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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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没有秦逸好。”我见他要不高兴的样子，赶紧补充：“现在最好的是哥哥，谁也比不上。”他做了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那天我心血来潮想看看爸爸妈妈的照片，上次方琢之说过照片在大宅。我把小马叫来问他知不知道大宅在哪里，他说知道，我让他载我去。
　　到大宅时，有个妇人等在门口，她亲切地唤我：“小姐。”小马告诉我她是梁婶。梁婶絮絮叨叨地告诉我她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小时候多么多么可爱。先生太太去世后，我真让人担心。前一阵子她好担心我，好在我现在病好了。说我现在看着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太瘦了，皮肤看着也不好，还不喜欢吃东西。听说我要去读洋书了，先生太太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说到这里，眼圈红了。我赶紧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我坐下后，有人送上绿豆百合汤给我消暑，我咕嘟咕嘟喝完，梁婶很欣慰地看着我。“小姐留下来吃晚饭吗？”她希翼的目光看着我，我赶紧点点头。她很高兴：“我让老梁快去准备，做几个你喜欢的菜。”说着就要走。
　　我赶忙叫住她：“梁婶，以前的老照片都放在哪儿了？”
　　她想了想说：“应该在先生太太房间，书房应该也有些，小姐房间也有。”
　　“先去我房间吧！”我站起来。
　　梁婶带我上楼：“小姐的房间还跟从前一样。先生太太的房间也是，小姐不让动。”我推门进房间，告诉她我一个人就好了。
　　这个房间，真是十分的公主。房间分两部分，用粉蓝色的轻纱隔断。我拂开轻纱走到里面，中间摆着一张维多利亚时代的四柱床，屋顶垂下粉蓝色纱帐围着床的四周。我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放着两本书。拿起翻了翻，都是《小王子》，一本绘图版，一本文字版。我有点诧异，小公主般的人怎么会喜欢看《小王子》？绘图版已经翻得很旧了，扉页上写着“给妈妈的小公主薇薇”，我觉得鼻子有点酸，赶紧把书放下。
　　我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没有日记，下层抽屉里有几本相册。我把相册取出，细细翻起来。很小时候的“我”被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妇抱在怀里，我有几分像她，除了眼睛不像，她更是比我多了几分温婉的气质。她一定很爱“我”，每张照片她都紧紧地搂着“我”，我们都笑得很甜。
　　照片里，“我”慢慢长大，后来才出现一个男子，他应该是爸爸，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年没出现，也许在外地。“我”那时候一定很快乐吧，每张照片里都紧紧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幸福慢慢的要溢出来。“我”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有个小小派对，爸爸妈妈和我一起，还有一些小朋友。
　　十几岁以后的照片就没有了，我醒悟，这是爸爸妈妈去世后。奇怪的是所有的照片里都没有方琢之，仿佛他以前从未出现过。嗯，也许不在这一本里，可能在爸爸妈妈房间，真想看看方琢之以前的照片。
　　我把照片放回去，走出房间，找了个人带我去爸爸妈妈房间。房间很大，我径直走向梳妆台，果然在底下的抽屉里发现了几本相册。翻了几页，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继续翻了几页，我放下相册，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方琢之走进来：“你在这里？怎么不开灯？他们说你晚上在这里吃饭，我就过来了。你在干什么？”他把灯拧开。
　　“我在看照片。”
　　“什么照片？”他走过来。
　　我指给他看：“婚礼上的照片。”
　　他看过后，沉默了一会儿：“小薇，这个……”
　　“没什么，”我摆摆手止住他：“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有爸爸妈妈，现在还是一样，只不过现在连哥哥也没有了。”叹了口气。
　　“一样的，小薇。”方琢之搂住我：“我还是你哥哥。”
　　我犹豫了一下，问他：“我的亲生父亲呢？”
　　“好像去世了。”
　　我又叹口气：“这么说我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小薇。”他扳过我的脸：“我难道不是你亲人吗？”
　　“是吗？”我讽刺道：“哥。哥。，为什么我们两人一张合影都没有？”
　　他用干涩的声音说：“我不喜欢照相。”
　　我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为什么我没有十三岁以后的照片？他们去世的时候你有没有安慰过我？你有没有照顾过我？我们为什么没有住在一起？我开始吸毒的时候你在哪里？快要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低下头没说话。过了会儿他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小薇。我承认以前太忽视你了。老头子去世后，公司一团糟，我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太多的精力照顾你。”他抬起头，专注地看着我：“可是我们现在不好吗？”
　　我叹口气，无力地靠向椅背，喃喃低语：“你对我很好。可是你没有对她好，没有给她机会。她以前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一夜之间爸爸妈妈离开了，再也没有人爱她。没有人看她的功课，没有人为她过生日，哭泣的时候没有人安慰她。她学坏后，没有人教导她。她不管学好学坏都没有人理会，所以她才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方琢之轻晃着我，紧张地问：“小薇，你在说什么！？她是谁？”
　　我悲哀地看着他：“她是以前的夏采薇，你没有帮助她，没有把她从黑暗里拉出来。”
　　他似乎松了口气，责怪地看着我：“你不就是夏采薇吗。小薇，你不是走出来了吗。你已经变得很好了，大家都很喜欢你。”
　　我摇摇头：“不一样的，以前和现在的夏采薇是不一样的，你不懂。”
　　“我知道，你以前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小薇，你看你现在多好，你不喜欢现在的样子吗？”他摸摸我的头发。
　　我低头沉默一会儿问道：“如果我不是夏采薇，你还会不会对我好？”
　　方琢之愣了愣：“你不就是嘛，什么叫你不是。”
　　“那，比如说有这么一个你认识的女孩，你和她不是家人，你会不会对她像对我这样好？”
　　方琢之皱眉：“随便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对她好，就算她是我家人，我不喜欢她也不会对她好。”
　　“原来是这样。”我长叹一口气：“方琢之，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是因为心里内疚吧。我现在心里很矛盾，很内疚，我不想你对我这么好。”我摆摆手止住他的话语：“我想好好安静一下，不回你那里了。”
　　“我明天来接你。”
　　我摇摇头：“我想一直住在这里。”
　　方琢之看我一眼，柔声道：“那我搬过来陪你。”
　　“不要，我不想见到你。”
　　他生气：“你还要我怎么解释！你怎么就是不肯谅解我。”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方琢之，我没有不谅解你，我是不肯原谅我自己，你不会明白。你别说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闭上眼，转过脸去不理他。
　　方琢之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叹口气，走了出去。我睁开眼，看着门口。对不起，我没有权利怪你，你对我那么好。我只是替夏采薇不平，甚至觉得内疚，自己抢占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她没有得到你的关心和爱，我和你萍水相逢，怎么能够拥有这些。

　　秦逸

　　这几天公司顶楼低气压，因为琢之不高兴。虽然他一向公私分明，从不迁怒，但他板着脸的样子还是让大家吃不消。尤其他最近几天像个机器人，无休无止地加班，弄得大家疲惫不堪。
　　我找个机会到他办公室，问道：“你和采薇闹什么别扭？”
　　“你怎么知道是小薇？”他头也不抬。
　　我心里不禁好笑：“除了采薇还能有别人？”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苦恼地说：“她回去大宅，看到以前的照片，知道我不是她哥哥。”
　　我不解道：“就因为这个？她怎么会因为这个跟你闹别扭？”
　　“不是，”他摇头：“她怪我以前没有关心她，让她学坏。她那天可能太激动，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她说不想见到我。”他叹气。
　　“我去和她谈谈。”
　　他点头：“辛苦你了。”我拍拍他，走出去。
　　梁婶告诉我采薇在自己房间，我上楼敲门，采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我推门进去，采薇坐在窗前，手里摩挲着一本书。
　　“秦逸。”她扭头看向我，“你有没有到过这个房间？”我摇头。
　　“你看，我以前多幸福。”她环顾四周：“爸爸妈妈去世那么多年，我还固执地不肯改变，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公主。”
　　“你仍然是。”
　　她摇头不语。过了会儿，她说：“秦逸，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我没有立场怪方琢之，他对我无可挑剔。”我没有打断她，她继续说：“只是，我只是。为什么他不能像对现在的我一样对待以前的我。如果他对以前的我也这么好，那该有多好。”
　　“采薇，”我斟酌着字句：“伯父母去世后，你变得不大容易沟通。我们起初没有照顾好你的情绪和生活，导致以后的沟通变得困难，确实没有尽到责任。我和琢之也很自责。我也曾试着和你沟通，没有成功。”
　　“最开始的时候呢？我以前一定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吧，并不是一开始就不听话，难以沟通。突然失去了爸爸妈妈，大厦一夜之间倒塌，一个孩子怎么能够承受。”
　　我看着采薇郑重地说：“采薇，我们不可以把外界环境的改变做为自己堕落的理由，那只是弱者的借口。有多少孩子从小失去了父母家庭，多少人受到社会的不公平待遇。有的人因此而自暴自弃，没有走出来；有的人走了很多弯路才能站立；而有的人无论外界环境如何恶劣依然自强不息。采薇，我很高兴你虽然绕了弯路，但没有继续坚持错误，很了不起，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这件事虽然琢之有错，却情有可原。他父亲去世后，他忙得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没有办法亲自关心你，只好为你请了家庭教师，让保姆照顾你的生活。你知道，甚至很多人家的父母都只能做到这一点。况且，琢之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庭，他一向很独立，所以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一个像你那样的十几岁的孩子。他现在已经在尽力弥补，也因为你现在的改变和善解人意。如果你仍像从前一样，你们关系的改善不会这么大。”
　　“真的吗？”采薇看着我，眼中有超出这个年龄的忧伤和悲哀。我点头。“我也知道原来的我并不那么好，但是在我不能自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能救我一把？”
　　“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遭遇困境的时候不应该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我们没有拉你一把，心里很愧疚。但是，从你自己的角度来看，没有人可以帮你一辈子。采薇，你已经拥有了很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这么聪明，美丽，善良，坚强。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得到，我们是从心底关心你，喜爱你，支持你。”
　　“可是，秦逸，正因为拥有这么多我才难过。”采薇抽泣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个强盗，正在享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享受着你们的喜爱，而这些本不属于我。我觉得心里不安。”
　　“傻孩子，”我替她擦拭眼泪：“为什么心里会不安，应该高兴才是。”
　　“如果我不是夏采薇，这一切都不属于我。”
　　“采薇，”我坚定地说：“不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假设。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的确让人羡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的人生来聪明，有的人生来美丽，有的人含着金匙出生。我们不应该羡慕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也不应该为自己拥有的不心安。我们只要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过，无论能做到什么程度，都应该问心无愧。你能在这里，你能拥有这些，就是上天为你做好的安排。”
　　采薇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哽咽道：“真的吗？”
　　我肯定地点点头。“好了，”我为她擦干眼泪：“别再和琢之闹别扭了。他心里并不好受。”
　　“我没有和他闹别扭，真的。我只是想自己安静一段时间，理理心情。你告诉他别担心。”采薇突然问道：“秦逸，如果我不是夏采薇，你还会不会对我好。”
　　我笑着拍拍她：“采薇，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可爱，我喜欢你，和你是谁没有关系。”
　　她一震，脸上有一丝动容和领悟，握着我的手诚恳地说：“秦逸，谢谢你。”
　　“你没事就好。”我微笑着揉揉她的头发。
　　回到公司后，我去找琢之，他紧张地问我：“怎么样？”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突然想逗逗他，表情严肃地摇摇头。
　　他垂头丧气地坐下：“你都没办法，我更没辙了。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还没法生她的气。不知道她成天想些什么。”
　　“琢之，”我忍不住笑起来：“采薇说并没有生你的气。”
　　他瞪大眼睛：“原来你……秦逸，你现在也这样，太让我失望了！”他按捺不住高兴：“她愿意见我了，我今天就去接她。”
　　我劝阻他：“多给她点时间，让她冷静一下。”
　　他不依：“见到我就不能冷静了吗？她不是不生我气吗，为什么还不愿见我？”
　　“琢之，”我不赞成地看着他：“你不要逼她太紧，她需要自己的空间。”不等他说话，我继续：“不会要很久的，相信我。”
　　他不满地嘟囔着：“我就是搞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还有你。生气就生气，不生气就不生。既然不生气，怎么还那么复杂！”
　　琢之还是听取了我的建议。公司顶楼没有那么压抑了，但他自己还是有点闷闷不乐。
　　采薇战胜死神后似乎对人生有所顿悟，她用心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我们都很欣喜地看到这个变化。这么好的孩子，希望她今后的人生顺顺当当，不要起任何波澜。

　　二十岁生日

　　把方琢之赶走后，我一个人呆在大宅，每天都在自己和爸爸妈妈房间转悠，寻找属于夏采薇的回忆。她没有留下什么文字，我只有从她的衣物，玩具中感受到来自父母的爱。
　　一天，我在衣帽间顶层的板子上发现了一个饼干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个小布老虎，一个大人的发卡，上面镶的钻已经掉了一个，一张考了满分的数学卷子。几张明信片，欧洲的风景，后面贴着当地的邮票。这些东西背后一定有它们独特的意义，可惜我不知道。夏采薇，你在天堂和爸爸妈妈一起吗？你高兴吗？
　　秦逸来劝说我，我知道他的意思，也懂得他要说的道理。只是我的心结还一时无法解开。他最后一句话让我有所领悟，虽然我并不相信冥冥中的力量，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让我不得不相信这种力量的存在。我和夏采薇的相遇，她的离去。这是上天给我的再一次机会，我要好好把握。
　　又过了好几天，我才把心情慢慢理顺。我回到方琢之那里，晚饭时他还没回来，李姐说他这几天都没回来吃晚饭，我想他也许太忙了。天已经全黑了，他还没回来。我有话想对他说，于是拿了本书坐在门口等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我被人抱起。我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一张脸在我面前晃动。我唤他：“方琢之。”
　　他看看我，像怕把我吵醒似的轻声说：“小薇，把你吵醒了？马上就到了。”
　　他将我放在床上：“怎么在门口睡着了？”
　　“唔，”我懒懒地答：“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在我床前坐下：“什么？”
　　我看着他，他眼中有几许血丝：“是不是很忙？累了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