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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唐:日落九世纪-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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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成败臧否,行之在人;方寸之间的云诡波谲,天道王政似可尽譬于斯。“器用有常,施设无祈,因敌为资,应时屈伸,续之不复,变化日新”,这是弈之旨,也是治国之道。叔文对此深信不疑。    
    叔文是南方越州人。早从肃宗时开始,南方就已是中央财政的半壁江山,时至今日,北方州县贡赋不入的现实决定了朝廷只能加重对南方的搜括。竭泽而渔虽是出于无奈,但带来的后果却相当严重,南方与北方中央的离心力越来越大,一大批出自南方的新兴人士怀着对民间疾苦的强烈关心和改善政治的理想来到长安,叔文也是其中之一。    
    后来成为叔文坚定同志者之一的南方人刘禹锡曾写了几句诗,颇能反映这一情形:    
    “弱冠游咸京,上书金马外;结交当时贤,驰声溢四塞。”    
    献策天子,考取进士,这是本朝有志之士实现抱负的必由之路。本朝每年皆要举行选拔人才的考试,所谓“岁举之常选”,而进士一科尤为人所重,进士及第即为日后再通过吏部取士科试而授官铺平了道路。刘禹锡和另一位后来也成为王党中坚分子的柳宗元就是贞元九年(公元793年)的同榜进士。    
    不过,叔文却没有能力去博取功名,因为他似乎不算是个士子,无法进入进士试,如果不是凭着对黑白子的极高造诣,他至今恐怕还只是一介布衣。幸好,本朝特重天下奇才,凡天子所在之处,必有词学、经术、合炼、僧道、卜祝、艺术、书弈者流,设“翰林院”廪之,日晚而退,有待天子召见。进入翰林院可谓是他人生上的重大转机,但叔文与当时权任日重而被人目为“内相”的翰林学士不同,他其实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待诏”。叔文“以棋待诏”,当然是无足轻重的。但是,能和天子接近,注定了才智独到、志向宏远的叔文不会永远默默无闻而终老于白瑶黑玉之间。终于,酷好道术的德宗看上了他的棋艺精湛、理道深妙,命他入值东宫。尽管叔文并未成为真正的太子侍读,也没有其他什么实际官职,甚至连东宫官属也算不上,然而,伴读太子给了叔文机会,这个机会就是把他对天下的关心和王政的信念付诸实施。王叔文开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在众多的侍读中,叔文鹤立鸡群,甚至成为太子不是导师的导师。其中原因,固然是由于他的诚挚理想和强烈斗志感染了太子,但更多的是他的智谋使太子深为叹服。    
    太子就是明天的皇帝,叔文把自己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太子身上,他经常向太子诉说民间疾苦,给太子教导王道的真谛,默默地倾注着全部感情。但世事并非都是注定的,本朝皇储地位不稳颇有先例可鉴,叔文知道明天尚未到来,必须小心谨慎。有一件事终于使太子与他彻底地走到了一起。    
    那是有一次太子与侍读们闲聊,谈起了“宫市”之事,话匣子打开,叔文与众人都对此愤愤不平。    
    由专门官吏主持、宫中购外间物以为用度,本是极普通的,称之“宫市”却是近年来的事。原来,大约是贞元十三年(公元797年)左右,此事改由宦官为之,结果宦官凭着皇宫中人的身份,藉宫市之名掠夺百姓财物,手法近似于强盗所为,成为长安城中的一大害民虐政。有识之士群起反对,但德宗却宁愿相信宦官们的话。以为京师不少市民仰宫市取给,所以凡言宫市不善者,皆不听从。对此,伴读们在太子面前议论纷纷。    
    太子听后颇为冲动:“尔等论之颇切,寡人正要为皇上极言此事之害!”    
    众人欢呼,称赞起太子之德。王叔文却突然沉默,闭口不言,显得十分突出。太子看在眼里,待众侍读退下后,独留叔文说话。    
    “方才独有先生不语,难道有深意以告寡人的吗?”    
    叔文满腔诚恳:    
    “叔文蒙太子殿下爱幸,有所识见敢不尽言!殿下请自忖,太子之位应以何为重?”    
    “哦?”太子不知他何出此问,“倒要请教。”    
    “太子职当视膳问安,以侍奉皇帝陛下为主,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若疑太子收买人心,殿下何以自解?”    
    太子大惊,吓出一身冷汗。他望着这位忠心耿耿的师傅,又不禁涕泗俱下:    
    “若不是先生,寡人何以知此!”    
    太子从此明白,这位王叔文是真正和他站在一起的同志,正忠诚地为自己走进明天的辉煌殿堂而殚精竭虑。太子不能不大为感动。    
    其实,叔文也许比太子更为急切,但他也深深地知道,政治亦同于弈棋:知其用而得其处者胜,不知其用而置非其处者败。太子尚不是天子,绝不可置非其处,否则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太子在叔文眼里是一着无上的大棋,他要凭着这步棋改变自己微不足道的实力。但太子若不能成为天子,那就是前功尽弃,叔文绝不能让这招大棋永远锥处囊中。    
    斜阳入户,在纹枰上投上一抹光辉。叔文有种预感,这一天就快要到了,无论眼前的困难有如何的严重,他也不能半途而废。    
    叔文把那粒已经捏出汗水的棋子重重拍下。这一天是德宗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的正月二十日,德宗皇帝已病重了整整二十天。    
    坐在叔文对面的太子李诵已不能说话。    
    严重的中风使太子的身体彻底垮了。屈指算来,从前年九月至今,太子缠绵病榻将近一年有半。这场病生得凶猛,一下子就使他丧失了言语功能,同时,也使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可以说是风中残烛,一点星亮正摇摇欲尽。    
    垂老的德宗万分忧虑。要知道,储位维系着天下的安危和帝国的未来,绝不能允许有半点的差池。太子的孱弱不是一个好兆头,倘若自己一旦不测,后果必将是十分严重的。    
    德宗有时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否喜欢这位长子,也很难说就没有生过改嗣的念头,至少在十数年前,因为郜国公主奸乱之事,皇上对太子就曾经很不满,颇有废立的意思。    
    郜国公主在辈分上是德宗的姑妈,婚姻很不幸,先是下嫁裴徽,裴徽早死;后又嫁萧升,不料萧升又短命亡故。可能是因为人生的波折而心灰意冷,公主变得十分放荡,贞元三年(公元787年),蜀州别驾萧鼎、商州丰阳令韦恪、前彭州司马李万以及太子詹事李升等好几个低级官僚经常出入公主宅第,弄得秽声流闻,德宗大为气愤。    
    本朝立国关陇,受胡人风气影响颇大,礼法之防倒也不甚严峻。不过,对如此败坏风教、有伤皇室尊严之事,却也不能姑息。皇上生气是必然的,处理也很重:郜国公主被幽禁,李万杖杀,萧鼎、韦恪各杖四十,流放岭外,李升贬岭南。两年后,公主因不满于幽闭,竟用蛊术诅咒皇上,事发被废。巧的是,公主的女儿萧氏正是太子之妃,德宗多心,便连带怀疑起太子,当着老臣李泌的面,严厉责问太子是否与此事有关,太子吓得不知所对。    
    太子惶恐退下,皇上自言白语地说:“哎,还是舒王贤德啊!”    
    舒王李谊是代宗第三子李邈的儿子,朝廷百官都知道,德宗对这位爱弟之子十分喜欢。    
    李泌是何等人物,察颜观色,立即就听出了皇上的言外之意。皇储乃国运所系,每一个受过传统教育的人都明白这是万万不可轻事废立的,古往今来,天子改嗣之举虽然不乏其例,但无一不以动乱的恶果结束。史臣们的笔下经常暗示说:依照前事,天子有此一心,大都出自后宫或者藩王;皇帝对某个女人和某位皇子的宠幸常常导致太子的废立,忠直之士绝不能媚从。    
    作为一个元老,李泌更是义不容辞。这下他一反过去的那种雍容规劝的作法,把皇上的不良用意一语道破:    
    “陛下惟有一子而疑之,难道想立弟之子?”朝中都了解太子是皇上的嫡长子。    
    皇上没想到心事一下就被看出,勃然大怒,“卿如何敢离间朕父子!谁说舒王不是朕的儿子?”德宗因怜爱幼弟昭靖太子,曾过继舒王为己子,所以有此一说。    
    李泌心下倒有点好笑,心想皇上取昭靖之子为子,早已不是秘密,天子这话近乎强项了,但又不好明说,便道:    
    “陛下以前曾经对臣说过。”    
    “……”德宗哪里还记得,一时语塞。    
    “陛下对嫡子都这样怀疑,对弟之子就敢说信任吗?!”    
    德宗这下更是恼火:“卿牾逆朕意,不怕灭族?”    
    “臣垂垂老矣,况位居宰相,以谏而诛,乃臣之本分,又何惧之有!今日臣不谏而使太子废,它日陛下一旦后悔,怪臣之不谏,说不定也要杀臣之子。”说到此,李泌不禁流涕呜咽起来,“昔日太宗曾说过,太子不道而藩王窥伺其位,可两废之。陛下疑东宫而称舒王,岂非窥伺!即使太子有罪,也应立皇孙,千秋万岁之后,天下犹为陛下子孙所有也。”    
    此话终于打动了德宗,改立之事就此过去了。不过太子却是受惊不小,为此还杀掉了萧妃,对外宣称是因病消灾,其实不外乎是怕皇上疑心。    
    李泌对太子派来致谢的人说:    
    “眼下太子尽可放心。不过,泌一旦身亡,事情就很难说了!”    
    太子听后默然不语。    
    时光流逝,德宗皇帝沉溺于饮酒赋诗,倒也没有再把皇储之事放在心上。但太子身染重病,却给了皇上一个重大的打击。    
    二十天前的元旦德宗罹病不康,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这一忧虑所致。当天早上,德宗在含元殿接受朝贺后退入偏殿,诸王及皇室宗亲皆人问候,独有太子以重病不能前来。皇上心情大恶,悲从中来,竟然不能控制,当着大家的面涕泣感叹不已。此后龙体即告不适,病情日甚一日。    
    二十天来,朝廷的一切运作近于瘫痪,朝野上下忧心忡忡。天子病重倒也罢了,关键是太子竟也不知存亡,那么多天消息一直不通,人们皆不知两宫安否,长安城中人心浮动。    
    太子尽管不能说话,但脑子却还清楚。他看着师傅王叔文在榻前焦急的表情,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一遍遍恳告,心中很明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清楚,现在迫切需要他站起来赶到父亲的床前去,让皇上和宰臣们知道他有能力继承大统,立即发布太子监国的诏书,使天下臣民打消疑虑。但是,宫中却没有任何消息,似乎早已忘记了太子的存在。他虽然没有力气拍案而起,但太子坚信,他还是有能力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的。“可是……”,情急之下,他只有握着师傅的手,发出呢喃不清的唔唔声。    
    叔文刚从宅第中赶来,在家里他每天都与他的同盟者沟通信息、商量对策。关键时刻,叔文苦心孤诣建造的同盟军开始发挥了重要作用。先是他的主要同志、亦曾以翰林待诏侍读太子的王伾奉召人宫,成功地联系了同情太子的宦官李正言称诏行事,同时广泛地在皇帝内侍中为叔文张扬,使得众多大权在握的近臣开始注意到朝中还有一位王叔文是辅弼之才。在这紧要回合,王伾入宫无疑是很大的成功,至少可以充分洞悉事态的发展。    
    不幸的是,坏消息终于来了,现在的情况是,德宗大渐,诸王亲戚皆得入侍汤药,独不传召太子,可见一种另谋立嗣的企图又明显抬头。从表面上看,似乎是由于太子病重而引起的,但这对于叔文来说,不啻于晴空霹雳。叔文心里清楚,自己与太子以往预谋对付宦官的计划有可能透露了风声。他的机智告诉他,宫中正酝酿着阴谋,必须立即阻止,否则的话,几年的心血必然付诸东流。    
    叔文习惯之下,默默地在太子的榻前摆上棋枰,他要平静一下紧张的心情,更希望失音的太子能用手谈告诉他心中的想法,正如他们以往那样,在黑白之道中追求一种真正的交流。    
    “拙者无功,弱者先亡”,叔文望着他重重拍下的那一粒白棋,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知道太子与自己这一方不占优势,但并非就不能成功,他真希望太子能够听懂这句话的深切含义。    
    


第一章 王叔文:乾坤一局棋王叔文:乾坤一局棋(3)

    三    
    王叔文重重地吁出了一口长气。    
    来到太子身边十八年了。十八年的满腔热忱、十八年的处心积虑、十八年的兼收并蓄,今天终于看到了结果,兴奋之余,叔文更多的是感慨万端。    
    弈者以不露机为藏行。叔文内心亦常常把人生比作三尺棋局,他从未对人夸言过太子的信任。走到太子身边仅仅也只是一个机会,但机会并不等于成功。成功需要的是“势”,而叔文清楚地知道“势”之积渐决非一人之力就能达到的,正如他清楚地知道棋枰上的每一子都不可能孤立地存在一样,同气则相生,断连则共亡。以自己的身世地位,空有抱负是无济于事的,在劣势面前绝不能用强,只有结托依恃,培植羽翼,一点一点作准备。尽管为了保住太子这步棋筋不得不暗发机杼,但在过去的漫漫岁月里,叔文所能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造就这种实现他报国之志的“势力”而默默地努力。    
    新帝登基了,但这只是叔文初步成功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叔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志,从而凝结成了一种力量。“吾道不孤”是一种无法比拟的幸福,每念及此,叔文心中就会油然而生出无比的欣慰。    
    到目前为止,朝廷百官们还不知道叔文的身边早已集聚了一大批人,他们甚至对叔文本人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不过是太子身边许多侍臣之一而已。不过,有些敏感的朝臣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到,御史台有两位年轻人很不寻常。    
    这一年监察御史刘禹锡三十四岁,监察御史里行柳宗元三十三岁。    
    御史台是帝国中央政府的监察机关,设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及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侍御史以下又称“三院御史”,分主下属机构台院、殿院和察院,监察御史为三院御史最下一级,主要职责是纠举官吏过失,巡按监视州县。虽然品位不高,职任却很重,属于可以分日朝参皇帝的“供奉官”。“里行”是见习的意思,常由资历不高或新进者担任。当时朝官们中流行这样一种称呼:称监察御史为“合口椒”、监察御史里行为“开口椒”,取其出言甚“毒”之意,俏皮之中大有点无可奈何的味道。    
    年轻人气盛,初露头角而显得意气昂扬、锋芒毕露是很自然的事,不过,刘、柳这两位年轻朝官确实大不一般。    
    禹锡字梦得,行二十八;宗元字子厚,行八,是贞元九年(公元793年)的同榜进士。两人才华横溢,都是横空出世的人物,他们不仅意气相投,在文学、哲学旨趣,甚至在性格上亦无不契合,后来的经历证明了二人确实是毕生忠诚不二的朋友。    
    宗元早就知道了王叔文,那大约是在他人京赴试后的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宗元在州省亲时,认识了与其父同在宁节度使张献甫幕中任职的凌准。    
    二人一见如故,谈了很多事。让宗元感兴趣的是,凌准多次提到了一位叫王叔文的人。    
    “凌兄,”柳宗元在席间频频给凌准催酒,“这位王叔文不过是东宫一侍臣而已,何值老兄如此垂意,倒要请道其详。”    
    “柳八兄差矣,”凌准此时已有三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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