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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苦旅-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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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钱?〃彭勃问着就掏腰包。
  〃我已经付了。〃徐颖把他的手按在他的口袋里,〃这是我的主意。〃
  〃那好吧,剩下的归我。〃彭勃拉着徐颖往外走,〃咱们找家银行先换点钱。〃
  没出车站出口,就遇到了一家银行。外汇的比价全世界统一,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彭勃将随身带来的五百美元全换成马克。
  无目的。他俩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走了大约两三站的路程,就是法兰克福最大的商业中心……步行街。这里禁止车辆通行,人可以在街上随便走。不时地出现卖艺的,不止一个拉小提琴的,也不止几个牛仔合成的小乐队;卖画的,画人头像的,还有中国人在那儿画。彭勃徐颖凑过去,见画得相当熟练,不仅形似而且神似,知道不知是国内哪位高手为了出国,出卖自己看家本领维持生活。他什么时候能存出办画展的钱?或者根本不想办画展,搞定一笔钱回国。半小时,三十马克到手了,很快又有人要求画。彭勃粗粗地计算了一下,一年下来也不少挣。他恨自己为什么没学音乐和美术,哪怕弹一手好吉他,在这里弹一天,琴盒里少说也让人家扔进来一百两百马克。这行在国内有上街乞讨的嫌疑,可在这里,卖艺和路过给钱的人都很坦然。出卖高级劳动力,给人以享受,享受者付点报酬,天经地义。在这里,很少见到国内车站或热闹地区出现的抱着儿童的妇女追着人家要钱的。即使有,也是写一张纸,坐在那里守株待兔。要饭的也很少有残废人,也许是国家都包了。要饭的全是正常人,在一张纸上只写:我饿。于是跟前也有不少马克。按照他们头天的经验,六个马克就可以吃上很大一块土耳其夹肉饼,跟前这位饥饿者面前差不多三五十马克。闹半天,外国人饿的概念不一样,也许这位饥饿者在中国已经算是富翁了,还饿。难道他非得把要来的钱凑成包玉刚那么多才善罢甘休?且慢,前面还有更绝的:一位很有气质的老头,跟前摆着一副镜框,里面托着一张牙科医生的证明,旁边是一张当年拿博士的毕业证。看样子也饿,但很从容。路过的人,差不多都给他钱,钱的数额很大,十马克,五十马克,偶尔见到一百马克。天呐,他一天挣的钱比开私人牙科诊所只多不少。可见人们对知识的尊崇。彭勃只恨自己没本事,要是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出国后甭干别的,把奖状往地上一摆,几天就是百万富翁,只要你舍得下脸。但中国人是决不会要饭的,走了满条街,差不多什么肤色的人都有,就是没黄肤色的人要饭,更甭说中国人。亚洲人,都是凭力气吃饭。这一点彭勃早就看出了。
 〈烦了街上的奇观异景,就逛商店。几个商店逛过,他俩同时都有一种急躁和厌烦,急躁的是恨不得马上就变成富翁,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买其中任何一种商品;厌烦的是,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有钱人,那么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有关的是这些商品给了自己很大的刺激。彭勃突然理解了,外国人为什么犯罪率那么高,都是让商店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刺激了神经,触发了潜在的占有欲。没钱占有,就去抢银行,或者搞毒品牟利。要是在蒙古,就好得多,大家都知道即使你有了钱,也没处买东西,何必呢?还不如糊里糊涂地生活。怎样才能糊涂?才能昏昏沉沉?当然是喝酒为好。凭着经验,彭勃多少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种不祥的推算。自己一没有绝技在这里卖艺挣钱,二又没有抢银行的精神准备,只有老老实实地挣点辛苦钱,还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作为能继续挣点辛苦钱的居留资格,这其中的意义有多大?就是挣了辛苦钱,还要还上家中的债务,还上债务,几年内能存出多少钱,能随心所欲地买这商店里的东西吗?他越想越泄气。
  毕竟是年轻了许多,徐颖后来的看法就完全不同。她显得十分振奋,认为出国这条路太正确了,自己将来能拥有这一切,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物质极大丰富的刺激,调动了她的逆反心理,外国人能享受的,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比外国人差哪里?论智商,中国名牌大学毕业;论本领,自己至少会说英语和一点法语,过不了多久,法语也将不在话下;论年龄,优势就更大。她相信,通过努力学习,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能找到一项好的工作,就能享受法国一般白领阶层的待遇。等着瞧,自己这个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在西方升起来了。
  徐颖信心百倍地构想着将来的自己,一会儿说将来的家里得有这些东西,一会儿说得有那些东西。彭勃苦笑着,除非砸人家银行,自己这辈子能有那天?他相信徐颖只要努力是有可能达到像她说的那样,退一万步,嫁个法国中产阶层的绅士,一切也就有了。她有的是资本,年轻,漂亮,聪明,关键是女性,她全占了。而自己呢,这辈子那么倒霉。中学毕业连高中都没得上就进了工厂,一呆便是六年。1977年恢复高考等于杀了他一个回马枪。早知这样就不去泡什么球场,白天上班,晚上学点什么,比啥不好。结果考上了个普通大学,总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毕业后当了名记者,很风光了几年。那些年,正是文人吃香的时候。谁知,市抄济又杀了个回马枪,社会上一时间涌出了无数个大款。文人一下子又被无情地划为贫困者,再来一场文化大革命,可以说文人是红五类里最吃香的,因为没了钱,革命也一定会最彻底。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中国几千年,特别是解放后的文革,中国的知识分子始终是被收拾的对象,但他们都顽强地生存下来。这回倒好,不用杀呀、打呀的,自己就垮了。一个大款,能徒手击败一大片文人。自己有太多的经验,哪个大企业家和有钱的个体户身边没有一堆文人为他御用,不就是为了掏他口袋里的那些钞票吗?自己这个二流报纸的记者,经常被大款们给脸子看。于是文人们不平衡,也玩起了经济,美其名曰叫什么〃下海〃。不愧为文人,起了这么好的一个代用词,颇有点毛泽东〃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风范。然而有几个成功的?绝大多数不都像自己一样失败了。但自己总算还不错,还要最后努一把。人生难得几回搏。谁知才几天,就有一种中了埋伏的感觉,身陷资本主义重围之中。
  彭勃不愿意往下多想了,忒累。他拉着徐颖出了商店大门,结束了她那种画饼充饥似的逻想。他们悠然地在大街上溜达,不知是以什么身份。采购者乎,旅游者乎,考察者乎?都不是。于是就显得乏力。前面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问人,才知是著名的莱茵河。河面上停泊着不少游艇,看了更让人疲惫。他俩不由自主地都有在岸边的长椅上休息的愿望,便坐了下来。精神上的萎靡使彭勃体力上过早地疲乏,然而坐在那里却又不知应该恢复什么。
  他俩毫无内容地坐了不知多久,约摸到下午三点多钟,徐颖建议回旅馆去。彭勃同意了,回到旅馆,心绪或许会好一些。这是一个标准间,虽说硬件达到不了国内的三星级宾馆,但很舒适,也很干净。他俩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就分别躺在两张床上休息。徐颖扭开了床头柜上的收音机,顿时传出了悠扬的轻音乐,顷刻间屋子里弥漫了一种使人轻松舒适的味道,无形中将刚才的一切烦恼从俩人的情绪中拨离开来,给他俩的精神上带来了暂时的欢愉。
  〃彭哥,跳个舞吧。〃
  〃嗯。〃
  彭勃没有反对,他甚至觉得这是个理想的建议。他俩脸贴脸地在狭窄的空间里晃动起来。跳舞,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本身就是一种情感的交流。此时此刻,在这个相对宁静舒适的场所,他俩忘记了眼前的困境和未来的艰辛,所调动起来的,是这十来天俩人在一起时互相间输送给对方的好感和爱慕之情。这种感情压缩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很容易升华成不顾一切的情爱。烈火与干柴离得越来越近,充了电的焊条已经开始触及钢铁了。一曲终了,徐颖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情感上的间歇,她使劲地抱住彭勃狂吻起来。彭勃没有任何自制力地响应着,此情此景,使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直到徐颖抱着他倒在床上并开始袒露自己的时候,彭勃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犯错误,至少是乘人之危。他开始降温了,并且斩钉截铁。
  〃彭哥,彭哥。〃徐颖扭动着身体,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彭勃,让人感到一位溺水者在呼喊救命一样。
  〃不好,小颖。〃彭勃僵住了自己的身体,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彭哥,别拒绝,我不在乎第一次。我都快疯了。我不在乎,在这样的国家,第一次是不被重视的,甚至让人可笑。彭哥!〃
  徐颖不甘心绝望,在做着最后努力。然而,适得其反的是彭勃更加地清醒了。如果自己与眼前这位唾手可得的姑娘结合,那么伤害的不光是她,自己更是首当其中。首先自己将永远背上这样一个包袱……在非常时期,乘人之危地占有了一位不稳定的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自己能得到什么?她的心?只是她的颓唐,这不表明自己是条汉子。自己肯定会后悔一辈子。当然,面对如此可爱的姑娘,他当然愿意这样,但那必须是在对方思想状况稳定的情况下,和自己有永远结合的愿望下才有可能。否则,自己良心永远不安,岂不是受了伤害。对她而言更是如此,一旦她找到了一位爱人,她会为今天的盲目冲动后悔的,后悔一辈子。自己为什么做一个让人后悔的参照物,使本来应该成为美好的回忆变成有苦说不出的怨恨?不行,无论如何不行,为了她,更为了自己。
  由于干柴上浇了水,烈火无论如何奈何不了。彭勃坐在她的床头,身体靠在墙上抽烟。徐颖仍然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彭勃等待着她的醒悟。
  猛然间,徐颖突地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窗子旁,打开,接着双手一撑就要往楼下跳。彭勃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一把抓住几乎失控了的徐颖。徐颖并没有回心转意,而是一言不发使劲地向窗外扔自己。他们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等徐颖的体力乏了,彭勃才腾出手将她从窗子上抱下来,一直抱到床上,并用身体盖住她,生怕她再次寻短见。这时,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像是不同大小的两只风箱。
  〃你为什么要这样?〃彭勃终于发问。
  〃……彭哥,我不是个坏女人吧?〃
  〃不是,当然不是。〃
  听了这话,徐颖一下子大哭起来,眼泪立时涌了出来,看得出她伤心到了极点。
  〃别这样,冷静点,小颖。〃
  〃没想到……你看不起我……〃
  徐颖抽噎着,带着彻底的绝望。彭勃一下子就心软了,他没想到徐颖这样刚烈。激动之中,他使劲儿抱住徐颖,不顾一切地狂吻起来。徐颖此刻不知是哭着还是哽咽,吭哧吭哧地将自己的手臂和身体变做橡皮带,把彭勃完全箍紧,以至彭勃给她和自己脱衣服时都费了好大力气。徐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场面,不知所措又不能自己,只是用身体的颠动急切地呼唤着对方,直到俩人融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身上每一处才开始发出幸福而有节奏的狂喊:〃彭哥,彭,哥……亲哥哟!〃
  由于过分激动,火山瞬时就迸发出了岩浆。几秒钟过后,虚脱了一般的彭勃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像个植物人一样木呆呆地望着徐颖。徐颖不知就里,暂时的停顿使她正过脸来,望着刚刚还如狼似虎的彭勃,惊异地问:〃彭哥,你怎么了?〃
  这声问话透着未知的恐怖和极度的失落,她睁大眼睛迅速地研究着彭勃,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太陌生。快速苏醒的彭勃当然是有经验的,当他用恢复了的理智分析出徐颖无知得可爱时,又一股从来未有过的冲动酝酿起来,接着便是旷日持久的吞噬,在这次的鏖战中,徐颖早已由于极度的亢奋而昏厥了过去,只剩下生理上天生而来的默契配合……
  彭勃的战争结束了好长时间,徐颖才清醒过来。
  〃太奇妙了,彭哥,我不想离开你。〃她娇嗔地说。
  〃净瞎说,小孩子了是不是?〃
  〃心里话,我从不知道会是这样。〃她说着把自己的头埋在彭勃怀里。少顷,伸手要过彭勃的烟吸了一口,接着便是呛得满眼是泪。
  〃你先洗个澡吧。〃彭勃建议着。
  〃亲我一口再去。〃徐颖撒娇地央求。
  彭勃无奈,在她的两腮上响亮地各亲了一口,徐颖便欢快地裸着身体向浴室跑去。彭勃侧脸目送着她,这一眼,他惊愕了,不由自主地随着徐颖来到浴室。徐颖见他来到,莞尔一笑,继续认真地洗澡。这一笑,又让彭勃失魂落魄,造物主真是太不公平,为什么赋予她除了不可抗拒的形体之外,又额外在她形相方面那么慷慨。彭勃愣愣地在那发呆,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看什么呀,等会儿让你看个够。〃
  〃你简直太完美了。〃彭勃伸手又取一支烟,点上。
  〃它是你的,如果你愿意。〃
  〃我可不敢奢想。〃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留在德国。〃
  彭勃一下子就变为沮丧。他无论如何没有能力将徐颖留住,把徐颖带到王燕那儿,求她帮助找个合法学生身份,难度极大,也太不近情理。在国外让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只不过是自己前妻的女同学帮自己想办法留在一个火车上认识的女人,简直是开玩笑。彭勃颓唐地回到自己床前,把自己一下子拍在床上,再也没有了主意。洗过澡的徐颖也冷静下来,无奈地躺在彭勃身边,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
  〃我姐姐要是最初在德国就好了。〃
  徐颖当然指的是天时,地利。两个国家,虽说并不遥远,坐火车无非是八个小时。但这并不同于国内,哪怕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沈阳,真心相爱,早晚能走在一起。可眼前摆在他俩面前的形势是,谁也不知今后的发展。都是头一次出国,首先面对的是挣扎,自顾不暇的人怎么能有闲心去谈爱。于是彭勃也没有对策,陪着她发呆。
  〃彭哥,我到巴黎,是投靠姐姐姐夫,肯定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能力帮你来巴黎。我真想让你到巴黎来。〃
  彭勃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何尝不想把徐颖办到德国,其实手续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帮她在银行存上一万马克作为经济担保,再找一家语言学校或大学注册上,有了录取通知书加上经济担保,德国驻法国大使馆一定会批给她签证。相比较而言,要比自己去巴黎容易一些。他早已了解过,法国使馆除了有经济担保和大学通知书外,还要住房证明。一般是房东亲自给开的,这证明要比其它两样难办得多,就算三样全有了,也不好批,法国这两年中对中国人入境控制很严格。
  〃彭哥,你说得对,缘分没到。要是三两年内,我有能力,一定想办法把你弄过来。到时咱俩就……〃徐颖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继续,把脸藏在彭勃的肩下。
  〃我也努力,作为你的保障,万一法国不好呆,到时有个缓冲的地方。〃这话当然也不虚伪,在国内了解到的是欧洲经济近些年整个滑坡,唯有德国还好些。
  〃将来,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呢?〃
  于是,他俩开始编起故事来。他们编了六、七样结尾,都是大团圆,最后总是经过千辛万苦,他们在不是法国就是德国稳定地生活下来。属彭勃编的其中一个故事最让人振奋,将来俩人在欧洲有了个大公司,回国投资,俩人各守一摊,或是徐颖留欧洲,或是彭勃留欧洲,但每星期都要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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