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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长生传-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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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招致帝王的猜忌与提防?
  所以,当天下人皆为皇上的情深而动容时,只有我知道:皇上虽然伤悲,同时却也在窃喜,因为这场剌杀的发生,他和顾长生才能平安相处――一个失去了功力的顾长生势必无法继承顾家,而无法掌握豪奢大族的顾长生即使手握重兵,也并不是那么让人畏惧……
  光明二年十月己酉,皇上封顾长生为亮王,与自己共治天下。从此,顾长生就名正言顺的参与到政事中来。
  异姓成王,且是能与帝皇共享皇权,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事?!舆服皆与帝同,名字列于宗庙,这是何等的宠幸、何等的厚爱?!
  天下都惊叹于皇上赐与顾长生的殊荣,但隐藏在这样的浓情厚爱之下的机谋算计,世上又有几人能够识穿?
  ――皇上啊,对权术的运用真的已经娴熟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皇上封顾长生为亮王,让他正式参与到政事中来。这固然是皇上向天下人表示他对顾长生的看重与爱意,但更重要的却是包裹在其中的帝王那隐晦的心术:分权!――顾长生既然参与到政务中,就必然无法全面兼顾军事,而皇上自然可以借此机会进一步加强对军队的控制。说穿了,就是皇上在不动声色名正言顺的削减顾长生的兵权。
  更何况,顾长生在遇剌后身体极其虚弱,最需要的就是休养。而皇上不但不给他休息的机会,反而让他更加劳累……
  但是不管怎样,皇上毕竟让顾长生成为了亮王,给予了无上权力,拥有了与自己平等的地位……
  ……天心,真的难测难识啊……
  光明三年二月癸已,不顾自己伤愈未久,顾长生自长安出发,南下江南治理水道。
  光明三年八月甲午,那一天,皇上收到了消息:远在江南的顾长生因为太过劳累以致病倒。
  看着皇上忧心忡忡,一时之间,我竟然脱口告诉他:自古以来都在传说:少林的洗髓经和易筋经有洗筋伐髓之功。这样的奇书也许可以让亮王重得一个健康的身体。
  皇上即刻派人自少林索要了这两部经书。
  当那两部经书出现在书案上时,皇上极为兴奋喜悦。但慢慢的,皇上的表情就沉寂了下来,他低声问我,“刘冬,你说,这经书真的能让长生痊愈吗?”
  我不敢开腔。
  “痊愈吗……”皇上喃喃的说道,突然,他的眼角轻微的跳了一下,接下来就是沉默。很久过后,皇上对我说道,“这世上其实从来没有这两部经书。当然,朕更从来没有派人到过少林。”说这番话的时候,皇上的声音并不高,语气却极重。
  刹那间,我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了解到皇上对顾长生的忌惮!
  尽管心中有数,但我仍然忍不住放纵自己向皇上质疑,“您真的已经决定了?”
  皇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摇,但那丝动摇实在来去得太快,快得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他沉声强调道,“是的,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洗髓经、易筋经!”
  于是,不日里,相关人员统统暴毙……
  光明三年九月辛未,顾长生自江南回朝。
  那一天,皇上亲至京效迎接。回宫后,不顾众宫人仍侍奉在前,皇上担忧的拥紧顾长生,嗔怪着他只知操劳国事,而不知保重身体。顾长生只是笑。
  冷眼看着顾长生笑得那么满足那么幸福,我也不禁在心里发笑:
  世间所谓的情爱,不过是无常的幻影。
  而人心,更是天底下最难捉摸的东西。
  傻瓜顾长生,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的有些事,绝不是人们想像中的那么美满那么幸福?而这世上的所有光明所有美满,又有哪一桩不是建立在令人难以置信的黑暗之上?更何况,在豪族与皇宫中生活了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越是亲近的人,其实才是越看不清楚的人……
  光明六年三月乙卯,顾长生在寿春宫设宴,为远征倭土的将士饯行。
  三月庚辰,归德大将军李信领忠武将军吴胜、壮武将军霍凡、宣威将军施长江、明威将军张大福伐倭。
  八月已丑,因战事的需要同时也是因为自己身体的虚弱,顾长生不再处理内政,搬到了宫中相对僻静的春华轩专心处理军务。
  在他准备搬到春华轩时,皇上竟不顾万乘之尊,亲自先行检查。嫌春华轩不够精良,皇上拨出专款命人重建,建好后皇上先行小住,直到确认春华轩的舒适,皇上才肯让顾长生白天到其中处理军务。
  宫人们都惊叹于皇上的细心体贴,而我,却是从骨子里觉得冷:万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其中有几分算计?几分谋划?而你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光明八年正月癸卯,李信大破倭国重镇江户城,生擒太政大臣民源秀吉,尽屠倭人六十万。
  四月丙辰,归德将军杨万山、明威将军雷保柱入海南征。
  四月庚申,亮王突然晕倒了。
  醒来后,他不顾众人劝阻,立即又拿起奏折,在病榻上处理公务。
  看着这样的顾长生,我心中真是百味杂陈。
  据太医令龙行健所言:顾长生应是在身心俱疲之际经历大喜大悲,因而伤了心脉。加上数年来为国事操劳,所以养成了宿疾。若不能放下国事,潜心养病,只怕五年内就会病入膏肓。
  ……若不能放下国事潜心养病,只怕五年内就会病入膏肓啊……
  顾长生,你为什么不放下一切国事公务,远离皇宫,潜心调养?
  顾长生,你真的应该远离皇宫远离长安!你为什么就是看不清:皇宫里,其实并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光明皇帝,根本就容不下你。你惊才绝艳,又手握重兵,更尽得人心军心,天下有哪个皇上能够放心?
  不顾恶疾缠身,你留在皇上身边鞠躬尽瘁,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那虚无飘缈的所谓情爱?难道你就真的相信:帝皇的情爱会是单纯而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顾长生,你真的太过天真!
  光明九年三月甲申,远征南洋的杨万山他们又赢得了一次胜利。他们占据了爪哇,驱逐了荷国人,尽显我天朝雄师的英雄本色。
  光明十年二月丙寅,顾长生带着侍从与太医,告别皇上,悄然离开长安,去了洛阳。
  三月丙申,皇上突然决定也到洛阳。于是留了太子监国,然后一路急行到了洛阳。
  三月乙已,我们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洛阳。到了行宫才知道顾长生正在园子里小憩,没有多说什么,皇上立即奔向花园。
  我远远的看着他们携手静静观花。
  那一刻显得那么幸福,幸福得虚幻……
  四月乙亥,我们一行人回到长安。
  五月丁丑,中书舍人季寿春在朝堂上建言出征罗萨。一语激起千层浪,百官们迅速分为了两派:强硬派认为罗萨欺人太甚,必须还以颜色,他们纷纷主张发动一场大战以教训罗萨;稳重派则认为如今的重心应放在南洋上,不宜过多树敌。双方在朝堂上激烈的争吵起来。
  皇上支持前者。但强硬派纵有皇上支持,仍无法说服稳重派。
  经过长达半旬的争吵后,癸未日,亮王顾长生在朝堂上明确表示支持皇上的决定,一锤定音,朝臣们不再争执,俯首听命,于是战争机器开始迅速的运作了。
  下朝后,顾长生回到春华轩处理军务,皇上则召了中书令、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等几个大臣去了景德殿议事。
  皇上温和的与这几个大臣商议着国事,还和大臣们开了几个小玩笑,心情显得极好。看着这样的皇上,我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觉得胆战心惊。
  或许是杀意吧。是书案后的天子隐藏在若无其事下的杀意。尽管皇上掩饰得很好,但多年来随侍在帝王身畔的经历,让我对帝王的心思太了解了……
  议完事后,几个大臣离开了景德殿。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又往春华轩赶去。
  看着户部尚书他们远去的身影,皇上的目光变得十分阴森可怖。他蓦地站起身,在殿中空旷处急步走动着。
  也难怪皇上的心情会不好了。户部尚书宫存德原是稳重派中的一员,强烈反对在此时与罗萨人开战。但在顾长生发话后即转为支持――顾长生的一言一行皆能左右朝政;百官只知亮王而不知有皇帝……
  之所以皇帝会称孤道寡,就是因为皇权是至高无上的,皇帝的号令一下,闻者莫敢不从。而眼下的事实,却充分说明朝中另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其实力不止是与皇帝并驾齐驱,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压过了皇帝,皇上怎么可能容忍??
  皇上不断的急剧走动着,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种由愤怒、恐惧、焦虑、骇然、犹豫、不忍等诸般情绪交织而成的复杂表情。
  很久很久过后,皇上倏然止步,他的眼中,尽是坚定,然后他徐徐微笑,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微笑,让人一见之后冷彻心底。
  皇上缓缓抬头,看向了我。一接触到他那冷冽凶残的目光,我不由毛骨悚然:此时的皇上冷酷得让人胆寒,似乎在他眼里,无论是神是魔,只要阻挡在他面前,他尽皆可杀……
  没有继续处理政务,皇上去了有觉殿。进殿后,皇上遣散了众宫人,就连我,也只能在殿门口远远的守着。
  风吹过,殿里隐约传出烧毁东西的味道。我的心不由一颤,因为我知道:有觉殿中,藏有易筋经、洗髓经……
  向来能稳坐天朝九五大位者,必定六亲不认,七情断绝。
  万岁啊,从你当年返宫后赢得天心开始,我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和所有人比起来,至狠至毒至伪善的你,才是真正的强者。而后你弑父屠兄,杀尽一切反对者,若论铁石心肠,你无人能及。到如今,就连对你全心全意的顾长生的最后生机也被你完全断绝……万岁万岁,你杀伐决断、冷血无情,当之无愧为枭雄之最!
  ――皇权的魔力啊,果然是任何人都无法抵御的!
  光明十年七月甲申,骠骑大将军耿宗德领军出战罗萨。
  光明十一年三月己酉,我朝大军遭遇惨败。主帅耿宗德重伤,二十万将士战死。
  一收到消息后,皇上与亮王连夜召集重臣入宫商议。当夜,朝廷即下诏令驻守疆州的巴赤、驻守蒙州的霍凡出击罗萨,同时亮王决定自己亲赴漠河指挥,以挽回败局。
  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眠,担心顾长生的身体,议完事后皇上强迫他休息,而自己独自上朝。
  午时一刻,皇上仍在景德殿里与人议事,龙行健来禀:亮王醒了。醒后连饭也顾不上吃,就赶往春华轩处理军务。
  皇上大急,连忙派我准备几样清粥小菜,给顾长生送去。
  那天,大雨滂沱。我就是在一片大雨中,踏入了春华轩。
  进屋时,顾长生正独自负手站在窗前静静眺望远方。远远看去,一身灰衣的顾长生似乎溶入了雨幕中,我不自主的屏息闭气,连衣袂上的雨水,也不敢稍稍动手拂落。
  没有理会我,顾长生依然凝视着窗外,身上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孤寂。
  眼前这个人,哪怕是当今天子,也不得不对其礼让三分,可谓是真真正正的万人之上,权倾天下。但奇怪的是,就算是已拥有了滔天权势,我却从未见过他真正展颜欢欣的时刻。
  “既在红尘浪里,又在孤峰巅上”。
  看着站在窗前那瘦削的身影,不知怎的,我脑海里蓦然跳出了这样一句话。
  雨很急很大,就连站在屋内也听得到雨打在宫瓦上的声音。不敢出声惊扰了他,我就这么听着雨声,候在一旁,而心里竟依稀涌起了一阵怅然。
  身处深宫多年,我自恃看人极准,就连今上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我也能推断猜度出十之八九,唯独顾长生,我却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任谁到了他这种地位,总会有意无意的为自己谋求私利、满足私欲。而这个人,虽是身处高位,却从不见丝毫骄矜之态;行事绝不谋私,所作所为全是为了皇上为了社稷;他不弄权求名,也不居功自傲,更常常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归功于皇上……――这样的人,除了顾长生,我还真的闻所未闻!
  一阵风吹过,让雨扑进了窗,染湿了顾长生的衣襟。我上前一步,正欲说话,顾长生却轻叹一声,然后转身,缓缓走向书案,坐回了椅上。
  我忙把食盒呈了上去。知道皇上的心意后,他淡淡一笑。
  注视着淡淡微笑的顾长生,我心里突然一酸:顾长生变了:他的眼神里不见了少时的犀利锋芒,取而代之的,是阅尽沧桑后的平静和斟破一切后的淡定。
  ……我记忆中的那个桀骜不羁的孤傲少年,已经不存在了……
  他没有进食,反而开始批阅奏折。看着灯下苍白憔悴的他,我忍不住开口对他说道,“王爷,请您用膳!您必须得吃点东西!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您也得为了天下人着想啊!”
  他抬头看着我,扬眉一笑,温和的说道,“刘公公,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不饿,东西你就放这里吧,一会儿饿了,我自己会吃的。”
  “王爷……”尽管他已暗示逐客,但我仍然没有移动脚步,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王爷,朝廷需要您依旧健康,……至少,是现在健康……”
  此话一出,他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随即眼中暴射出夺人的光芒,紧紧盯着我,他沉声道,“刘冬,孤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王爷,您身系社稷万民!若您有了三长两短,足令国祚不安!眼下您已是恶痴缠身了,若还不知将息保重,老奴只怕……”说着说着,我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眼中的厉芒渐渐消散,苦笑一声,他低叹道,“刘冬,你应该很清楚:我这身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能撑多久……大去之日,至多也就在这两三年间吧……”
  “王爷!”顾不得会有什么后果,我直言相告,“王爷,国事已经掏空了您,以您如今的身体,哪里还经得住战阵劳累?!此去前线,您根本就是去送死啊!”
  他淡然一笑,“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我心中一片悲恸,罢罢罢,反正我一介阉奴,又没有家人牵袢,赤条条来自然也可赤条条走!把心一横,我大声说道,“您这是何苦?您根本不知道,您其实可以重得一个健康的身体,甚至可以恢复一身功力,是皇……”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忽地站起身来,急步走近我,一把捏住我的喉咙,迫使我无法再发声。他冷冷的打量着我,脸色阴沉得可怕,“刘冬,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无法说话,我只能倔强的瞪着他。
  跟我对视良久,他的神色渐渐柔和,然后他松开手,低声斥责道,“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规矩?深宫中人,怎能不知该如何自保?”
  细细品味着他的言下之意,我不敢置信,惊呼一声,但我的话还没有出口,他的手已经掩住了我的嘴,看着我,他长叹息,“深宫之中,怎么会有你这等热血之人?”苦笑着摇摇头,他告诫我道,“有些事情可以说,但有些事情心知即可,绝不能说出来!知道吗?”
  在他的积威之下,我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于是他再度松开手,退后一步,他慎重向我躬身行了一礼。
  “王、王爷……”我手忙脚乱的扶起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刘冬,你的好意,顾长生心领了。谢谢你。”他凝重的说道,“但人这一生,有些事情,你即使明知道前因后果,但你仍然不得不去做。”顿一顿,他微笑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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