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小说网 > 言情电子书 > 海上花 >

第16章

海上花-第16章

小说: 海上花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梅卿道谢,只说想随便看看,那小伙计倒热情,很奉承了一番后才回去自己忙活。江白夜见梅卿茫然地看着周围环境,显然是想要寻找一点过去米店的痕迹,便告诉她说:

    “以前这里不是这样的——我那时还小,记得也不清楚,只知道这里进门是柜台,店里有点昏暗,沈先生就坐在柜台后打秤量米,后面楼上放粮,也住人。当初沈先生回来,沈太太就是从楼梯上下来的。”

    梅卿呆呆地听他描述,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她那时确实年龄太小。爹当初就是坐在这柜台后的么?她慢慢走到那乌木柜台前,台面触手光滑润凉,现在店里宽敞,台后也亮堂,可以前那么昏暗,爹看秤,一定得眯起眼睛辨认半天……还有娘,布衣长裙,从楼梯上走下来,木头声吱呀作响——也许不会响,她记忆中的娘,动作总是很轻柔的。

    梅卿鼻子渐渐酸起来。来到汉口,她想看的东西都看到了,老家,米店,还有慢慢丰满起来的回忆,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过去,或者说,给自己创造出了过去,从此就再也不会遗憾。她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有段生命和江白夜融在了一起。这就是兄妹亲情么?也许。梅卿开始感谢命运让她遇见了这个人。
第二十五章 罂粟
    汉口人称九省通衢,自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而来的内地货物在此集散,多的是烟土商人,沿汉正花楼两街一路走下来,隔一段就会有烟馆出现,不过店面都小,来往之人也少。江白夜看了几家仓库存货,多为云川土、陕西土、毫州浆、福州浆几种,成色既好,价格又廉,却都堆在库中无处可送,实在可惜。

    梅卿见他几日来或者同当地土商交往应酬,或者往车站码头估摸交通情况,事情虽琐碎,自己却完全不可能插手,便索性不去过问,每日在街上游转,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汉江边和谦祥益。

    谦祥益的三蓝染布天下知名,口碑足以与阴丹士林比肩,梅卿很爱它细致柔软,去的次数多了,渐渐自己身上的外国绸缎也都换成了鲜蓝竹布。上海风气开放,女子旗袍裹身,衩高且无袖,美则美矣,太过拘束,而汉口满街看到的女郎都是长袖完裙,自然舒适,盖因洋风尚未吹至内地的缘故。

    梅卿沿着花楼街徜徉,满眼茶肆酒楼林立,多是砖木的楼房,屋檐和梁柱上涂绘彩色花饰,连门窗都雕镂成古香古色的图案,极具雅趣。她在北平上海的时候总是深居简出,很少有这样独自出游的经历,此时便格外觉得轻松快活。

    走了一段,停在汪玉霞的点心铺子前。百年老字号的店,规模不大,柜台上的点心却极致的精细,梅卿站在一大堆点心前,正犹豫不决时忽听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正是江白夜在店外笑看着她,身后是几名当地的土商。

    “你怎么也在这边?我还以为你出城去了。”梅卿出来问他。

    “没有,我请几位老板吃饭,完了路过这里。”江白夜嘴角噙笑,“不过我看了好半天才确认是你——看上去和以往不大一样呢。”

    他刚才眼睛无意中掠过此处,见到熟悉的身影,自然是梅卿无疑,只是她换了蓝色的衣裳,长裙到脚踝,只余短短一节手腕露在外面,衣衫大了,倒显得可爱,透着鲜活的气息,这样的梅卿,比在上海时快活许多。

    梅卿笑笑,又向他身后几位颔首致意,其中一人笑着说:

    “是江太太么?江先生好福气,有这样一位娇妻,真正让人钦羡。”

    两人闻言都一愣,江白夜解释说:

    “这位是家妹。”

    众人“哦、哦”几声,都有些尴尬,眼前这两人仿若金童玉女,感情又好,却没有想到竟是兄妹,看上去实在不像。不管心里怎样想,表面上就这样打着哈哈混过去。饭局已过,众人又见梅卿出现,便都纷纷告辞,临走时还要江白夜再三保证收购烟土一事,言语间已看得出交情不错。

    几人离去之后,梅卿转而笑着对江白夜说:

    “恭喜你,这些人看来都很急着出货呢!不是说下午要出城?还去么?”

    “要去。城外庄子里有田地,我想去看看,这两天正是花期。”江白夜看着她眼里露出向往的神色,心中愉快,“你要去么?罂粟花开香闻百里,别处可是看不到这样的胜景。我看你无聊得很,不如跟我去转转吧。”

    梅卿点点头,也笑:

    “我当然要去的,只要你不嫌碍事。”

    罂粟寒旱两不忌,种得最多的便是西南和东北等地,湖广也有,不过规模小些。饶是如此,梅卿到了城外花田后,仍是震撼不已。罂粟花娇艳,身兼药毒两性,古人诗中就多有提及,只是多讽其色艳性毒,梅卿此时见到它,才明白古人所述罂粟之美实在不差。

    色艳是真的。眼前成片花田,轻风过处翻起层层波浪,大红桃红,纯紫纯白,各种颜色都有,花朵硕大艳丽,嫩蕊裹罂,茎头上有盖下有蒂,护着一点小小的白色米粒状的小包。真是极美。至于这性毒,梅卿只是一笑置之,她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田边有农人侍弄植株,见梅卿也凑过来,很欢喜,说:

    “小姐,没见过吧?这花可娇贵着呢,小心别碰了那米粒,不然我这田可就白种了。”

    “这花看着真好,和成土好像一点都扯不上关系。”梅卿在旁边看着他动作。

    “这成土的工序可麻烦着呢!”农人笑眯眯,见到有外商来看,自然高兴,“三月抽茎,四月开花,到五月的时候结果,大媳妇小姑娘得一个个的拿针刺破这米粒,把里面的汁子积起来,烧火熬上几天,就差不多啦——到那阵,满村子都是香味,外人路过脚都拔不开呢!”

    梅卿也笑起来,这罂粟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营生的庄稼罢了,跟小麦水稻并没有区别,而且还要更赏心悦目一些。要是从江白夜的角度来看,此地成土卖也不过每两一两角,到了上海便是十倍的价钱,进公司烟馆后更是价比万金,汉口之行来的很值。

    江白夜在旁边颇有兴味地看着她,说: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当场逃走呢。”

    “怎么,你是在考验我么?”梅卿扬眉一笑,“可惜让你失望了,我没有如你所愿的落荒而逃。这个本来就是药,用得多了才会成毒——虽然我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它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人理智全无。”

    江白夜垂眸笑笑,眼前的梅卿朝气蓬勃,神采比满眼的花还要夺目,都说罂粟娇艳外表下掩藏的是致命引力,而梅卿却只让人感到愉快。他想到自己曾经也彷徨许久,只为了不给自己挖下陷阱以至日后作茧自缚,可最终还是妥协给了欲望。梅卿真的成了他的妹妹。

    “你不明白。”他微笑,自言自语,“有种诱惑是自己也克制不了的。”

    雪压枝头的梅花,这是第一次见到梅卿时的感觉,他从来不去设想这样的梅卿和罂粟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烟土从汉口水运至上海,价格陡涨十倍,由此便可见沿途水路上苛捐杂税及打劫拦道的的情况有多么糟糕。对罗氏的生意来说,货源自然是充足的,在汉口的几天和当地土商的关系也拉近不少,所虑唯有沿途护送。从花田回来的当晚,江白夜便准备去赴湖广军政要员的酒局。

    梅卿见他换衣出门,连忙在后面叫住:

    “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随即回屋从行李箱中抽出一方信笺,封皮上并没有写收信人姓名。她将东西给江白夜后,解释说:

    “这是我来之前从张大帅那里求得的亲笔书信。”

    “张沉山?”江白夜想起梅卿曾获此人解围一事,“你和他果真也有交情么?此人长年驻扎湖广,只有近日才往上海去过几趟。我曾经在酒局上和他打过交道,是个心气颇高的人。”

    “心气是高,但也很重义气。以前我在北平的时候他来听过几次戏,后来又因为师哥的原因,彼此走得近些。”梅卿看着他将信笺收起来,“他人在上海,此地被下属所辖制,恐怕小鬼难缠,我来的时候顺便求来他的手书,你拿了这个去见他们,应该能添点作用。”

    江白夜默默听完,看着梅卿在自己面前微笑,脸上一派沉静温柔,忽然想要伸出手去碰碰她,手刚抬起又收了回去,对梅卿笑笑,却没有感谢,只是简单说:

    “晚上我就回来。”

    梅卿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到了酒局上,江白夜不欲费事,直接将张大帅的手书拿出来。本来众人虽知他地位,却并没有多少交情,想要放下戒心来谈生意绝非易事,如今有了直属上司的信,众人自然再无疑心,再加上他曾经多次拉拢沿江水警及缉私营,负责的人对烟土走私睁只眼闭只眼,谈起话来着实不费工夫。

    席上江白夜提议两方合作,汉口方面派人护送货船,到上海盈利后抽出份额作为军费奉上,也算是得军方保护的报酬。本来沿江一路常有乱匪截货,政府在此设立关卡却只为盘剥获利,对这些人起不到丝毫作用,此时见有利可图,况且军阀中吸食鸦片的人不在少数,若得与罗氏联手,己方获益匪浅,自然没什么可反对的。

    由此双方一拍即合,当即立约定契,因江白夜此来并没有带人,便全由政府派遣军警和船只送少量的货到上海,权做探路之旅。酒过三巡,皆大欢喜,江白夜汉口之行的主要目的便告达成。

    晚上回去之后,梅卿还没有睡,看似坐在廊上发呆,树影摇曳,月光在她身上投下点点光斑,有点不真实的美。江白夜脚步很轻,一直到了旁边梅卿才发现他,立马抬起头来问:

    “事情怎么样?”说话间看到他的神情,又暗暗放下心来,“看来一定是谈妥了,不过你回来得真晚。”

    江白夜怔怔地看着她,想起方才梅卿在廊上发呆的样子,竟然是在等自己回来。他的柔情从心里溢出来,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神了一瞬,他走过去坐在梅卿旁边,问:

    “你怎么还没有睡?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早上要早起的。”

    梅卿垂着头没有说话,她对汉口的留恋这样明显。夜风微凉,她胳臂上感觉到一点冷,旁边人身上的酒味传来,淡淡的香味,浓浓的诱惑,她慢慢靠在江白夜的身上,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有哥哥的好处——可以毫无顾忌的依靠,毫无顾忌的留恋。

    江白夜一动不动任梅卿毫无戒心地靠着自己,耳边有她的呓语,模糊成一片怎么也听不清楚。

    他的心快要被柔情淹没,到底是为的什么,连自己都不想去追究。
第二十六章 遇劫
    江汉关钟声悠扬,货船缓缓东行,离开了两人滞留半月之久的汉口,梅卿眼望着远处码头的闸门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心里顿觉惆怅,她用这么久的时间来找回了自己的家乡,却一转身就又失去了它。

    江白夜一出舱就看见梅卿站在甲板上出神,水上风大,满头的黑发都被吹得凌乱,他在后面无声站着,看到旁边放有黑色的披肩,就拿过去递给梅卿。梅卿抓起披肩一直拢到头发上,一片黑瀑垂下来快要坠地,她转过来笑笑,黑的眼睛,黑的头发和披肩,只有一点红的唇色夹杂在其中。江白夜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掉开,说:

    “汉口离上海也不是很远,以后你可以常来的。”

    “也许以后就不会有这样的心情了。”她还记得自己来时在火车上那样的期盼,满心充满惶恐的兴奋。上海是一片黑沉沉的沼泽,一回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出来。

    江白夜无语。时间过得真快,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他和梅卿——他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在廊上坐了许久,一直到自己都快睡着,那时候的夜色真是静谧。

    每到一个港口货船就要照例鸣笛,冷不丁一声划过天幕,水天相接的地方一只白色江鸥受到惊吓,一霎眼的功夫便划个圆弧盘旋而去。船身轻轻摇晃,脚下有点不定,梅卿望着江水有些发昏,恍惚中只觉自己似乎永远要在这水上飘飘荡荡,潮起伏,潮落沉,居无定所,找不着自己的命运该从哪里去把握。

    正在昏沉间一只手伸出来稳稳扶住她,江白夜的声音说:

    “你晕船了,回舱里去吧,晚上才能到上海。”

    果真是晕船了,梅卿撑着发胀的脑子随他一同回舱里去。船上装货,舱里地方不大,两个人仍是面对面的床铺。梅卿一看到窗外缓缓后退的山水,又开始发昏。江白夜命她躺下,无奈地笑着说:

    “这样子晕船,简直不像南方的人。”

    “我本来就没在南方待过多久。”梅卿也笑,“十来岁的时候随师傅去的北平,很少回来,那边几乎从来不坐船。”

    婴儿的时候从汉口到上海,童年的时候又从上海到了北平,现在重回上海,梅卿二十年的生活似乎真的一直在飘泊中度过。江白夜坐在床边看着她入睡,忽然想起自己认识梅卿以来见到过无数个她,清冷的,艳媚的,纯净的,还有在罗公馆手持杀人利器时满身寒气的,梅卿的生活复杂得令他愀然。

    他张开口,想要跟梅卿说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就在自己身边安安稳稳地做江白夜的妹妹,就像在汉口花楼街上看到的样子,蓝色衣裳,宽松布裙,盯着一堆点心犹豫不决,单纯的可爱。

    “梅卿……”

    他轻轻叫了一声,却发现梅卿已经睡着,鼻翼微微翕动,脸上恬静地令人不忍打扰。他笑了笑,帮梅卿盖上被子,起身往舱外甲板上去。

    天色渐渐有些发黑,耳边江水轰隆作响,船行了许久,入夜就能抵达上海码头。江白夜看眼手表上的时间,眼睛一直望到苍茫的岸边去。身后两名汉口军警吊儿郎当地从他面前经过,口里还在唧唧歪歪地怪笑,谈论着上海是如何一个销金窟。他背朝两人站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后半夜船快进港,吴淞码头远远在望,梅卿被甲板上的喧哗声惊醒,舱内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她趁着微光摸出鞋穿上后出门,只见眼前众人来往穿梭,全都抬着麻袋往船边而去,不时发出扑通一声闷响,似乎是麻袋都被扔到了江里。

    穿过混乱的人群,正见江白夜双手插裤兜里,一直盯着众人动作,黑夜里眼神十分敏锐专注,看到梅卿走过去,他神色转柔,问:

    “不睡了么?”说着伸出手去帮她整整微乱的头发,“现在大家都在忙,你在这里小心被人撞着,先回去坐吧,快进港的时候我叫你。”

    梅卿摇摇头,同他一起避开众人站在角落里,看了一阵,明白过来。因为货船进吴淞码头后有洋人稽查,被查出来烟土就进不了港,所以才要趁涨潮的时候将烟土扔进江里,任它漂到岸边,避过稽查后再由人去岸边打捞。

    梅卿靠近船边,但见黑黝黝的江水中水花四溅,扑通声不断,甲板上喁喁人声不断,不由自己也关心起来,问:

    “快到港了,还没有完么?”

    “快完了。”

    江白夜见她不愿回去,无奈地笑笑,只能由她。两个人在甲板上看了一阵子,有人拿着电筒在水上照,又往对岸照去,不多会对岸便有电光回复过来,大概是说货已经到岸,一时间水上灯光莹莹,你来我往倒颇有趣。渐渐周围安静下来,众人放完货都回舱里歇息,江白夜笑问:

    “行了吧,看够了就回去,夜里风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