每醒来,前方的形势就会发生变化。半个月下来,我的口内,因为上火,生出水泡。韦娘见我食不甘味,自然心疼。她劝说我:“越是吃不下,就越要吃。陛下自幼娇宠,昔年平乱淮王,也相当顺利。你的健康,是一道无形的长城,若你不加注意,先病倒了。等于帮助了北军攻心,岂不是助纣为虐?”
  东宫已经变成战争的大本营。进去东宫人员,十分频繁。根据守卫东宫的年轻人宋彦的建议。我和竹珈,迁居到了长久空寂的昭阳殿。今夏,昭阳殿的荷花,开得特别茂盛。翠湖之上,千朵红莲,映水招展。竹珈到底是孩子,虽然非常时期。他见了荷花,不免露出兴高采烈的样子。
  “母亲,我最爱这花。出淤泥而不染。你看,腰杆都是笔直的,多象我军的战旗。”竹珈对我说。
  “我也希望,战旗不倒。”我望着晴空。万里无云。
  第二日。鉴容告诉我说:“现在看来,北方主攻的方向,已经肯定是山东府。山东府,是我最担心的一点。你对司马真,有好感。但作为武将,和平时代,他守城治军,和雅大度,的确无可指摘。但到了战争年代,同样的优点,也可以被理解为缺乏斗志,好逸恶劳。李方信,与庞颢对阵,局面难料。狭路相逢,勇者取胜。河南王,向护南府去,于宋鹏他们自己的估计一致。宋鹏龚鸣,犹如大鹏鸟的双翼。两人齐心,其力断金。即使万一被北军破城,也可以把河南王这样的猛将拖住很长一段时间。”
  我听了此话,心以为然。给司马真下命令死守,命他等待援军。
  可是, 四日之后。司马真就被俘虏。关于他的战报,几乎让我气厥。司马真的情况,糟到不可以再糟。我回忆起此人每次来京,气宇轩昂。真是“人不可貌相”。然而,我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蠢货!”我悻悻然的骂了一声。把战报丢给鉴容的长史。示意他传达给鉴容听。
  “司马真,觉得不可能守住山东府。遂不顾众人反对,一意孤行。他的本意,欲带领山东府军民乘船,从海路逃到首都。但人心混乱,打开山东府门以后,溃不成军。武器,丢弃如山。根本无法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北虏大军,在山东府附近的一个山洞里捉住他,当时……他穿着女人的衣服……”第一期的状元,今日的太尉府长史,陈赏向鉴容汇报着。他是个机灵的青年,不仅办事效率很高,而且,因为出身于商人家庭,应变力强,更善于察言观色。
  鉴容来回踱步。看陈赏停了。漠然地说:“说下去……”
  “北帝命人给他涂脂抹粉,裸其上身,给全军观看。以为戏笑。他还指着司马真对左右说……说……”陈赏的目光转向我,面有难色。
  我点头说:“够了,总是些难听的话。”
  鉴容却定住脚步,对我说:“陛下,让陈赏说下去。”
  我想,他终会知道。就对陈赏努努嘴。陈赏的声音放低:“他说,南朝男子,向来积弱。达官显贵,号称风雅,顾影自怜。若论骨气,还不如北朝任一女子。司马真,几分姿色,尚不足取。他日活捉……活捉华鉴容……定然……定然以其为嫔御。”陈赏说完,已经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我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了看身边的宦官杨卫辰。宦官里面,只有他可以预知机要。他手捧金盘,盘中放有擦汗用的丝巾。连他,也相当尴尬。
  鉴容倒是没有发作,他走到杨卫辰身边,扯过一条丝巾,又走到放置冰块融化后冰水的盆子。对脸面快速的泼了几下冰水,然后,一抹脸。
  过于用力,他的皮肤有点发红。可他也没有暴怒的样子。
  “虽然欺人太甚,但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地方。扰心,本就是一种战术,是不是。”鉴容带着一丝骄傲的微笑说。
  “天下四渎,河,济,淮,江。山东府失守,下面淮水就危险了。”我虽然不是心急如焚,但也心乱如麻。
  北帝大军,对山东府内大肆屠城。搁下人头,堆积成台,称为“京观”。唯一可以存活下来的,就是年轻妇女,和青壮年的工匠。妇女,在战争的命运,可想而知。而选择工匠,说明北帝的周围,也不乏有识之士。
  除了山东府,南军也并非处处溃退。庞颢军在寿阳,与李方信大战五次。获得胜利。其惨烈程度,可歌可泣。
  八月四日,我亲自到达国史馆,要求史官们详细记录下这段历史。
  “将军庞颢,卸去盔甲,战马的防护也一并去除。仅穿老母缝制红色里衣,手持长矛,出入李方信军队凡四次,杀敌无数。他下命令,自己的军队,如果有人回头逃跑,就砍掉他的头颅,如果有人向后退步,就砍掉他的脚。颢身先士卒,军士们一鼓作气,李方信败退。仍不放弃,追敌百里……”
  我陈述完这段战史,一个年轻的史官认真的问我:“皇上,在战争中,臣等记载下庞颢将军。将军百代流芳。但更多的死去的英烈,却不会留下名字。怎么办呢?”
  我看着那个年轻人坦白肃穆的脸庞,是啊。虽然李方信军队暂时溃退。但我们的损失,也是无数鲜活的生命。历史,从来没有记载过小人物的名字。尽管,他们是胜利的元素。
  我无法回答,昨天在宫中,看到齐洁带着祈祷平安的符咒。我问:“这是为谁?”
  她回答:“陛下,奴婢的父亲死去了,可是家族里面的从兄弟,如今有好几个在家父过去卫戍的护南府。有两个,过年时候,才刚娶亲。”
  我默然。“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无论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情与人生。如果立传,未必不是精彩。只是,战争的车轮之下,人类,总归是渺小的。
  毫无疑问,不论胜负。这场天地失色的大战,必将改变每个人的人生。
  庞颢的战法,开创了南朝军队的一个时代。鉴容总结说:“颢之战法。取自孙膑。我们当初训练骑兵与步兵协同时候,就想要贯彻这一战法。直到遇到李方信军,才得以实践。车骑与战者,分为三,一在左,一在右,一在后,易者多其车,险者多其骑,厄者多其弩。当初,我们也没有底。但对于熟悉南方过去的李方信,只有试试了。庞颢,终于没有让我失望。”
  我多日绷紧脸,也一笑:“亏的你荐任得人。你有一双慧眼。”
  庞颢追击,等于插入了北境。鉴容害怕他遭受包围阻击,命令他回援山东。
  庞颢对我们派出的使者说:“决战千里。随机应变,并非宫廷内部的人士可以算计到。太尉命我回去,我不得不从。然而,博古通今的京城谋士,还是比不上我们野外用耳朵得取知识的人。请你如实回禀太尉大人。”
  使者回来后,鉴容对我笑道:“如今,我们遥控,确实不便于他这样的人。”
  于是,我们决定,让颢军赏罚生杀,得自专决。只是一个要求,配合大军行动,必须及时。
  庞颢并没有像北帝一样,在北境报复性的屠杀。他只做了一件事。无论北地庄稼与瓜果成熟与否,一律收割。可用的,归于我军。
  河南王攻打护南府,其实是最早开始的战役。但庞颢回到山东边境,战争仍然继续。护南府内,小到六七岁的孩子,至于古稀的老人,一律参加了战斗。
  河南王不愧为一代枭雄。他即使攻城,在我看来,也不得不承认,很有章法。在动乱之中,战争要有恰当的对手,才能激发无穷的斗志。纵使牺牲生命,如果遭遇的是强手,更不辱没自己。
  北军在护南城外,首先使用了巨大的钩车。宋鹏命令士兵把铁环制成巨链,拉住巨链,钩住钩车。这样,钩车即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入夜,天公作美,居然起雾。护南府士兵组成的赶死队,砍断锁链。
  一计不成,北军改用三棱面锥形头的“冲车”。但在我上次巡视护南府后,宋鹏等人,就不断加固加厚城池。即使冲车力量强大,每次也不过落下几十升尘土而已。
  河南王派随军长史,北国才子,散骑常侍尉迟德与护南府交涉,要求他们投降。以自己人格保证绝对不伤害城内一人。
  这场对话,数日之后,在京城的我们才知道详细。
  三伏天里,年幼的竹珈坐在御座之侧,仔细聆听宋彦给他叙述。
  “我哥哥出城,隔着五十步,与尉迟德交涉。哥哥说,君是尉迟先生吗?两国交战,我不可以和外国人建立友情。久闻你的大名,这样不礼貌的相见,十分遗憾。但错处,不在我们。
  尉迟德说,宋鹏将军,是否宋舟老将军的长孙?
  哥哥说,先祖父不幸,名达四方。
  尉迟德说,河南王问候将军。以护南府,不过十万人。破城,是早晚的事情。即使不攻打,围城数月,必定也会粮绝。将军是聪明人,何必死守愚忠?
  哥哥回答他,昔年南北双方建立盟约,如今无故入侵。破了一次诚信,就再无诚信可言。即使我们愿意投降,百姓担忧贵国皇帝的残暴,宁死也不会答应。更不用说,我们深受皇上信任,所谓报答,就在今天。
  尉迟德笑着说:看将军一面之词,似乎南方很有气节。可山东府并列四镇,司马真的狼狈,我军无人不知道。难道少了城池掩护,南国军人,就是如此?
  我哥哥说,山东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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