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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龙太子 正文完结-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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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珩声回过神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条蜿蜒的石子路。他了解手下的心情。找到了地方,却也许要目睹死亡,还要面对一个变成孤儿的孩子的悲恸。这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当兵的可以冷血,前提却是面对那些恶徒。
  
  怀里的小东西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的把脑袋探出来。郦珩声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听见了一声压抑的抽泣。
  
  郦珩声迟疑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的把黎婴塞回自己的披风里,然后驾马出了林子。他们沿着小路一直向竹林深处奔去,一名亲信上前探路,却离那个篱笆院子还有百米之处,猛地勒住马,座下棕色的骏马不满的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那名亲信回过头看向郦珩声,隔着零星的雨丝仍然能看见那惨不忍睹的表情。
  
  郦珩声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小团子,浓眉愈发蹙紧。他想他知道了…但是他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带小家伙去,毕竟他才这么点儿大,万一受不住刺激…
  
  “…为、为什么不走了…”黎婴闭着红肿的眼睛靠在男人的胸甲前,拽了拽他露出的麻质衣襟。他实在睁不开眼,因为他的眼睛好像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控制,只要稍稍睁开,眼泪就汹涌而下。
  
  郦珩声发觉他软嫩的声音都沙哑了,只得深深的吸了口气,对前面止步不前的亲信摇了摇头,然后抱着怀里的小东西翻身下马。
  
  “看着我的马,我带他去。”他对着两名亲信说道,然后向篱笆院子走去。
  
  任何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也都不会想要再进去。
  
  从院子门口开始,血迹一路延伸进去…小路上方还有竹林挡着,所以血迹没有被晕开,院子里却已经是一片淡淡的红色水泊。一个年老的老人扑到在院子中央,腰被砍中,几乎断开,内脏和肠子似乎在一路的拖行中磨得七零八落。
  
  郦珩声可以想象到是怎么回事。
  
  这老人衣料质地优良,在乡里应该很有地位,甚至就是耆老本人。宝泉乡遭受匪乱,这位老人一方面要山脚那边的密集的乡民躲进地窖,一方面要赶过来通知这些住得偏远的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反而把竹林里头的山匪引到这处,脚力总是赶不上马蹄子——何况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老人刚刚气喘吁吁的跑到院子口,就被山匪的马刀砍到…看那刀口,可能砍了不止一次,因为老人一边凄厉的呼喊,一边还在往院子里爬,最后死在院子中央的时候,还不甘心的看着屋子的方向,手直直的伸着…
  
  黎婴紧紧的抱着郦珩声的肩膀,在他脚步的颠簸中,从披风的一角窥见老人目眦尽裂的眼角。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像冰块一样僵硬冰冷,脑袋一阵阵抽痛。
  
  这一回即便咬紧了牙关,仍然控制不了的泪水的掉落。
  
  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我啊…除了哭泣还能做什么…
  
  “……”
  
  郦珩声突然停住脚步,低头看向怀里年幼的孩子。
  
  “你说什么?”
  
  黎婴抖抖索索的掀开披风,用力挣扎着要下地。
  
  郦珩声托住他,笨拙的哄道:“乖乖,底下都是血…那个水,会脏了鞋子。”
  
  黎婴摇摇头,还是挣扎着下了地。
  
  鞋子一瞬间就被血水浸湿了。他紧紧拽着郦珩声粗糙的大手,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眼前就因为雨水模糊了。
  
  要不要…进去?
  
  真的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敢?’
  
  ‘…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家人都不在了,抱着尸体痛哭那一套…虚假的让人悲伤…’
  
  ‘就像是许冰在他的墓碑前哭泣…如果他不是因为糅兴而死…根本就听不到吧…’
  
  ‘万一还有家人活着?’
  
  ‘…不可能的…全都…死了…’
  
  ‘没有活下来的…耆老都…’
  
  ‘全都…死了——’
  
  黎婴浑身颤抖,想要放声大哭。
  
  “不可能的…”他用袖子捂着脸,含含糊糊的说。不进去…不要进去,他承受不了。
  
  郦珩声低头看着孩子,他没有嚎啕大哭,仅仅只是拽着他的手——但是他可以感受到这个年幼孩子的悲伤。
  
  他知道,他不敢进去。
  
  “如果不想进去,就回去吧。”他低沉的说,“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其实他还想说,要不要就和我一起生活?虽然俸禄不多…但是只要少去几次妓馆,还是可以供你读书的。
  
  显然这样的话现在提出来不太恰当。
  
  男人的充满诱惑力的话一说出口,黎婴就从悲恸中清醒了。
  
  这是不行的。当然。
  
  生为人子,他怎么能够在家人遭遇不测的时候,就这样调头走掉?!即使他有苦衷,也是不可以的…
  
  黎婴用湿透的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慢慢将紧拽着男人的小手松开。
  
  郦珩声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缓慢的移动,然后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想象中的凄厉的呼唤并没有响起,黎婴只是僵硬在那里。
  
  看着屋里唯一站着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麻布,绑腿和草鞋。那人长相憨实普通,此时却充满了煞气。
  
  那人手里一边是砍柴用的长砍刀,一边是…人头。
  
  爹…
  
  是爹…?
  
  黎婴后退了一步,被血腥气熏得头晕脑胀,他摇了摇头,再看过去——男人抬头看见自己,溅满血点的脸上先是茫然,然后是不敢置信,最后狂喜充满了那张脸,衬着他手里的人头和溅满整个屋子的血迹,恐怖而诡异。
  
  “大郎——————!!!!”
  
  郦珩声冲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就是王汉扔下手里的东西,把娇小的孩子狠狠抱进怀里的画面。
  
  “你是何人——放下他!!”他暴怒而惊惧的抽出陌刀与那人相向。
  
  黎婴茫然的被王汉抱起来,直到他闻到对方身上不同于血腥味的那一股子汗味,才终于回神。下一秒,他紧紧的搂住王汉的脖子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爹——爹啊啊啊——————”
  
  郦珩声愣住了,手里的刀柄失去了力道,差点跌落。
  
  王汉手忙脚乱的安抚着儿子,没一会儿,他咬着牙,眼睛也红了起来。
  
  “娘呢…”黎婴绝望的哭喊着:“娘在哪儿啊————二郎呢!!爹,他们在哪儿啊啊啊————”
  
  王汉大手不停的抚摸着儿子的后脑勺,声音嘶哑而哽咽。
  
  “大郎…大郎不哭…不哭…”
  
  他抱着黎婴走到里间,然后打开地窖,从里面单手提起一个筐子。
  
  黎婴抽泣的看过去。
  
  二郎安静的睡在筐子里,被子紧紧的裹着他,酣甜的睡容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黎婴转头把脸埋在王汉的颈侧,热烫的泪水无声的涌出。
  
  蕙娘没了。
  
  如果蕙娘还在,不可能不在二郎身边。
  
  “…你…你娘她…”王汉似是艰难的想了半天,才声音艰涩的说:“你娘亲爱美…她肯定不想你看到她…”那副模样…
  
  “大郎乖,爹把娘亲葬了…大郎要哄住弟弟…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看她…可好?”
  
  黎婴闭着眼睛哽咽的摇头,他除了摇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听到王汉不停的吸气声,知道他爹在试图控制自己,不要哭。
  
  “…睡吧,爹的乖儿子。”
  
  黎婴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郦珩声走进里屋,看见王汉小心的把手从孩子柔嫩的后颈上移开。
  
  “这宝泉乡;怕只有你一人活下来。”他沉声说,“你既有能力斩杀两名山匪,如何没能救下你的妻子?”
  
  他对面的男人把大儿子和小儿子抱到唯一还算干净的小床上,用被子裹好。等到男人站起来直面自己的时候,脸上那种憨实的面容变得冷淡起来,刚才悲恸欲绝的神情也古怪的消失了。
  
  郦珩声心中警惕起来。
  
  “我上山打柴,待到下山时,真好看见那山匪将我妻子——”王汉皱起眉,脸色变得苍白。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他将我妻子奸杀,又想进里间杀我的小儿子,我豁出去将他杀死——就听见外头又响起马蹄声,于是我把小儿子藏进地窖,杀了进来的山匪——”
  
  郦珩声质疑:“那山匪的马去了何处?还有,我在竹林里头看尽不少被马踩倒的竹子,只有两名匪徒?其余人没有过来?”
  
  王汉愤怒的看向他,嘶声说:“你这是何意?!那马许是自己跑了,我只见着两个山匪——不然只怕我也——”他捂住眼睛。
  
  郦珩声说不出话,突然为自己接二连三的疑心感到烦躁,不可思议。有人活下来是好事…他不由自主的看向睡在床上的那两个小家伙。黎婴的小脸蛋儿上还带着泪痕,淡淡的小眉头蹙的紧紧的,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他的娘亲…
  
  也许,他只是有一点不应有的失望。
  
  “你们还是随我一起去县城罢,此处不能再待。”他叹口气,对王汉说。
  
  
作者有话要说:唉,还是快点转回欢乐向吧。。我自己写的也好郁闷。。我写的时候酝酿情绪,正要哭出来的时候,母上突然探进头问:宝宝,要不要喝水?
 我萎了。。。。= =



18、第十七章 文曲星君(修) 。。。
  “刚才京兆府送来消息,此次匪祸甚是严重。关内道除却长安和京兆府,其余二十二州几乎有三分之一都遭到山匪袭击,且遇袭之地多是靠近山区的乡和里,”郦珩声坐在马车的右侧,沉声对王汉说,“最接近京师的就是隶属京兆府的宝泉乡。这一次,只怕朝廷要有大动作。”
  
  王汉低头看着蜷在马车里侧睡得正熟的儿子,脏污的侧脸带着点漠然,眼神麻木。
  
  “朝廷如何与我何干…我如今鳏夫一个,朝廷再有举措,也…救不回阿郑的命。”他一想到妻子死时是多么的痛苦和屈辱,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剧痛。他恨自己回来的太晚,若是那雨早些下,兴许他根本不会出门,就算是死——他也会护住妻儿,何至于让阿郑——?!!
  
  郦珩声无言的看着王汉,男人肩膀微不可查的颤抖着。
  
  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流血流汗不流泪。可是真要悲恸到了极点,但凡是个人,又怎能真的忍住?
  
  “你还带着两个孩儿,朝廷这次必会有抚恤发下,”他顿了顿,说:“我见你身手利落,干脆便入我麾下,好歹也有固定的俸禄养家。这乡间也不必住了,就在县城里吧…我到时候便替你寻个住处,他们…也总是要读书的。”
  
  王汉深吸几口气,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如此…甚好,小民这就谢过大人了。”
  
  一天之内,县城附近几十个乡里幸存的人陆续都被送至城内一处医馆疗伤,没有外伤的就住在县衙安排的临时住所里,等待抚恤发下,再行安排。
  
  郦珩声先行到了那临时住所里看了看,不由蹙起眉。
  
  县城里毕竟地方有限,虽则只有几十人,但即便人人只有一张床榻,也是不小的地方。此时春寒料峭,天气仍然寒冷,临时住所就是一间打通了的大平房,里面用粗布帘子隔开一个个地方,有的住了一家子,有的只有形单影只一个人…到处都是哭哭啼啼,神情麻木呆滞的人,一股子绝望和哀痛把这个地方笼罩住,让进去的人几乎透不过气。
  
  “大哥?”孙大犹豫的问郦珩声:“还要让他们来住?”他们都看过那小娃娃,长得玉雪可爱,如同善财童子一般的粉白娇嫩,王汉家那小的也是粉团团的,怎么看都不像住在这处的。再者说,即便都是遭到匪祸流离失所的人,也还是鱼龙混杂。
  
  “…算了,你——”郦珩声想了想,低声说:“你把俩儿崽子送到我那处,叫你家小鸢给照看下,万一醒了得有热汤热饭…再烧些水备着,等他们醒来好洗个澡…哦,你遣人去街上买俩身小衣裳,里外都要,还有——”
  
  “行了大哥!”年轻的亲信哭笑不得:“这些事我妹子自会办得妥妥帖帖,她一女儿家家难道还不比我们爷们儿强吗?只是那王汉要怎么安排?”
  
  郦珩声板起脸:“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把人家娃娃弄去家里,难道还能把人家老子轰到别处吗?只是我须先带他去治伤,至于住么,反正我那宅子空着也是浪费…行了,你赶紧办事去!”
  
  “是!”
  
  再说王汉这头。郦珩声找到正在官衙的王汉,告诉他两个娃娃的安排,王汉不由感激万分。
  
  “这些虚得不提也罢,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去医馆把你那伤口处理一下。”郦珩声眼睛瞄向王汉的衣襟处,那里有一大片豁口,从上到下,斜过整个胸口,因着血迹阻挡,看不清伤口情形。
  
  王汉愣了一下,迅速的低头看了眼衣服奇道:“我并没有感到疼痛,想必并不严重,这些血迹只是那些山匪所留,大人无需担心。”
  
  郦珩声却皱起眉。他身在行伍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外伤,严不严重,他多少能看得出来。这王汉身上的血迹到现在仍然湿濡,而且比先前扩大了不少,况且他从之前就发现,王汉走路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把右脚放轻,衣襟下的地方不知道,但他面无血色,嘴唇发白,明显就是失血所至。
  
  他也懒得再与王汉分辨,直接拽着他便去了医馆。
  
  “大夫,劳烦你替他上药!”他手上用劲把王汉生生按坐在坐堂大夫案前,洪声对那正埋首写方子的青年说道。
  
  那青年大夫猛地被声音惊扰,执笔的手顿了下,才抬起头。郦珩声看清他的脸,倒是着实愣住了。
  
  “怎地是你?”他回神蹙眉,不悦问道,“你来此地作甚!”
  
  年轻大夫白肤黑发,青衣黑鞋,一双黑透的瞳仁如同墨丸,无声无息的盯着他。竟是个清雅至极的人物。
  
  “干你屁事!”他红润的薄唇微微开启,却奇异的吐出一句粗话,完了便仍旧低头写方子,不去理睬二人。
  
  郦珩声按在王汉肩膀上的手立时多用了三分力。
  
  王汉不安的动了动,抬头看了看那大夫。
  
  他们所处的这间医馆并非用于救治乡民的那所,只因地方甚小。郦珩声倒是记得,前几日他来这处拿跌打药膏时,坐堂的还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大夫…这人不在京师或者漠北待着,到此处来兴甚么风做甚么浪?
  
  他瞪着年轻大夫,见对方半晌都没点儿反应,不由有些着恼。
  
  “杜松鹤!!你既是大夫,置伤员于不顾是何道理!”他松开王汉,大掌直接拍上桌案怒斥。
  
  那名唤杜松鹤的年轻大夫慢条斯理的提笔写下最后最后一个字,这才把写满字的药方儿放在案上,嘴里不咸不淡的应道:“我手中这个可是治伤良方,是要用于那匪祸中伤员身上的…大人这般打扰我,若是延误那边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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