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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拯救乳房-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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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远青抚摸着鹿路的头发说:“你为了给哥哥治病,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出去了,这是你的美德啊!”
  鹿路惊得茶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说:“程老师,我没听错吧,你说我有美德?我——这个被千人骑万人跨的女人,还有美德吗?”
  程远青很郑重说:“我个人坚定地认为这就是美德,这就是舍己救人。我猜想你在干活的时候,原谅我用这个词……”
  鹿路说:“程老师,你就说干活吧,我就是干这个的。我知道羞耻。”
  程远青说:“好,鹿路。我猜你在那种时候,会想到你哥哥。会觉得你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一个好的目标,虽然你干得是最卑贱最肮脏的行当。”
  鹿路泪流满面,那些红肿和紫色的伤痕,由于眼泪的滋润,变得更加触目惊心,她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你都听到了啊?我是不是在梦中告诉过你?”
  程远青抚摸着鹿路的手说:“鹿路,我知道你想着有一天,当自己攒够了钱,帮助哥哥换了肾,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你再也不干这活了,你会和哥哥走的远远的,走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过去的地方,你嫁给哥哥,永生永世地服侍他……”
  程远青说到这里,鹿路突然站了起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说:“程老师,你是神还是鬼?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是天兵天将来救我的吗?”她战战兢兢地退后一步自问自答道:“你……你是不是我的亲生娘?不能啊,我亲娘是个穷苦女人,她哪能有您这份学问?再说,岁数也不对啊。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在外国得了什么能刺探人内心秘密的仪器,要不然,你就是神灵附体?”
  程远青把鹿路重新按在椅子上坐好,说:“鹿路,我还知道你得了病以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你跟死神赛跑,你希望在自己临死之前,能尽可能多的为哥哥挣下一份钱,那样,就是有一天,你死了,你臭了,烂了,全世界的人都骂你,可你还觉得自己活的值。你自己为自己流泪。你觉得你虽然干的是最下贱的事,可你心里有一眼干干净净的泉……”
  椅子上的鹿路,刚开始还像倾听神谕一样,听程远青说话,后来,身子就软软地顺着椅背流淌下来。褚强在一旁看着,快去搀扶,鹿路已经昏厥了过去。
  “这可咋办?!”褚强手足无措。他讶然于程远青怎么能说的那么肯定,那么决绝。鹿路的反应,更让他始料不及。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给她喝一点热水。”程远青很镇定,一边用指甲掐着鹿路的人中,一边吩咐褚强。褚强赶紧兑出不凉不热的清茶,凑到鹿路唇边,喂她咽下。过了一会儿,鹿路渐渐清醒过来。
  第五十一章
  “我这是在哪儿?”鹿路的眼光像婴儿一样无辜而好奇。程远青心里一动,若干年前,当鹿路的父亲第一眼看到鹿路的时候,她一定也是这副模样吧?
  “你在家里。我和褚强在陪着你。”程远青说。
  “我没有家。”鹿路绝望地说。
  “你以前没有家。以后会有一个家。”程远青非常肯定。
  “我以后的家在哪里?”鹿路困难地思索着,眼神空洞。
  “我们的家,就在我们的心里啊。”程远青柔声道。
  “你是说,我的心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家?”鹿路渐渐地恢复了思维。
  “是。”程远青很肯定地说。
  “我没有心。我没有家。”鹿路面如死灰。
  程远青抱着鹿路,如同她是一个小女孩。程远青说:“鹿路,你的心到哪里去了?”
  “我生下来就没有心。”鹿路迷茫但是很清晰地说。褚强在一旁看得发傻,觉得好似谶语。见两人的态度都极认真,只有满怀疑虑地观望下去。
  程远青说:“鹿路,你的意思是你一生下来,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鹿路说:“是。我不知谁是父亲,谁是母亲。我是多余的人。没人爱我,我又何必爱惜自己!”
  程远青庄重地说:“身世不幸,这不是你的罪过。你一定无数次叩问苍天,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这样悲苦?你觉得这一定是你天生有罪。所以,当你知道是养母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不遗余力地用自己的一生报答她,报答她的孩子……”
  鹿路忧郁的眼睛睁得很大,注满了惊愕和狐疑,但这些光芒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闪动和变幻,很快成为一片灰烬。
  鹿路反驳说:“程老师,我承认你说的某些地方对,我是私孩子,一个野种,我没有父母,没有家。抚育了我的养母,我有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的恩情。养母不在了,我就尽力报答她的儿女。程老师,在这之前,您说的都对。可是,我对三哥,不是简单的报恩,我爱他。他不幸,我更爱他。为了这份爱,我会献出一切。您不是说要给自己的生活找一个意义吗,我找到了。不论我和多少个男人上过床,可我的心从来没有放在那张床上。它干干净净地放在家乡的草地上,我只爱三哥。”
  褚强听得非常感动。说实话,他对妓女深恶痛绝,都是些人渣,为了一点钱,居然把身体零敲碎打地卖了。他一直想不通那些世界级的大文豪,怎么描写了那么多优美的妓女。比如羊脂球比如玛斯洛娃比如茶花女……现在听到一个活生生的妓女描述自己卖身的理由和对爱情的向往,让他动容。
  程远青知道更严重的挑战在即。刚才的谈话,虽说犀利,还在鹿路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那么,她下面要触及的话题,就更直接更残酷了。也许,她应该就此打住?深入地揭开一个人内心的疮疤,脓血四溅白骨嶙峋的场面,所有的善良人都难以忍受的。可是,如果浅尝辄止,鹿路的内心就无法得到真正的解脱那纠缠了她一生的梦魇,也会永远作祟。如果鹿路翻脸不认人,拒不承认,或在惨痛的打击之下,精神趋于混乱呢?不得不防。斟酌再三,程远青决定谨慎挺进?
  程远青说:“鹿路,你很爱你三哥。是吗?”
  鹿路毫不迟疑地说:“是。非常。”
  程远青说:“如果三哥的病能好,你会和他结婚。”
  鹿路说:“那当然。”紧接着又补充道:“即使三哥病不好,只要我能挣到足够的钱,我也要和三哥结婚。结婚之后,我再也不会干这活了。结婚前,我要先挣足。”
  程远青缓缓地说:“鹿路,咱们先不谈钱。假设你已经有了足够的钱……你知道,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爱是两个人的事情。”
  鹿路很快地答道:“这我知道。”
  程远青说:“鹿路,我知道你很爱你三哥。可你知道,你三哥爱你吗?”
  “这……”鹿路张口结舌。她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程远青单兵深入:“两个相爱的人当中,爱还是不爱,是很明确的,你怎么好像很意外?”
  鹿路舔舔口唇说:“我想,他是爱我的。”
  程远青说:“听你口气好像没多少把握?”
  鹿路不悦道:“我有把握。”
  程远青知道触到了鹿路的痛处,遭到责难。这不是鹿路对程远青的不敬,而是她必得躲开。程远青怎能让她躲开?现在接近问题苦涩的内核了,切不可手软。程远青说:“对不起,鹿路。可能我不够了解情况,如果有冒犯,请你原谅我。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三哥是爱你的?”
  鹿路口舌焦躁,很不耐烦地说:“我敢说他是爱我的。否则,我寄回去的钱,他怎么都收下了?他还老说谢谢我……”
  “就这些?”程远青穷追不舍。
  “就这些,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你有完没完了?你?!”鹿路突然变得穷凶极恶呲牙咧嘴,面部和脖子上红红紫紫的伤痕一起沁血,简直如夜叉出更。
  褚强吓了一跳。鹿路不是非常尊重程老师吗,怎一下变得青面獠牙?看看程老师,还是人淡如菊。
  程远青情知已和鹿路,一齐走到悬崖边缘。要么人仰马翻,要么柳暗花明。不能退,必得挺进。程远青说:“鹿路,爱不是一厢情愿。就你刚才所说的那些爱情的证据,恕我直言,实在是太苍白了。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如果妹妹在外打工,号称有一份很体面很高收入的工作,给自己寄些钱来治病,我以为他接受下来表示感谢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估计,他从来没有用任何一种方式表示过他是爱你的,不管是文字还是口头。所以,你所说的爱,是没有证据的!,不但犯罪需要证据,爱也是需要证据的。没有证据的爱,只能是镜花水月!”
  鹿路脸色铁灰,褚强真怕她又一次昏倒。
  第五十二章
  褚强真想堵住程远青的嘴,替鹿路哀求程老师:别说啦!求您别说下去!就算事情真这样,也不要说破!
  褚强没敢动。程老师不时给他明确的眼色,示意他毋躁。
  鹿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负隅顽抗。她说:“就算我以前没跟三哥挑明我是爱他的,但我要是现在说了,他也会说爱我的。”程远青说:“好啊。为什么不说?”
  “不……敢说。”鹿路的气焰削弱了。
  “你对三哥是不是真爱你,没把握?”程远青步步为营。
  鹿路用极低的声音说:“也许吧。”
  程远青说:“要是我,我就要问清楚。爱与不爱,关系一生。不能一笔糊涂帐。”
  鹿路说:“我为什么要搞清楚?不要!我很好!”
  程远青说:“你很好吗?骗谁啊?我看你不是不清楚,而是很清楚。只不过你不敢面对这个清楚。”
  鹿路困惑地看着程远青,无助地说:“程老师,我不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程远青逼她:“你知道。”
  鹿路胆战心惊地说:“你是说——其实我三哥从来没有爱过我?”
  程远青残忍地说:“鹿路,我不能回答你。你只有自己回答。”
  鹿路歇斯底里叫起来:“这不可能!三哥是爱我的!他只是因为自己有病,才不敢对我说爱。如果他的病好了,他能确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一定会说的!”
  程远青说:“鹿路,未知数太多了。”
  鹿路说:“我三哥爱我不爱我,我还不比你知道!”语气之中,已有恼怒。
  程远青内心长叹一口气,看到过太多自欺欺人的爱情,越是到了接近核心的时候,那揭穿真相的痛楚就越来的锥心刺骨。她换个角度说:“鹿路,你说的很对,你比我更知道三哥爱不爱你。但是,我要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比你更知道三哥爱不爱你!”
  鹿路的眉毛耸的飞入鬓角:“谁?”
  “三哥!”程远青说。
  “我可以问问三哥?”鹿路一点就透。
  程远青说:“对啊。两人相爱,当然可以问。”
  鹿路说:“我今天晚上会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可是,我怕……”
  程远青说:“怕什么?”
  鹿路说:“我不知道。”
  程远青说:“最可怕的是假象。”
  鹿路平静下来,她对褚强说:“我想喝水。喝很多很多水。”
  褚强看看程远青,程远青点点头,褚强就把早就晾好茶水递给鹿路。心里惊呼,我的天,一个女士,居然牛饮一般,水顺着鹿路的嘴角滚到脖子上,血红的伤痕镀了釉似的放光。鹿路的精神好了许多,对程远青说:“那我就走了。谢谢你。”她又把面孔转向褚强,说:“谢谢你的追踪和告密。”
  鹿路走了,如同她来时一般匆忙。
  褚强说:“程老师,吓死我了。我看您倒是胸有成竹。”
  程远青喝着茶说:“哪有成竹?连个笋丝都没有。我也很紧张。每一个人都那么不同。人们的经历就是人们的宝藏,也许正是这些宝藏制造了他们的苦难,除了他们自己想挖掘出来,谁也没有办法。”
  褚强说:“您估计鹿路下一步会怎样?”
  程远青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估计她晚上会给我打电话。”
  程远青的估计有一个小小的误差,鹿路的电话不是晚上打来的,而是半夜。
  “程老师,这么晚了,会打扰您吗?”鹿路有点迫不及待。
  “不打扰。我正在等你的电话。”程远青如实说。
  鹿路接着说:“程老师,我给我三哥打了电话。其实打电话是很容易的,可这么多年,我不敢。今晚,我要彻底整明白三哥究竟爱不爱我。我跟三哥说了很多,我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不是我的亲哥哥。我爱他,我要救他。我想和结婚……”鹿路的口气渐渐急促起来,程远青也跟着紧张。虽说久经历练,且那答案也在预料之中,面临一个活生生的回答,还是充满悬疑。
  “三哥怎样回答?”程远青说。
  “我三哥说,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就是你的亲哥哥。他一连说了好多遍,无论我怎样解释他也不听。他说,要不是亲的,你还会这样搭救我吗?只有血才是最浓的。我说,三哥,就算你不是我的亲哥哥,我也一样救你。他说,他不信。他说自己是风烛残年的人了,对什么爱不爱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还说他的医药费快用完了,问我何时再寄钱回来。他还说,让我找对象的时候,一定要找个怕老婆的,自己才能当家作主说了算。不然结了婚以后,再往老家寄钱就不顺当,三哥的命就难保了……我木木地听着,心一截一截地变成石头。我知道,三哥爱的是那个能寄钱给他治病的小妹,三哥从来没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女人。三哥自始至终,从来没问一句我的身体,三哥以为我是铁打的……”
  鹿路说到这里,话筒里出现了长久的缄默。程远青一言不发地等待着,知道鹿路此刻只需要陪伴,不需要安慰。最悲恸的时刻是要一个人孤独地享用。任何分餐都会让痛苦卷土重来。
  时间过去了很久。鹿路说:“谢谢你,程老师。谢谢你一直在听我。夜已经很深了,我的心比这夜晚更黑。”
  程远青说:“黑夜过去就是黎明。”
  鹿路说:“像我这样的人,还有黎明吗?程老师,我恨你。你把我心中最后的美好幻象打破了。”
  程远青说:“凡是能打破的,就不是美好。真正的美好,是打不破的。”
  鹿路说:“我最美好的东西是什么呢?四周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
  程远青说:“你最美好的东西就在你身边。”
  第五十三章
  “我身边?”鹿路失声叫道。“不!我身边全是虚空,什么也没有。”
  程远青说:“你身边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你自己。”
  “我自己。千疮百孔肮脏不堪残缺不全……这个身子有什么好?”鹿路大惑。
  程远青说:“你帮助养母一家,你自己身患重病还顾念他人,你对爱情的向往和付出,你的直率和坦诚,你的挣扎和渴望,这些,不都是最最宝贵的东西吗?鹿路,我想对你说,你要学会爱自己,爱惜自己的身体,爱惜自己的灵魂。这才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鹿路在电线的那一侧听着,听着,突然爆发出了凄厉的哭声,吓得程远青全身的皮肤立时增厚,原来是起了一身厚厚的鸡皮疙瘩。鹿路的哭声一会儿一会儿小,断断续续迁延许久,程远青一直在耐心地听着。胳膊拿的酸痛了,就把听筒放在桌上,然后把自己的腮帮子也贴在桌上,听着那哭声。她也尝试着把电话的免提功能打开,这样虽说是听起来不用费劲了,但震耳欲聋的哭声响彻屋宇,让人毛骨悚然。程远青只得赶紧把免提关了,还是用传统的耳机听哭声。虽然鹿路一次也没有和程老师有交流,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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