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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懿安皇后 作者:微雨细细(晋江2014.02.19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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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徽媞又笑,短短一会儿,比她一个月笑得都多,“字也写得很好,我的字就是他教的。”
  张嫣的宫里自然少不了文房四宝。徽媞提笔写下两个字,给张嫣看。张嫣又一次惊讶了,八公主清秀腼腆,写出来的字却遒劲有力,风骨昂藏,不像女孩的手笔。
  “卿卿。”张嫣念着这两个字,“倒像是女孩的名字。”
  徽媞道:“我的名字,没进宫之前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笑说:“当时跟先生学这个字时,他还问我姓什么来着。”
  “他不知道你是大明的公主?”
  “怎么会?”徽媞慢慢敛了笑容,有些黯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徽媞走后,天启来了。大婚之后,他不怎么来坤宁宫。上课、看奏折、找乐子玩,已经占据了他太多时间。个别时候他也留在这里睡觉,纯粹的睡觉。他才十六岁,对女人没有兴趣。不过他每次留宿,必然是抱着张嫣当枕头,弄得张嫣一看到他踏月而来,肩膀就不由自主地发酸。
  他是低着头进殿的,不经意抬头,便愣住了。以为走错了地方,他倒了回去,猛然意识到没错,又接着往前走。张嫣默默跟在后面。
  “皇后,你这里真清凉啊。”天启环视屋内。他眼尖,瞅着盆景内有鱼,立马奔了过去,拿手指在里面戳戳戳。
  张嫣真担心那鱼会被他玩死。他喜欢猫,养了一群在身边,心情好时,给它们加官进爵,心情不好,喂它们吃一种药草,猫儿吃了死去活来,他在一旁哈哈大笑。
  戳够了,他在屋里瞎晃悠,左瞧瞧,右瞧瞧。他是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的那一种。张嫣坐回椅子上,接着刺绣,时不时问他两句上朝读书的事。天启眼瞅着墙壁,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这墨梅是你画的?”他随口问。
  张嫣吃了一惊,鬼使神差道:“不是。家里带来的,我也忘了在哪买的。”
  天启点点头,道:“跟你风格挺像的。”
  他说的是人还是画风?张嫣开口想问,又觉得没多大意思,不过不学无术的皇帝能有这份毒辣眼光,倒让她很吃惊。
  “你在绣什么?”他又溜到她身后。
  “没什么,绣着玩。”张嫣淡淡应道。手指灵活地穿针引线,全副心神凝注在绣架上。
  绣幅里,葱郁林木覆盖的悬崖下,浩浩水流奔腾。尚未绣完,不能窥其全势。天启移开目光,凝视她侧脸,眉目如画,鼻子秀挺,沉静得像一滴水。
  他久久移不开视线,张嫣察觉到了,微微转开身,留给他一头乌发。他这才注意到张嫣的发式是高髻,身上穿的是窄袖,从头到脚裹得严实,不像乾清宫里的宫女,低髻广袖,衣服薄透。
  他当然不知道,宫女在客氏带领下,全都效仿南人装扮,张嫣素来不那样穿,并要求坤宁宫里的宫女也都得高髻窄袖。
  他俯身,对着绣架指手画脚,温热气息呵到张嫣脖颈,她立即绷直了身子,天启浑然不觉,“皇后,你看这树上是不是该绣个猴儿?这水里弄两条红鲤鱼上下翻滚,多好看,还有这崖上……”
  他手动来动去,张嫣怕扎着他,慌忙收了针。天启仍一本正经给她出着主意。听起来全都是馊主意,分明是故意捣乱。张嫣侧头,美目泛起恼意,蹙眉道:“陛下!”语气有她不自觉的娇嗔。
  四目交汇,天启看着她微微一笑,连梨涡里都盛满了笑意。无疑,他是喜欢看她不冷静的。张嫣立即把头扭了回来。天启挨着她坐下,伸手扳住她肩膀。
  “皇后,这就对了嘛,我一个大活人在你身边,你弄什么刺绣啊?”他嘟起嘴抱怨。
  “陪我说会儿话。”他温柔下命令。
  张嫣正有话想说,闻言道:“陛下,听说你这两天一直在做什么机动游戏,还把乾清宫的大缸凿了几个洞,那缸是救火用的,以后失火怎么办?还有,你忙里忙外,却把正事都交给秉笔太监,这怎么行?陛下稚龄登极……”
  “皇后,你还是快刺绣吧。”天启起身,逃也似地往外奔。
  “陛下,你回去做什么?”张嫣追在他身后问。
  “我啊,”看她脸色肃然,天启忙改口道,“我回去看奏折,看奏折。”张嫣送他出门,他连说“不用,不用”,脚不沾地地走了。
  张嫣倚在门口叹气,吴敏仪道:“娘娘,你说那些干嘛?明知道陛下不爱听。”
  张嫣不为所动:“他不爱听是他的事,该说的我还是要说,等到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可就晚了。”
  吴敏仪为她着急,别人都是想法子逢迎皇帝,她倒好,没事说上两句,看看,把皇帝都吓跑了。
  “娘娘,奴婢有话跟你说。”进到屋里,她小声道。
  张嫣屏除他人,吴敏仪附耳过来:“陛下下次晚上过来,奴婢有法子让他宠信娘娘。”
  张嫣羞赧低头:“这种事全看他意愿,你能有什么法子?”
  吴敏仪道:“有一种梦仙香,味道极淡,和其他香一起点,闻不出来,往年宫里娘娘都用的。说实话,对陛下身体不太好,不过偶尔用一次也没什么。”
  张嫣没听明白。吴敏仪这才想起对面是个十五岁刚出阁的丫头,说得太含糊她理解不了。
  “有催情效果。”
  张嫣立马摇头:“不行。”
  果然一口拒绝,吴敏仪无奈地笑了笑,耐心劝道:“娘娘,再过几天,那两个人可就要进宫了,你不用她们也用。万一让她们捷足先登,抢了陛下宠信,对你可是大大不利啊。”
  张嫣静如古松:“那就让她们抢去吧,这种虚假的东西怎么可能长久。”
  吴敏仪知她固执,决定的事不可更改。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叹气。张嫣也叹气:“只是可怜陛下,他身体本就不好。”
  日子说到就到,五月二十,天启纳段氏纯妃,梅氏良妃。以往那些妃嫔都是以姓氏命名,比如他皇祖万历最宠爱的女人郑氏,就封为郑妃。但他是天启。他养的猫都取有名字,别说他的女人了。为什么冠以纯、良二字?他是这么跟张嫣解释的:“两个女孩看上去都一派纯良。”
  两位嫔妃同时进宫,天启一个不偏袒,当晚两处都去坐了坐,然后回乾清宫休息。后来就再没去过了,皇后寝宫近在咫尺,他都懒得去,别说离老远的翊坤宫和承乾宫了。
  张嫣听到,也是抚额叹气,毫无办法。
  段雪娇还好,每次都坤宁宫里,都微微含笑,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从来不提“宠幸”这种字眼。梅月华一天比一天掩饰不住急躁,言语间流露出对她这个后宫之主的不满。
  张嫣无奈,她原先以为皇帝是对她没有兴趣,现在看来,是对女人没有兴趣。
  不过,也有例外,那个叫罗绮的女孩。想起天启看她时的目光,张嫣想,是不是应该撮合撮合他们?


☆、机关
  “放这吧。”天启敲敲桌子。
  王体乾舔舔嘴唇,小心翼翼把印放上去,看着它稳稳坐好,才一步一步退回去。
  “卢受走了,谁来接替他呢?”天启苦恼皱眉,喃喃自语。
  张嫣心道,这宫里最有资格的,恐怕也就是王安了吧,如果他得了此印,想收拾魏忠贤,以后机会多的是。
  “王体乾。”天启手摸着玉印,低低开口。
  “奴婢在!”王体乾刷地抬头,那巴巴的眼神,尽管已尽力掩饰,可是看起来,实在像等着主人赏他根骨头。
  “你觉得,谁来接替比较合适?”天启温和地笑。
  王体乾垂下眼睛,尴尬笑道:“奴婢,奴婢怎敢置喙?”
  “你说。”天启声音平平,“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
  “奴婢觉得,还是王公公比较合适。”
  “哪个王公公?”
  张嫣抬眼看天启,他一脸茫然。
  王体乾愣了愣,道:“王安啊。”
  “哦,你说他啊。”天启笑了笑,“你怎么会想到他,他年纪太大了呀,进宫入宫都得让人搀着,朕看着实不忍心。朕觉得,还是你比较合适。”
  “奴婢不敢当!”王体乾扑通跪下。
  “或者,忠贤也行。”天启说着,四处望了望,“忠贤呢,怎么不见人?”
  王体乾爬起来,擦着额头上的汗,“在值房里,奴婢去叫他。”
  “不用了,”天启摆摆手,“他没有你稳重,用他不如用你。”
  “奴婢当不起啊,”王体乾面色诚恳,声音谦逊,“论资格,论能力,奴婢哪一点能跟王公公比?以前卢受在时,有很多事也都是找王安商量,内廷二十四衙门里的人都对他心悦诚服,让他来当司礼监掌印太监,是众望所归。望陛下明鉴。”
  张嫣记得吴敏仪曾经说过,王安一直称王体乾为“道义之友”,即便是道义之友,夸人也当适可而止,现在把王安捧得那么高,就不怕引起皇帝猜忌吗?
  “如此说来,朕不把这方印给他,都有点说不过去了。”天启默了一会儿,笑道,“也罢,你去替朕拟旨,加王安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日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毒辣炙烤着大地,王体乾一路走回司礼监,身心憋闷。司礼监院子里,吵人心烦的蝉鸣不停歇地从柳荫处传出,值班的小内侍在偏殿打瞌睡,悬挂“声闻于天”的正殿里,客氏和魏忠贤正对而坐,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王体乾心里晓得,能在这里说的,多半不是什么机密事,即便如此,他仍清咳两声,放慢了脚步。
  两人住了嘴。客氏闲闲瞟了他一眼,低头喝茶。王体乾忙上前给她行礼,如同子侄一般。魏忠贤起身笑道:“刚从乾清宫里来?陛下把印给了谁?”
  “王太监安。”王体乾眉头愁拢,同情地望着他,“忠贤哪,我真替你担忧。为这,我还顶了陛下几句,陛下一意孤行,非要任命他,没法呀没法。”
  客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当真?”
  王体乾摊开纸,拿起笔,“我这就要写诏书了。”
  魏忠贤“哎”了一声,讶然道:“难道陛下不是打算给你?”
  “我算哪根葱?”王体乾瞪大眼睛,“我看陛下还打算给你哩。不是念在王安护卫先帝多年,皇爷怎会给他这个面子?忠贤,你想想,没有王安,这内廷中还有谁比得上你?”
  魏忠贤猛然睁大双眼,眼中暴出光芒,瞬间,又归于湮灭。他贪婪,也豪放,上天若给机会,他绝不放手,不给机会,他也不去想。况且对于王安,他心中始终存有感激。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陛下已经给他,”他笑着摊手,“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王体乾笑着摇摇头,提笔写字,“魏老哥还是一如既往地洒脱呀。”
  魏忠贤心里其实早已叫苦连天,他是司礼监秉笔,还不识字,充其量能在奏折上批红,可是这批红过关不过关,能不能盖印,最终大权都落在司礼监掌印手里。
  “他和外廷许多大臣小臣交好,到时候随便找几个人弹劾你,次数多了,皇爷还能信任你?批红他的人来批红,盖印他来盖,不知不觉,就把你给办了。你我是一家,你一走,我在这宫里也呆不住了。”
  回到咸安宫,客氏屏退众人,语重心长对他说。
  魏忠贤挠挠头,皱眉苦恼道:“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夫人也不要灰心,皇爷还是很袒护你的。”
  客氏面无表情,“这只是现在,你没看到皇后吗?你看她天天不吭不语,怪老实的,可结果呢,陛下什么都听她的。哪一天她找个由头把我撵了,你说陛下是护她,还是护我?”
  “陛下肯定是护你啊。”魏忠贤陪笑道,“她刚来,哪有什么感情?听说,陛下还没有宠幸……”
  “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客氏冷冷打断他。魏忠贤闭上嘴。客氏顿了顿,忽地噗嗤一笑:“陛下也着实好笑,都十六了,怎么还没开窍?你想想办法。”
  “这还不容易。”魏忠贤张口就说,“我带他出去逛逛青楼。”
  客氏向他脸上抹了一把,笑骂道:“馊主意!”她想了一会儿,附在魏忠贤耳边说:“你看这样……”
  窗外夜色如泼了墨,越来越浓黑,黑到极点,渐渐褪色,待到拂晓时分,天已透亮。日光透过窗户,洒在晨起刚梳妆的张嫣身上,端丽不可方物。吴敏仪上前笑道:“娘娘,缺的职有人来补了。”
  她人让开,猴头猴脑的高永寿走上前来,叩头就拜:“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声音如公鸭,也像破锣,嗓门还挺高,说话像欢呼,但不惹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好笑。
  张嫣勾起唇角,“起来。”
  “谢娘娘。”高永寿起身,不经意瞟了她一眼,立马倒吸一口气,把头垂下。立刻,他又翻起圆圆的眼睛看,还发出赞叹,“娘娘,平常不觉得,现在看起来,您真的是美若天仙哪!”
  张嫣道:“你说这话,我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她伸手端茶,高永寿忙忙捧给她,笑得满脸讨好。
  也不惹人讨厌,因为他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坦白的可爱。
  张嫣道:“你昨日还在乾清宫,今天怎么就跑到我宫里来?”
  “娘娘,我不是乾清宫里的人。其实呢,我去年才进宫,一直跟着八公主,可是八公主那里也很闲,我就时常跑乾清宫里玩啦。”高永寿今年才十五岁,进宫之前,是个乡下野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加上从小发高烧烧过了头,反应总比人家慢一圈,至今未被宫里的规矩束缚,说话总是“我我”的。
  “哦。”张嫣漫声应了一声,盯着他,笑道,“难道,你不是魏忠贤派来监视我的?”她脖颈生得修长,说话或走路时,又总是微仰起头,显得自信又笃定。
  就像现在,脑子缺了一根筋的高永寿都能听出来,她不是在问他,她已经把他老底都摸清啦。
  “哇,娘娘!”他又忍不住惊呼,“你怎么知道?”
  张嫣道:“现在知道的。”
  高永寿愤然道:“娘娘,你竟然诈我?”
  张嫣笑,一般的人都不会承认的,高永寿是难得一见的异葩,怪不得他对皇帝胃口。她收回思绪,道:“你有口音,不重,但能听出来跟魏忠贤一样,你跟他应该是乡亲。你的舅舅……”说到这里,她又想笑了,从来没见过当太监还有舅甥俩齐上阵的。
  咳嗽一声,她接着说:“你的舅舅高长寿拜魏忠贤为干爹,这两层关系,还不够把你和魏忠贤扯在一起吗?”
  舅舅拜了太监做干爹这事,高永寿一直深感丢人。他嫌弃地皱鼻子:“娘娘,我舅舅那么贱,不要提他。”接着他就哭丧了脸,“娘娘,你不会杀我吧?”
  张嫣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呢?杀了你,他也会派其他人来呀。”
  高永寿点头:“那倒也是。”
  “你尽管把我说的话、我做的事说给他听,我不会怪你。”
  “你不害怕?”
  张嫣站起身,傲然一笑:“我行得正坐得端,何必要怕?我还怕他不知道呢。”
  高永寿拱手道:“娘娘,小的真是佩服,佩服。”
  “对了,”张嫣这才想起来问他,“你和一个叫罗绮的宫女很熟?”
  高永寿不满抱怨:“娘娘,听说您想把她许给陛下,您干嘛这样做?陛下已经有那么多美丽老婆了,还不够吗?”他抠着手指头,小声嘟囔,“我还一个都没有呢。”
  “可是你是……”张嫣咳嗽一声,改口道,“对她来说,嫁给陛下不是更好吗?”
  高永寿及时咬住舌头,以免说出不该说的话,小命不保。他再一次告诉自己,暂时忍受屈辱,将来再说,将来再说。
  “反正啊,这个主意娘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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