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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重明书-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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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将离听均墨这样说道,他低下头,湖水波纹微漾,不大清晰地映出他与均墨的身影,杜将离直直看着,突然觉得非常尴尬。
  自己方才怎么就没忍住,跑出来搭话了呢?有什么不能明天趁着人多再与他说?现在可好,就只有他们两人,自己该问的也问完了,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才好?自己是不应当贸然前来打扰均墨的吧?杜将离浑身不自在起来。
  正如均墨曾说过的,自己怕他,而这害怕到如今,竟成了习惯,特别是经历了刺惠之事以后,这种害怕,便根深蒂固地种进心里。
  难受,惶恐,不安,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情绪,手悄悄攒成拳,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太笨了。
  杜将离一边望着湖里的均墨,一边想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均墨正透着湖水看自己,视线在水面相遇,杜将离心中一慌,脱口而出:“殿下也是这样,试探其他人的吧。”
  心中一沉,自己一紧张便口无遮拦,居然这些话都问出口了,这也算是自均墨离开自己的房间后,自己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件事吧。杜将离忽然释然了,均墨相信自己也好,不相信自己也罢,自己这么执着于此,又有何意义呢?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他是皇子,心怀天下,而自己,亦有自己应该做的事,如此,而已。
  暗夜如水,均墨眸色深深:“杜芒,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妨告诉你,你可知你曾让我非常头疼,你太狡猾,甚至连跟我回黎国,都没有告诉我你最真实的原因。我素来相信自己对事物的掌控力,需要我想需要我做的东西太多了,与其长时间的相处去看透一个人的本质,我宁愿用事情来试他,来加快这个认知的过程,我也一向都是这么干的,但你识破了我的安排,这么多人之中只有你。”
  杜将离回忆起均墨在马车上的反常反应:“原来你没有在意过穆老庄主的死活,你的计划原本很好,若不是我突然说出要以命抵命的话,你也不会临时变更以致露出破绽让我发现。”
  “将岚,你是一个变数,我没料到你会发觉,不过如此,倒更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将岚,穆公子与我说你曾服食过蚀衣草,这种草寒性极强,在提高自己精神的同时也会给身体带来极大的伤害,服用不当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你却毫不间断整整服食三年,我欲带你离开祈王城时,你闻了迷烟无觉却全然无事,也是因此吧,将岚啊将岚,你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均墨说到此处,声音竟有些许激动,按捺住情绪:“尽管如此,我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次,我选择相信你,这是我均墨从出生到现在,唯一一个我无法预测结果的决定。”
  杜将离垂下眼帘:“殿下,就如同你因为谢如而找到我那般,促使我做出抉择的,也是因为谢如,我在你身上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你想要那样的天下,而那亦是我所期望的,我深信你会做到,也想将这样的天下送给谢如,所以我必须与你一道来完成,殿下,你要走的路孤独而艰难,半点松懈不得,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用尽我的全力,来帮你。”
  “殿下……”杜将离吸吸鼻子,想继续说,被均墨生生打断。
  “叫我均墨。”均墨的语气格外强硬。
  杜将离一怔,脸侧微烫,心中没来由的漏进点什么,有东西不对劲,他说不上来,只觉得怪异,明明刚刚还好好站着,现在却不知手与脚该放哪里,杜将离咬住下唇,突然不知所措起来,难道是均墨之故?莫非……他给自己施了什么妖法?杜将离拿眼偷瞄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连忙后退两步,转身撒腿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次日清晨,出发去祈国。
  杜将离面如菜色,眼带血丝,昨夜只要他阖眼,就梦见均墨笑眯眯地朝自己走来,走着走着摇身一变,成了白无常,张牙舞爪地要向自己索命,吓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危险的东西,还是少接触为妙。杜将离不愿与白先生特别是均墨同待车厢里,宁可顶着身子骨散架的风险,也要与乐在其中的孟禾央坐在一起。
  只是那白先生身旁还跟了个副官,杜将离不知怎么惹到他了,一旦休息或逮到机会,那厮便出言挖苦,杜将离憋了一肚子气,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宽容忍耐好脾气,不能受对方调拨。
  用过晚饭,杜将离蹲在角落看蜘蛛织网,看得正高兴,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前太子殿下多看看蜘蛛也是对的,多学学如何给自己铺活路,免得像蚕一般作茧自缚。”
  这这这,简直是阴魂不散啊,怎么会有人比均墨还难缠讨厌!杜将离忍了一天,终于控制不住了,自己不回嘴,他还真当自己好欺负!方准备发作,见孟禾央离自己不远,顿时喜上眉梢:“阿央!”说着招招手,待孟禾央走近了,指指身旁,“他说要跟你比武。”
  语毕,杜将离能看到孟禾央毫无表情的脸上陡然迸发出的兴奋的光辉,紧接着,身侧人被不明所以地强行拖走。嘴不可遏制地咧到脖子根,杜将离的心情立刻好上许多,鉴于他小气记仇兼自己逃避就胡乱找人发泄的阴暗本性,此后第二天,他把玩着头发,漫不经心地对孟禾央说:“那厮说你昨天趁着他状态不好,钻了空子才取胜的,不算,今天要跟你重新比过。”
  第三日,道:“那厮两次败于你,心服口服,说需要你指点,他好在失败中摸索成长,让你不要客气,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手下留情。”
  第四日……
  从第五日开始,那人见到杜将离就安安静静默不作声,见到孟禾央就忍不住想吐血。他虽是白先生的副官,不过他对杜将离语出嘲讽时,白先生坐着看笑话,他被杜将离撒气时,白先生仍坐着看笑话,仿佛全然不在意他。
  杜将离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想去安慰安慰他,可对方一对着自己,就好似连话都不会讲了。
  途中,杜将离除了跟蓝艺研究研究花草,跟孟禾央面面相觑打发打发时间外,时刻保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精神状态,对均墨能避则避,对那副官能欺负则欺负,一路下来,竟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直行了几日,从孟式马车上下来的杜将离,跌了两个踉跄,才勉强站住,杜将离望着面前熟悉的景物,扯了个笑出来:“蓝艺,没想到我们还能回到这里。”
  祈王宫,杜将离闭上眼也能在脑中描摹出它全部的轮廓,入了宫门,笔直而入,过五重凌霄门,便是浮央殿,浮央殿向右,走过白石珠桥,桃林,琉缨台,就到了他曾经的太子殿筠华宫。杜将离站在祈王宫门外,看着均墨与白先生被宫人接引入内,自己却并没有进去。
  杜将离转过身,不愿再多看一眼,拉过孟禾央,道:“阿央,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蓝艺瞅着杜将离迈步的方向,心下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杜将离轻车熟路,穿小巷过小道,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一脚跨进大门:〃小夙缨,我回来了!〃
  楼内的姑娘们齐刷刷望向门口,有客人陪着的,没客人陪着的,一道聚集过来,将杜将离围在其中,一个红衫女子伸出手指头往他脸上点了一记:“小离子,你还知道回来,我还当你忘了我们呢。”话音刚落,姑娘们纷纷应和,你伸手点一下,我伸手捏一下的,杜将离的脸被数只手扯来扯去,都没了正形。
  蓝艺低头念着阿弥陀佛,站在门外实在不敢进去。
  杜将离咧开嘴,嘿嘿笑着:“红药姐,看你面色红润,最近又骗了不少贵族公子吧。”
  红衫女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良心的,一回来就拿我开涮,你知道这段时间大家多担心你。”
  杜将离嬉皮笑脸,刚要回嘴,被人一把揪住耳朵,立马拧着眉毛回头:“小夙缨……”
  “原来你还没死啊。”被称作小夙缨的女子杏眼圆瞪,恶狠狠道:“叫我夙缨娘。”
  杜将离扁扁嘴:“算年龄你还得叫我一声哥,老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我一青楼女子,想什么嫁人不嫁人。”女子双十年华,身形姣好,皮肤嫩得似能掐出水来。自打老妈妈去世后,夙缨就将这颜雀楼接下来,她年纪尚轻,却一力承担了楼里上上下下所有姑娘们的生计,起初很是艰难,但在大家的帮助下,咬咬牙也坚持了过来,如今这颜雀楼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红药对着杜将离眨眨眼:“最近夙缨娘正想着要招揽几个小倌,来提提人气,小离子,什么时候你没地方去了,就来我们这,你放心,不要你卖身,只要卖艺就行。”
  “我这里可不欢迎他。”夙缨没好气,“他有什么艺可言,别把我客人吓跑了。”说完,凶巴巴地瞪了杜将离一眼,别开头,没过多久又回过头来,看着杜将离,轻启朱唇,欲言又止,那句“你会在祈王城留多久”始终卡在喉间,没办法说出口。
  杜将离扭身向着红衫女子:“待事情了结,我一定过来,只不过届时我老了,你们可别嫌弃我啊。”杜将离晃晃脑袋,“小方子在楼上?”
  红药点点头,注意到杜将离身旁的孟禾央,喜道:“好俊俏的小哥。”
  孟禾央张望着楼里的人与物,目光里皆是好奇。杜将离心想孟简这做哥哥的着实不体贴,阿央都这么大了也没带他到青楼里玩玩,当即跑到孟禾央身后,把他推给红衫女子:“红药姐,我去找小方子,阿央是我朋友,你们好好招待他,休要欺负他。”
  “知道了。”红药捂嘴笑着。
  杜将离急切地上楼,径直跑向最里,推开门,屋内满地的木头片、斧子、刀等物事,曲方正专心地削着一小片木块,听到声音后抬起头,见是杜将离,动作一滞,两人对视良久,杜将离率先开口:“你与小夙缨,倒真是应了那句,女主外男主内的话。”
  曲方举起刀子,威胁道:“再胡说一句小心我剁了你的嘴。”
  杜将离闻言露出惊讶的神情:“不会吧,你该不会是还没把你的心意告诉她?好多人喜欢小夙缨呢,你再不说,她可要被人抢走了。”
  曲方瞪眼:“用不着你担心。”
  杜将离坐到曲方身边:“你跟小夙缨都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老妈妈死的时候,我还以为颜雀楼要交给男人来打理了,结果却是小夙缨接了过来,小方子你好生让我失望。”
  “你这爱耍嘴皮子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变。”曲方放下手中的刀子,“将离,你离开祈国不久后,寻律来找过你。”
  “寻律?他?主动找我?”杜将离的模样很是吃惊,“前段时间晴国宗州出了几件神奇的事情,他一向对这些最感兴趣,我还当他定会去宗州看看,他来找我做什么?”
  “他说他偶然间找到了你一直寻的那样东西,特地来告诉你。”
  杜将离睁大眼,焦急地按住对方的肩膀:“找到了?在哪里?”
  “根据你提供的线索,那东西藏在一处山洞中,他找到了那个山洞,与你的描述一模一样,但山洞被人用机关锁住,寻律想了很多办法都进不去,便第一时间来通知你。”
  “那山洞在哪?”
  “骈郡一处矮山群中。”
  “骈郡?”杜将离摸着下巴,“怎么会就在祈国,我明明暗中派人将整个祈国都搜遍了。”
  “寻律指给我的地点,我看过了,舆图上并没有标注出来,如今的舆图是五百年前编绘完毕的,每年都会有所完善,想来不是那地方确实难找到几乎没人发现,就是有人想方设法故意隐瞒了,也不排除那儿现在仍有人守着的可能性,况且,那个地方……”曲方顿了顿,拿出一块素帛递给杜将离,“寻律将大致的位置画了出来,你照着图寻去便知道了,不过,你最好还是让寻律带着你去。” 
  杜将离点点头,双手紧紧地抓着那块素帛:“我找了整整七年,七年啊,终于——终于——”话语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曲方站起身,定定看看他:“将离,你现在,过得好吗?”
  “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杜将离不以为意,目光却格外坚定,“自从遇到谢如开始,我这一生,就是为了让南巫族能够重新站在太阳底下而活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白,杜将离坐在矮墙上,举着琥珀铃铛,眯起一只眼,透过铃铛看天边。这是祈王宫中,最好的看日出的地方,金乌带着别样迷人的光晕,一跃而出,醉人的颜色染亮了周旁飘云,整片天空豁然开朗。
  琥珀晶莹里辗转投射出绚烂的五彩光芒。
  静静看着,杜将离突然拖长声音“咦”了一记,揪起眉毛仔细端详铃铛,奇道:“你怎么好像变小了。”挠挠头,有些不确定,“不对,又好像是虫子长大了。”
  他盯着小虫瞧了半晌,笑了,定然是自己产生的错觉,一个死物,能做得栩栩如生,又能发出脆响铃音,已经是一个工匠令人拍案叫绝的精湛技艺的极限了,死了的虫子,又在这封闭的琥珀晶质里,哪还有可能长大呢,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放下手,将琥珀铃铛小心塞进怀中,杜将离望着远方还不甚耀眼的红日,嘴角又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重明书里提到的第二件南巫族拼尽全力才得以保存下来的东西,也终于有了线索,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样——倾城,倾城到底是什么呢?杜将离至今都没有头绪,只知道它被南巫族人称为倾城,可他甚至连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因此连想去找都是无从下手。
  “谢如,小天。”杜将离暗暗起誓,“我一定会让世人重新接受南巫族,一定会将南巫族人这千百年来只能活在阴暗中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命运终结,并将南巫族珍贵的失散的宝物全都找到,让其能完好无损地流传于世,而后,与南巫族人一起,永远地延续下去。”
  杜将离脑海中浮现出楚天的面容,他摇摇头,他并没有打算让其他人来跟他一起做这些事,哪怕是唯一知道他目的的曲方与寻律,他也并没有将全部的事实告诉他们。
  杜将离跳下矮墙,瞧瞧四下无人,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这可是他之前的太子殿筠华宫范围所在,被逮着了就要被看笑话了,杜将离偷偷摸摸走了一阵,忽然想起现在情况不同,就算丢脸,那丢的也是均墨的脸,自己有啥好怕的,当即挺直腰板,大摇大摆起来。
  杜将离歪过脑袋,不知昨日均墨与杜嵇谈得如何,本来他想早些回来,没料到在自己与曲方交谈的时间里,孟禾央竟与红药姐两人一唱一弹配合起来,还颇为默契,阿央的歌声很是好听,一个看上去没啥感情的人唱起歌来竟如此动人心弦,连杜将离也听得有滋有味,时间一久,吸引了许多客人前来,小夙缨觉着有门道,愣是拉着孟禾央不放他走。
  杜将离见如此,晚上便在颜雀楼里歇息,睡到半夜,大厅突然喧闹起来,杜将离被吵醒,屁颠颠地跑下楼围观,才知道原来是有位爷相中了孟禾央,忍不住摸他一把,结果两只手都被阿央扭成脱臼。那爷又是个麻烦的主,嚷嚷着要个说法,小夙缨把他手接上后也不肯罢休,一直闹到凌晨,这事才算勉强了结。
  杜将离他们回到祈王宫,天已快亮了,杜将离看机会难得,反正也已睡不着,干脆偷偷跑来看日出,待太阳晒屁股了再去问均墨情况如何。
  他经过博安堂,突然听得一声响从屋内传来,瓷瓶碎裂之声,接着有人愤怒地说道:“他算什么?他凭什么来跟我谈条件,可笑至极,好,好,既然他有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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