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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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说话的同时，第三次电击开始了，这昏迷着的军人的身体被强大电流所带来的能量震动了一下，而此时，一旁的监护仪上，一直都成一条直线的心率，颤巍巍的抖动起来。
“电复律成功！”那个主持这场抢救的医师抬手抹抹自己脑门上满布的汗珠，这时候他忽然看见了罗恩，怔了一下，“罗恩教授，您回来的这么快？”
“做得很好。”罗恩只是简短的口头表扬了一下他，迅速走到病人身边，撩起衣服，柔和的按压他的腹部。
一面按压，他的眉头一面紧紧地皱起来。
手下的腹部不像正常人那样柔软，隔了皮肉都能够感觉到坚硬肿大的肝脏——要知道在他离开之前这个器官还是正常的大小——罗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手，他颤抖着再一次的触诊，却不过得到相似结果。
“叫B超医师来。”他吩咐旁边的医师，“我要再次给他复查腹部B超。”
“是的，教授，如同您所触诊的一样，患者的肝脏现在存在严重的增大，大约已经在肋下9公分，剑突下11公分左右，同时，脾脏也明显增大，已经入盆。”
“那么，质地呢？”罗恩一面看着B超的影像，一面追问。
“全都实质回声明显增强，显示有着弥漫性的严重损害。”
罗恩闭上眼睛，他耳畔那监护仪轻声地响着，听在他的耳中却声声惊心。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脑子里逼问着自己，这一切的发生，其根源应该是血液之中巨噬细胞活化，开始汹涌吞噬破坏红细胞以及血小板所致，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免疫风暴犹如自然界的风暴一样，来无影去无踪，而这一次，是什么吸引了它呢？
监护仪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越来越响。
“教授，请您来看看这些东西！”这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第四十五章
人们纷纷循着声源看去，在门口，一个穿着研究员服饰的年轻人，正气喘吁吁的站着。
他的双颊因为跑动而显得绯红，而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张全彩打印的A4纸张。
只是一瞥那纸张上的图样，罗恩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稳步走到门口，接过那张纸仔细端详。
“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凯基？”他一面看着，一面询问着那个年轻人。
“这是从他的血里发现的。”年轻人伸手指着在病床上的军人，“我在他的血涂片里发现了这些。”
“可以向我解释一下这都是怎么回事么？”这时候丹尼尔开口，“罗恩，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些解释。”
“现在并没有充足的解释时间。”罗恩看着那张捕捉自显微镜的图片，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和年轻人一起往实验室走去，“我将在弄清楚这一切之后给你详尽的解释，但是，现在并没有时间来做这些。”
他急匆匆跟随着实验员走向检验室，在那里，一架一架显微镜整齐的排列在桌上，身着白衣的实验员们正在忙碌的工作着。
“就是这里，教授。”实验员把他带到一架显微镜旁，“这是新鲜的血涂片。”
罗恩俯身，将双眼接近显微镜的镜头，于是那一滴诡异的血滴之中的景象，巨细靡遗的显示在他的面前。
碎裂的红细胞到处都是，这些本来应该像一个个小铁饼一样的细胞这个时候大部分都已经扭曲碎裂，偶尔有几个完整的，也都呈现出奇怪的形态。
看着这些棘刺样的细胞，罗恩扭动显微镜旋钮，仔细搜索这片血片之中的种种细节。
巨噬细胞增多，这些人体本来的卫士此刻倒戈成了毁坏者，它们破坏血液之中的红细胞以及血小板，使得人体迅速的缺乏氧气，并无法顺利的凝结血液。
“在电镜下能看到什么？”罗恩对着另外一个实验员问，“把你观察到的结果放到电脑屏幕上。”
在大显示屏上，一些真正令人瞠目结舌的结果，才刚刚显现。
大量有着蔚蓝色衣壳的病毒依附在白细胞的表面，密不可分。
“这不是很正常么？”有人不明就里的低声议论，“十几年前所研发出的病毒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和白细胞紧密依附么？”
“血液DNA分析的结果呢？”罗恩眉头紧锁，“还有多长时间能够出来？”
“很快，我们正在做。”
罗恩转身，离开实验室，他走到急救中心门口，看着已经等在那里的丹尼尔。
“现在是解释时间了。”他微微叹息，白大衣映得脸色更加的惨白，“简而言之，丹，我想那些病毒已经产生了变异，但是它们的变异会对人体造成什么样的损伤，变异的范围有多大，会不会传播开来，这一切，都尚未可知。”
“变异？”丹尼尔脸上无法避免的掠过疑惑，“这么多年以来，这种病毒不是都安稳的存在在他们体内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产生变异？”
“应该是这次太阳风暴的功劳。”罗恩苦笑，“我们对于病毒所作的任何测试的前提都是在正常的环境之中，可是这次的太阳风暴，无数的离子、粒子还有那些只有物理学家才能够弄明白的东西都超浓度的出现在了太空之中，而他们，恰恰就在这风暴眼中。”
“原来是这样。”听完，丹尼尔一脸平静，“我明白了，而他的生命，就要靠你了，罗恩。”
说完，他转身匆忙的离开这弥漫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在他身后，罗恩微微迟疑，露出一个仓促的笑容。
对此，营地里面的军人一无所知，他们在老将军的威压之下又回归了平静——尽管或许只不过是表面之上的平静。
但是，驻守在营地周围的士兵们，却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都被进行了严格的体检，而每一次换防之后，都会有医生来对他们进行详细的查体。
一切就这样风平浪静之中云卷波诡着。
而营地里，患病的军人并没有如同罗恩所作的最坏想象那样飞速增长，不过首先发病的那个军人，也不可逆转的飞速衰弱下去。
病毒DNA经过检测，确定了罗恩的猜测，这些病毒在超过正常高限数千倍的射线照射之下，产生了变异。
新产生的病毒具有更强大的侵染力，它们占据了这士兵的每一个白细胞，它们侵占他的骨髓、肝脏、肾脏，它们还毁坏他的心肌、肺脏，甚至于连脑和神经纤维都不放过。
这是恶魔，无处不在且气势汹汹。
每一次输注大量红细胞之后在很短的时间里这些新被注入的细胞就被破坏、吞噬，大量的铁沉积在血管里，同时也随着血液沉积到各个脏器之中。
血小板也同样被敌我不分的巨噬细胞所消灭，同时，严重受损的肝脏也无法产生足够的凝血因子，这沉睡着的军人每分每秒都有大出血的危险。
这一刻，人类再一次在病毒面前表现得束手无策。
看上去，我们征服了自然，征服了宇宙之中的些许边域，但是对于这些简单到只有几个小小的DNA链的，都无法被称为“生物”的东西，我们却手足无措。
没有特效药物可以治疗，现存的一切药物都至多能够起到抑制作用——但这些药物同时所会带来的肝脏、肾脏损伤却更加严重，随时可以致命。
大量的人血丙种球蛋白被输注入血管，企图能够对于这残破机体勉起襄助之力，但是，最后不过是以失败告终。
无可避免的，他飞快地衰弱下去，第三天，留置的导尿袋里，一滴尿都没有。
第四天，大脑严重出血，患者频繁的抽搐着，大剂量的镇定剂，循着静脉管路不停的输注进去。
第五天，脑干出血，自主呼吸丧失，他只能依靠着呼吸机维持。
而第七天，他的心脏，完全的停止了跳动。
“小心点，做好防护措施！”在把这具尸体搬到解剖台上的时候，罗恩一直这么嘱咐着。
整个解剖室地面铺着满满的防水材料，层流器开启，所有参与解剖的人员都穿了厚实的防护服，严阵以待。
他们先是肃立在这军人遗体身前，凝神默哀。
之后，由罗恩小心翼翼的切下第一刀，一个Y字形的开口显露在他苍白且布满了瘀青的胸膛上，皮肉翻开。
他们自开口处开始拉开皮肤，锋利的骨钳剪开已经无比脆弱的肋骨，于是，苍白肿大的心脏，以及水肿，满是淤血的肺脏全都□裸的显示在他们面前。
剪断这些脏器和已经死亡机体的联系，助手在一旁用带了乳胶手套的手小心翼翼捧起这些器官，将它们分别放入盛满福尔马林的大容器之中。
在此之前，已经有人持了相应的仪器，取样，并迅速加以培养。
他们看着掏空了的胸腔，一路往下，越过膈肌，到了已经惊人的肿大的腹部。
腹腔里肝脏、脾脏、肾脏都不自然的肿大着，其表面凹凸不平，且布满了出血的斑块，肠壁增厚，淤血斑点。
助手小心翼翼的拿出肝脏，这时候，另外一个助手拿着取样针，同样小心翼翼的放置于肝脏表面，按下按钮。
“咔”的一声，一小块肝组织被取下，而其余的肝脏被放入福尔马林之中，一小股血流缓缓弥漫开来。
罗恩仔细的观看着这些脏器，并不时出声提醒助手们当心。
最后，他们离开已经空空荡荡的体腔，来到军人的头颅之旁。
那军人的眼睛直到死亡都微微的睁着，此时角膜已经混浊，而白色的巩膜之上满是出血点。
罗恩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助手自一旁拿出了电锯，打开开关，随着“吱吱”的齿轮旋转声，洁白的头盖骨被锯开，硬脑膜包裹之下的，满是出血点的大脑组织第一次暴露在人们眼中。
柔软的，脆弱的组织，一早在核磁扫描之中已经明确了弥漫性出血的情况，但是，当人们看到着满目疮痍的神经中枢的时候，依旧满身寒意。
缓缓托出来，放进福尔马林之中。
整个尸解过程完毕，屋子里弥漫浓厚福尔马林气味，人的眼睛在厚重防护镜之后依旧被刺伤，泪水迷蒙。
他们离开，随即，已经安排好的同样身穿防护服的人员进屋，包裹好尸体，收集一切遗留下来的□，连着这房间所有防护物，一同带走完全焚化。
尸体在三千度以上高温里迅速的化为灰烬，在这世上，宛若没有来过一样。
站在焚尸炉前，丹尼尔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而这时候，他身上携带着的已经沉寂了一周的行动电话忽然发出声响。
这场太阳风暴，宛若它突如其来的到访一样，突如其来的消失了。
派斯洛的通讯，在一周的混乱瘫痪之后，再一次迎来了充满秩序的畅通。
第四十六章
但是，这个电话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丹尼尔接电话的同时，罗恩的移动电话也同样发出声响。
“什么？再一例病例？”罗恩皱了眉，毕竟一周以来只出现了一例病例，虽然他们心理并未放松，但亦觉得轻松，这一刻，心再一次紧起来。
“我马上到场。”电话的那一头，丹尼尔和罗恩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同时赶到这星系首府最大医院，在那里，第二例患者刚刚入院。
两人在医院门口遇见，面面相觑，竟是一时间哑然。
“患者情况怎么样？”急匆匆进入被严密隔离开来的急救中心，罗恩问。
“很不好。”急救中心主任一脸的严肃，“来的时候已经有胃肠道的大出血，现在开始咳吐血色痰液，估计肺脏也开始出血了。”
“不过，他们两个人的首发症状并不相同。”他接着补充，“第一个病患首发症状的表现是神经系统受到影响，可是这个病患却首先表现为心跳呼吸的骤停。”
“病原已经在提取了么？”罗恩皱眉，当看到急救中心主任点头之后略略吁一口气，“那好，我去看看病人。”
一面说着，他一面穿上厚重防护服，推开急救中心临时架设的层层门防，走了进去。
患者躺在洁白急救床上，那床单靠近头的一侧已经染上大片大片的血迹，而他的嘴角依旧残留未干血痕。
一双眼睛睁着，目光涣散，罗恩自一旁的医生手里接过手电，对着他的瞳孔照射。
强烈光柱射入瞳孔，这患者却没有半点反应。
“现在，不仅仅是对光反射没有，连压眶反射都极其微弱。”一旁的医生低声的报告着。
就像想要证明这些一样，他伸出手去抚下眼睑，按压眼球，患者极其轻微的发出一声哼叫。
“自发病到现在，一共过了多长时间？”罗恩摇摇头，把手电顺手还给一旁站着的医生。
“不到一个小时。”一旁进来的急救中心主任回答，“而我们刚刚提取出的病原证明，和前一例患者一模一样。”
这时候，一位护士忽然发出一声惊叫，那患者的裆部流出一股鲜血，并迅速的在雪白床单上蔓延开来。
“看来他的体内也已经开始溶血了，不然的话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血尿。”罗恩看着，无奈的叹息，“而膀胱括约肌这时候也失去了中枢控制，诸位，很遗憾，我想我们需要有更多的工作来做了。”
“那么，我能做什么？”在急救中心之外焦灼等待的丹尼尔，再一次见到罗恩便急切的问。
“我想营地需要进行彻底的检疫。”罗恩沉吟着，“每个人都应该进行血液方面的检查，这样或许能够有助于我们发现病毒携带者，也许还能够发现什么抵御病毒的方法。”
“好的，我会迅速去做。”一面说着，丹尼尔一面低声对自己身边刚急匆匆赶来的秘书下达命令，而后者则飞速的将这些命令传递到政府中枢机构。
是夜，营地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身着白衣的人出现在不安的士兵们面前。
他们穿着严密的防护服，脸孔被厚重白色材料覆盖，只有眼部通过透明的有机玻璃护目镜露出来，而他们所携带着的白色箱子，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士兵们被分散开来，十几人组成一队，在临时安排的地点等待。
身着白衣的人们打开白色箱子，里面寒冷锋利的针头在月光之中闪烁光芒，一支一支沉默的采血管整齐排列。
“我们需要你的血样。”白衣人抬起头，对每一个不安的士兵如此说，“只是一针，并不会很疼。”
一面说着，一面将冰冷的消毒液涂抹在士兵□出来的肘部，酒精蒸发带来辛辣气味，没来得及准备，粗壮的针头已经刺入肘部怒张的静脉。
暗红色的血液迫不及待的奔流入采血管之中，没一会儿，一个血样已经采集完毕，采集者拔出针头，用棉签按压针眼。
“很快就不会出血了。”他们这样安慰着士兵，“很快，只是一会儿的事情。”
而当士兵离开，这管血液被仔细标记，存放入随身带着的恒温容器内，好好保存。
整个营地的气氛诡异，有一种暗自汹涌的压迫力在士兵之中弥漫开来，不可知的恐惧使得人忍不住颤抖，特别是对于这些已经在心理上认知自己不会死亡的士兵们。
短暂的一周里，他们看过了太多的自己同伴的死亡。
即使再强调对于这个不死的身份如何厌倦以及反抗，但是无可置疑，谁在看到死神在自己身畔轻踱的时候不会不由自主地战栗？
更何况，这种死亡来得实在是悄然无声，不可预知，不可躲避。
于是，似乎忘记了从前自己对于死亡的向往，这一刻他们恢复到普通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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